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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晉冀魯豫鏖戰酣 第三章 激戰百日

第一篇 晉冀魯豫鏖戰酣

第三章 激戰百日

雖是大軍壓境,陳賡卻一點也不驚慌。他早已看出胡宗南和閻錫山之間存在著矛盾:胡部驕狂冒進,閻部則力求保存實力,南北兩方面不可能做到步調一致。陳賡決心利用這一矛盾,乘胡、閻兩部尚未合攏之機,以一部兵力進至臨汾以北鉗制閻部;而以主力在運動中殲滅北犯之胡部,然後再轉兵北上打擊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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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賡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指著黃正誠正色道:「你黃正誠也算是黃埔軍校的學生,真不知道你都學了些什麼東西!看來,你還不如我們的戰士,打了敗仗還在我面前說胡話。孫子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把這個都忘了嗎?!」
作為野戰軍的兩位統帥,劉伯承、鄧小平理解他們的心情。
陳賡是在他的無線電監聽器中得到這個消息的。當時他正在和旅長們研究,要擊中胡宗南的要害,必須抓住他的嫡系痛打才行。沒想到胡宗南那麼善解人意,竟然把他嫡系中的嫡系送來了。
王近山笑了:「先施拖刀計,再殺回馬槍,還真是這樣啊!」
在場的徐州綏署主任薛岳等人睨視著一身肥膘的「福將」劉峙,看著他那肥唇、肥腮、肥肚撲哧撲哧,好像又吃又喝緊忙乎的樣子,一個個的目光無不掛著幾分譏諷。
劉伯承回到邯鄲,見到鄧小平的頭一句話就是:「新鄉火藥味很濃,要做好大打的準備。」
機會來了!
劉伯承神情嚴肅地擺了擺手,靶場上立時安靜下來。
「噢!這個比喻太妙了!」斯特朗弄清其中的真實含義之後,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請等一下,我是個記者,我是不是可以報道說,毛澤東說蔣介石是紙老虎?」
李成芳不知道,陳賡此時的胃口正大著呢!他不但要消滅瓮中之鱉第二團,還要消滅整個「天下第一旅」。他知道,如果過早地將二團吃掉,遠在臨汾的第一旅的其他部隊就不會出動增援。反之,只要二團還在,第一旅必然來救。
由於敵人火力太猛,一連出動兩個爆破組,都沒有成功。紅了眼的朱輝順手抓起九顆手榴彈,一氣掖在腰裡,嗖地站起來,親自帶著爆破組沖了上去。「轟!轟!」兩聲巨響,敵人的機槍啞巴了。一營的戰士們趁勢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卷了過去。
戰場上的爆炸聲隱去了,號聲、殺聲、刺刀撞擊的金屬聲和敵人的哀號聲卻交織在一起,震得地動山搖。
此時的王近山已經深入到距大楊湖只有幾百米的最前沿:「司令員,請你放心。我們準備好了一切,堅決殲滅整三師!六縱即使剩下一個連,我當連長,杜義德當指導員。我要求戰士們把自己的子彈、手榴彈統統打到敵人身上去,最後用牙齒咬,也要把敵人咬死!」
黃正誠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啞口無言,半晌,才用黃埔軍校晚輩同窗的口吻說:「老大哥,能……能給我一支煙嗎?」
陳賡搖頭了。他確有非凡的膽識和驚人的氣魄,常人不敢想的,他敢想;常人不敢做的,他敢做。但他又絕不是魯莽的人,他的決心和設想總是建立在對敵我情況的全面分析和精確判斷上。
「司令員,就把殲滅整三師的任務交給我們吧!」王近山又是第一個請戰。
說罷,蔣介石手指沙盤,讓陳誠下達命令。
陳賡用紅鉛筆在地圖上的臨浮公路上畫了三個線段,又將公路中段的官雀村圈了一個圓。
「校長!」劉峙自己也沒想到,打了敗仗還能陞官,一時激動得嘴唇顫抖,話也說不下去了。
菏澤。一間普通的農舍里,劉伯承、鄧小平和各縱隊領導圍坐在一張鋪著地圖的農家飯桌四周,久久沒有人說話。
劉峙的顧慮被徹底打消了,親自從鄭州趕到前線視察和慰勞。為了發展大好形勢,迅速擴大戰果,劉峙臨時改變部署,將整三師和整四十七師會攻定陶的計劃改為整三師單獨攻菏澤,四十七師單獨攻定陶。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樣一來,兩師的間隙進一步擴大,恰恰給對手幫了個大忙。
一時間,振奮人心的消息傳遍整個前沿陣地。
主力走了,留下來的七縱配合地方部隊繼續拆寨牆、填水溝,揚言劉、鄧決心在此與王敬久決戰。敵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劉伯承、鄧小平率主力已經到達鄄城以北的濮縣至董口一線。
大家匆匆忙忙從老鄉家裡借來了鐵鍬鋤頭,分成小隊跑步趕到菏巨公路以北的安興集、黃安集。
鄧小平點了點頭:「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到六縱去。」
劉伯承道:「我們不妨學孫臏,智賺劉廣信。」
鄧小平走到窗前,望著滿世界的風雨,緩緩說道:「我們這個部隊,在外邊名聲很大,都叫什麼劉鄧大軍。其實我們就這麼點兒家底,兵不足五萬,外加幾門山炮、迫擊炮,彈藥也很缺。我們部隊的這一批戰士,大部分都是翻身解放的農民子弟,素質很好。隴海戰役傷亡五千人,補充不多,拿這批骨幹打,實在有些心疼……」
「接十八旅!」王近山立刻要通主攻旅的肖永銀,「老肖!我再給你一個團,能不能拿下大楊湖?!」
最後,劉伯承又同陳錫聯、陳再道兩位縱隊司令員一一通了電話,詢問了他們的準備情況,然後對鄧小平說:「可以開始總攻了。」
斯特朗還從她的記者朋友那裡聽說,蔣介石的參謀總長陳誠不久前在北平召開了一個中外記者招待會。有記者問:「如果打起來,總長認為要多長時間才能解決?」
李成芳知道陳賡手邊並沒有機動兵力,便把半截子煙一口吸到嘴裏:「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你要注意策應臨汾的老大。」羅列又和一六七旅旅長通話,「還要當心左側的高地方。……」
集鎮村莊,田野荒坡,到處是燈籠火把。在一陣陣號子聲中,一面面寨牆轟然倒塌;在一條條火龍的映照下,一道道蜿蜒的壕溝被填平了,熱鬧的場面從深夜一直延續到日照中天。下午,休息了,卻沒有誰能睡得著,人人都在議論,在期待大戰的到來。
又是夜晚,萬籟俱寂。
「同志們,我年紀大了,又是一隻眼,打的成績不算理想。但今天打靶既是技術上打靶,也是政治上打靶。我們要打掉的是一些幹部——特別是高級幹部頭腦里的和平麻痹思想,激發的是你們的革命鬥志!」劉伯承毫不客氣地批評了幾名打靶成績過差的縱隊和旅級幹部,而後語調深沉地說,「目前,《停戰協議》雖然簽訂半年了,可是在華東、陝西、中原前線,蔣介石一天也沒有停止他的進攻和全面內戰的準備。我們晉冀魯豫經過上黨、平漢戰役,相對平靜一些。可我們絕不能因此盲目驕傲,沖昏頭腦;更不能因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只要你往南走一百公里,你就會知道你所看到的平靜是水面上的鴨子,而敵人的雙腳正在水下緊划哩。如果你到了新鄉,你就會知道形勢的緊迫、敵人的囂張;更會知道你那和平麻痹的思想有多麼危險!」劉伯承寬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要把前不久在新鄉的所見所聞告訴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九月三日,整三師孤軍奮進,又一次擊退共軍「阻擊」,順利進入大、小楊湖。但是,他們再也出不去了。
盧彥山見到王近山的面,放聲慟哭起來:「司令員!五十四團拼光了,拼光了呀……」
周希漢、李成芳、陳康三位旅長立刻圍攏上去。
「三個月。」陳誠回答得十分爽快。
「共黨劉、鄧部異軍突起,乃我心腹大患!我國軍數十萬正在向中原進剿,劉、鄧竟突破了隴海路,直逼徐州、鄭州,繼而威脅南京!短短十天,讓他們連下五城,破路三百里,你們這些人都幹什麼去了?!」蔣介石將一支粗大的紅藍鉛筆扔在鄭州綏靖公署的作戰沙盤上,陰冷的目光直逼人稱「福將」的綏靖公署主任劉峙。
這顆釘子顯然把敵人楔痛了,輪番向五十四團陣地發起衝擊。
戰俘營里,一一九九-九-藏-書旅旅長劉廣信為這一戰役作了絕妙的總結:「王敬久聲稱他抓住了共軍主力,結果反中了誘軍之計。我們在菏澤出發前獲得消息,說鄄城一帶沒有共軍。劉汝明也轉來蔣介石的命令,說一一九旅向鄄城急進,必收特異之效。結果我們遇到的才是真正主力。劉鄧用兵如此妙算,當然會收特異之效!」
「敵人團部已被包圍!」
一九四六年六月至八月
國民黨在軍事方面的優勢,還體現在武器裝備的現代化上。抗戰勝利后,國民黨不但壟斷了受降的權力,接收了將近一百萬日軍的武器,而且得到了美國的大力援助。在八十六個整編師中,有二十二個師為美械、半美械裝備。此外,坦克、飛機、大炮、軍艦應有盡有。中共軍隊有的,只是步槍、手榴彈和少量的機槍、火炮。
一挺機槍守著巷口,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之後,巷口上只剩下劉玉恆一個人了。他從犧牲的戰友們手裡接過機槍,一邊射擊一邊默念道:「只要老子在,兔崽子們就別想上來……」
斯特朗饒有興緻地望著這位身材魁偉、衣服寬大、舉止穩重大方、有點像美國中西部的農民似的中共領袖,和他探討起美國的軍事援助問題。毛澤東風趣地將美國的軍事援助稱為「輸血」,他說:「由美國輸給蔣介石,又由蔣介石輸給我們。」
說罷,劉伯承走到地圖前:「蔣介石這一次是下了大賭注,伸出兩個大鐵鉗想把我們鉗死在這裏。他這兩個鉗子雖然看似一般粗,但實際力量不同。西邊的這一路,數量雖然多於東路,但多為雜牌軍,其中只有整三師是蔣的嫡系。該師一向號稱『能攻善守,所向披靡』,中將師長趙錫田畢業於黃埔軍校一期,與劉峙有師生之誼,又是陸軍總司令顧祝同的外甥,因而驕橫跋扈,目中無人。如果我們吃掉他這個主力,則可斷其西路大鉗。剩下東邊一路,自然成了跛腳,我則可以趁機分割圍殲,各個擊破!」
董釗不知是計,接到二十七旅和一六七旅擊退共軍阻擊,順利佔領浮山的報告后,十分高興,立刻命令「天下第一旅」第二團沿臨浮公路東進,佔領浮山以西的官雀村。
五日,劉伯承調整部署,以第七縱隊在張鳳集圍住了敵主力整編十一師第三十二團。七縱等部冒著敵人強大的炮火轟擊和飛機轟炸,浴血奮戰,至七日,終將該團及附屬的特種兵殲滅,斃傷其三千餘人,沉重地打擊了敵王牌軍的瘋狂氣焰,並取得了對強敵作戰的經驗。
整三師不愧「能攻善守」的王牌精銳,倒下一批又擁上來一群。
十三旅插到浮山與官雀村之間,隔斷兩敵聯繫,同時準備阻擊浮山西援之敵;十一旅包圍官雀村的「天下第一旅」第二團,準備將其全殲;十旅進至官雀村以西,準備阻擊或全殲自臨汾東援的「天下第一旅」第一團。
「政委說了算,整三師就交給你了!」劉伯承用手指著地圖,「記住,消滅整三師,要先給他讓出一塊地方。也就是說,要節節阻擊,誘敵深入,直到把他引進大楊湖這個墳墓,再消滅他!」
毛澤東立刻搖擺著大手,表示不贊成用這個英文單詞:「我所說的紙老虎不是呆立在地上用來趕鳥和嚇唬小孩的稻草人,而是樣子像一頭兇猛的野獸,但實際上是紙糊的,一見水就軟了。」
「敵人的團部已經被拿下!團長王亞武被擊斃!」
八月,在酷暑難當的豫東,劉鄧指揮各路縱隊以神奇的動作跨過黃河古道,在隴海路開封至徐州一百五十公里寬的正面,突然向敵人發起進攻。
二營、三營相繼從左右兩翼突進去,團長盧彥山也帶著指揮所隨之跟進,從而牢牢地控制了大土圍子核心陣地。
邯鄲 魯西南 晉南
趙錫田好不得意!
陳誠提高聲調:「仍由鄭州綏署長官劉峙擔任!」
「報告司令員!」一個戰士向前走了幾步,胸脯一挺,「我看我們的打法頂好。我們消滅了『天下第一旅』,我們把他這個中將旅長也活捉了,我們打了大勝仗!如果打勝仗的打法不好,難道打敗仗的倒好了?!」
王近山第一個問題還沒整明白,第二個問題也來不及想,按慣常思路回答:「是。破爛裝備應該輕裝,撤得鎮靜一些。」
鄧小平望了一眼被劉伯承批評得抬不起頭來的幹部,用手指著遠處的叢台說道:「我希望,在場的每一個人聽了劉師長的批評后,都要好好看一看這座叢台,想一想這樣一個問題——兩千五百年前,趙武靈王都知道要胡服騎射,難道我們共產黨人,不更應該懂得實施戰略轉變的重要意義?抗日戰爭勝利后,作戰對象變了,作戰方式也變了,由分散的游擊戰變成了大兵團的運動戰。如果指揮員不從思想上來個戰略轉變,你又怎樣適應形勢?全面內戰已經箭在弦上,你馬放南山,那還了得?!那是要死人的!所以,還是那句話,要丟掉和平幻想,準備進行殘酷鬥爭!」
劉峙終於把所有的激動全部吃喝下去了,運足了底氣道:「校長!擔此重任,劉峙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劉峙囁嚅著嘴唇剛要解釋,蔣介石把手一揮:「我不要聽你的解釋。隴海路遭破壞的事實,已經說明了你們的失職!無能!」
盧彥山看了看周圍的陣勢,說了句:「也好,就讓我們像一顆釘子,釘在敵人的心臟里吧!」
「捨不得卒子保不住車!為了全局,我們情願作出犧牲!」三縱司令員陳錫聯站了起來。
「孫臏減灶,智賺龐涓:鄧政委讓拋棄輜重,慌忙撤退,這莫非是誘其深入,準備智賺敵人?!」
「不要緊,共軍沒有這個東西。」
「王近山嗎?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劉伯承將電話打到了六縱。
當夜,十一旅將官雀村團團圍住。旅長李成芳正在猛抽自己卷制的「大炮」,臨時指揮所的地面,成了他的大煙灰缸。每次戰前都是這樣,他先過足了煙癮,一開打准「戒」。
王近山犯糊塗了。鄧政委抓紀律一貫用鐵腕,動真格的,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耳機里鄧小平的聲音在繼續:「破爛裝具可以丟一些個,要撤得倉促些。」
轟轟隆隆,手榴彈排炮一樣砸了出去。這時的黎智富幾乎成了一門榴彈炮,手榴彈甩得最多、最快。當他頭部中彈倒下的時候,竟有幾百根彈弦鋪地,為他織了一張靈床……
「是!」李成芳把最後一個煙頭摔到地上,「通知部隊,十分鐘后發起總攻!」
王近山還是按照老傳統,立刻組織部隊還床板、掃院子、打滿缸,檢查群眾紀律。一切準備停當,電話鈴響了。王近山一聽,是鄧小平打來的,立即彙報部隊撤離有序,群眾紀律已經檢查。
九月二十九日,第二縱隊為保證第三、六、七縱隊鉗擊敵整十一師,在巨野龍固集地區英勇阻擊敵「王牌」第五軍,激戰至十月七日,斃傷敵二千餘人,使敵前進不到十里,有力地保證了張鳳集方面的鉗擊作戰。
「團長,咱們被包圍了!」
「報告總裁。」劉峙終於鼓足勇氣,「我想說的是,只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迅速集結于魯西南,我敢保證,即使不能全殲劉伯承的共軍,也會給予最有力的打擊,使之不能在隴海路東段自由進出!」
解押黃正誠的戰士告訴李成芳:「這傢伙換了上衣,下身還沒來得及換,就被我們抓住了。」
往常這個時候,劉伯承一句風趣的話,肯定會引起戰將們的哄堂大笑。然而今天,他們實在有些笑不出來。如果他們只是一個士兵,一聲令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衝鋒陷陣。但今天他們都是帶兵的人,是領兵一方的將領,他們的肩頭擔著千鈞的重擔,他們需要考慮部隊的承受能力。連續半個月的隴海戰役,部隊極度疲勞,傷亡很大,傷員來不及轉運,彈藥來不及補充,而面臨的敵情又是如此的嚴峻——如果打,必將是一場九_九_藏_書殘酷的惡戰。這種情況,換成誰,都會掂量掂量個中的輕重。
此時,不但驕橫的趙錫田對劉伯承的真實意圖毫無所知,就連國民黨的最高統帥部也蒙在鼓裡。一份份來自前線的戰報,使身在廬山的蔣介石大受鼓舞,特地發來電報,對整三師傳令嘉獎。
陳賡擰著下巴頦笑了:「哈哈!胡宗南這是用掌上明珠來鬥法呀!快,把無線電聲音調大,聽聽這齣戲他準備怎麼唱!」
出場的陣勢便不一般,胡宗南把他發家的老本錢——整編第一師擺了上來。尤其是該師的第一旅,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全部美式武器,多年來以其無敵的戰鬥力被蔣介石、胡宗南吹噓為「天下第一旅」。它曾經當過蔣介石的警衛部隊,人稱「蔣家御林軍」。胡宗南是這個旅的第一任旅長,以後歷任指揮官也都必須是黃埔軍校生。現任旅長黃正誠不僅畢業於黃埔軍校,而且留學德國,雖任旅長,軍銜已是中將。以中將之銜任旅長,足見這個旅地位的特殊。
當夜二十一時三十分,三個縱隊從各個方向向劉廣信部展開猛烈進攻,激戰竟日,將被圍之敵乾淨利落地全部殲滅,斃傷俘敵九千餘人,繳獲榴彈炮八門、山炮七門、迫擊炮三十七門、小炮九十五門、輕重機槍二百零八挺及大批槍支彈藥。
陳賡看了他一眼,對李成芳打了個手勢。李成芳掏出煙絲紙條,卷了一支「大炮」,示意黃正誠,讓他自己用口水黏住封口。
他決心重點解決敵人的團部,並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三十一團。
擔任翻譯的陸定一告訴毛澤東,他把「紙老虎」譯成「scarecrow」。毛澤東又堅持讓斯特朗解釋「scarecrow」究竟是什麼意思。斯特朗說:「英語里的『scarecrow』就是『稻草人』。」
李成芳的手剛剛劈下,兩顆信號彈便飛上天空。和旅長一樣憋足了勁的戰士們吼著叫著沖向敵陣。
突擊隊前進受阻,朱輝急得兩眼冒火,手一揮:「爆破組!炸掉敵人的火力點!」
團長盧彥山眼看著齊裝滿員的一個突擊營打得只剩下一個人,不由得淚眼模糊了……
一道火舌,舔倒一層;兩道火舌,舔倒一片……
「此番是一場大戰!你們——」蔣介石的眼睛睜開了,巡視了一下眾人,「要親臨前線督導,不達目的,就不要來見我!」
鄧小平說:「我已把全區主要領導幹部調到邯鄲,目的就是動員打掉和平幻想,準備投入殘酷鬥爭。」
李成芳鼻子哼了哼,吐出兩個字:「熊樣!」
九月七日,毛澤東致電劉、鄧:
……晉冀魯豫野戰軍以急行軍突然出現在隴海路的開封至徐州段,在三百里的寬正面上,對鐵路沿線的敵人發起了有重點的攻擊。此役從八月十日起,歷經十三天,至八月二十二日,殲敵一萬六千餘人,解放碭山、虞城、蘭封、杞縣、通許縣城五座,佔領火車站十三處,破壞鐵路三百余里。
李成芳乜斜著眼睛,用了很大的勁,才咽下那兩個字——「熊樣」!
刺耳的喧囂把李成芳的心火拱得一陣一陣往頭上躥。
蔣介石沉著臉:「我知道你要說大別山正在進剿李先念,分不出兵來。那麼我來問你,進剿了兩個月,李先念的部隊到哪裡去了?如果抓住一頭,丟了一頭,還算功過相抵。兩頭全部丟掉,你們有何顏面回報黨國的信任?!」
「咕咕咕!嘎嘎嘎!」被炮火震昏的敵人醒來了,拚命用機槍封鎖前進的道路,子彈打得像飛蝗一般。
劉峙在國民黨軍隊里雖威望不高,但也算得上老資格了。他一九一六年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一九二四年又當上了黃埔軍校的教官。因此,國民黨軍人中最吃香的兩大派系——保定派、黃埔軍校系,他都沾得上。但是,論戰績,劉峙卻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記錄。令人奇怪的是,他卻一直受到蔣介石的賞識,官運亨通。久而久之,也不知是羡慕,還是挖苦,他的同行們就送給他這麼一個雅號:「福將」。
胡宗南與陳賡是黃埔軍校的同期同學,胡宗南比陳賡大一歲;陳賡擔任過紅軍第一師師長,胡宗南當過國民黨第一師師長,兩人可謂「門當戶對」。如今,蔣介石把胡宗南放在西安,對付延安;毛澤東把陳賡派到晉南,拱衛陝甘寧和晉冀魯豫解放區的側翼安全。於是,「門當戶對」的他們,一秦一晉,毗鄰相爭,也算是「冤家路窄」。
此刻,劉伯承正在指揮所里和被俘的整三師師長趙錫田談話:「趙先生戎馬生活疲憊,又加上掛了彩,從此可以安心休息了。」
一切都按陳賡的導演計劃在進行,大魚的半個身子露出來了!陳賡即刻命令隱蔽集結的三個旅全部出動,殺向臨浮公路。
「是!」王近山這下回答得乾脆了,心裏還在犯嘀咕。放下電話,一拍腦殼,「乖乖!這事得好好想想!」
大楊湖終於拿下來了!
巨野之戰,敵人雖承認失敗了,而劉伯承卻認為沒有取得預期效果,「與敵陷於牛抵角的笨拙狀態」是為指揮上的一大教訓。
劉伯承放下一個電話,又拿起一個電話。聽了七縱司令員楊勇的彙報,劉伯承進一步說:「楊勇同志,冀魯豫解放區是你們親手創建的,是你們用鮮血從敵人手裡奪來的!假若我們不把這股敵人消滅,這裏的人民就要受到敵人屠殺,你們就將前功盡棄!」
「好。我支持你。」鄧小平發話了。
完成射擊的劉伯承正了一下眼鏡,以嚴格的操典動作,收槍,起身,立正,而後將步槍遞給身邊的警衛戰士。
「不,不僅僅是隴海路,還有平漢路。」蔣介石目光炯炯,「這一仗不打則已;打,就要把劉、鄧趕回太行山去!」
「同志們,增援部隊上來了!」盧彥山看到空中升起的信號彈,一揮手喊道,「沖啊!」
當敵人發起第十次進攻的時候,全團的子彈幾乎打光了,手榴彈成了戰士們唯一的火力。
四個人像四隻下山的猛虎沖向敵群,咔嚓咔嚓一陣拼殺,敵人就像谷個子似的倒下一片,其餘的也被逼到巷口。李三元一個虎跳,抓住一挺正在射擊的機槍,和敵人爭奪起來。槍口滾燙,燒得手掌吱吱冒油,可他硬是不肯放手。正在爭奪之際,三個敵人端著刺刀向他衝來。孫全貴、孫玉順、劉心恆見狀,扔掉已經拼彎的刺刀,從腰裡拔出鋼鍬撲過去,掄圓了砍飛三個敵人的腦瓜。劉玉恆又反身掐住機槍射手的喉嚨,終於奪得了久違的火器。
七月上旬,為了配合閻錫山打通同蒲路,胡宗南出動了三個整編師,會同閻錫山的一個軍,分別由運城、介休出發,企圖實行南北對進,尋殲陳賡部于晉南洪洞、趙城地區。
沉思了片刻,陳賡說:「『天下第一旅』雖是敵人的吹噓,但它也不是一塊豆腐渣。且不論它的裝備,也不說它各級軍官的軍事素養和作戰經驗,單講它的士兵——個個都有七八年的兵齡,橫得走路都扛著肩膀。而我們只有三個旅,如果連同一六七旅一起殲滅,我們還沒有那個力量。所以,我的意見是這樣的——」
藉著炮火的閃光朝前面一望,敵人的塹壕、鹿砦、鐵絲網、掩蔽部,像是被大火燎著了的馬蜂窩,紛紛揚揚飛向半天。
李達在隊列前傳達了劉伯承、鄧小平的命令:「根據情報,敵分三路北犯。目前,整編第二十七軍軍長王敬久統一指揮第五軍、整編第十一、七十五、八十八師,鄭州綏署第四綏靖區司令劉汝明轄整編第五十五、六十八師,第五綏靖區司令孫震轄整編第四十一、四十七師,已分別從金鄉、菏澤、滑縣出動。劉鄧首長命令,動員全體機關幹部立即分赴部隊,拆除寨牆,平整壕溝,準備戰場!」
到了中午,陳賡的電話打到官雀村:「李成芳,『天下第一旅』的旅部和一團已經被包圍在陳堰鎮,你們可以對二團發起總攻了!」
鄧小平說:「鄄南古戰場,我們可以一顯身九-九-藏-書手了。」
於是,有了今天的打靶,有了這次全區的練兵誓師大會。
黃正誠抬起眼睛看了看黑鐵塔似的李成芳,又耷拉下眼皮。
深夜。二十三點三十分,三顆紅色信號彈從六縱主攻旅的前沿指揮所升起,如同瑰麗的朝霞染紅了半個天空。緊接著,密集的炮火砸向大楊湖東南角整三師師部與五十九團團部的結合部。
與此同時,擔任主攻的五十四團一營三連的戰士們,像一把鋒利的尖刀飛速向敵人陣地插去,首先佔領了敵防禦要點大土圍子。
南北兩仗,既打了胡宗南,又打了閻錫山。閻錫山被打疼了,胡宗南卻被打精神了。自恃兵多將廣的胡宗南鬥雞一樣全力北進,意欲逼迫陳賡進行主力決戰。
「增援團部的敵人第三次被擊退!」
總攻按時發起,仗卻打得十分艱難。
七連的手榴彈甩光了,全營的手榴彈甩光了,教導員朱輝喊了聲:「把衝鋒號吹起來!」帶領戰士們挺著雪亮的刺刀沖向敵群。
「飛機不需要了。就憑我這裝備,共軍已經不堪一擊了!」趙錫田毫無顧忌,乾脆用明語回答。
「丁零零……」正在一線指揮作戰的王近山抄起話筒,耳機里傳來鄧小平的聲音:「王近山同志,我和劉司令員就在你的指揮所里。這一仗打不好,我們就一起背上包袱回太行!回去告訴毛主席,他給的任務我們沒有完成!大楊湖拿得下來拿不下來?拿不下來就把部隊撤下來!」
「不。」鄧小平打斷王近山,「不要掃院子,也不要打滿缸。」
「八路軍!有種的不要熄火呀!」
五十四團孤軍陷入重圍,四十九團攻擊受阻,五十二團第一次衝鋒就傷亡四百多人……戰場上的形勢愈加惡化。
十月三日,張鳳集地區鉗擊戰發起。由於敵整編第十一師行動狡詐,晝間搜索前進,入夜退縮集結;加之雨後窪地積水,影響部隊適時機動,以致各攻擊方向雖付出代價,卻未獲重大戰果。
《停戰協議》公布后,為了參加三人談判小組的會談以及移交平漢戰役中俘虜的馬法五,劉伯承率人親赴新鄉。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建築物被國民黨軍隊用油漆塗上了「青天白日」的圖案,用白漆寫成的大幅標語更是歷歷在目:「戡亂才能救國,華北必須收復」「三個月消滅共產黨」「打通平漢線,運兵大東北」「踏平太平,生擒劉鄧」……
黃正誠接過「大炮」,左右打量,不知怎麼對付這個「新式武器」。
隴海戰役打響的時候,西北高原上的延安剛剛遭受了塗有「青天白日」標誌的飛機的轟炸。暑熱和爆炸的氣浪交織在一起,灼烤著這個被外國人稱作「紅都」的小城。
鄧小平精神振奮,聲若洪鐘。他把當前戰爭的形勢告訴給部隊,又以斬釘截鐵的語氣進行了戰鬥動員:「……經過八年艱苦抗戰,人民勝利了。人人希望把大炮打成犁頭,將坦克改成拖拉機下地耕田。但戰爭與和平一樣,不能僅僅是一相情願。蔣介石把戰爭強加在我們頭上,我們只有奉陪到底!」
陳誠的目光轉向蔣介石。蔣介石微掩雙目,點了一下頭。
「鄧政委!不要說了!」王近山霍地站起來,「我贊成打!就用我們六縱打吧!比起其他縱隊,我們六縱最年輕!拿我們去拼,即使拼光了,只要對全局有利,一個字:值!」
趕到縱隊指揮所,剛好黃正誠被幾個戰士押了過來。這個被神話了的「天下第一旅」的旅長,此刻低眉耷拉眼,步履沉重,上身穿著士兵服,下身卻是將官呢褲,腳蹬高統大馬靴,顯得十分滑稽。
「一號(劉伯承)、二號(鄧小平)!下命令吧!」各縱隊司令員、政委呼啦一下全都站立起來。
「司令員。」通信科長對陳賡說,「臨汾的『老大』,恐怕就是敵人的第一旅。可這個『高地方』……」
從下午一直到凌晨,李成芳始終處在極度興奮狀態,根本沒有想到要抽煙。直到聽說部隊已經完全控制官雀村,全殲敵人第二團,繳獲全部美式裝備時,他才深深地喘了口氣,從兜里掏出煙絲和紙條。一根「大炮」沒卷好,縱隊的戰情通報到了:我十旅在陳堰鎮一帶殲滅「天下第一旅」旅部和第一團,活捉中將旅長黃正誠。
斯特朗雖然不完全相信蔣介石和陳誠的說法,但她確實認為形勢對中共不利。在這種極端不利的形勢下,中共即使不被消滅,也將遭受嚴重打擊,十年內戰的歷史又要重演。
可是,坐在延安的窯洞前,就在這棵蘋果樹下與她面對面談話的毛澤東卻有著完全不同的看法。他承認國民黨在軍事、經濟方面佔有優勢,但是,在他看來,真正的優勢並不在國民黨方面。
「天下第一旅」確實不是吹牛,這個第二團進入官雀村只短短几個小時,已經在村周圍構築了一系列地堡,村子里也依據民房院落組成了各自為戰又相互支援的防禦體系。
激戰中,朱輝三處負傷,鮮血浸透了軍衣。臨終之前,他拉著二排長孫全貴的手,說了一個字:「打!」
面對大潮一樣壓過來的衝鋒,敵人打得很沉著。衝擊的部隊接近地堡時,他不開槍,不暴露;等部隊越過地堡,向村內摸進時,地堡里的輕重武器一齊吐出火舌,朝奮力衝鋒的戰士背後舔去。
原來,面對敵人新一輪的鉗擊,同時鑒於巨野戰役「牛抵角」的教訓,劉伯承、鄧小平決心實施大踏步進退,調動敵人,避強擊弱。行動之前,先造聲勢;后率主力秘密西進,尋機殲滅運動中的敵人。
二十八日晨,偵察分隊報告,劉汝明一部向鄄城伸出,為第一一九旅及第二十九旅八十六團;另附部分炮兵,由一一九旅旅長劉廣信率領。
劉伯承笑著看了看他的戰將們:「我同意鄧政委的意見。蔣介石是飯館子戰術,送來一桌還不等你吃完,又送來一桌,逼著你吃。恭敬不如從命,既然送來了,我們就放開肚皮吃喲!」
部隊進展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
九月二十二日,敵一六七旅在響水河、天壇里一線遭到阻擊。董釗以為陳賡要對一六七旅下手,或者準備死守浮山,於是命令二十七旅迅速與一六七旅靠攏,合力攻擊浮山。
「拿不下來我把腦袋拿給你!」肖永銀聽得出王近山這是要燒鋪草了。
打仗,行軍。行軍,打仗。一仗接著一仗。
陳賡的電話打來了:「李成芳,敵人的第二團戰鬥力很強,也很頑固。你們只有兩個團擔負圍殲任務,行不行?」
武靈王繼位之初,趙國勢衰,經常受秦、齊等國的威脅和匈奴、胡等外族侵擾。趙國無力抵抗,經常吃敗仗。趙武靈王在率兵抗戰中發現,胡人穿的衣服短小,騎馬射箭十分方便;而自己的將士都是寬袍博帶,乘的是笨重的戰車,行動極其遲緩。於是趙武靈王決心趨利避害,改革部隊的服裝,要部隊離開戰車,也學騎馬射箭。但他的主張立刻受到王公大臣的反對。趙武靈王知道不改革很難戰勝敵人,於是便身先士卒,自己帶頭穿起胡服,騎馬射箭。趙國從此強大起來,軍隊屢戰屢勝。趙武靈王為了觀看操演,慶祝勝利,就在這裏大興土木,築起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叢台。
魯西南作戰連戰連捷,陳賡率領的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四縱隊在晉南與胡宗南也打得熱火朝天。
陳誠清了清嗓音,走向沙盤:「遵照總裁部署,現著令徐州綏靖公署之第五軍、整編第十一師及第八十八師所屬五個旅,分三路自徐州、碭山、虞城地區向單縣、成武、魚台地區進擊;著令鄭州綏靖公署第五綏靖區孫震之整編第三、第四十一、第四十七師全部及第四綏靖區劉汝明之整編第五十五、第六十八師各一個旅,分三路自封丘、開封、考城、商丘地區向東明、定陶、曹縣地區進擊。目前,劉伯承在隴海路得手后,遠離後方,既不敢南下,又不肯過河。因此我軍形成鉗擊之勢后,就打他個立足未穩,舉棋不定!至於這次會戰的總指揮……」
「別他https://read.99csw.com媽的像夜貓子!天亮了擺開打一打呀!」

1

「不要只是那麼說。」毛澤東依舊笑著回答說,「你可以說,如果蔣介石維護人民的利益,那麼他就是鐵老虎;如果他背棄人民,發動反人民的戰爭,就像他現在做的那樣,那麼他就是紙老虎。」
殲敵時機已經成熟,劉伯承下令發起攻擊。
第二天,正在鄄城附近休整的六縱也接到撤離的命令。
七月十二日,胡宗南的先頭部隊第三十一旅和第一六七旅分別進至聞喜、胡張鎮,因長驅直入解放區一百四十多里,未受像樣阻擊,故而更加驕傲,隊形分散,如入無人之地。陳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立即集中六個團在宋村、胡張鎮殲滅敵三十一旅所屬九十二團及其旅部,接著又在如意、下晁地區殲敵三十一旅九十三團,並殲滅了前來增援的敵一六七旅兩個營和七十八旅一個營,給了胡宗南第一個打擊。隨後,陳賡又揮師北上,於八月中旬發起同蒲戰役,連克洪洞、趙城、霍縣、靈石、汾西等城,殲滅閻錫山部一萬餘人。
戰士們依附著殘垣斷壁沉著地射擊著。一排排密集的子彈,一陣陣冰雹般的手榴彈,把大土圍子攪得像龍捲風的中心。
無線電里傳來敵總指揮董釗對第一師師長羅列的喊話:「你要注意共軍的伏兵,特別是南面那個高地方。」

4

「不。你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鄧小平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不光輕裝物品,背包也可以扔掉它幾個!敵先頭部隊已經向鄄城伸出,你們撤退不是要鎮靜,而是要慌忙一點。」
「明白。」
「同志們。」劉伯承望著齊刷刷站起來的一群愛將,略顯動容,「我曾經說過,我們晉冀魯豫野戰軍處在四戰之地,向東要協同山東、蘇北的部隊作戰,向西要配合陝甘的部隊對敵,向南要支援中原的部隊抗擊,向北要幫助晉察冀的部隊拒敵。所以人們也習慣把我們晉冀魯豫野戰軍稱為『四戰之軍』。今天,正是全局考驗我們的時候,我們要擔負起四戰之軍的光榮任務!」
劉峙保養得很好的胖手指著沙盤上的大別山,欲言又止。
「節約彈藥,等敵人靠近了再給他吃『西瓜』!」七連連長黎智富身邊擺著兩筐手榴彈,沉著地指揮連隊,「一、二、三!喂它個鱉犢子!」
撤離鄄城,走在路上,王近山還在琢磨:劉司令員、鄧政委這是用的哪一條計謀呢?他騎著馬展開地圖,在鄄城以東六十里的方位發現了「馬陵」二字。他的眼睛忽地一閃,想到馬陵之戰的古戰場就在這個地方——孫臏減灶賺龐涓。
「劉司令員,我懂了,我們一定要徹底消滅整三師!」楊勇的聲音把電話機震得嗡嗡直響。
共產黨只有「小米加步槍」,國民黨擁有「飛機加大炮」,這種形象的說法並不誇張。無論在軍事和經濟哪個方面,國民黨都佔有絕對的優勢。正因為如此,國民黨的許多高級將領有恃無恐,自以為穩操勝券。斯特朗聽說,蔣介石就在最近的一次軍事會議上宣布,「五個月之內打垮共產黨」。
「好。」陳賡說,「一定不要叫敵人跑掉!發揮我們的夜戰特長,分割圍殲,爭取拂曉前結束戰鬥!」
劉峙似乎不像趙錫田那樣樂觀,他將信將疑地用密語詢問:「要不要飛機配合?」
戰鬥更加激烈了,五十四團仍像鋼釘一樣死死地釘在大土圍子上。輕傷員拿起武器繼續射擊,重傷員在陣地上爬來爬去搜集彈藥,衛生員放下繃帶和敵人廝打在一起,司號員用軍號砸碎敵人的腦殼,團長、政委、機關幹部、勤雜人員統統拿起了武器,和敵人個對個地拼殺……
「同志們!」孫全貴喊了一聲,覺得四野有些空曠,才發現只有他和李三元、孫玉順、劉心恆四個人。一股熱血湧上孫全貴的頭頂,他死死攥住槍柄,像指揮千軍萬馬一樣喝令:「為教導員報仇!為同志們報仇啊!」
雨後的魯西南,艷陽高照,天氣格外晴好。趙錫田坐在吉普車上,手持步話機,十分愉悅地向劉峙報告:「劉伯承已潰不成軍,我用不了兩個禮拜,就可以佔領整個冀魯豫,把他趕上太行山!」
「報告首長!」王近山著實感受到鄧小平話語中的分量,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我王近山今天把鋪草燒了,拼老命也要把大楊湖拿下來!」
「好!你記住,整三師和我們同樣傷亡巨大!緊要關頭,在重載的駱駝身上再多添一根草,也能把它壓趴下!告訴同志們,劉司令員和鄧政委就在縱隊指揮所里等我們的好消息!」
這是繼中原戰役我軍突圍勝利與蘇中大捷之後又一次大勝利,這三個勝利,對於整個解放區南方戰線,起了扭轉局勢的作用。蔣軍必敗,我軍必勝的局面是定下了。
槍炮轟鳴,殺聲震天。一支支兄弟部隊,像一股股鐵流卷了過來。一面面彈痕累累的紅旗,在炮火硝煙中飛舞、飄揚。
天氣晴朗,和風習習。偌大的廣場,上萬部隊全副武裝,肩上的刺刀閃著耀眼的光芒。一排排輕重機槍整齊地擺放在隊列前,一匹匹戰馬馱著幽藍的迫擊炮昂首隊尾……遠遠望去,這一切彷彿是凝固的鋼鐵組成的。但只要看一眼每個士兵的目光,看一看那目光中燃燒的火苗,你就會相信,只要一聲號令,這支看來凝固的隊伍就會變成浩浩蕩蕩的鋼鐵洪流,無堅不摧,勢不可當。
布置完畢,李成芳又一竿子插到三十一團,像老把式安排種地似的指點著村內,交代從哪裡佔據有利地形,從哪裡阻住可能增援團部的敵人,又從哪裡包圍敵人的團部,隔斷它和前後左右的聯繫;然後揮起右手,用力向下一劈。
其實,董釗的判斷完全錯了。陳賡對打一六七旅和守浮山都不感興趣,他設阻只是聲東擊西,撒點魚餌做個窩兒,把「天下第一旅」誘出來。
又要打大仗了!敏感的機關幹部們從這鮮見的動員方式和大張旗鼓的戰場準備中分析出,即將到來的戰役規模必定超過以往。
陳賡的電話又打來了,這一次卻要求李成芳停止攻擊,只要把敵人圍住就行。李成芳吃不準了,電話里又不好問。碰巧各團領導都在,他原封不動地傳達了命令,一個人悶在指揮所里掏出旱煙葉,一根一根地卷「大炮」抽。
棗園窯洞前的蘋果樹下,卻有一片陰涼。毛澤東正在與來訪的美國女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談笑風生,進行著一次頗有意味的答記者問。談話開始時,這位始終關注著中國局勢和革命前途的美國記者憂心忡忡。她的憂慮不無道理,因為剛剛在中國開始的全面內戰,顯然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大戰。
大戰伊始,國民黨方面的總兵力為四百三十萬人,其中正規軍二百四十八個旅,約二百萬人;中共方面,總兵力只有一百二十七萬人,其中正規軍只佔六十一萬人。國共雙方的兵力,為三點四比一。
鄧小平和劉伯承交換了一下目光,站立起來,打破了沉悶:「情況大家已經清楚了。敵人從津浦路方向過來的三個師,其中兩個是蔣介石的王牌部隊。蔣介石一共有五大王牌,這一下把兩個拿出來了。新五軍和十一師全部美械裝備,戰鬥力強,比較難對付。西邊來的敵人數量多,但戰鬥力不強。針對這一情況,我考慮有兩個方案。一個是暫避開敵人的鋒芒,將我主力迅速撤到老黃河以北休整一段時間,爾後再尋機會,南下殲敵。這個方案從我們這個局部情況考慮,是比較有利的。但這樣一來,勢必增大陳毅、李先念的壓力,對全局不利。另一方案是咬緊牙關再打一仗,這樣我們的包袱會背得重些,但陳毅、李先念他們那裡就輕鬆多了!我的意見以第二方案為好。」
空氣有些沉悶。屋外,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似乎要把這間茅草蓋頂的屋舍掀翻。一道雪https://read.99csw.com亮的電閃射入低矮的窗欞,劃過飯桌上的地圖。剎那間,地圖上從東西兩個方向伸過來的藍色箭頭,像是兩顆正在咬合的鬼牙,尖利、陰森。
當他們談到「反動統治者」的時候,毛澤東以輕蔑的口氣笑道:「他們是紙老虎,看起來可怕,一場雨就完了。」說完這個比喻,他停下來,問斯特朗是否領會了他說的確切含義。
陳賡審視著地圖,手指從臨汾漸漸向北移動,突然用力一點:「知道了!高地方一定是浮山!他們是怕我們在浮山設伏!好吧,我們就從這個高地方入手,把那條大魚從臨汾釣上來!」
「緊急集合!」十月二十六日深夜,熟睡中的野戰軍司令部、政治部的幹部被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喊喚醒。
李達前來報告,誓師大會已經入場完畢。劉伯承、鄧小平帶著精神振奮的幹部們走向會場,登上了高高的檢閱台。
淬過火的鋼釘頓時化作一柄利刃,向敵人穿去。
寥寥數語,卻字字透露著毛澤東心中難以抑制的興奮和喜悅。在他看來,以大、小楊湖為中心的定陶戰役,其意義不僅僅在於消滅了一個整三師,也不僅僅在於消滅了整三師之後又乘勢消滅了整四十七、四十一師的四個旅,取得了殲敵一萬七千餘人的重大戰績。作為全局戰略,它的深層意義寫在了四天後延安《解放日報》的《蔣軍必敗》一文中:
新鄉的空氣更為緊張。這個國民党進攻晉冀魯豫解放區的前哨陣地如同一個裝得滿滿的火藥桶,戰爭的氣氛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程度。一輛又一輛滿載著國民黨士兵的軍用卡車,由南向北風馳電掣般開過;南來的軍用列車卸下來的都是大炮、坦克。在一箇舊飛機場的跑道上,荷槍實彈的國民黨軍正在演習,他們刺殺的靶子,一律戴著「八路」的臂章;他們投彈、炮擊的命中線框內,一律用白灰寫下「邯鄲」「延安」的字樣……
一次、兩次……敵人連續九次的進攻被打退了!
果然,隊伍行出四十里,接到回師鄄城的命令。
在漫天的硝煙和火光中,一營教導員朱輝拎著一籃子手榴彈,帶著突擊小分隊釘子一樣往村裡楔去。隨後,一連在左,二連在右,呈剪刀形,撕開缺口,突入村內。
就在劉伯承、鄧小平結束了全區高級幹部練兵會議的第二天,即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轟隆隆的炮聲終於打破了大戰前夕短暫的沉寂,蔣介石又一次悍然撕毀了國共兩黨簽訂的「雙十協定」和「停戰令」,集中二十五個旅的兵力,向中原解放區大舉進犯。
誰知進了指揮所,一見陳賡,黃正誠那「天下第一」的神氣又抖起來了,劈頭說道:「你們這種打法我不服氣。有本事咱們把部隊擺開,那樣勝了才算英雄好漢!」
盧彥山集中全團輕重火器,組成了一道環形火網,遏制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進攻。
這是一場使人興趣盎然、回味無窮的談話。談話后沒幾天,斯特朗在《解放日報》上看到這樣的消息:
砰!砰!砰!清脆的槍響過後,靶標處小紅旗搖擺著告訴射擊的人:「十環!」靶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陳賡滿臉都是勝利者的笑,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在金絲眼鏡后閃閃眨動,像獵人審視獵物一樣把黃正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后,先朝李成芳撇撇嘴,又轉過臉對押解俘虜的戰士說:「人家說你們的打法不好,打勝了也不算英雄好漢。你們說呢?」
李成芳火了,從旅指揮所一躍到了營里:「三營長!你帶八連改變突破位置,從敵人戰防炮連和輜重連中間突進去!」
沒有號聲,沒有口令。二縱走了,三縱走了。準備得好好的戰場上,只留下一個七縱。天上的星星月亮隱在雲層中,沒看見劉伯承把他的主力帶到哪裡去了,而老百姓這夜睡得很香甜。
有了這塊前進陣地,李成芳心裏有底了。他把各團團長召集起來,重新調整部署,決心按照陳賡的要求,天亮之前結束戰鬥。
「劉司令員、鄧政委在指揮我們!」
憑著這些,胡宗南自然不把陳賡放在眼裡。而陳賡偏偏不信這個邪,金剛鑽似的要和他這個老同學、老對手硬碰硬地較量一番。
六日二十三時電悉,甚慰。慶祝你們殲滅整三師的大勝利,望傳令嘉獎全軍。
「為什麼不用密語?」劉峙對趙錫田的自信感到驚訝,提醒道。
李成芳把沒卷好的「大炮」一扔,騎上馬直奔陳堰鎮,他要看看那個「天下第一旅」的旅長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天亮了,敵人也囂張起來,隔著院子,對著村外喊叫:
戰後,敵整編第十一師師長胡璉對喪失了主力團大為光火,指責第五軍軍長邱清泉救援不力。邱清泉反唇相譏,說胡璉打仗總想靠別人支援,太沒魄力,不配當黃埔軍校生。
論地位和實力,陳賡顯然比不上胡宗南。胡宗南官做得大,當上了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坐鎮西安,控制著關東、關中和豫西的大片土地,手下轄有十一個軍,三十四個師旅,幾十萬人馬。陳賡僅是一個縱隊的司令員,手下只有三個旅和一些地方部隊,地盤更是小得可憐,而且夾在胡宗南和閻錫山的中間,沒有多少迴旋餘地。
有人提出:「是不是連那個一六七旅一起幹掉!」
抽了一上午煙,憋了大半天火的李成芳得到命令,夾煙帶火地衝出指揮所,對早已等在門外,不知是怕煙熏,還是怕旅長發火的各團團長說:「馬上總攻!」具體部署也隨之脫口而出。
「好!」劉伯承讚許道,「近山同志,你的決心很好!這一仗如若我們打不勝,冀魯豫平原我們就站不住,還要背起包袱回太行山啊!你們今天晚上的任務很艱巨,只要消滅了大楊湖的敵人,整個戰役局勢就會有很大的變化。」

3

一場席捲中國大地的全面內戰爆發了,劉伯承、鄧小平心急如焚。為了脅迫圍追中原軍區部隊的國民黨軍回援,配合中原突圍和山東、華中野戰軍的作戰,他們主動向中央請示,計劃把晉冀魯豫野戰軍的作戰重點放到豫東方向的隴海路徐州至開封段,從戰略上調動和殲滅敵人。用劉伯承的話說:「我們的鐵鎚首先要擊在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的大動脈——隴海線上!打亂敵人發動內戰的計劃和時間表!」
八月二十八日,東西兩路大軍同時出動。整三師遙遙領先,連續擊退共軍數次阻擊,正在向大、小楊湖地區挺進。
大會的地點設在馬頭鎮外,這是鄧小平選定的。從這裏透過一排排垂柳青楊,便可以看到戰國時期趙武靈王修建的叢台。那氣勢宏偉的叢台掩映在古柏蒼松之間,向人們講述著一段古老的故事——
在這個幾近歇斯底里的戰爭魔窟中,會談自然冒著火星,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經濟實力相差也很大。國民黨統治著全國四分之三的地區和三億以上的人口,幾乎控制著所有的大中城市,擁有現代工業及雄厚的人力物力資源,還能在財政上得到美國政府的幫助。延安領導的解放區,面積只佔全國的四分之一,人口約一億三千萬,城市都是小的,經濟主要是農業和手工業,基本上沒有近代工業,也得不到外援,只能靠自力更生。
戰防炮連和輜重連存放著大批彈藥,火舌不敢向那裡舔,三營八連果然從那裡一舉突入村內。全營迅速跟進,攻佔了村東北高地。而後全團擁了進來,于拂曉前殲敵戰防炮連、輜重連、三連、二連和六連,佔領了一部分院落,與敵人形成插花對峙狀態。
統帥的清醒與明智,使得教訓很快變成新的勝利經驗。
敵人驚慌了,集中主要兵力,在強大炮火的配合下,向五十四團堅守的大土圍子包抄過來。
劉廣信上鉤了。他得知共軍倉皇撤離,鄄城空虛,遂放膽前進,當晚宿營在鄄城以南的蘇屯、高魁庄、任庄地區。
戰士們又說:「這傢伙就是這個熊樣,一路上就沒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