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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決戰 第二十四章 太原,勝利告別

第四篇 決戰

第二十四章 太原,勝利告別

「……傅作義最終同意和平解決問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劉少奇笑盈盈地對朱老總說,「這樣,雙方都好,保住了北平這座文化古都,對子孫後代也有個交代,不留什麼遺憾。」
毛澤東說:「剛好,老彭3月初要來西柏坡開七屆二中全會,既可面商華北部隊參加西北作戰問題,亦可跟他談談太原攻城事宜。」
彭德懷說:「給他記戰功,不過今天的事還要通報!」他說著說著提高了嗓門:「功者應賞,罪者當罰,不能馬虎。兩個通令一起發,一個批評,一個嘉獎。」

太原城下兩帥話別,暮春時節諸將受閱

此時,彭德懷與周士第、羅瑞卿、楊得志、李志民、陳漫遠、楊成武、李天煥等人已出現在太原大街上了。部隊正在打掃戰場,有的在樓道里撲滅余火,有的後送傷員或抬運雙方戰死者遺體,也有的押著長長短短的俘虜隊伍往城外去。
然而,真正「檢閱」這天,彭德懷卻顯得平淡如水。他還是那身硬不拉碴的老棉衣,襖外邊扎著一根皮腰帶。土布單鞋後跟都磨薄了,綁腿倒是精心打過的,同每天一樣,緊緊恰恰。
只待天亮,閻錫山就將召集綏署的軍事、行政、經濟和組織等方面的高級人士開會。他要宣讀代總統李宗仁給他發來的一份邀請電——那是他通過在南京政府中做事的親信賈景德從李代總統手上求來的,目的是想用這個小小花招金蟬脫殼。那麼,今夜就是自己枕著故土睡覺的最後一夜了。誰知這一去還能不能……閻錫山深感命運多舛、前程渺茫。
彭德懷欣慰地說:「部隊是個好部隊,能打仗,聽指揮,有錯就改。就看我們怎麼帶……」他吩咐騎馬回指揮部,說:「我原打算讓部隊休息一個月,總結一下太原戰役。現在看來,沒有時間給你們了,部隊要發揚連續作戰的作風,」他的聲音突然沉緩起來:「西北的胡、馬十分猖狂,正在南北呼應,攻城奪地,企圖竄犯咸陽。再說,關中的麥子也快開鐮了……」
「放心好啦,主席,太原這個包袱一定儘快甩掉,讓中央輕裝上陣!」彭德懷的笑容很珍貴,是那麼自信而充滿力量。
毛澤東笑道:「打了新保安,吃了他一個三十五軍;又打了張家口,斷絕了他的西退之路,然後,東北野戰軍再給天津來這一傢伙,傅作義沒法動搖了。他是山窮水盡啊……」
團長這下才明白過來,忙又敬個禮:「報告彭總,我馬上整頓隊伍。」
彭德懷的感觸也很深,只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體會。早在太原克城之前,二野、三野就已打過長江,南京解放,江南諸城捷報頻傳;四野先遣兵團也直逼武漢。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華東和華中地區的戰事一天一個新面貌,而西北這邊,一個冬季攻勢,又來個春季攻勢,似乎還沒讓胡宗南傷筋動骨。胡甚至對蔣介石敗逃和南京丟失這樣的重大事件,都沒有作出如彭德懷所預期的反應,而且還在那裡拚命地經營陝中!彭德懷想,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出幾口棺材,胡宗南是不會輕易掉淚的!
沈醉作頓悟狀,大呼「妙、太妙了!」他輕輕彈著響指,激動地在原地兜圈圈。

胡宗南試「新戰略」治病不靈,馬步芳看老皇曆記錯時辰

胡宗南頗得意地說:「當然,把一些大城市、一些重要據點,把大片大片的地盤拱手讓給共產黨,心裏肯定不那麼好受。可這有什麼辦法呢?舍此便不能保存國軍實力,便不能達成兵力優勢,沒有這一點,怎麼跟共產黨軍隊長期較量?以往的教訓就在於輕敵,力量分散各自為政,處處皆防,則處處不防,給共產黨軍隊以可乘之機。你看時下的太原,不就是如此嗎?唉,閻老西,老毛病啊!」
不出兩天,三個高地全部得手。彭德懷當晚趴在那張鋪滿作戰地圖的小方桌上,藉著馬燈紅紅的光亮,親筆給毛澤東起草了一份電文:「太原戰鬥發展甚速。24日拂曉攻城,當日可能攻下。擬於5月初回陝。」
個把月時間的大半個太原戰役,讓彭德懷對十八、十九兵團指戰員有了深一步的了解。他決定在部隊出發之前,到各單位隨便走一走、看一看,也算是個檢閱吧。
周恩來說:「沒問題了,彭老總打包票了……」
不一會兒,一個頭上和手臂都打著繃帶的團長跑步來到彭總面前。立正,敬禮,報告部隊番號和自己的姓名。
就這樣,裴昌會一句話把褚靜亞的二十師送上了西天。褚硬著頭皮趕到涇陽縣以北約15公里處的「龍首」,一看陣地不由得倒吸涼氣,東西全長30餘里,以二十師那點單薄的兵力,只好採取重點防禦。當即下令一面構築工事,一面派人偵察。所幸的是,沒有發現任何大的險情。一連兩天,風平浪靜。第三天入夜,解放軍突然發起全面進攻。褚靜亞勉力支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第四天下午2點多鍾,防線被突破了;5時許,師指揮所被圍。隨即,褚靜亞和他的參謀長張凌漢,在王橋鎮北面的麥田裡被雙雙活捉。當晚7點左右,部隊打得乾乾淨淨。
彭德懷滿臉怒氣地指著對方鼻子:「你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你簡直是土匪!」
其時,彭德懷和王震正在西柏坡開會。
彭德懷的心情的確很興奮,同時又因這興奮而格外莊嚴。兩個兵團加上與兩兵團一同入陝歸建的一野第七軍和一軍三師,總共兵力有20餘萬!這與一年前帶著那5萬左右隊伍轉戰陝北時的心情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李振西諾諾,他深知此刻胡宗南需要的就是兩個耳朵。
「軍令如山,如你敢違抗,我當以軍法從事!」裴昌會的口氣不容商量。
可是,西北地區的國民黨軍力仍有約40萬啊!一野現有實力充其量只有15.5萬人。這兩個數字的巨大懸殊及大西北這片望不到邊的不毛之地,促使彭德懷考慮再三,還是向黨中央提出了兵力補充的報告。
「帶兵!我是來帶兵的。周士第和楊得志你們兩個帶上部隊,跟我走!」
十幾天後,兩兵團分別在風陵渡和禹門口渡過黃河。每到一地,迎送的群眾照例是人山人海,搶著給部隊拉馬、扛炮,給戰士們塞雞蛋、塞點心,事情雖不新鮮,卻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徒步1000公里的路程,指戰員們根本不知道累是個啥滋味,每一公里路程都走得津津有味。大家一遍又一遍地感嘆:解放了!真的解放了!解放了就是不一樣!
彭德懷點點頭,但口氣堅決地說道:「你要作檢討!」又轉對旁邊的周士第:「要通報他們!」
「老弟,」胡宗南冷笑著拖著長腔,「此一時彼一時,而今的共產黨,已經不是什麼『幾個蟊賊』了,兵多將廣是一說,單就戰法方面,共產黨軍隊那裡就有好多東西大有揣摩之必要啊!」
毛澤東會意地點點頭:「好!我看這個條件可以答應。不過,特殊情況還是由你當機立斷。」
「先生請說得明白點。」沈醉興趣大增,急忙探過身子,湊近胡宗南。
轉眼到了5月初,是彭德懷滿載而歸的日子了。
眼看著胡宗南手忙腳亂將要沉沒,青海馬步芳集團有點坐不住了。
周恩來說:「有個傅作義,綏遠的5萬人放一放倒沒什麼,太原不能放,後顧之憂太大。」
果然,幾天後的1949年4月24日,在上海公館像熱鍋上螞蟻似的閻錫山,接到奉侍他多年生活起居的堂五妹閻慧卿一份絕命電。電文中寫道:「……連日炮聲如雷,震耳欲聾,彈飛似雨,駭魂驚心,屋外煙焰瀰漫,一片火海,室內昏黑死寂,萬念俱灰,大勢已去,巷戰不支……今生已矣,一別永訣,來生再見,願非虛幻,妹今發電之刻尚在人間,大哥至閱電之時,已成隔世。」
第一野戰軍開局滿堂紅,打出了威風。節骨眼上,王震從西柏坡回來了。戰鬥間隙召開前委會,把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的精神一傳達,全軍上下歡呼雀躍。王震擺了擺全國解放戰爭的形勢,毛主席怎麼說的,周副主席怎麼說的,朱德總司令又是怎麼說的,繪聲繪色。最後,他告訴大家,彭總已到太原帶兵去了,馬上一野又要增加兩個兵團,胡宗南的日子不長了!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席話,比任何動員令都有力量。那些日子,戰士們真像娃娃盼過年似的,日日夜夜心裏都淌著蜜。大家全在望眼欲穿,湊一塊兒就念叨:彭老總什麼時候能回呢?
王震使勁搓搓臉,嘻嘻笑著說:「不知為什麼,往老總身邊一坐,瞌睡蟲就來了。」
六十一軍軍長韋傑https://read.99csw.com,徐子榮任政委,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郭林祥,參謀長胡正平。軍長韋傑是個壯族人,原籍廣西東蘭縣,1929年的老紅軍,在紅十五軍團七十三師當過團參謀長、團長,後來當騎兵團長及七十四師師長,抗戰時任八路軍一一五師六八八團團長和一二九師新編一旅旅長,任職前為華北軍區十四縱隊司令員。六十一軍轄三個師:第一八一師師長王誠漢、政委張春森,第一八二師師長王海東、政委王貴德,第一八三師師長鍾發生、政委楊紹曾。
誰也不是傻子。大家面面相覷,一眼便看穿了太原城的命運。
「去年你打完臨汾戰役,我就想讓你去西北,向中央請求了好幾回,沒能得到批准。現在太原拿下來了,中央決定把十八、十九兵團調給一野參加解放大西北,你哩,又病得這麼嚴重!」彭德懷不無遺憾地嘆口氣,「你還是先把身體保養好,身體好些再去也不晚!」
朱德說:「現在,國民黨軍隊的主力已被消滅,剩下個百八十萬,今後的重點是華東、華南和西北、西南,情況比較複雜一些。」
「米高揚何時可到?」毛澤東打破寂靜。
說著話,旭日冉冉升起,山坡上輕煙繚繞。早操的馬隊在遠處的大路上喊著整齊的隊列呼號,耳邊是無線電滴滴答答的報鍵聲。大家突然沉靜下來,誰也不再說什麼,默默體味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欣悅。
「一城一池,何必看得那麼重!」胡宗南顯得不耐煩,嘴上說得脆響,眼裡卻有心事。他頓了頓補充道,「過去國軍所以失大於得,就是老把眼睛盯住那點點家當,怕丟了這個怕丟了那個,放不開手腳,然後呢,越怕越丟,從延安起始,以下諸城無不如此。昨晚我跟同官的褚靜亞師通了個電話……這個褚靜亞……」胡宗南皺起眉頭,一言難盡。
胡宗南吹得愈發起勁:「不是我胡某誇口,別的不敢說,要是談對付共產黨,還有哪一位有這個資格來跟我比?我研究過他們的軍事,研究過他們的政治,他們的革命思想。共產黨軍隊的攻防進退、官兵操練、政治講話以及調遣民眾與糧秣供給,有哪一位比我更了解?十年啊老弟,與共產黨刀兵相接,馬不停蹄,宗南我是兩腳黃土、一身血跡,征衣都磨破好幾套哪!」
彭德懷說:「分吧,我要抄小路。」他果斷地吩咐停車,「主席牽挂太原前線,我得趕急點。你也快些趕,賀老總和王政委他們連夜動的身,這個時候恐怕快過黃河了!」
王震嚴肅起來。車剛停穩便跳下地抻抻軍衣、扶扶軍帽,隔著車窗向彭總打個敬禮,說:「老總你放心,我一回去就召開野戰軍前委擴大會,把七屆二中全會精神貫徹下去,保證用新的面貌迎接十八、十九兵團!」
「今後的戰略……」胡宗南沉吟著。他希望李振西冒冒失失說出一個錯誤見解,由他來更正,並順勢把自己的「遠見卓識」販賣出來。遺憾的是,李振西謹慎得很,好像抱定只出耳朵、不出嘴巴的宗旨。於是,胡宗南把腔調拖了一拖不見回應,只好還是失望地由自己繼續往下說,「今後的戰略,我們要大踏步撤退,大踏步前進,以此殲滅共產黨軍隊主力。也許我們一下進到陝北,或者一下退到四川。因此,我有個打算——」
「他們以前對我們的估計有誤,」毛澤東說,「這次我要告訴他們,我們全國解放的時間,還可大大縮短!」
兵團政治部主任胡耀邦更不用說了,後來成為家喻戶曉的風雲人物。
接著,部隊西進的行動命令便進入執行階段。西兵團都用彈藥箱和炮布搭起檯子,召開向西北進軍的動員大會,由兵團首長宣讀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進軍命令,部隊把所有的榮譽錦旗都亮出來了,駐地的政府和群眾更是了不得,扎彩門,設慰勞站,組織民工隊和船工運輸隊送到部隊上聽候調遣。不論村寨還是城鎮,到處是新刷的標語口號,「向進軍西北的解放軍致敬!」「華北戰役是英雄,解放西北再立功!」各種各樣的腰鼓隊、秧歌隊,專業半專業的戲班子,村頭路口遍地開花,把1949年晉南這個異彩紛呈的暮春時節,攪了個天翻地覆!
周恩來接上話茬:「斯大林同志會不會有什麼指示啊?」「這個不管他,」
六十軍軍長張祖涼,原是華北軍區八縱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河南商城人,1931年的老紅軍,早年當過三十一軍的保衛科長、三八六旅政治部主任和晉冀魯豫軍區十九軍分區司令員。軍政委袁子欽,在延安抗大時期就非常知名,是抗大總校的政治部主任,新中國成立后他跟隨彭德懷領兵入朝作戰,當志願軍三兵團政委,後來到總政任秘書長、幹部部長,最後為總政副主任。
團長被罵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回答。
這的確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本來,整體戰略格局上備受重視的太原城,早該在圖表上插小紅旗了,誰知進入攻城最後階段,負責指揮的徐向前突然病倒。眼見著勝利在望,數十萬攻城部隊群龍無首,中央軍委怎能不著急呢!
那就打。徐向前指揮部隊一鼓作氣攻佔了太原東山,繼而一番苦戰,又佔領了牛駝寨、小窯頭、淖馬和山頭「四大要塞」一線陣地。這時,駐守在這裏的西北軍舊部、三十軍軍長黃樵松,派人出城來接洽起義,不料被其所屬的一個師長出賣了。閻錫山毫不客氣地把黃樵松押到南京,交由蔣介石處決。
彭總提到的這些名字,大體都是太原前線總前委的成員,是中央軍委3月17日給徐向前定下的一套班子。對這個班子,徐向前非常滿意。太原攻城過程中,大家齊心協力做了許多艱苦的工作。特別是後期徐向前病倒、彭德懷來了,所有工作都靠前委一班人主動自覺落到實處,指揮靈光,很讓彭總感到得心應手。比如4月5日毛澤東突然電示徐,告訴說閻錫山離開了太原,李宗仁願意出面交涉和平解決太原的問題。中央還作了具體安排,想比照北平的方式解決。這讓病榻上的徐向前又喜又憂,「和平」二字他過去不是沒跟太原提過,結果是熱臉燙個冷屁股。請示彭德懷,彭也表示懷疑。但既然中央有指示,毛澤東說了話,多難也要試一試,無非是猴子不上樹,多敲一遍鑼罷了,只是時間要拉長,這讓彭德懷比較揪心。
「哪裡話喲!」彭德懷制止了對方,「我這次是到你這裏來學習的。你這裏人才濟濟,周士第呀、羅瑞卿呀、楊得志和楊成武呀、陳漫遠呀,還有胡耀邦和李天煥等同志,都呱呱叫嘛。你就不用講了,在西柏坡,主席特別跟我談到你指揮的晉中戰役,他非常讚賞呢!」

西柏坡恭候米高揚,彭德懷預約太原城

胡宗南被自己的話激憤起來:「可惡!這樣的人居然還要準備去當什麼行政院長!」顯然,此話是發泄對李宗仁的不滿意。蔣介石下野之前,曾親口許諾給胡宗南兩個軍的番號和全副美械裝備,要他擴充實力,以備不測。然而,李宗仁一上台,硬是把這兩個軍及其裝備,轉撥給了桂系白崇禧的名下。這對胡宗南是個不小的挫傷。
「叔逸老弟,不瞞你說,這幾個月我是寢食難安啊!」胡比沈大十八歲,稱一聲「老弟」還有點抬舉對方的味道。他有著情緒化的一面,但說話卻總受角色的約束,一向不能不謹慎,只有少數幾個「聲氣相求」的人才領略到這片風景。過去熊向暉算一個,後來出了紕漏,他的門就關得更緊了。不過再緊,軍統局的人總得例外,這是從戴笠時代就確立的理念。
「胡先生剿共的蓋世功勛,國人有目共睹,在下也是耳熟能詳,國軍之中無人可比!」沈醉得寸進尺,往死里灌迷魂湯,「唉,兄長啊,國軍兵敗至此,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哩!如今,國人喪氣,友邦恥笑,全世界的觀察家們都跌壞眼鏡……不知胡先生對下步戰事有無良策?」
六十五軍,邱蔚任軍長,王道邦任政委。邱軍長是湖南瀏陽人,1929年參軍后,當過紅三軍團十三團的副團長,晉察冀軍區四縱十旅旅長和八縱隊司令員。六十五軍轄一九三、一九四、一九五師,師長政委分別是鄭三生、楊銀聲、趙文進、袁石棟和阮平(一九五師政委暫缺)。六十五軍的軍參謀長由副軍長王克斌兼任,軍政治部主任也由副政委蔡順禮兼任。
老將周士第是十八兵團司令員兼政委。他是廣東樂會人,出身黃埔,參加過北伐和南昌起義,當年是起九*九*藏*書義軍的二十五師師長。因為早年干過「大元帥府鐵甲車隊隊長」,在國民黨陣營里也很有名氣。後來從紅十五軍團參謀長當到紅二方面軍參謀長,抗戰中又任一二〇師參謀長兼抗大七分校校長,到晉綏軍區,仍舊當參謀長,一直是賀老總的得力助手。這次太原戰役他還是副總指揮。第十八兵團由他來挑大樑,穩穩噹噹。
恰在此時,有人傳過話來:中共已派彭德懷來參与太原攻城指揮。
周恩來回答,午後就到。
大家一驚:「彭總還有什麼任務?」
毛澤東希望通過米高揚,把自己的聲音和信心一併帶給斯大林。這是他期待蘇聯客人的真實動機。
沈醉當然不是為了給胡宗南「揭秘」才趕到西安來的。這位號稱有一萬隻眼睛、一萬個耳朵的雙槍魔王,昨天還在妙高台上幫助「山人」蔣介石拿著拐杖,今天,便又和挽狂瀾于既倒的「大英雄」胡宗南在西安東倉門小客廳共進晚餐了。他一口一個「胡先生」,把蔣介石的處境、用心以及對胡的期望惟妙惟肖地傳達出來,這給胡宗南的親切感及由此而產生的撫慰效果,是難以估量的。剛好,胡又破天荒地吃了一杯紹興老酒,滿腹的心事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唇亡齒寒的感覺促使馬家軍一反常態,主動請戰出兵,配合胡宗南「反攻」。馬步芳還在看老皇曆,過去屢佔便宜的往事讓他太把自己那點本錢當回事,一上來就氣勢洶洶,忘乎所以。幾個回合連遭伏擊,這才認識到自己記錯時辰,只好傷痕纍纍地退到隴東,感慨道:「共產黨軍隊跟從前不同了!」
米高揚的光臨,恰好將為這項「清理」工作提供契機。米氏的姿態做得很足,行前的聯絡電報上就鄭重聲明,他這次到中共來是「只聽不說」,後來一見面又再三表示:「我們是受斯大林同志的委託,來聽取毛澤東同志意見的……只是帶著兩個耳朵來聽的,不參加討論決定性的意見……」

金蟬脫殼閻錫山走人,賞罰嚴明彭德懷論兵

對於蔣介石的第三次下野,胡宗南是以一種歡欣鼓舞的心情來看待的。在得到消息的剎那間,他便蹦出一個期待。歷次的經驗告訴他,天大的危機總是隨著蔣的精彩表演而獲得柳暗花明的結局,難道這一次「下野」就僅僅是「下野」了嗎?
說話間,後面傳來停止前進的軍號聲,那個團長跑前跑后地忙著整頓隊伍了。
四天後,毛澤東的複電簡明扼要:拿下太原再說。太原一解放,華北三個兵團中,至少有兩個兵團17萬兵力可用於西北。
在太原指揮作戰這段時間,忙得打個噴嚏的工夫都沒有,彭德懷除了剛到太原那天在一個叫峪壁村的小村子上跟徐向前見面聊了幾句私話外,兩人一直也沒機會深談。要分別了,彭德懷硬是把日程擠了擠,去跟徐向前聊聊。彭總說:「向前同志,太原前線黨的總前委,你是書記,我向你彙報一下子。」
沈醉將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
十八兵團下轄三個軍:第六十軍、第六十一軍、第六十二軍。
「不行,」彭德懷態度堅決,「不到前面去,光靠電話和地圖,神仙也打不了勝仗,我沒那個本事,還是笨辦法好,到實地摸它幾遍!」
1949年4月24日這個日子定得真准。4月21日,毛澤東和朱德將發布中國人民解放軍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對全軍將士提出「奮勇前進,堅決、徹底、乾淨、全部殲滅一切敢於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中國」的口號;4月22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將橫渡長江。如果一切順利,4月23日,南京國民黨總統府的青天白日旗便隨風落地。那麼,24日的太原城,就算彭德懷一槍不發,也震塌掉一半!
嘹亮的軍號聲迎來西柏坡又一個黎明。太陽靜悄悄地剛冒個尖,門前柿樹上那幾片尚未落盡的紅葉便濕透了。頑強的葉子們化去一夜薄霜,在晨風中頑強地揮灑著,不知不覺引來幾隻美麗的小鳥。鳥兒與葉子在陽光下縱情唱和,一股含蓄的生機徐徐勃發。
彭德懷邊走邊說:「太原打下了,閻錫山就要當他的行政院長去了,可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哩!」
其實,那時彭德懷在西柏坡還沒動身。到太原前線陣地的那天下午,彭德懷先去看了看病中的徐向前,之後馬上就要就要往陣地上去,誰也不敢攔。正趕上戰鬥間隙,指戰員們都在修補工事,彭總聽到大家議論,說閻錫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就插嘴說:「『臭』是真的,『硬』嘛,我看未必。蔣介石泥菩薩過河,救不到他啰!」說著,拉起羅瑞卿、周士第、楊得志、陳漫遠、李志民和楊成武、李天煥、文年生等人鑽到一線看地形。
「你是說,我這個人沒么子朝氣,你們年輕人不感興趣?」彭德懷故意把臉拉著。
楊得志說:「老總,前面亂得很,敵人打得很兇。我們幾個在地圖上彙報一下吧!」
毛澤東掐滅煙頭,原地踱個圈,手臂凌空一劈,說:「定下來,太原戰役結束,周士第的十八兵團、楊得志的十九兵團就跟你過黃河,充實一野部隊,投入西北作戰!」
彭德懷說:「這是中央的決定。你們留作總部直屬兵團,任務也很繁重……」他囑咐周士第和楊得志:「打掃戰場行動要快,讓部隊抓緊休息一下,作好千里急行軍的準備!」
朱德頻頻點頭,臉上洋溢著深情與喜悅。說:「要不是劉亞樓把天津啃下來,我軍兵臨北平城下,恐怕問題的解決要難得多。就算傅本人深明大義,他手下的人能否就範,很難講啊。」
大家頷首。誰都知道,傅部雖非蔣介石的嫡系,並與蔣有著很深的矛盾,但在反共這一點上也從不含糊。傅作義在華北控制的兵力號稱六十萬,在有力可恃、有路可走的情況下,要他率部接受和平改編,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周恩來感慨地說:「關鍵時刻,主席的決策非常英明。三面出擊,斷其退路,徹底粉碎了傅作義集團南逃和西竄的企圖,為和平解決北平守敵創造了極為有利的形勢!」
兩兵團指戰員得到這個消息,好一陣忙活。那時,聽到彭總的威名,誰不如雷貫耳?特別是許多解放戰士,拿出一副要見大明星的勁頭,刮鬍子、洗澡,把最齊整的軍裝穿出來,有的營連幹部還在那裡悄悄地背報告詞,生怕關鍵時刻在老總面前表現不利索。
伴隨著這一巨大預期而來的,便是有關經濟政策、外交政策等一系列新精神。毛澤東熱情洋溢地指出中國革命勝利的偉大意義后,鄭重提醒全黨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防止居功自傲、停步不前、貪圖享樂乃至不願意再過艱苦生活等情緒的滋長,特別是要警惕「糖衣炮彈」。為了使大家增強免疫力,他搬出了馬克思主義,用新編的12本「幹部必讀」來解決「全黨理論水平低」的問題,說:「馬克思、恩格斯是先生,我們是學生……如果在三年之內,有三萬人讀完這十二本書,有三千人讀通這十二本書,那就很好。」
這話被彭德懷聽到了,在車裡說:「小鬼,不是我急,是敵人著急……」話沒完,吉普車已經衝上旁邊的一條鄉村土路,捲起一團塵土。
這是個基調,也可以說是個警鐘。毛澤東試圖表達出目標的遠大及持之以恆的耐力,還錘鍊出一句在新中國流行了幾十年的名言:「奪取全國勝利,這隻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
毛澤東揮揮手:「我們的事情還得靠我們自己雙手去辦!華東、華南情況不複雜,複雜的是西部。西北這邊最急,還有兩個包袱沒有甩掉,一個綏遠,一個太原,背不下去了。」
此時,國民黨第一軍退到涇陽以南;六十九軍撤至涇河以西;九十軍主力也退至永樂鎮,還有一部留守三原及附近地區;六十五軍及胡宗南的得意之作——十八兵團司令部退到涇陽。解放軍第一野戰軍各部隊越打越起勁,張宗遜等人決定以一、二、三、六共四個軍同時向富平推進,殲滅這一地區敵人後,再定下步行動;以四軍向淳化追擊,打掉此地散落的敵十四師后,威脅西蘭公路;另以騎兵在大郵、孝義、關山、交口和渭河北岸地區,消滅團匪、摧毀保甲,掩護地方工作。
這兩件事讓蔣介石看清了閻的真心。他想,閻錫山不會變成傅作義了。於是,運送物資、彈藥和糧食的飛機,就一批一批降落到孤城太原。
徐向前忙搖手:「彭總你太客氣了!我一直很希望能在彭總領導下工作,也很想去西北,只是身體不行,恐怕是去不了了!」
九*九*藏*書聽到這裏,李振西暗暗咂摸出一點滋味:胡莫非要撤離西安?於是,投石問路:「西安城固防重,共產黨軍隊縱有膽量來碰一碰,恐怕也得三思而後行。」
毛澤東和周恩來、朱德、劉少奇等人站在柿樹下,有的叉腰,有的背手,有的夾根香煙,口中哈著氣說話。剛忙完一個通宵,經毛澤東提議,他們出來吸點新鮮空氣,放鬆放鬆,然後小憩,然後還要恭候斯大林派來的特別代表米高揚同志……不承想跨出門檻便撞上一輪旭日。新鮮的空氣、新鮮的陽光,一個新得有些耀眼的日子撲面而來,誰還會有睡意!大家不約而同地遙望著北平方向,談興頓時剎不住車。自然,話題重又回到剛剛過去的戰事。
這是個只有太原前線總前委一班人心照不宣的策略。徐向前後來憶起這段往事時說:「彭老總留在太原前線指揮作戰後,為避免影響軍心,那時下命令、寫報告,仍用我的名義簽署,實際上是彭老總在挑擔子。他新來乍到,對敵我情況不熟悉,但慨然允諾,勇挑重擔,實在難得。」
按計劃,兵團的領導都提前到齊了。彭德懷朝周士第一招手說:「走,從你們看起!」說著,頭裡爬上吉普車。
全國解放戰爭的形勢發展之快,的確超出中共中央決策層的預料。尤其是以遼瀋、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為主的大規模決戰決勝,別說在中國戰爭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戰爭史上也非常罕見。
胡宗南嘆了口氣說:「高見談不上,心得倒是有一點。」他想了想,沉痛地眯起雙眼,一橫心地說:「東北、華北一失再失,這到底是為什麼?不能說黨國沒有棟樑之才,也不能怪全軍將士不肯前驅流血,實在是因為高級將領之間不能精誠合作,致遭共產黨軍隊各個擊破……徐州一役最能說明情況,最有檢討之必要!」
這一計劃得到中央軍委的批准。軍委指示要以當時情況酌定行動方案,告誡幹部不要輕敵,防敵反擊。於是,一野心中有了底,拳腳輕重有度地施展開來,幾天工夫就把胡宗南所謂「進退」部署打了個稀里嘩啦。
「向前同志前段打得很苦。他雖病了,仍是戰役總指揮。我去,只是協助他。」
褚靜亞領命之後倒也盡心盡責,在西安年節都沒過,就冒著雨雪跑到耀縣、白水拉隊伍。直到1月中旬才馬馬虎虎扯起一個毛坯。說是三個團,實際官兵3500人,許多士兵,數九寒天,身上沒有棉衣,數月沒有關餉,隊伍跟一群叫花子差不多。褚靜亞就帶著這麼一群烏合之眾開往同官,當了胡宗南一塊掛在門臉上的爛布帘子。
當時,第二十師只是一個已經不復存在的番號,部隊在哪裡?胡宗南把陝西省三個保安團撥歸給他。胡在西北拉隊伍有牛皮可吹,陝西等省,上至省政府主席,下至縣長,差不多都是由胡宗南一手保薦的。這些地方實權人物,哪個不想著知恩圖報?所以胡宗南搜集地方糧秣物資及兵員,不怎麼費力,那些滅了又生、生了又滅的部隊,即潰即補的奧秘就在這裏。
就在毛澤東和周恩來、朱德興緻勃勃傳看彭德懷這份電報的那天清早,太原城裡的閻錫山把綏署副主任梁化之、孫楚,建軍會總負責人、太原守備總司令王靖國,綏署參謀長趙世鈴,秘書長吳紹之等五人外加閻的堂五妹閻慧卿召集起來,宣讀了李宗仁代總統給他的邀請電:「張治中、邵力子等組成的和平代表團日內將赴北平,進行和平談判,請速來南京詳談一切。」
這夜無話,太原城外的槍炮聲也似乎平息了一點。但閻錫山還是徹夜未眠。自從運城丟失以來,整夜合不上眼的情況時有發生。閉上眼是徐向前,睜開眼還是徐向前,他知道共產黨不把太原搞到手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夜深人靜,長吁短嘆,想不到自己一生的業績,竟要丟在這個五台鄉親手上!閻錫山心中湧出一股不是滋味的東西。
「國運不濟,哪裡還找得到公道喲!」李振西長長地噓口氣,順著竿子往上爬。
六十二軍軍長劉忠是福建上杭縣人,1929年參加紅軍,任過一軍團偵察科長,太岳軍區二分區司令員、太岳軍區司令員和華北軍區第十五縱隊司令員。六十二軍政委是魯瑞林,副軍長方升普,參謀長熊奎,政治部主任高德西。軍轄第一八四師,師長林彬,政委梁文英;第一八五師,師長塗則生,政委孔駿彪;第一八六師,師長蒲大義,政委車敏樵。
胡宗南很快從兩方面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一方面,蔣介石回到溪口屁股還沒坐熱,就接二連三給他這位小老弟發電、致函,中心意思只有一個,要胡宗南保持高度清醒,「作死中求生之奮鬥」;另一方面就是,軍統重要人物沈醉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西安。胡宗南深知沈的秘密使命一直是在南京準備對李宗仁下手,如今突然「脫崗」外流,起碼可以說明蔣對李宗仁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究竟是暫時中止行動還是徹底放棄?這一點,胡宗南還吃不透。
不知什麼時候,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閻錫山披衣坐起。山西的雨也下得那麼親切,不帶一絲風,就是下,屋檐下、樹葉上,滴滴答答,聽得人心裏酸溜溜的。人生自古,上船不容易,下船也不容易。記得徐向前打運城時,閻錫山正過64歲生日,把熱熱鬧鬧的祝壽會給攪黃了。那時候,閻還滿不在乎,以為「一個洋灰碉、一個集團工事能抵擋共產黨軍隊一個連、一個營的兵力」,於是,把修築的碉堡、防線數量,一個勁地向蔣介石報,並且十拿九穩地斷言:「運城守半年沒問題。」因為有這點氣魄,他還敢跟胡宗南打打嘴巴仗,推諉推諉責任。運城一丟,蔣介石臉色不好看,閻錫山心裏也咯噔一下,但是,他還有個臨汾!臨汾那30米厚的卧牛式城牆加上徐其昌「特別能守城」的六十六師駐防,足以讓閻吃得香、睡得著。他親臨坐鎮,抖盡了風光。
龍首山位於禮泉縣唐陵上方,地勢南陡北平,到處可以攀登,利於攻而不利於守。褚靜亞太熟悉這個地方了,深知絕非自己一個二十師可以防守得了,更何況眼下二十師千瘡百孔……褚靜亞將實際困難再報告了一遍,請求上峰改變命令。
沒有辦法,太原前線司令部連續發布《告固守太原的蔣閻軍官兵書》《最後警告閻錫山書》,口氣提高八度,給了一點顏色。可是,太原守敵彷彿色盲,不但不聽勸告,反而回敬了一陣炮火,還在廣播里大喊大叫,說什麼「堅強意志,奮鬥到底」,什麼「本成功成仁的決心,誓死保衛太原,以待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到來!」全是閻老西的腔調,真是天真可笑。
戰役是從2月18日開始的。四軍首先把槍口指向同官褚靜亞的那個二十師和駐守耀縣的敵六十九軍,目的是要吸引敵主力西援,然後把一、三、六軍壓向蒲城、興市地區,圍殲敵三十六軍的三十師和陝西保安第四旅。
「我真想跟咱們一野的同志們一起消滅胡、馬匪軍啊!」徐向前說著努力起坐,沒有成功,痛得齜牙咧嘴,只好無奈地重又躺下,「你看這個身體,肋膜兩次出水,胸背疼痛得厲害,身體虛弱得很,實在沒辦法。這次太原攻城,要不是老總你親自來掛一下帥……」
彭德懷十分用心地記住了這句話。對於他來說,或許長征的第一步還沒有邁出呢。這八天的會議期間,他差不多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3月13日宣布散會,14日天不亮就和王震打點上路。他們帶著一班警衛人員分乘兩輛美式吉普車,悄悄告別滹沱河畔的西柏坡,直奔山西方向。
一封給國民黨太原綏署副主任兼第十五兵團司令官孫楚和太原防守司令兼第十兵團司令官王靖國的信寫好了。就讓已經反正的閻部舊人趙承綬及被俘人員高斌、曹近謙拿著這兩封信進太原城試談,沒想到在城門上便碰了壁。閻錫山臨走前有令,被俘人員不許返城!
周士第的兩位副司令員也非常得力,一個是王新亭,一個是陳漫遠。王新亭兼兵團副政委,陳漫遠兼參謀長。這兩位都是老紅軍,曾長期在高層軍政機關工作。特別是王新亭,當過軍、師、旅的政治部主任,還當過紅四方面軍的組織部長,抗戰時又當一二九師組織部長,後來到三八六旅,從政治部主任到政委,然後到太岳縱隊當政治部主任,太岳軍區政委兼主任,最後為軍區司令員。十八兵團剛成立時,他是第六十軍的軍長兼政委。
這正合毛澤東的意。他很精細地作了準備,對將來新政權的建立九-九-藏-書、勝利之後恢復生產和經濟建設、外交政策的制定以及國內民族問題等,一一提出具體意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目前戰局發展。
毛澤東知道彭德懷心口如一,接受任務時從來不講條件。他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哦?老彭也提條件了,說說看,是個什麼條件?」
一支後撤的隊伍過來了,看上去有些凌亂,稀稀拉拉,不成隊形。戰士們個個渾身污跡,有的風紀扣不扣、帽檐朝天,倒背著槍,甚至還有人一邊行軍一邊罵罵咧咧發牢騷。彭德懷一看很生氣,急問:「這是哪個部隊?把指揮員給我叫過來!」
但是,徐向前沒有放棄他該做的一切。太原戰役尚未打響,他便親筆給閻錫山寫了封信,希望閻念及數十萬父老,大家坐下來談判,和平解決,不用動武。誰知閻錫山非但不從,還把送信的那個80歲老漢給殺了,信也原原本本轉送到蔣介石面前。
「你是說,十八兵團和十九兵團要西渡黃河?」楊成武急切地發問:「那我們二十兵團……」
1949年1月中旬,胡宗南突然把六十五軍推到富平、九十軍也撤到高陵附近,所有部隊都奉命向北推進一步。是要調試一下其新戰略的高度機動能力,還是表示對西北地盤即將丟棄的一份不甘?只有鬼知道。他這種略帶浪漫色彩的情緒波動,很快又在冷冰冰的現實面前驚出了一身臭汗。這便是第一野戰軍1949年春季攻勢的發起。
彭德懷最後來到一野的七軍和一軍三師,和彭紹輝軍長、羅貴波政委及三師師長傅傳作、政委曹光琳聊了聊部隊情況,提出入陝歸建后的要求。正好,兩兵團的領導也都在場,彭總特彆強調了一下離開山西時的群眾紀律問題。說,這次西進是歷史性的。剛打了勝仗,不許翹尾巴,還要準備對付更猖狂的敵人,部隊必須謙虛謹慎。「這不是我說的,是主席在七屆二中全會上一再要求的!」
從此,閻錫山「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彭德懷在幾位兵團領導同志陪同下,把太原城外的地形反反覆復琢磨透了,選定三個敵占高地,說:「一旦和平解決無效,我們就動手干。你們三個兵團,一家一個制高點,要不惜任何代價把它拿下來,太原城不攻自破。」
「可以,可以,還可以做更長遠的打算!」胡宗南興奮得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有了這個第十八兵團,再把陝西保安隊編成幾個新軍,交五兵團裴司令帶上,會同省政府董釗主席一起維護陝西治安,我看就萬無一失了!西安嘛,守亦可,放亦可,全不必計較它。」
「另外,傅作義的隊伍還可以撥給你一點嘛。」周恩來補充道。
李振西皺起眉頭猜想這是個什麼打算。猜不出,便急問:「胡先生有什麼深謀遠慮?」
周士第上前小聲報告,說這個團長在太原攻城戰鬥中,身先士卒,指揮很出色,全團打得也很過硬,是他們不怕犧牲第一個炸開城門,而且端了敵人的指揮中心,使巷戰提前結束,是不是將功補過,免予通報。
胡宗南無可奈何地嘆道:「目前西北局勢,同過去相比,已大不相同。過去我們佔著絕對優勢,而目前……如果進攻太原的共產黨軍隊以主力西渡黃河,與西北共產黨軍隊會合一處,那我們就不一定占絕對優勢了!」
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從3月5日開到13日。
第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志、政委李志民。耿飆和葛宴春任副司令員,政治部主任是楊自力。所轄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等三個軍,都是經過戰火千錘百鍊的老部隊。名將楊得志早在長征時期就是個「星」級人物。他是湖南醴陵人,1929年參軍后,當過紅一軍團的一團團長,紅二師師長,抗戰時從八路軍二縱隊司令員當到冀魯豫軍區司令,后又任冀魯豫軍區一縱隊司令員、晉察冀野戰軍司令員。他一路都是戰功、聲名赫赫,連國民黨陣營都傳遍了,俘虜兵過來張口就打聽:「這是不是楊得志的部隊?」
從1948年9月到1949年1月,不過才一百多天時間,東北大定,中原粗平,北平和平解放,戰爭的腳步快馬加鞭!這不能不讓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及所有中央軍委的領導同志,重新理清思路,對既定的計劃有個再認識。
褚靜亞將情況如實報告六十九軍軍長謝義峰,請求部隊休整幾天。不料沒有得到恩准,卻得到裴昌會從咸陽親自打來的一個電話,要二十師即刻開往涇陽王橋鎮,防守龍首山,阻止解放軍由淳化南進。
軍轄一七八、一七九、一八〇師,第一七八師師長溫先星、政委劉聚奎;第一七九師師長黃定基、政委蕭新春;第一八〇師師長鄭其貴,政委王觀朝。
當務之急,要有人接替徐向前把大樑挑一下,趁勢發展戰果。否則,攻城半途而廢也未可知。這個人是誰呢?大家都想到了彭德懷。
「不不不,老總一貫生龍活虎的……」王震扮個鬼臉:「再說,我也不年輕了!」他朝車窗外瞄了一眼:「不急嘛,老總,還可以同一程哩。」
這番話讓沈醉暗吃一驚。面前這位可是胡宗南啊!此公剛愎自用在國民黨上下是出了名的。畢竟天地輪迴,日子真的能打磨人。他決定往胡宗南癢處撓一把,順手撈點意外之財。於是,沈醉故作一臉景仰地追問:「胡先生久在前線與共產黨軍隊浴血奮戰,對當前時局中的成敗得失必有高見!可否讓小弟開開眼界?」
李振西大悟,連連點頭:「這是個好主意呀!不過,三個軍還太單薄,最好把九十軍也捎上。這樣的話,或進或退,到哪裡都可以獨當一面。」
六十四軍軍長曾思玉,王昭任政委。副軍長唐子安,副政委傅崇碧。轄一九〇師,師長陳信忠,政委邊疆;一九一師,師長謝正榮,政委陳宜貴;一九二師師長馬桂華,政委王海廷。曾思玉軍長是江西信豐人,1930年參加紅軍,當過中央軍委警衛團的政委,冀魯豫軍區八分區司令員,冀察軍區司令員,任現職前是華北軍區四縱司令員。

革命進城耳目一新,總裁下野手足無措

最鼓舞人心的,當然是有關政權建設的那些細節。毛澤東響亮地宣告:「召集政治協商會議和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一切條件,均已成熟。」「我們希望四月或五月佔領南京,然後在北平召集政治協商會議,成立聯合政府,並定都北平。」建立一個「無產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
王震在彭德懷身邊一坐,顛顛簸簸沒走多遠,就打起盹來。而彭德懷手中捏著份太原的圖幅,沒完沒了地琢磨。太陽丈把高時,車過娘子關,彭德懷用胳膊肘搗醒王震:「喂,該分手了!」
李振西故作驚訝地瞪大雙眼。事實上,這些看法他早就埋在心裏,只是沒把它說出口罷了。
這是一次定奪全國勝利后各項方針政策的重要會議,到會的34位中央委員、19位候補委員和重要工作人員每分鐘都在談論著撐破天的頭等大事。毛澤東的講話中,幾乎一句一個新觀點,像人民解放軍不僅永遠是一個戰鬥隊,而且又是一個工作隊,必須準備把210萬野戰軍全部化為工作隊,開展新解放區的工作;像從1927年起就每天掛在嘴邊的「農村包圍城市」這一戰略方針「現在已經完結」,「從現在起,開始了由城市到鄉村並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時期」等提法,讓人聽來覺得耳目一新。
沈醉說:「我生來是個小鬼,就會抓人捕人,噹噹雜差,不曉得什麼叫戰術。若論兩軍對壘,在先生面前我甘當一個小學生。可兄弟就是不明白,以國軍八百萬之勇,槍炮精良,戰將如雲,怎麼就打不過共產黨的幾個蟊賊呢?!」
李振西起立迎上胡,第一句話便說:「胡先生要注意身體啊,你的臉色可不大好!」
困在太原城裡的閻錫山傻眼了,孤帆一片,是應東風還是應西風?
可沒想到,徐向前竟把打臨汾當作「戰場練兵」,發誓「鬍子白了,也要把臨汾拿下來」,硬是攻了72天,終於打下來了。這一棒打痛了閻錫山,頭也蒙了、眼也花了,雙手不聽使喚。好在還有日本顧問團當參謀,又拉起十幾萬部隊,要在晉中跟徐向前大決戰。此次他學乖了,要打運動戰,能打則打,不能打則跑,叫作「一跑萬有,一跑萬勝」。結果,還是損兵折將。這次輸的不是個小數目,而是1個集團軍總部、5個軍部、9個整師、2個總隊,加起來十幾萬人!更重要的是,徐向前還順手佔領了14座縣城,把戰線推進到太原城https://read.99csw•com下。
同官是西安的重要屏障。李振西從胡宗南拖泥帶水的口氣里聽出門道。據李所知,駐守同官的二十師師長褚靜亞是胡宗南親自挑選出來委以重任的,當時,褚力辭不從,胡宗南抓住他不放。褚提出三個團長由自己推薦任命,並在編成後作短期整訓等條件,胡一一答應。像這樣低姿態地求人家當師長,在胡宗南還是第一次。對此,西安城裡曾有一片感慨。
胡宗南壓根兒就沒有想守住同官如何如何,不過是擺出一副繼續經營西北戰場的架勢而已。在這個虛招的幕後,胡宗南緊鑼密鼓地組建兵團、調整部署,到1948年12月底,其九十軍在蒲城地區、六十九軍在三原地區以及各個掩護性質的守備部署,均一一就緒。這期間,胡的內心充滿著矛盾和痛苦。十數年的苦心經營一朝一夕即成了肥皂泡泡,能說不是塊心病嗎?!這是任何「新戰略」也治愈不了的。
實際上,兵力補充問題在文電交馳中已經大體商定。彭於2月8日致電中央軍委,報告西北敵軍動態和剛改編完畢的一野部隊概況,提出1949年春、夏兩季具體作戰方案。在這裏面特彆強調說,如三四月間留在山西的老西野部隊能夠歸建,徐向前、周士第部能進入陝西奪取潼關和渭南,並進逼西安,則第一野戰軍四五月間即可把西府和寶雞打下來。這樣的話,胡宗南必定棄西安,退漢中,我軍可乘敵撤離之際,在追擊截擊中殲滅其主力。
六十軍的兩位軍政副職是白天和桂紹彬。參謀長鄧士俊,軍政治部主任周仲英。
正如胡宗南對李振西感嘆的「這個褚靜亞……」,同官一觸即潰。關鍵時刻,還是胡的一道撤退令救了褚的性命。二十師在最不可收拾的情況下奉命「沿銅川(同官)、陳爐鎮、富平向富縣附近撤退,然後在三原待命」。到目的地一看,褚靜亞才發現胡宗南剛剛配發下來的大批裝備都給他的叫花子兵一路丟得差不多了。撤退路上,他的後衛團一直被解放軍死死咬住不放,全師都在「且戰且退」,草木皆兵。行李麵粉,丟得滿地都是。軍官怨言不止,士兵攜械開溜,部隊拖到最後就剩一副骨頭架子了!
鄭維山是六十三軍軍長,軍政委王宗槐,副軍長兼參謀長是易耀彩,龍道全任副政治委員,陸平是政治部主任。軍轄第一八七師,師長張英輝、政委張邊君;第一八八師,師長宗玉林,政委李真;第一八九師,師長杜瑜華,政委蔡長元。還有一個獨立騎兵第五師,師長劉春芳,政委劉光裕。鄭維山軍長是1930年的老紅軍,河南新縣人,在紅三十軍當過八十九師、八十八師政委,後任晉察冀軍區四分區司令員和晉察冀野戰軍三縱隊司令員。
胡宗南伸出右手,在李振西面前握成一個拳頭,臉上含著得意之色說:「我想把你們幾個戰鬥力強一點的軍編到一起,有你三十八軍,還有六十五軍、一軍,組成一個兵團,就叫作十八兵團吧,由李振帶上,將來用於絕對需要的方向……」
荔北戰役之後,彭德懷就深切感到兵員的壓力。西北野戰軍改編為第一野戰軍,中央已明確了解放祖國大西北的重任。大西北之「大」,地跨黃土高原、內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2000米以上,五省(區)之間,除了峰巒疊嶂就是無垠的沙漠和平川。山峰終年積雪,平川雪水積聚,又有數不清的鹽湖和沼澤,至於人跡罕至的戈壁荒漠,更是險惡不堪。所以,自古以來這片土地上就人氣不旺。地域佔全國版圖三分之一,縱橫320萬平方公里,人口卻只有2000餘萬,不足當時全國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
「良策?哼!」胡宗南冷笑道,「總裁給了我四個字『死中求生』,怎麼『求生』法?不在『求生中死』,就在『求死中生』。我想過了,三十年河東轉河西,國軍已不是過去的國軍了,必須反省,開始施行新的戰略。我們為什麼不學一學共產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彭德懷的氣這才消了些,走近團長,看了看他的傷口,又幫他把沒有扣好的一粒紐扣扣好,把帽子在繃帶上小心地扶端正,嘴上說:「同志,我們是人民的軍隊,人民群眾千萬雙眼睛都在看著我們,大街上行軍,這個樣子影響多壞!再苦再累,犧牲再大,也要振作精神嘛,保持鋼鐵般的紀律,這是我們戰勝敵人的法寶!」
這句半拉子話被王震帶到第一野戰軍前委會上,當作經典一再引用。所謂「敵人著急」,在1949年第一季度可供論證的材料數不勝數,最有說服力的當然是蔣介石「引退」。這是1月21日的事。老蔣在人民解放軍兵臨長江、南京城頭已經隱約可以聽到隆隆炮聲的情勢下,迫於眾叛親離,又一次玩起了老把戲。結果,蔣介石離開南京的第二天,北平的傅作義宣布駐城部隊撤出城外接受改編,南京的代總統李宗仁發表聲明,表示「中共方面所提八項條件,政府即願開始商談。」
春季攻勢由張宗遜、趙壽山、甘泗淇、閻揆要等幾位組織指揮。
幾個跟王震走的警衛員也從敞篷車上下來跟彭老總告別。有個小鬼嘟著嘴跟彭總的警衛員小聲嘀咕:「不是講好的一塊吃過中午飯才分手嗎?老總咋就這麼急呀?」
「是嗎?」胡宗南強打起精神說,「人家說,國家中興有兩條: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惜命。你我軍人,唯戰死沙場才是正宗,像閻老西那樣臨陣脫逃苟全性命,還叫軍人嗎?」
彭德懷不客氣了,當天下午便給太原送去一份《最後通牒》,同時命令各部隊完成攻城準備。這時,毛澤東也看破李宗仁「和談」中「南北分治」的陰謀,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就一個字,打!「何時發起打太原為有利,即可動手打太原,不受任何約束。」毛的電令仍對徐向前,儘管徐那幾天說話都沒有力氣,實際支撐局面的是彭德懷。
胡宗南疲憊不堪地「視察」回到綏署作戰指揮中心,抬頭看見三十八軍軍長李振西孤零零地坐在那裡打盹。李是應胡宗南的預約前來綏署談話的,誰知胡竟把約定的時間搞忘了,讓李振西白白等了他三四個小時。
胡宗南擺出長者的架勢:「共產黨十余年來最拿手的辦法,就是放得開收得攏,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相機出擊。這樣,其有限的兵力才始終得以保存,而吃虧的總是國軍。如今,國軍當以保存實力為要,既如此,何不也像共產黨軍隊那樣大踏步後退、大踏步前進,在機動之中尋求戰機,以達成殲滅共產黨軍隊主力之目的呢?」
李宗仁提出「商談」的實質,是想退而求其次,與中共實行「划疆而治」,以保住國民黨的「半壁江山」。這服湯藥在一蹶不振的國民黨陣營里已經見不著一絲波瀾。產生刺|激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仍在苦苦撐持著西北戰場的胡宗南。
團長面帶愧色,一個勁地重複剛才的話:「我馬上整頓隊伍!」
這個承諾出乎彭德懷所料。兩個兵團17萬人馬,對彭來說簡直是個奢望。他一接到電報就把中央急於要甩掉太原這個「包袱」的意圖看明白了。去往西柏坡開會的路上,彭德懷便對同行的王震說:「開完會,我可能要到太原耽擱幾天。」所以,當毛澤東提出讓彭去太原前線協助徐向前實施後期作戰指揮時,彭德懷顯得胸有成竹,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他實打實地說:「不過,我得提個條件。」
「你看你給我把隊伍帶成什麼樣子了!這也叫解放軍?連俘虜隊都比你們走得整齊!」彭總指著馬路對面零零散散的隊伍說:「太不像樣子了!」
這也是蔣介石考慮的問題。山西人的腦瓜子轉得快,卻沒有蔣介石的出手快。早在晉中會戰之初,國防部長白崇禧就飛到了太原。白剛回南京,蔣介石又親自來「督陣。」他帶著陸軍學校校長徐永昌和國民政府銓敘部部長賈景德這兩個閻的親信,冒著小雨走到閻錫山跟前,一聲「百川,我來了!」差點讓閻老西落下淚來。
然而,畢竟國民黨江河日下,老蔣把爛攤子一交出去,自己溜之乎也,經營他的那個小島子去了。北平一和平解放,留在那裡的閻氏同僚如趙丞廉、溫壽泉、郭宗汾等人,紛紛來函勸和。閻錫山嘴上大罵傅作義,心裏早軟了半截。
這是1949年1月的最後一天。平津戰役與傅作義的談判大功告成,北平和平解放,一周以前傅部20多萬人馬陸續開出北平,接受改編,今天,人民解放軍將正式進駐北平城內。這不能不給此時此刻的西柏坡烙下一點歷史性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