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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進軍 第三十八章 天山不平靜

第六篇 進軍

第三十八章 天山不平靜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這邊在「脫胎換骨」,那邊的紕漏照出不誤,而且一出就駭人聽聞。軍政幹部學校首期集訓隊從1950年1月16日開學,按照一期三個月的計劃,到3月初剛好漸入佳境。王震正準備派政治部的筆杆子們去總結經驗時,忽從二十二兵團騎七師蹦出一個天字型大小的消息:該師17個連隊的2511名官兵,在迪化地區六個縣(市)大舉叛亂!
這話是公正的,它出自彭德懷的口,張治中極為在乎。他頓覺通體舒泰,眼前花團錦簇春光無限,下邊的戲越聽越有滋味。
彭德懷敞開了笑臉,那份誠懇讓人恨不能立馬扒開自己的胸膛。他向陶峙岳一一介紹了參加會談的王震、許光達、甘泗淇等人,然後笑著招呼道:「陶將軍,你請坐嘛。你們起義,對中國革命有功。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今後我們就在一塊共事,不要有什麼顧慮,你可以放手大胆工作,把部隊帶好,把新疆的事搞好。有么子困難,我們大家一塊想法子解決,商量著辦嘛!」
陶峙岳眼裡遏制不住湧出涊意。他開懷地笑道:「有什麼困難?現在,我什麼困難也不怕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而況陶峙岳與妻子周慶儀又是一對難得的恩愛夫妻。他們雖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舊規矩走到一起,「但婚後卻逐步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陶自述語)。陶峙岳當年能從家鄉火龍洲安逸的生活環境中走出來闖蕩天下,就是因為妻子周慶儀的全力支持。長期的戎馬生涯中,他們真正達到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境界。
一定程度上說,韓有文這個「維持會長」當得還算不錯,少不了像過去陶峙岳招待馬呈祥那樣,隔三差五準備一桌齋飯,把姓馬的請來吃吃喝喝,和氣一團,好歹讓馬廷龍、馬祥翕二人那股「氣」「沉」了兩三個月。
「有可能,」陶峙岳說,「但這裏面肯定還有別的文章……」
在對待困難問題上,二、六兩軍都奉行「關門」政策。這一來,王震顯得省力氣多了,陶峙岳所欽羡的那種「指揮若定」也就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為此,陶曾興緻勃勃地寫了一首詩,題目叫《迎王震將軍入疆》。詩中吟道:「將軍談笑指天山,便引春風度玉關。絕漠紅旗招展處,壺漿相迎盡開顏。」陶峙岳只知「解放軍軍威之盛」和王震的「談笑指天山」,而對這種力量的來源,當時恐怕還不能深解。
「這、這……」陶峙岳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消息太出乎他的預料了。
軍黨委會上,郭鵬軍長說:「你要110輛車,我手頭只有50輛的本錢,怎麼辦?我們初到新疆,什麼都沒有,就是腳底下有路。現在哪個單位都需要車,六軍就不需要車?到北疆阿勒泰不比我們近多少。聽說阿勒泰山區和伊犁河谷溫度比這裏低得多。平均積雪一米以上,戰士們武器、乾糧、飲水燒柴都背在身上,怎麼走啊?人家一天還在百里以上……這個坎子上,我們二軍再不能給王司令添麻煩。我們有困難,關起門來自己克服,誰也不許跑到王司令哪裡去叫,他眼下的擔子重得很!」
但是此刻,張希欽的臉色很不一般。
第一野戰軍二軍五師師長徐國賢和政委李銓向十五團下達命令時,心裏也撲通撲通敲著小鼓。不管怎麼說,匆忙決定橫穿塔克拉瑪干,也是一種十足冒險的舉措。畢竟千百年來從沒有先例呀!
王震走近地圖,略事推敲便決定,立即調六軍騎兵團、第十七師四十九團、第五軍四十團各一個營,加上戰車營的一部,兵分四路,向馬廷龍、馬祥翕起事的昌吉、迪化永豐集、阜康、奇台幾個點包圍過去。只要叛敵不舉手,就堅決消滅!舉手投降表示悔改的,仍就給出路,既往不咎,該團結的團結,該教育的教育,不作歧視。
刻骨的牽挂,常常使陶峙岳將軍從睡夢中乍然驚醒……
事情過了一天才有個結果,總算把被裹挾的那幾十個兵追下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駐守在庫車的六十五旅旅長李祖唐忽又電告,該旅汽車團副團長郭壁田,也拉著一伙人搶銀行、搶商店,並且到處殺人放火。所到之處,連老百姓的馬都不放過,還有許多外團士兵也跟著下手,最後搶到縣長丁立南家,有個副班長見丁的女兒長得不錯,就藉著一股邪勁把她給強|奸了。
「好幾萬!」
十五團副團長貢子云和副政委黃誠,領著全團指戰員齊聲高答:「不能比!」
王震問:「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打那以後,馬廷龍和馬祥翕就整天騎在馬上,到各個連隊竄來竄去,儼然以馬呈祥的黨羽自居,見到士兵就說:「馬師長遲早是要回來的,他才是咱們的師長!你們別聽陶峙岳他們胡說八道,共產黨長不了,大家都沉住氣,忍耐一時,只要將來機會成熟,咱們抱成一團,聽我的指揮,共產黨就不能把咱們怎麼樣!」
就在這個六十五旅,還有一個駐吐魯番的一九四團,一名叫李先鋒的營長居然用汽車拉走兩個連,幸虧半路上遇到駐在焉耆的一二八旅部隊拚命堵擊,才沒有走成。
流沙和風暴說來就來。宿營時,常常狂風驟起。眨眼之間,鋪天蓋地的沙石把床單搭起的帳篷吹得無影無蹤。這種時候,指戰員們就從沙土中鑽出來,互相緊緊地拉著手,弓著腰、埋著頭,迎著風沙一步一步往前邁進。一旦有人不小心脫開手或滾到沙梁下邊,立刻便被埋了進去!
「走吧!」于春山在旁邊拉了韓一把,雙雙向王震敬禮出門。韓有文還是不解,追著于春山問:「王司令光叫說那話,那管個啥用?馬廷龍、馬祥翕能聽你這個?!」
此時關內也不過農曆重陽節前後,可新疆已是零下二三十攝氏度了,鵝毛大雪滿天飛。茫茫戈壁,風沙夾著積雪,瀰漫一片。瞅著天色昏暗時,指揮員把手往某個小沙丘旁邊一指,說:「宿營吧!」部隊就盤開了。戰士們頂著風雪架帳篷,談不上洗臉洗腳,抄把雪擦擦就完事了。老棉襖不脫,皮帽子也不摘,懷裡抱支槍倒頭便睡。隨便什麼時候,覺得肚子餓了,就到帳篷外面抓把雪,咽幾口乾糧……
「怎麼不行?」王恩茂站在隊前揮舞著拳頭說:「它比過雪山草地還危險嗎?外國探險家能跟我們人民解放軍比嗎?」
陶峙岳拍著桌子急吼:「趕快追啊,還愣個什麼呀?那個連長哪裡追到哪裡槍斃!」
「出發!」王恩茂大手一揮,這個原三五九旅的老七一九團指戰員們,就打著那面彈痕累累的紅旗,頂風冒雪向塔克拉瑪干挺進了。部隊上路士氣高昂,一路走一路高唱戰歌,就是王震當初在青海所作的那首歌:「白雪罩祁連,烏雲蓋山巔,草原秋風狂,凱歌進新疆!」
王震想了想說:「以我與馬read.99csw•com家軍打交道的體會看,打馬要打頭馬,降馬要以馬對馬,韓有文這個人能力怎樣,我姑且不論,但若是讓他來帶馬家軍,我看還不如當初把馬呈祥留下來。」
前後18天內,行程790公里,十五團指戰員徒步橫穿「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絕招制勝,粉碎了敵人叛亂的陰謀。這場世界級的搏命戰術,讓彭德懷大受感動。十五團剛把和田收拾清楚,就接到彭德懷和習仲勛聯名打來的祝賀電報,稱十五團「創造了史無前例的進軍紀錄」。頓時,所有的犧牲、疲勞立刻無影無蹤,整個邊城一片歡騰,嘹亮的戰歌響徹雲霄。
王震早在11月6日就率領一兵團前指,由酒泉飛抵迪化。十幾天後,彭德懷、張治中和賈拓夫,也從蘭州飛過來了。領導同志們決定,在烏魯木齊搞一次由人民解放軍一兵團、民族軍和起義部隊共同組織的「三軍」聯合入城儀式,時間定在12月9日。
這是1949年11月28日,歷史記住了這個英勇無畏的時刻。
可事情並不能盡如人意。這期間的新疆,既有艷日高照,亦有濁浪排空,叫人沒有一刻能夠心安。
諸如此類的事在其他地區駐軍中也時有發生。鄯善駐軍一九四團甚至發展到打死歡迎解放軍的縣長,在路口架起機關槍,準備同入疆解放軍拼個魚死網破!
「那……到阿克蘇就算到了地點了吧?」
終於走到通電起義這一步,妻子兒女在重慶杳無音信。每有西南方面的戰報傳來,陶峙岳免不了心頭一揪一揪地難受。丟開戰火不說,按國民黨慣例,少不了要把文章做到株連九族的地步。這一點,他從胡宗南惡狠狠的責罵中已能見出端倪。要知道,蔣介石此時的大本營就扎在重慶,假如想在他陶峙岳頭上玩點什麼把戲,簡直易如反掌。比方說通過「軍統」的人將他的眷屬挾持到台灣……這在過去幾個月里,是有很多先例的。
最難辦的當然是軍官。根據一軍在西寧改造馬家軍舊軍官的經驗,搞集訓是個好辦法。因而新疆軍區決定辦軍政幹部學校,把起義部隊的政工人員、特工人員以及編余軍官1774名,分批集中訓練,以使他們「脫胎換骨」。
「叛匪有多少人,能不能估一下?」
「嗨,這還叫沙子?才沾著沙子的一點皮毛哩。你沒聽人家拉駱駝的老鄉說,前邊有個塔克拉瑪干沙漠,擦著邊也得走個把月,人就根本走不過去!」
兩人正聊著,參謀長張希欽急匆匆地進來了。自入疆開始,張就一直陷在哈密銀行搶劫案的偵破之中,負責追繳贓物。幾個月來,他幾乎都在北疆的各個駐點上跑來跑去。目前,大部分被搶財物都追回來了,但還有一筆很可觀的金銀散落到了民間,追繳起來難度相當大。所以,張希欽每天都要和王震個別交流一下看法,或電話聯繫,或當面彙報。
馬廷龍跑到連隊跟士兵們說:「弟兄們,共產黨今天不殺咱們,明天也會殺咱們;明天不殺咱們,後天也會殺!誰願意在這裏等死誰就等吧,死了丟到山谷里喂狼,活該倒霉!誰有種跟我干,拼他娘的魚死網破……」
說是「拚命」一點不假。十五團出發三天之後,穿過了一片胡楊林,又在乾涸的湖泊中消耗掉十幾個小時,到12月5日,主力部隊1800多名指戰員,在代政委黃誠、副團長貢子云和參謀長白純史的率領下,這才終於進入到浩瀚的沙海邊緣。
馬家軍的士兵有幾個手上沒沾解放軍的血?一天天的揭發|情知躲也躲不過去,加之這些人當兵多半為了吃喝嫖賭,仗著手裡有支槍,作威作福的日子過慣了。如今改編為解放軍,紀律那麼嚴,又撈不著外快,生活艱苦更是不用說了。有個班副到維吾爾族人的店裡摸了幾塊鋼洋,還給了人家還差點被槍斃,有朝一日犯了事死在共產黨的槍口下面,還不如……
這篇《告全疆將士書》也是陶峙岳自己的人生告白。直到此刻,陶峙岳才算真正地起義了!我們不難看出他的靈魂深處正在發生著變化。這種變化對新疆十萬國民黨部隊的改造,有著巨大的影響。
總之,騎一師的「反心」並不讓人感到奇怪,從陶峙岳宣布通電起義那天起,就已顯露出來。韓有文在通電的前一天晚上,曾把團以上軍官召集在一起通了個氣,儘管話說得極為含蓄,還是被人轟了下去。當時鬧得最凶的是兩個傢伙,一個叫馬廷龍,一個叫馬祥翕。他們已不止一次揚言:與共產黨不共戴天!
陶峙岳以這樣一個強有力的論據引出結論:「我們這次和平解放,是保全了國家的元氣,拯救了人民,保護了袍澤。再具體地說,我們這次的和平解放,是為了國家人民而主動地爭取和平,我們動機是純潔的,我們的行動是光榮的。」
好不容易熬到10月5日,陶峙岳與郝家駿二人按計劃同赴酒泉。7日,同彭德懷、王震見面。這中間的兩天,他用來與曾震五、彭銘鼎、賀新民等這些人做預備性的會談,以便適應一下,有個心理準備。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對彭德懷這位據說非常平易近人的湖南同鄉,為什麼竟會有那麼一絲絲怯意。
貢子云和黃誠把全團集合起來,所有乘馬集中在隊前,開始點名。點到名的人上馬,一個名一個名地點下來,一支精幹的騎兵分隊就組成了。貢子云副團長打頭,往馬上一跳,說:「革命就要革在節骨眼上,誰要是覺得自己頂不住,現在下去還來得及……」
陶峙岳心頭那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方面連電曾震五,希望轉告彭德懷,趕緊把解放軍開進來,否則就頂不住了,後果不堪設想;另一方面從9月28日起,親自到各部隊召集官兵「講話」。可那麼多部隊、那麼大的地域,到處火苗呼呼直躥,他一雙手東撲西撲,儘管連講話時被士兵砸掉麥克風也不在乎,但最終畢竟心與力違,還是顧此失彼,不能面面俱到,騷亂事件仍舊一件接著一件發生了。
第一野戰軍的拿手好戲新式整軍運動派上了用場。從1950年2月兵團各級黨組織建立起來之後,王震就在二十二兵團廣泛開展以劃清階級界限為中心的民主訴苦運動和階級教育,回憶對比一搞,階級覺悟起來了,再把《白毛女》《血淚仇》《九件衣》這樣一些劇目演上幾遍,士兵們的情緒也就上來了,從挖暗藏的「特務分子」「反動黨團骨幹」「封建幫會頭子」到挑自己靈魂深處的「半條心」思想,人人爭先恐後,幾個回合下來,部隊里裡外外煥然一新。然後,諸如尊干愛兵、擁政愛民、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教育,就水到渠成了。

騎一師反心不滅再作亂,馬家軍劣根難移又生事

12月20日,中央人民政read.99csw.com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發布命令,將新疆三區民族軍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五軍。毛澤東以中央軍委主席的名義任命第五軍領導成員:軍長法鐵依·伊凡諾維奇·列斯肯,副軍長兼參謀長伊斯哈可夫·馬爾果夫,副政委曹達諾夫·扎依爾,政治部主任奴爾也夫·巴吾東。列斯肯和馬爾果夫二位,都是蘇聯人,列斯肯在1953年經組織批准去蘇治病,再也沒有回來;馬爾果夫是1960年批准回國的。他們為民族軍早期的建設,付出了辛勞和智慧,歷史上功不可沒。
這是個針對性很強的文件,它希望做到既明辨「是非」,又曉以「利害」,尤其是後者,陶指出:「我們新疆的軍隊雖號稱十萬,但只能用到點上,彼此不能支援。何況從整個軍事形勢來看,蘭州、西寧相繼易手,外援早已斷絕,退路亦復不通,運輸的困難也是每一個袍澤都知道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不能作戰呢?」
相比較而言,去往南疆的二軍更為艱難一些。這種艱難,首先從長途跋涉開始。許多工作都是在行軍途中一邊走一邊做的。
彭德懷笑道:「人又不是神仙,哪個沒得錯誤喲。新疆如果不是你奠定大局,哪裡能有這麼便當!你的功勞大於過失嘛,而且大了很多。新疆人民會記住你的!」
酒泉出發時,部隊情緒還是頗為興奮的,物資上多一點少一點,誰也都不太計較。四天之後到達鄯善,聽說起義部隊有人剛剛把歡迎解放軍的一個縣長打死了,大家一下子警覺起來。又過了三天,先頭到達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北部的和碩、焉耆,上級突然宣布,因為汽車有限,汽油、機油困難,部隊要準備沿著塔里木河一步一步走到阿克蘇!幹部戰士去掉四個輪子,這才初步嘗到一點新疆的滋味。
王震問:「說服教育工作都做了沒有?」
話沒說完,沒點到名的一大群戰士,「呼啦」一下擁上來搶任務。貢子云看看馬背上的戰士們,一個個橫眉立目,誰也不含糊,揚鞭就高喊一聲:「好,都是好樣兒的,跟我出發!」
「你的家小,我們已經安排好了。給你先報個平安,請你放心。」
二十二兵團整改過程中,王震最擔心的就是這個騎七師。道理很簡單,他對馬家軍的秉性太了解了。
第一次與陶峙岳在酒泉談起部隊改編時,王震問陶:「青海過來一個馬輔臣和馬振武,要找馬呈祥說降,不知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陶峙岳頻頻頷首。他同王震的想法一致,但這些話,似乎由王震說出來更順當一點。
繼戰車團之後,連續十幾天,王震指揮人民解放軍二、六兩軍部隊,由酒泉、玉門、安西陸續開進新疆,按照二軍到南疆、六軍在北疆的大體劃分,進駐東、西、南、北各點。
在二軍圍繞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新聞迭起的這些日子里,羅元發和張賢約所率六軍也在哈密拉開了一個大場面——組織人民解放軍歷史上規模空前的空運和車運。十六、十七兩師的所有人員、物資(包括騾馬),基本上都是從空中運到哈密和迪化的。1033個架次的飛機,在將近三個月時間內,穿梭于河西與北疆之間。到1949年12月底,六軍的12446人、2027匹騾馬和駱駝以及十幾萬公斤的物資,便全部抵達哈密、鎮西、奇台、吐魯番、鄯善、迪化、綏來、古牧等地區。
于春山接著說:「他們要殺你,殺陶司令員、殺包主席,殺維吾爾族人,殺漢族人;見女人就奸,見商店就搶;他們還揚言先打迪化,再打哈密,還要一直打到關內去……」
1950年1月10日,在伊寧組織授軍旗儀式后,中共第五軍和所屬各師的黨委,也建立起來了。這支在民族革命基礎上創立起來的人民軍隊,從此踏上新途。
改編之後,教育改造工作每天都在「刺|激」這兩匹野馬,部隊見天就是揭發、受訓,特別是談到西路軍的那些往事,馬廷龍和馬祥翕終於承受不住了。
于春山說:「你呀!難道看不出王司令那眼神?他是定下決心了。不相信你等著瞧,出不了一晝夜……」

新疆槍案迭起英雄氣短,酒泉將帥初會兒女情長

「三軍」入城式開始。中國人民解放軍戰車團由東門進城;三區民族軍由西門以八路縱隊入城;起義部隊選派騎兵自北門躍馬而入。頓時,音樂、鑼鼓、鮮花、綵帶飛滿大街,看熱鬧的各族群眾擠得街路兩旁水泄不通。「三軍」競相抖起威風,各展雄姿,按規定,都從「大十字」轉向南去,經過「檢閱台」前出南門,去往南梁。
當夜,免不了有一場盛大的歡迎晚會,地點就在風雲際會的西大樓。包爾漢考慮得非常周到,各族各界的頭面人物都邀請到了,代表們來自方方面面,場面搞得相當有氣氛。
戰車團團長胡鑒是解放軍一野第一個同包爾漢在新疆握手的人。其時,戰車團剛到烏拉拜,離烏魯木齊還有一段路,包爾漢帶著歡迎隊伍早就等在這裏。他和胡團長握了手,又爬到戰車上,高高地站在車頂致歡迎詞。他說:「直到今天,新疆才算真正地解放了!」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早著呢,到了阿克蘇,才只走掉一小半的路程,離南疆還有千把里!」
陶峙岳專註地睜大眼睛,不知彭要說什麼。
一個星期後的12月17日,二軍十五團還在大沙漠中向和田奔襲,新疆軍區和新疆省人民政府即宣告成立。軍區司令員和政委由彭德懷兼任,王震任第一副司令員(後為代司令員),陶峙岳任第二副司令員,賽福鼎任第三副司令員;張希欽任第一參謀長,曾震五任第二參謀長;徐立清任政治部主任,曾滌、哈提諾夫當副主任。新疆省人民政府主席仍由包爾漢擔任,高錦純、賽福鼎任副主席。王震入疆時,中共中央新疆分局就已經成立。在分局領導下,對省政府機關成員也進行了改組,增加和調整了一些省府成員。鄧力群被任命為宣傳部長兼省政府外交辦公室處長。
陶峙岳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新疆太大了!月前王震帶二軍從西寧告別一軍,攀越祁連山到河西,那麼艱難,走起來也只有幾天的事。好傢夥,跑到新疆這一走就是十幾天,還坐著大卡車呢!現在要改徒步,平均每天走80里以上,沒有20天也到不了阿克蘇。太陽下山時,就有戰士悄悄地問:「媽呀,這還在新疆嗎?」
兵團下轄一個軍和兩個直屬騎兵師。軍的番號為第九軍,司令部及直屬隊由原整編第四十二師的司令部及直屬隊組成,駐地在景化。軍長由趙錫光兼任,二軍六師師長張仲瀚調任政委。第一副軍長王根僧,第二副軍長陳德法,李祖堂為參謀長,副參謀長曾文思。
正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有了可九*九*藏*書乘之機。與歡樂的氣氛相對應,社會另一面——混亂和動蕩也達到高潮。特別是天黑以後,經常可以聽到零星的槍聲,子彈「嗖——嗖——」滿天飛,陶峙岳東門外的住宅房頂上、牆壁上,到處留下了彈痕,嚇得副官張全有夜夜合不上眼。
陶峙岳下死命令,無論採取什麼措施,也要堅決予以制止。可是,不等劉掄元旅長把「措施」拿出來,哈密銀行的金庫已經空蕩蕩不見一物。士兵們為了裝腰包,把機關槍、大炮全部用上了,從深夜一直打到天明,整個哈密成了一片火海。
隆隆的戰車正午時分徐徐開進古城迪化,指戰員們遠遠就能聽到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和響徹雲霄的鼓樂。街道上到處飄揚著彩旗,彩車在前面緩緩引路,車上的喇叭高聲播放著嘹亮的《國際歌》和《大路歌》。贈送慰問品的人們湧上來了,各式各樣的慰問品雪片似的拋向戰車,獻花、獻茶、獻酒……維吾爾等各族青少年們紛紛爬上戰車,得意揚揚地同解放軍戰士坐在一起,從南梁街口到東門外的部隊駐地營房,十里長街,人山人海……
總體上說,老百姓大多沉浸在歡樂之中。連日的迪化,慶祝大會開了一個又一個。漫天的標語,讓大街小巷充滿激動人心的憧憬。三區集團根據地伊寧更是欣喜若狂,3萬軍民載歌載舞,滿城心花怒放。民族軍已投入對解放軍入疆部隊實質性的迎接工作。他們出動了所有汽車,拉來500萬公斤的糧食、40萬公斤汽油、4萬公斤機油等一大批物資,浩浩蕩蕩送到迪化。
「死了多少人?」王震問。
這件事陶峙岳當然知道。馬呈祥後來不再堅持入關與這兩個人的出現大有關係。但是,馬振武和馬輔臣沒有把馬呈祥勸回青海老家去,差一點還被馬呈祥帶走了。當時,馬呈祥決定朝汗、離開新疆,這在陶峙岳看來就夠了。陶一直認為送走馬呈祥是最明智的一著棋。馬走後,對於誰來接任騎一師師長這個問題,陶曾頗費思量。最後選定了韓有文。以韓當時的職位與聽話的程度,陶峙岳覺得自己這個選擇也是明智之舉。
「天!這老遠的,咱將來咋回家呀……」
這份喜悅,自然是那些等待改編的國民黨起義部隊所不可能有的。他們只是莫名的恐慌、憤慨、煩躁和怨恨,軍營里成天牢騷滿腹,叫罵不絕。而且,這些情緒越來越升級。
陶峙岳這時才將那份費盡心機的《告全疆將士書》發布下去。
哈密余火未熄,呼圖壁駐軍一七九旅五三六團又傳來消息,說該團有個叫劉少農的連長,對起義極端不滿,竟開槍打死營長李明海,裹脅了幾十個士兵往迪化方向逃跑。
部隊完全乘汽車趕赴目的地,自然是不可能的。從阿克蘇到和田,通常有3種選擇,完全走大路繞行比較安全,但是太遠;走大路抄小道既有風險,又比較遠;最近的捷徑,就是徹底冒險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它可以比按部就班地走大路,抄近三分之一的路程。可是,「塔克拉瑪干」的漢語意思是「進去出不來」呀!連歐洲人都知道它是個「死亡之海」,過去從來沒人活著穿越過去的記錄,號稱「探險家」的那些老外們,大老遠跑來,也都望「海」興嘆。部隊保障條件這麼差,開進去,行嗎?
「喂,光聽人叫新江(疆)新江(疆),走這麼遠的路咋就見不著江呢,凈是沙子呀!」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最根本的問題還不在此,在於新疆的地理和民族兩大因素,決定了「一切都要運用和平的方式,也就是需要用政治方式來解決」。否則,「十萬軍隊盲目的犧牲和地方秩序的紊亂,人民流離失所及至引起民族仇殺,都是必然的結局」。
王震主張留馬呈祥並不是對他有什麼期望,而是可為權宜之計。馬家軍的劣根,王震比陶峙岳體會更深,因而,從毛澤東到彭德懷,提到新疆的起義部隊時,都異口同聲有這麼一說:除馬呈祥的騎一師之外,其餘部隊都可以保留改編。當然這隻是說說而已,倘若真的如此處理,亂子恐怕不會等到今天。
接著,陶峙岳又曆數國民黨走向失敗的必然性。他指出國民黨失敗的主要因素是「人心離散,士氣不振」。強有力的證據,莫過於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國共之間優劣勢的轉換。其原因就在於「以往政府的措施違背了三民主義,違背了人民的利益。官僚對人民壓迫,貪污成了普遍現象,使絕大多數的人民輾轉呻|吟於水深火熱之中」。
張希欽說:「情況很大……叛匪包圍了四十六團的一營二連,力量懸殊太大,這個連隊已經支持不住了!」
兵團直屬騎兵第七師,由原來的騎一師整編而成。師長仍為韓有文,政委于春山。第一副師長韓榮福,第二副師長郭全梁,第三副師長馬全吉,參謀長李綱,政治部主任楊貫之;直屬騎八師由原騎四旅、騎九旅組成,駐莎車。師長馬平林,政委張獻奎,第一副師長李朝弼,第二副師長劉掄元,參謀長祝元開,政治部主任楊烈光。
「他們要殺……人,要殺……」韓有文講不利索。
對二十二兵團的思想改造和組織改編是同步展開的。改編中,王震即從一兵團的二、六兩軍抽出1070名幹部、153名戰士和600多名參軍的學生,充實到各部隊中間。他們中間有945人是中共黨員,依靠這批人在部隊中迅速建立起黨、團組織,而取締原有的國民黨和三青團組織,一下子把部隊的「血」給換過來了。
聽了陶峙岳對騎兵一師情況的介紹,王震許久未置一詞。陶峙岳有點奇怪,便試探性地問:「王司令對馬家軍是怎麼看的?」
太陽從沙海中顫動著跳起來了,腳下開始慢慢升溫。到中午時,整個沙海如同一鍋燒開的滾水,人馬浸在其中,幾乎就要煮熟了!
王震騰地站起來:「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這絕對不可能!」
韓有文不解地望著王震:「這……」
陶峙岳白天一邊苦口婆心喊啞了嗓門;一邊下令,凡聚眾搶劫的首惡,強|奸犯及企圖阻抗解放軍入疆者,不管他是誰,立即槍斃!晚上,他就抱著那顆傷痕纍纍的心,一分一秒地數日子。
「都做了,」于春山說,「有些幹部處於觀望態度。士兵面前根本無法說話,一開口就起鬨,有的還動手打,楊貫之主任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是團里跟去的人拉得快,差點就送了命。」
這支小分隊日夜兼程,飛也似的直撲和田。他們閃電般的出擊,給叛亂分子以措手不及的打擊,成功地實現了「王鬍子」的意圖:一網打盡,不留後患。
王震手裡把玩著一支紅鉛筆,冷冷地笑道:「口氣倒不小!你們回去,把幹部組織起來,分頭下去,不要再跟他們講道理了,就告訴他一句話:叛變和搗亂是沒有前途的!」
一整天見https://read.99csw.com不到一滴水、吃不到一頓飯的情況已不新鮮,指戰員們嘴唇腫了裂、裂了腫,個個都是血肉模糊地凝出兩塊大疙瘩。體質稍稍弱一些的人,早在五天內就通通倒下了!正常情況下,每天都有十幾位、甚至幾十位烈士靜靜地留在沙漠中……
張治中自始至終心裏暖呼呼的,眼裡含著一股熱意。看到新疆能有今天,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演出間隙,他嘆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彭德懷和包爾漢說:「我來新疆做了一件錯事,對不起新疆人民,我不該把麥斯伍德這個人扶持起來,造成了同三區民族革命運動聯合局面的破裂……」
其實,王震早就成竹在胸。馬家軍鬧事是個定數,只是遲早的問題。它必然會給王震提供這樣的機會,走向自取滅亡。
宴會之後才是晚會,節目分兩大塊,先表演新疆各民族歌舞,接著演出郭沫若的名劇《棠棣之花》。為表演這個戲,包爾漢還專門跟郭沫若取得了聯繫,親自挑選新疆的名演員擔綱,並在演出前廣泛散發了漢、維、蒙、哈等多種文字的劇情說明書,效果相當好。連平常不怎麼愛看戲的彭德懷,也跟著劇情三番五次地拍巴掌,連說:「安排得不錯,很不錯!」
形勢的發展實在令人難以逆料。短短五個月光陰,這個世界上發生了多少事情!有時,陶峙岳對鏡自顧,竟然覺得有點認不出自己來了。
「你講得對,」王震說,「最近西北地區幾起大的匪患,都是馬家軍留下的禍根。寧夏有個馬紹武,夥同張廷芝、郭栓子這幾個人,成立了一個什麼『仁義軍』,還設立所謂『賀蘭剿共總部』,在寧夏的同心縣五當山、麻黃溝、惠安堡一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搞得小半個寧夏都烏煙瘴氣,幾百里地沒人敢走路;青海那邊,我們的一軍最近也給土匪搞得精疲力竭,同樣是馬家軍留下的禍根。馬步芳走時丟下了5萬人,光校級軍官就上千。一軍在改造起義軍方面做了大量工作,還是不管用。去年11月底12月初,僅大通、門源、湟中、化隆、循化以及西寧附近的叛匪,就達到9股,有8390多人哩;今年1月4日,馬步芳新編軍的參謀長馬忠義和騎兵十四旅旅長馬成賢等人,召集了20多名軍官,跑到化隆卡里崗開軍事會議,成立什麼『新編第八十二軍』,由馬忠義當軍長,橫著性子組織暴亂,當地駐軍和政府怎麼做說服教育工作、怎麼搞政治宣傳,一概無效。最近又聽說甘肅臨夏跳出兩個漏了網的馬家軍小頭目,一個叫馬希統,一個叫馬中福。他們糾集了上千人,在甘青邊界王家檯子搞暴亂。你看看,這都是馬家軍,所以,你說得對,同馬家軍交道不能手軟,的確要心狠一點,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民族軍」終成正果,起義軍脫胎換骨

這是二、六兩軍進疆之後頭一項撓頭的任務。部隊長途跋涉陸續到地方了,面對的是民族地區,駐地分散,還要改編別人,改造別人,因而「個頂個」的自身過硬問題,就顯得格外突出。早在河西出發之前,兩軍都分別召開了軍黨委擴大會,強調作風,強調入疆之後的各項政策,諸如對待起義部隊政策、民族政策、對蘇政策等。
陶說:「不過火,我完全同意,就補充一條,馬廷龍、馬祥翕一定要殺!這些人留下來是禍根,秉性難改。」
談到共產黨,陶峙岳說:「以往的宣傳確有錯誤,知道他們的內容實在太少了,就受了一些無稽的誑話的欺騙,把共產黨描繪成一個暴戾的集團,動輒就是殺人放火鬥爭清算。我這次到酒泉,與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將軍會談了三天三夜,並且參觀了駐在酒泉的人民解放軍,證明了過去我們完全是受了反動宣傳的蒙蔽。這次由蘭州、西寧逃來的各界人士,現在都很安全地返回原地,沒有一個不是恍然大悟的。彭將軍並特別指明這次新疆的起義,他很欣慰。新的戰士,將永遠獲得無上的光榮。至於人民解放軍開駐新疆,完全是因國防和新疆的建設需要,不是來解決任何部隊,對我們只有合作,絕無其他惡意。他們雖然有兩個軍(缺一師)一個炮兵團,一個戰車營的兵力,但他們大部分的兵力(約三個師)駐在南疆,這就已經明白看出完全為了國防需要。並且從前所謂三區與七區的對立狀態,也因此自然得到解決,新疆以後就成為真正的統一的省份了。」
部隊越走越沉重。四師要求解決110輛汽車加速行程,以便快到駐地,穩定思想。可是,當時的實際保障能力有限,能解決50輛車就算不錯了。缺口相差太大,下面工作不好做,思想上有些彆扭。
根據「按實際人數,有一團即編一團,以編足為準」的原則,改編工作已著手展開。中央軍委決定將新疆起義部隊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二兵團,進入第一野戰軍的編製序列。彭德懷指示,由一兵團抽調部分幹部充實起義部隊的各級領導,原則上老部隊一個師負責編配一個起義師,有點像後來人們總結出來的「政治幫對」「一幫一、一對紅」的味道。
王震把陶峙岳叫過來,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然後徵詢地望著陶,說:「這樣處理不算過火吧?」
其時,南疆、北疆各主要駐點的部隊,已基本到位,特別是標志著全疆在握的三個控制點喀什、伊寧和迪化,都建立起鞏固的關防體系,通信聯絡暢通,同起義部隊的邊防交接也進行得非常順利。剩下的兩塊骨頭,一是進軍阿山,一是遵照毛澤東「你們進軍的任務,包括出兵西藏,解放藏北」的指示,攀越喀喇昆崙山,進軍西藏阿里地區,都正在積極準備中。
當然,該走的路還得一步一步往前趕。起義通電發出之後,按計劃,陶峙岳還得簽發一份《告全疆將士書》,以穩定軍心。剩下的事情似乎就是等待,等待10天後前往酒泉與彭德懷、王震會面,具體商談部隊改編的細節。
「叫羅汝正親自去追!」陶峙岳啞著嗓子喊了聲,又竭力把口氣緩和下來,「對那些跟著瞎跑的士兵,務必曉以大義、好言相撫……」
郭鵬說:「王鬍子的脾氣你們都曉得,對敵人要狠,不下手則罷,下手就要來絕的,讓你們橫穿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是經他批准的!他讓我轉告同志們,我們就是要跟敵人拚命。只有拼下這條命跟敵人干,才能贏得新疆人民的信任!」
第五軍下轄兩個步兵師(每師轄三個團)和兩個獨立騎兵團。步兵第十三師師長買買提依明·伊敏諾夫,師轄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三個團和一個炮兵營;步兵第十四師師長是阿里木堅諾夫·烏拉拜音,師轄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團和一個炮兵營。軍直屬部隊除獨立騎兵一、二兩團外,還有城防營、戰鬥營、後九-九-藏-書備隊、警衛連、教導營、醫院等單位。
深夜冷得睡不著覺,老兵和新兵悄悄地聊開了。
最早的凶訊是在9月27日深夜,哈密駐軍一七八旅旅長劉掄元報告,所屬五三三團官兵。幾乎全部出動搶銀行了!這可了不得,哈密銀行封存有當初從國民黨中央銀行蘭州分行轉運來的9700多兩黃金和數萬兩銀圓,一旦搶劫得手,那將是撼世大案!
彭德懷這一「錘」敲得恰到好處。當時擺在各部隊面前的局面極其複雜。新疆之大、情形之亂,是尚未入疆的指戰員們難以想象的。任務輕重、駐地遠近及其條件的好壞,還有物資保障方面等,都是問題。別的不說,僅僅是「生存」二字,就得要比內地多費多少腦筋。
百感交集的陶峙岳大喜過望,一塊心病煙消雲散。他重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彭德懷,對眼前這個朴樸實實的湘湖子弟油然而生敬意。這種「極其良好而深刻的印象」,就在那一刻扎進了他的腦子裡,一生都無法抹去。
談話就從這裏開始,如同滔滔江河,一瀉無餘。
二軍五師十五團到達阿克蘇之後,突然接到上級通報,說南疆的邊城和田,又有人在那裡搞政治分裂,重彈「泛土耳其」的老調。郭鵬軍長和王恩茂政委命令他們以最快速度趕赴和田,控制局面。
大部隊出發時,郭鵬和王恩茂親自趕到現場做政治動員。
五個月前,陶特意將妻子周慶儀及子女從湖南老家接出來,安頓在重慶。當時這樣做,或多或少存有用心。一則那時的重慶還是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後方」城市;二則以重慶的歷史和現實地位而言,把眷屬安置在那裡也可以向同僚明示心跡。
彭德懷鄭重地說:「陶將軍,有件事情我要先告訴你。」
但是,和田的叛亂來勢很不一般,是迪化、蘭州、西寧三地逃敵合而為一,武器彈藥充足。而且,事情又發生在起義部隊與解放軍銜接之際,當地群眾人心不穩,整個新疆都動蕩不安,軍也好、民也好,情緒極為敏感,信息傳遞閃電一般,弄不好就滾雪球似的爆發起來,釀成全疆的一個大氣候。事關解放軍給新疆人民的第一印象,能否鎮得住,不能馬虎。所以接到命令之後,團長蔣玉和就帶著小分隊,即刻乘汽車經喀什、莎車、皮山、墨玉等地,先行趕往和田穩定局面。
與第五軍整編命令宣布的同一天,中共中央軍委關於國民黨起義部隊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二兵團的命令也宣布了。新疆軍區對二十二兵團團以上幹部的任命亦同時宣布。陶峙岳為二十二兵團司令員,王震兼任政委,原四十二師師長趙錫光任副司令員,六軍政治部主任饒正錫任副政治委員,參謀長還是陶晉初,二軍五師政委李銓調任政治部主任。
王震急問:「有情況嗎?」
在此之前,陶峙岳對彭德懷、王震二人的了解,僅限於戰績罷了。對他們統領部隊方面的認識,也只是停留在想象上。至於為人處世,當然就更談不上。所以在見面之初,那種發自內心的惴惴不安,怎麼也揮之不去。直到彭德懷開口說第一句話,陶峙岳才突然間如釋重負。
韓有文師長和于春山政委跑到連隊差點就沒有活著回來。一見王震,韓有文就結結巴巴報告:「這些王八蛋都瘋了……瘋了……」
留馬呈祥?陶峙岳搖搖頭,他覺得王震不了解當時的情形。
第五軍的組織建設有一個充實提高的問題。1950年初,新疆分局和軍區黨委決定,從一兵團抽調一批老同志支援過來。二軍副軍長頓星雲首當其衝,調到第五軍當政治委員;四師政治部主任李惲和調任五軍政治部副主任;馬洪山任十三師政委,胡政任十四師政委。
王震微笑著在一旁補充道:「在你們起義通電之前,彭總就專門與我入川部隊聯繫指示,要他們務必派人到重慶找到你的家屬,把尊夫人和孩子們接出來。誰知道尊夫人帶著孩子躲到重慶鄉下去了,我們派去的同志費了好大週摺才找到他們。現在早就接到蘭州了,一切安好,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這天上午,彭德懷和張治中及王震、包爾漢、陶峙岳、劉孟純、賽福鼎、曲武、陶晉初等人,登上烏魯木齊南大街商業銀行大樓的陽台,檢閱部隊。
這是名副其實的生命禁區。鳥獸絕跡,看不見一絲綠色,除了沙梁還是沙梁,根本沒有道路,部隊只能靠指南針一點一點往前摸索。

陶峙岳昭告起義將士,王恩茂笑談戈壁大漠

韓有文瞟一眼于春山,不大敢說。于春山麻著膽子報告:「到我們來時,已經有13人了,都是派進去的同志,其中9名幹部。」
韓有文補充道:「韓榮福副師長也負了傷,趴在地上不能動哩!」
流沙是專門為沙漠中的冒險者堆積墳墓的。然而,十五團指戰員們卻都憑著眾志成城的精神和毅力,硬是從墳墓中走了出來。當他們剛剛順利到達距和田尚有200公里的西爾庫勒時,便接到蔣玉和團長急星火燎的電報,說敵人準備一兩天內「血洗和田」,命部隊飛兵奇襲,堅決粉碎敵人的陰謀。
這期間,韓有文也找陶峙岳報告過幾次,但每次陶都說:「你掌握著,別刺|激他們,耐心做些說服工作,曉以利害,堅持一天算一天,等解放軍一進新疆,看他們還敢翻天不成。」
彭德懷還提出一個「本位主義」的概念。他把各軍的主要領導分別找去,由他和王震、許光達、徐立清、甘泗淇一起談話,說:「本位主義可不是好東西,近來有點發展,么子道理呢?就因為今年的思想比去年放鬆了,埋頭行軍打仗,又沒得休整。現在,戰爭基本上結束了,就將轉入和平生產建設時期,松一點的思想容易產生。所以,我們必須注意反對本位主義,保證政策紀律的執行。有那麼一種人,嘴上也喊反對本位主義,可是,看見人家搞了東西,自己沒搞到,就反對人家的本位主義。要是自己把東西搞到了,就不會反對了。這種人反本位主義,自己比本位主義還壞!」
九軍下轄三個師,二十五師由一七八旅、一七九旅、邊卡第一大隊及邊卡瓜化第一大隊組成,駐地在迪化。師長是劉振世,六師副政委賀振新調任副政委。第一副師長楊延英,第二副師長陳海洲,參謀長李雪谷,政治部主任劉一村;二十六師由整七十八師師直二二七旅和一七八旅騎兵團組成,駐綏來、景化兩地。師長羅汝正、政委王季龍。第一副師長高戍光,第二副師長周茂,參謀長熊略,政治部主任魚正東;二十七師原由六十五旅、一二八旅組成,駐焉耆、庫車、阿克蘇。師長陳俊、政委龍炳初,第一副師長文升橋,第二副師長韓際隆,參謀長李存忠,政治部主任傅志華。
騎一師師長韓有文結結巴巴:「羅、羅汝正旅長已經派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