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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晉冀魯豫鏖戰酣 第九章 喋血羊山

第一篇 晉冀魯豫鏖戰酣

第九章 喋血羊山

任弼時拿下紅木煙斗:「陳粟兵團兵強馬壯,完全可以兵分兩路,一路往膠東,把蔣介石的『右拳』盡量往海邊拖;另一路過黃河,進軍豫皖蘇。」
郭雨林向他報告:「西寨門失守!」
第三縱隊第八旅旅長馬忠全命令突擊隊向「羊背」進攻。第六十六師不愧是國民黨軍隊的精銳,在經歷了這樣的狂轟濫炸后,抵抗仍是頑強的。突擊戰士一排排倒下,後面的又一批批衝上去,前進的每一步都沾滿了鮮血。曾七次負傷的馬忠全又被擊中右臂,但他仍在彈雨中揮臂指揮。
七月初丟了鄆城、定陶,第五十五師被殲;六營集一戰,勾銷了七十、三十二兩個整編師;與此同時,連接南北的大動脈——津浦路又被外線出擊的共軍切斷;七月十七日,山東南麻整編第十一師突遭陳毅部襲擊;此危未解,羊山第六十六師又告急。切膚之痛使蔣介石連日來情緒浮躁,脾胃不振;想起孟良崮一戰,痛失第七十四師,愛將張靈甫壯烈殉職,更是鬱憤沖懷,絕不能讓整編第十一師和第六十六師兩支國軍之精銳重蹈第七十四師之覆轍!
趙金來沒想到司令員記住了自己的話,笑了起來:「報告司令員,現在你的馬不用換了,我們的任務很光榮!」
天一晴,敵人的飛機就來了,嗡嗡地叫著,不是投炸彈,而是投食品、彈藥。這是戰士們最高興的時候——運輸機不敢低飛(有兩架已經被機槍打下來了),雙方陣地又相距很近,空投下來的子彈箱和麻袋裝的大米、白面差不多都落在三營的陣地上。三營的彈藥「補充」得幾近飽和,還有了搭帳篷用的降落傘,南方籍戰士特別滿意有了大米吃。
三營在「羊尾」堅持了八天。七月二十五日,縱隊司令員陳再道突然出現在三營。當時,何福田正在七連二排,他聞聲忙鑽出帳篷,差點跟陳再道碰了個滿懷:「司令員,你怎麼……」
顧祝同下了調令,仍不放心。遠水不解近渴,第六十六師危在旦夕,如有閃失,蔣介石不會輕饒作罷的。於是他一面嚴令王敬久率兵為第六十六師解圍,一面派飛機盤旋于羊山集上空,為宋瑞珂助戰。
陳再道、陳錫聯反覆切磋了總攻方案,上報總指揮部。劉鄧命令:七月二十六日總攻。
蔣介石說:「我準備在巨金魚會戰,萬一……就只有如此了。」
趙金來命令:「史玉倫,你代理排長,帶一班、三班上去,一定要把交通溝控制住!」
「都在路上,日夜疾馳,魯道源已經趕到羊山附近……」
「七月二十七日晚十二點多鍾,羊山的制高點被佔領了,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再守了。在這前一天,蔣介石還派飛機投來他的親筆信。信中寫道:『羊山苦戰,中正聞之憂心如焚。望吾弟轉告部下官兵暨諸同志,目前雖處於危急之時,亦應固守到底。援軍日馳夜騁,不時即到。希弟信賴上帝庇佑,爭取最後五分鐘之勝利。』
陳布雷回答了蔣介石,又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不到萬不得已,我以為還是不走這著棋為上。」
宋瑞珂大罵「卑鄙」,把電報撕得粉碎。
蔣介石乘飛機親臨開封督戰。
蔣介石突然以手擊胃,亢奮的情緒導致胃部一陣陣痙攣。
周恩來在地圖上又畫了第三個圈兒。
毛澤東:「你在晉南打的幾仗,把蔣介石嚇壞了。現在你過河去,再嚇嚇蔣介石,這一次要把他嚇瘋!」
七月十六日,兩個縱隊召開黨委擴大會,對兵力火力重新作了調整和部署,於十七日晚再次發起攻擊。第三縱隊第八旅第二十二團主攻「羊頭」,他們在炮火的掩護下,突破層層封鎖,躍過水壕、鹿砦和寨牆,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衝上去,終於越過峭壁,攻上「羊頭」。但「羊頭」石堅土少,一時無法構築工事。天一亮,全團兵力便暴露在山上,傷亡很大,無法立足,拂曉又撤出戰鬥。第二縱隊第十九團主攻「羊尾」,情況與第三縱隊相似,雖然攻上了「羊尾」,但天亮后敵人居高臨下地轟擊,部隊三面受擊,傷亡太大。最後只有三營像釘子一樣扎在「羊尾」的十五個小山包上,其餘的撤出戰鬥。
他的動員很簡單,袖子一捋,帽子一摔:「今夜咱們去收拾幾個山頭!當兵就要打仗,敢打惡仗才算真正的兵!當兵要像兵,當舅子要像舅子!啥樣兒算兵?啥樣兒是舅子?我給你們做個樣子!」
第三十二、七十師全軍覆沒;第六十六師被團團圍住;一夜之間,羊山的野外陣地亦被收拾乾淨。王敬久命宋瑞珂突圍,宋瑞珂沒有動。他在「羊背」一座居高而又隱蔽的石屋裡拿著望遠鏡,向東、南、西三面眺望,很冷靜。
緊急關頭,營長南峰嵐帶著十一連趕上來。南峰嵐是趙金來十分敬重的領導。多少次了,每當仗打到最關鍵、最艱難的時候,他都神奇般地「冒」出來,扭轉了危機。
「也好。」毛澤東稍停,很隨意的樣子侃侃而談。他首先講了當前幾個戰場的局勢,接著分析了敵我力量的對比,然後說:「為了加快勝利的進程,我們必須將主力打到外線去,打到蔣介石的鼻子底下去!這是一個轉折,從反攻轉為大踏步進攻的轉折。事關重大,所以請了你們這些諸葛亮來。蔣介石搞了個『雙矛攻勢』,一個拳頭打山東,一個拳頭打陝北,想迫使我們在華北與他決戰。可是他的兩個拳頭這麼一伸,胸膛就露出來了。我們呢,緊緊拖住這兩個拳頭,然後對準他的胸口插上一刀!」
陳賡:「任務還怪重,我就要當過河卒子了!」
陳再道緊緊握住何福田的手:「何營長,你們吃苦了!」
第二天,中共中央前委擴大會議就在窯洞外的涼棚下開始,來參加會議的有林伯渠、賀龍、彭德懷、陳賡等人。
王敬久天天用報話機催戰,天天是「限令即日晚十二時到達羊山,否則以軍法從事」!
七月十六日,王敬久傳蔣介石的指令,再次要第六十六師突圍。
「那個王仲廉呢?」
陳再道:「蔣介石調的援軍還在路上,就近的金鄉之敵已沒有再支援六十六師的力量。我看迅速拿下羊山有把握。」
昨天下午,空軍副司令王叔銘派飛機空投給他的信說:奉蔣總裁的電話諭轉告吾兄,苦戰一周,既未能突圍,即在羊山集固守待援;但最好能佔領葛嶺,使佔領區域大些,以便空投糧食,而利固守。
內戰爆發時,宋瑞珂三十多歲,驍勇而足謀,在國民黨少壯派里是佼佼者,可謂前程無量。他是《中原停戰協定》的簽字人,墨跡未乾,又第一個登台亮相,打響了全面內戰的第一槍。
與此同時,王敬久又授命第一九九旅歸屬魯道源指揮。
「也很艱巨!」陳錫聯也笑了,「好好對付宋瑞珂,一定不要急躁。」
第三縱隊第十九團十連連長趙金來接到通知到前面看地形。他帶著一排長順著交通溝九_九_藏_書往前走,水淺的地方到胸口,蹚著走;水深的地方就得游泳了。
團長李開道指揮用十二毫米高射機槍平射打地堡,這種機槍威力大,壓制地堡的火力很靈,幾發子彈就能打啞它。李開道光著頭,袖子高高挽起,棕色的臉膛被煙塵塗抹得橫一道豎一道。由於不住地呼喊,嗓子嘶啞得幾乎發不出音。
陳錫聯肩膀一顫,陳再道猛地抬起頭,幾乎同時喊道:「打!當然打!」
陳錫聯很欣賞地望著三個突擊連長,不住地點頭。
「我看打『腰』並不比打『頭』難,後路不至於斷,可進可退,能攻能守。上次打『頭』,就是吃虧于絕壁,上去下不來,後援接不上去。」九連連長直率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藉助旅長的望遠鏡,趙金來看到他的連和九連、十一連在營長的組織下,正在開闢通路。炮火在延伸,南峰嵐帶著部隊很快衝上了主峰「羊腰」。
這時援軍第五十八師已經到了萬福河附近,王敬久電告該師師長魯道源:「整編六十六師是陳誠的基本部隊,你們必須到羊山集去解圍,否則陳總長不會饒恕你們的。」
毛澤東輕輕擊掌:「請咱們的軍委副主席兼代總參謀長周恩來同志談一談。」
七月十九日,我軍投入了三個縱隊的兵力,向羊山壓去。自十四日開始連下大雨,羊山腳下成了一片沼澤地,水壕水深超過兩米,山上泥溜苔滑,敵人阻擊的槍彈密集得像一堵牆。主攻部隊又一次艱難地攻上「羊頭」「羊尾」,與守敵反覆爭奪山頭。「羊頭」是第六十六師防禦體系的核心,存亡之關鍵。宋瑞珂增調了兵力、兵器,多次衝鋒、反撲。主攻部隊另由鎮南、鎮西突破前沿,楔入縱深。宋瑞珂又把火力集中到這裏。炮火像山洪壓下來,攻擊的部隊一排排應聲倒下,一批批被埋在炮火掀起的泥土裡。第二縱隊第六旅旅長周發田站在一堵斷牆邊,大叫:「機槍!機槍!給我壓住它!」
七月二十五日夜裡大雨傾盆,一直下到二十六日黃昏。壕溝里灌滿了雨水,掩體工事被衝垮。總攻計劃無法實施,推遲到二十七日。
彭德懷湊近地圖,稍許,說:「你們看,這是個什麼形勢?」
陳布雷立刻明白蔣介石所指:「已經發出,最遲後天見報。」
第六十六師系蔣介石的嫡系精銳,配置一流的武器裝備,和張靈甫的第七十四師比起來,除編製配額略少外,戰鬥力一點也不遜色。師長宋瑞珂畢業於黃埔軍校三期,因出類拔萃而留校任內務長官。北伐開始后,他幾次打報告請求參加北伐軍,學校不允。他說動了校醫,開了張「患肺病」的證明遞了上去。學校教育長也知道這是一紙假證明,但終被他的誠摯所感動。那時的宋瑞珂是個滿腔愛國之情的熱血青年。他個頭不高,斯文白凈,像個紹興師爺,卻沒有綠林和行伍之氣。他是地道的山東人,青島市的;因家境艱澀,只讀到中學就輟學,進工廠當了名保全工,后經人舉薦考入黃埔軍校。
「你們是直接帶兵的人,善於動腦子,很好。」陳錫聯說,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指著趙金來問,「哦,那天,就是你喊著讓我換匹快馬,是不是?」
顧祝同惶惶然:「王仲廉部在龍鳳集附近。」
宋瑞珂研究過老百姓擁戴共產黨的原委,認為「秋毫無犯」是取信於民的根本。所以他的部隊不允許有燒、殺、搶、掠的行為,甚至有行軍不許踏倒田間青苗的規定。現在撐不住了,第一八五旅旅長徐渙陶到羊山集搜颳了幾次,與民爭食,把羊山集翻了個底朝天。僅二十三日一天,鎮上的牛就被宰掉了五十八頭。
「我心裏很悲涼。仗打成這樣,對不起跟隨我多年的部下……這時候,外面的槍聲越來越密集。我想,這仗如果繼續打下去,無疑徒招更多的傷亡,便說:『再打沒意思了,你們哪個出去告訴解放軍,我們不打了。』中尉龔振華站出來,說:『我去。』
四通八達的塹壕里積滿了泥水,戰士們吃睡都在泥水裡,傷口被泡得發白、潰爛,直流膿血。炊事員開始還把飯菜放在木板上,推著到各班送飯;後來乾脆把鍋漂在水上,用力一推,鐵鍋就晃晃悠悠自己浮過去了。
在雙重壓力下,第一九九旅從對岸敞開的「口子」過了河,隨其過河的還有第五十八師的第一個督戰團。
劉伯承來到前線。他的衣服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雨水順著腿往下流。陳再道、陳錫聯面對劉伯承站著,彼此離得很近。
顧祝同眼裡打著問號,他知道蔣介石一向不高興接見記者。陳布雷也狐疑地看著蔣介石。
「就憑硬沖了,是不是?」劉伯承太陽穴上的青筋暴得老高,還想說什麼,眼光落在陳錫聯的臉上。那張臉比幾天前瘦了一大圈兒,鬍子像一蓬亂草,雙眼布滿了血絲,眼角上結著兩坨黃黃的眼垢。劉伯承又轉向陳再道:一身泥水,赤著腳,褲腿高高挽起,兩條細長的泥腿上東一塊、西一塊的傷疤——那是戰爭給這位出生入死的老戰士留下的印記……
彭德懷說:「我打榆林,誘敵北上,把蔣介石的『左拳』再拖到沙漠邊緣。」
趙金來喊「報告」,那人轉過身來,原來是縱隊司令員陳錫聯。
他背著手,走了幾步,突然止住:「那就打!把野司的榴炮營、一縱隊的炮兵團都調給你們。你們要認真偵察,而後研究個方案報總指揮部。等天一放晴,就發起總攻!」
陳錫聯:「三縱擔任總攻,打羊山我是總指揮。司令員,處分我吧!」
「這就是我們要討論的問題。主席、弼時和我的意見是,陳謝兵團不到陝北來,而是掉頭向南,進兵豫西!」周恩來又在地圖上畫了個圈,一指,「這是第二把刀。這兩把刀要相互配合。此外,還要有第三把刀。」
「司令員,仗沒打好,責任在我。」陳再道說。
天一破曉,滿天雲霞,斑斕似錦,火紅的太陽從東方升起,將數日的陰霾驅盡。羊山集外的劉鄧大軍上下歡騰,對著太陽吶喊呼叫,如同在祭祀太陽神。
宋瑞珂聞訊,端著一杯紅葡萄酒向陳再道走來。
毛澤東上前,指著三個圈圈:「正是一個『品』字形陣勢。我三軍將在江河淮漢之間互為掎角之勢,機動殲敵。蔣介石的日子恐怕更難過嘍!」
這時,隨蔣介石同機而來的陳布雷走進來:「主席找我嗎?」
劉伯承摔掉帽子,這是他不常有的動作。
林伯渠推推眼鏡:「這分明是個『品』字嘛!」
顧祝同臉色難看。他並非器重王仲廉,只不過是無奈之舉。他氣惱地反問:「以二位之見,哪個又比王仲廉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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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在地圖上畫個圈,接道:「這一刀就是劉鄧大軍。他們已經渡過黃河,正大鬧魯西南。待殲滅敵人有生力量https://read.99csw.com之後,他們將以出其不意的動作挺進大別山,直搗蔣介石的胸膛。可以這麼說,這是給蔣介石的致命一刀。」
喊聲引來一串子彈,打得牆基的石頭火花亂迸。警衛員一把拉住周發田往壕溝里拽,周發田甩開;「不讓老子指揮啦?妨礙老子槍斃了你!」說罷一躍又跳出塹壕,靠前指揮。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六時三十分,一顆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
前面是斷岩。趙金來見斷岩太陡,硬沖傷亡會更大,便命令一排長帶二班從右側迂迴過去,佔領斷岩。
望遠鏡里,一顆炮彈爆炸,南峰嵐被掀起兩米多高,又重重地拋向山下……
王士翹過了河,進至距羊山集五里的萬福庄。伏兵從路兩邊一躍而起,第五十八師的督戰團見勢掉頭即逃;第一九九旅孤軍抗擊,半小時后,潰不成軍。在混亂中,六個營長有四個被擊斃,兩個團長剩下了一個。王士翹頭部負傷,眼見全旅官兵進了網,無奈隻身逃往萬福庄以北的高粱地,一直藏到午後,頭部傷口血流不止。他想回去是死,躲在這裏還是個死,於是走出來,向解放軍投降。
周恩來:「中央決定,由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四縱隊、第九縱隊、第三十八軍、太岳軍區第二十二旅組成陳謝兵團,陳賡任前委書記。這個兵團沒有司令員,沒有政委,沒有兵團指揮機構。軍政指令都由第四縱隊機關下達,陳賡負責全權指揮。」
歷時十二個晝夜的羊山之戰勝利結束。此役殲敵一萬四千餘人,擊落敵機兩架,繳獲野炮十二門、迫擊炮十六門、各種小炮一百零二門,輕重機槍三百六十七挺、手提機槍一百五十八支、長短槍數千支,汽車三十六輛,電台七部,騾馬四百多匹。
「學生無能,辜負了校長的栽培、厚愛……」
陳再道問身邊的人:「聽說宋瑞珂來了,他坐在哪兒?」
九連、十一連連長也來了,陳錫聯說:「你們攻上羊山好幾次了,聽聽你們的意見。」
天亮前,陳再道命令部隊撤出戰鬥。
毛澤東:「好!這叫『三軍配合,兩翼牽制』。」
陳錫聯接上說:「我們三縱過黃河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參戰。兄弟部隊攻鄆城、拿定陶、打六營集,更挑起了我們急於求戰的情緒。士氣高本來是好事,但忽視了潛伏著的急躁、蠻幹情緒,對敵情的偵察不夠細緻,工事做得也不夠堅固……」
「到二十八日中午,我給一八五旅打電話,電話不通;給十三旅打,電話線也斷了。羊山已全部失去,羊山集東西已被突破,我知道大勢已去。這時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把我的頭髮燒著了。我拔出手槍要自殺,衛士金和甫一把將手槍奪了過去,說:『師長,你死了,我們怎麼辦?』
劉鄧被大雨所困,交通、通訊均發生困難,是圍剿殲滅的良好時機。命王仲廉一日內趕到羊山,與金鄉王敬久集團、魯道源五十八師合擊劉伯承部。此戰若予以徹底打擊,則結束山東戰事,指日可期。自明日(七月二十六日)起,各部隊即應逐漸與匪主動接戰。望各級官兵猛打窮追,達成任務。希飭遵照。
俘虜交代,集鎮東北一幢帶院牆的高樓內還有殘部。周發田旅長判斷那是敵第六十六師的指揮所,宋瑞珂很可能在那裡。他草草地寫了一封信,讓一個俘虜送去。這封信勸告宋瑞珂停止抵抗,如果投降,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榴彈炮、野炮、山炮、迫擊炮萬炮齊發,天上的流雲急促地飛逝了。大地劇烈顫動,連人的腳都站不穩。開始還可見山上的敵人影影綽綽,漸漸煙霧把羊山、羊山集包裹起來,像一隻死羊浸在沸水之中。炮火進行了四十分鐘,「羊頭」「羊腰」「羊尾」如同噴裂的火山,紅透了。
作戰科科長告訴陳再道,已經有十幾個旅團幹部負了傷,作訓科科長和第十八團二營教導員犧牲了。陳再道兩隻眼睛一陣一陣打著閃,血紅血紅的。
更令宋瑞珂惱怒的是王敬久的代理參謀長劉秉哲打來的電報:
七月十九日,萬福河對岸突然停止了炮擊。
有的戰士喊完話,就用迫擊炮送炸藥的辦法,把饅頭和宣傳品投到對面的地堡上;看到有敵軍士兵露出來,就喊:「拿吧!我們不打。過來還有肉吃呢!」真的爬出來幾個搶饅頭的。後半夜,兩個三個的敵兵結夥兒往這邊跑,每天都有。
七連連長郭義堂本來就口吃,一著急,結巴得更厲害:「首……首長,這兒……離敵人太……太近,小……小心敵人冷……冷槍!」
「墨三,給我安排個記者招待會。」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在陝北的小河村,毛澤東正站在院子里,親自指導衛士搭涼棚。衛士們砍來很多柳枝,挖了坑,埋了柳桿,橫一枝豎一枝地架起來,將棚頂扎得像綵樓。
「連日大雨,車輛輜重陷於泥濘。我已電催,限他二十三日前必須趕到羊——」
十一連連長說:「敵人的重要指揮部恐怕都在『羊腰』後面石頭寨的地堡里。十九日進攻,我發現那裡火力特別密集,防守特別嚴密。只要佔了『羊腰』,我們就等於佔了羊山,可以吃『全羊席』了。」
王敬久叫來了第一九九旅旅長王士翹,說:「你是宋師長一手栽培的,如今他和六十六師弟兄被圍在羊山,你理當拚死相救。你的任務是接應六十六師突圍,接不到宋師長不準回來,這是死命令。」
劉鄧對羊山集、濟寧兩點之敵,判斷確有迅速攻殲把握,則攻殲之。否則立即集中全軍休整十天左右,除掃清過路小敵及民團外,不打隴海,不打新黃河以東,亦不打平漢路,下決心不要後方;以半個月行程,直出大別山,佔領以大別山為中心的數十縣,肅清民團,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吸引敵人向我進攻打運動戰。我們已令陳賡縱隊並指揮太行縱隊、五師、三十八軍共七萬餘人,八月下旬出豫西,建立鄂豫陝邊區根據地,吸引胡宗南一部打運動戰。
宋瑞珂複電:
周恩來:「按照這個戰略部署,我們就有可能在戰爭的第二年實行新的戰略方針,舉行全國大反攻,把戰爭引向國民黨統治區。」
宋瑞珂聽姚輝敘述了經過,半日無語,直到天黑,站在電台前口授電文:「校長,六十六師據死堅守羊山集,現已彈缺糧絕,料難再供驅馳……」
劉伯承在地圖前沉思片刻,說:「吃掉了六十六師,我們又可以甩掉一個圍追的包袱,減輕挺進大別山的負擔……」
二十五日,天放晴了。霧氣在山野里升騰,沸沸揚揚。太陽像個白熾的蠟球,剛爬出山樑,便蒸騰著暑氣撲面而來。
他讓一個排作掩護,一個排跟在他身後。戰士們還沒看清營長跳起來幹什麼,敵人哨兵就已經一聲不響地倒在泥水裡。最厲害的是,他能帶九_九_藏_書戰士們一槍不發,十分鐘連窩端一個連的敵人,佔領一個山頭。三營的陣地每天蠶食一樣擴大著、鞏固著。
整整一夜,羊山集火光通明,殺聲震天。拂曉時,羊山全部被佔領,羊山集守敵也大部被殲,宋瑞珂的三個警衛連也繳械投降了,但是不見宋瑞珂。
控制了交通溝后,敵人為奪回陣地成連成營地往上擁。趙金來率領全連打退敵人五次反攻,子彈打光了,就甩手榴彈;最後,連手榴彈也沒有了,趙金來就命令用石頭砸。戰士們有的幾個人推著大石頭往下滾,有的抱起石塊往下扔……
趙金來的眼睛剎那間模糊了。
連攻三次未成。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猛。水壕里的水漫了出來,整個羊山集成了澤國、水鄉、血海,一片汪洋。
羊山的「尾巴」在七月十七日的第二次攻擊時就被釘上了釘子。第二縱隊第五旅第十三團三營在三面受敵的情況下築起了工事。部隊傷亡很大,但是敵人再沒能奪回已經被三營佔領的十五個小山包。
劉伯承轉過身,喘息仍不平靜。
七月二十四日,宋瑞珂手持望遠鏡,站在羊山集北側高地上瞭望。進入望遠鏡的是一片汪洋,東、南、西五里以內全是共軍構築的工事。他抬高望遠鏡,向十里以外瞭望。煙雨朦朧,能見度不好。他仔細望著,尋找著,希冀視野里出現援軍的影子。
「校長!」顧祝同慌亂地叫了一聲,從玻璃涼杯里倒出一杯水。蔣介石接過水杯,看到顧祝同顫抖的手,語氣轉緩:「墨三,我把山東、魯西南都託付給你了。對你的信任,是在他人之上的。」
一發炮彈呼嘯著飛來,在離宋瑞珂幾米處炸響,爆裂的彈片和碎石扎進他的左臂。他喊衛兵,不聞回聲,一回頭,只見衛兵躺在血泊中,殘腳斷臂沒了模樣。參謀長郭雨林跑上來,正要說什麼,突然一把抱住宋瑞珂,兩人摔倒在泥水裡。
蔣介石問:「你調的部隊呢?」
這天得到情報,蔣介石向顧祝同發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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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再道端起一杯白酒迎上去。
忽然趙金來驚呼:「營長——」
一個戰士發現了陳再道,興奮地喊:「同志們!司令員——」
「為班長報仇,沖啊!」史玉倫身邊的那個瘦小戰士吼道。他是新戰士,第一次參加戰鬥。現在他代替了史玉倫,帶著兩個班沖了上去。
這位「文學侍臣」一身白素的杭紡衣褲,他剛剛在藤椅上落座,蔣介石便貿然一句:「那篇文章發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龔振華帶進一個解放軍指導員。我和參謀長以下的參謀人員、一個旅長、八個團長被生俘。當我們走出大院的時候,一個執行押解任務的士兵端著槍,很高興地看著我,說『師長,歡迎你』!我一看,原來是前幾天投降過去的兵,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只是去掉了帽徽和臂章……」
「校長高見。全殲劉伯承部,便剷除了中原之大患,也就確保了山東戰場。」
余錦源(第七十二師師長)、陳頤鼎兩兄已率所部由嘉祥南來,二十三日到紙坊街(羊山集東北二十五里),至遲二十五日可到羊山集與兄會師。
「我之所以堅持固守,希望正是在援軍。可是二十五日已經到了冉固集的王仲廉怕鑽劉伯承的『口袋陣』,部隊跬步行進,每天只走十華里,直到二十八日六十六師被殲還沒有見到他們的影兒。王敬久近在咫尺,但除了一次次欺騙的電告,並不肯接近羊山一步。我當時已經認識到『戰不勝,守不固,非吾之罪,內自致也』。
劉伯承轉過身,面對窗外嘩嘩的大雨,寬而厚的脊背急劇地顫抖著。
劉伯承:「中央正在陝北召開會議,對我們挺進大別山,實行中央突破,又有了進一步的部署。蔣介石讓我們打急眼了,十九日到了開封,揚言要在巨、金、魚跟我們會戰,現在有五個整編師、三十個旅正朝魯西南運動。你們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沒有?」
宋瑞珂派出接應第一九九旅的一個團也被殲滅,最後僅有第一九九旅的連長姚輝和一個排長、兩個士兵「殺」進了羊山集。
王敬久接令后彷彿患了牙疼病,吸溜了半天涼氣,還是覺得自己不能親自出馬,於是想到了第六十六師留駐在金鄉的第一九九旅。
趙金來說:「『羊腰』拱起部位是全山最高的地方,應該先奪這個制高點,這樣就能在山上站住腳了。」
顧祝同情緒也高漲起來:「我三十個旅,二十萬兵,打不垮劉伯承也要把他趕過黃河去!」
那是過了黃河后,第一、二、六縱隊都打響了,第三縱隊的任務是盯住西路敵軍。部隊不知道還有硬仗等著他們,急得不行。陳錫聯騎著馬從十連經過,趙金來喊:「司令員,你的馬該換換了!」陳錫聯奇怪地問:「我的馬怎麼啦?」「你的馬跑得太慢,任務都讓別的縱隊搶走了!」
他們說的文章是蔣介石授意陳布雷寫的《黃河歸故勢在必行》,這是蔣介石放出的一隻探測國際輿論的氣球。自從劉鄧跨過黃河天險,全國乃至美、英、蘇以及世界嘩然,蔣介石如鯁在喉。魯西南局勢不斷惡化,他躍躍欲試,預謀炸開黃河堤口,水淹劉鄧,讓黃河第二次參戰,但又怕遭全國以及世界輿論的責難,於是命陳布雷親筆撰稿,炮製了這篇署名「水利專家」的文章,鼓吹黃河歸故,以此投石問路。
「趙連長,你負傷了!」趙金來冒血的右肩沒有逃過南峰嵐的眼睛,他派人硬把趙金來送下羊山。
「明不明白,都一個樣。」王士翹掉頭疾步離去。
一九四七年七月
王士翹像沒聽懂司令長官的話,凝視著王敬久。
顧祝同額頭上沁滿了細汗,筆直地站著。客廳里只有他和蔣介石兩個人。
陳錫聯:「宋瑞珂的六十六師確實有戰鬥力,這是事實。但是他們已被圍了十天,兵源、糧源、武器彈藥的來源全被我們切斷,這幾天的激戰消耗又這麼大。如果我們再作仔細偵察,重新調整進攻部署,全殲六十六師沒有問題。」
魯西南 開封 陝北
時間一秒秒過去了,仍不見一排長那邊的動靜。趙金來心裏一急,爬起來就往上跑。通信員小王把他按住:「連長,全連都指望著你呢……有命令我去傳達!」
此時,王仲廉率領整編第十師、第二零六師、第八十二旅已抵冉固集,距羊山僅一天的路程;王敬久距羊山十里;魯道源在萬福河對岸,與羊山隔河相望。倘若援敵「主動接戰」,進展迅速,不但會打亂解放軍的總攻部署,甚至有將第六十六師接應出去的可能。

2

雷電在屋脊上炸響。劉伯承摘下眼鏡,擦著上面的雨水。他曾無數次為跟隨他南征北戰的愛將自豪,在他們read.99csw.com身上保留著充滿泥土氣息的樸實氣質,又處處顯露著軍事指揮員的果敢、堅韌和威嚴,這是戰爭造就的一代革命軍人的典型特徵。
雨點大了起來,噼噼啪啪敲在雨衣上。這濕淋淋的世界使宋瑞珂覺得每個關節都長了銹,渾身長滿了青苔,潮膩得想揭一層皮,砸開每一處關節。
陸軍司令部總參謀長郭汝瑰對此頗有異議:「王仲廉最大的本事是營私舞弊,此人萬不可重用。」
北伐開始,陳誠是籌備處主任,他很賞識這個「小白臉」、「小個子」的精明和熱忱,說:「把他留在我這裏。」從此宋瑞珂便一直追隨陳誠,成了「土木系」的中堅骨幹,極受恩寵。
趙蘭田旅長隨主攻團跟進登上主峰,把指揮所開設在山頂上。
步兵、炮兵、工兵各部隊以及各友軍統一協同動作,從四面八方突破了敵人的強固防線。
在敵人鼻子底下安營紮寨是要有膽量和智慧的。一斤老白乾下肚面不改色的三營營長何福田,性子也是辣辣的,他不光把全營人馬紮下來,還天天夜裡帶著兩個排去跟敵人奪山頭。
這方水土自有開始,便是屯兵據守之地。羊山的周圍至今還完好地保留著明末時期的寨牆;寨牆外面,東、南、西三面有丈余深的水壕,這是侵華日軍、漢奸隊盤踞時留下的。國民黨軍整編第六十六師開進羊山集后,又在寨牆、水壕之間加築了一道堅固的鹿砦。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碉堡、射擊孔密匝匝地分散在鹿砦之中,火力可控制羊山周圍一千米開外的區域。第六十六師師長宋瑞珂是個有戰術眼光的人,他巧妙地利用羊山的羊身、羊頭制高點,與山下集鎮的民房構成核心陣地。隱蔽工事一層又一層,像個鐵桶,易守難攻。除此之外,宋瑞珂又在羊山集二里開外的村莊和四野作了布局,設置了輻射狀的野外陣地。
陳錫聯說:「十連是突擊隊,連長同志,準備得怎麼樣了?部隊的情緒好不好?有什麼困難嗎?」

3

「他現在離瘋也不遠了。」陳賡很自信。
毛澤東:「話不要說得太早,要靠事實證明。」
連日激戰,負傷官兵甚多。他們多年隨從左右征戰,不忍遺棄;如遵令突圍,又無法帶走。故各級軍官都決心固守待援。
陳賡喝了一碗水,擦著鬍子上的水珠說:「中央的決策英明!」
周發田命令韓鏡:「立即派部隊攻打!如果宋瑞珂投降,就帶活的回來;如果敵人反抗,就幹掉他們。記住,宋瑞珂就是死了,也要把他的屍體弄來。我一定要見見這個宋瑞珂。」
劉鄧、二陳面對漫天風雨焦灼不安,如果第二天仍是大雨……
這時,第十八團一營教導員韓鏡的報告證實了周發田的推斷。韓鏡說:「部隊查明,敵指揮所就在鎮子東北面的一座大樓里。」
趙金來立正敬禮,陳錫聯和馬忠全哈哈大笑。趙金來這才想起他和司令員的裝束,也笑起來,報告說:「只要首長下命令,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自認為「舉手可撐半邊天」的宋瑞珂,沒有了構築羊山工事時的不可一世,他開始懷疑當初不突圍的決定是否正確。此刻是進無路,退亦無路,固守又無糧草彈藥。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援軍上,但援軍天天說到,天天未到,只丟給他一個一個的精神安慰。
開封,蔣介石寓所小客廳。
賀龍也蹲在凳子上,煙斗吧嗒得很響:「劉鄧對著前胸開刀,陳謝打他的肋骨,陳粟擊其側背,挺厲害的三把刀喲!」
宋瑞珂見陳再道手中的是白酒,轉回桌旁,放下紅酒,換上白酒。
快到前沿陣地時,趙金來看到旅長馬忠全,旅長身邊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拿著望遠鏡在觀察。那人像他們一樣,光著上身,穿著短褲,太陽曬在他的背上,短褲全被汗水濕透了。
話音未落,一顆子彈穿過他的胸口,血呼地噴了尺把高,他倒下時笑容還沒有消失。陳再道一把抱住他,緊緊摟著,猩紅的血染透了陳再道的前襟。
王士翹對他的同僚說:「人家張好了口袋等著我們,明明是去送死,還是讓我自殺了吧!有我在,你們就下不了台;我自殺了,你們倒好找出路……」言畢,王士翹拔出手槍。
顧祝同的高參顧鳴岐也說:「去年王仲廉兩次與劉伯承交手,兩次均為敗局。魯西南已失兩師,此次援軍之帥,事關重大,望總司令三思而行……」
卧倒的戰士被旅長的英勇鼓舞著,呼地站起一片……
陳再道面帶愧色:「我們的主要問題是輕敵。連打了幾個勝仗,開始麻痹大意了,對敵人的防禦能力估計過低,對敵情偵察得不詳細。第一次攻擊,五旅報告說攻下了『羊尾』——因為天黑,對地形不熟悉。其實只佔了幾個小山包,並沒有真正佔領『羊尾』。聽到『羊尾』攻下了,我就讓四旅向羊山集攻擊。結果天亮后敵人居高臨下,用火力向我反擊。部隊隊形密集,遭到炮火殺傷……」
蔣介石步子急促地走到客廳一角的沙盤前:「他不是要吃掉我的六十六師嗎?好,讓他吃!六十六師是個鐵核桃,他那裡啃著,我這裏五個師從背後殺過去。」說著,他把手一揮,「我就在巨(野)金(鄉)魚(台)來一個會戰!」
第二縱隊第五、六旅也在激戰中。第十六、十七團由羊山集西北實施主要突擊;第十八團由羊山集街道向東突擊。羊山集內短兵相接,巷戰激烈。對手相當頑強,第十八團每佔領一個碉堡都要經過激烈拼搏。
蔣介石深為宋瑞珂在此危急之時猶以傷員為重而感動,同時又憂心宋瑞珂的險惡處境。他電催顧祝同,速調五個師進魯西南,以解宋瑞珂之圍,全殲劉鄧。
一九九一年秋天,筆者在上海黃埔軍校同學會上見到了宋瑞珂。談起四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宋瑞珂回憶道:
陳再道鑽進了戰士們的帳篷……
遠處,在瀟瀟的雨聲中伴隨著馬的嘶鳴哀號。又在殺馬了。一個師兩萬多張嘴,糧食是一粒也沒有了。馬是有數的,馬殺完了還殺什麼?
金鄉距羊山僅有二十華里,第三十二師、第七十師被殲之後,王敬久既怕第六十六師也被殲,又怕自己被圍,每夜都爬到金鄉城內的寶塔上觀察戰況,指揮駐在城北的榴彈炮營向羊山集附近炮轟。
何福田還增加了政治攻勢。天一黑,他的戰士就對著敵人的山包喊話:「蔣軍兄弟們,你們拚死、挨餓為的啥?過來吧,咱解放軍是為老百姓打仗的!咱們都是受苦人的子弟,是一家人。仔細想想吧,想通了就過來,槍口一轉咱們就是親兄弟!」
「要中外記者都參加。」蔣介石又補充了一句。
誰也沒提羊山。
「南麻的十一師你怎麼安排的?你坐。」
「告訴他,二十一日趕不到羊山,軍法從事!」蔣介石憤懣地說,「read•99csw•com以我的絕對優勢,竟每為劣勢之共匪所制,究其最大原因,就是這些昏庸之輩精神不振,每存苟且自保之妄想;既缺乏同仇敵愾之認識,又無協調一致之精神;束手讓共匪所制,取辱招患……」
涼棚下氣氛活躍。
在魯西南戰場,宋瑞珂雖未能受命統率三軍,但他很知道如何執行王敬久的命令,很知道如何選擇進攻路線和駐紮營地。一進羊山,他就開始營造這個一面靠山、三面環水的要塞,憑險而據。
郭汝瑰、顧鳴岐無話。
蔣介石呼地從藤椅上站起:「他現在哪裡?!」
第十九團十連連長趙金來帶領突擊隊向「羊腰」挺進,接近鹿砦時,敵暗堡的火力點復活了,十幾挺機槍在他們面前打成一道火牆。趙金來高喊:「騎上『羊腰』,消滅敵人!」一個橫滾,接近暗堡,扔進幾顆手榴彈,炸啞了幾挺機槍。戰士們一躍而起……
毛澤東從舊木椅上站起身:「戰略全局的中心環節就是劉鄧大軍向大別山躍進。中國歷史證明,誰想統一中國,誰就要先控制中原。今天,中原逐鹿,歷史將掌握在我們手中。」
史玉倫是名冠全軍的戰鬥英雄。定陶戰役前,王克勤還跟他提出競賽條件。兩位英雄像劉鄧大軍的兩面鮮艷的旗幟。羊山戰鬥打響前,史玉倫在日記上匆匆寫道:「王克勤,今晚我為你報仇!你的競賽條件我永遠記得。等我的好消息。」
「好。」蔣介石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推,說,「南麻就這樣。我這回再不能放過劉伯承!」
蔣介石指了指藤椅:「坐。」
周恩來:「還是請主席先講。」
陝北的太陽在七月里更是火辣辣的,好在涼棚四下通風,倒也不十分熱。
「那麼我們呢?」陳賡高聲大喊,已經蹲在凳子上。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六日,黃埔軍校成立六十周年紀念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陳再道、宋瑞珂應邀出席會議。兩位當年有過惡戰之交的對手在數十年後又相聚了。
炮彈又飛過去。宋瑞珂站起來,用手指撣了一下帽子上的泥。
羊山集是個有居民千余戶的大鎮。這個古老的鎮子依山而居,此山名曰羊山。它東西走向,五里長,東頭有一個圓圓的山包,似仰著的頭;中間一段曲而長,似躬著的腰;西頭小山包包一個個擠在一起,似翹著的尾巴——遠遠望去,極像一隻仰著頭、撅著尾、跪著腿、躬著背、正在吃奶的小羊羔。
「仗打得太蠢!太蠢了!」劉伯承頭頂上那道傷疤由於動怒而泛著紫紅色的光,嘴唇被冷雨激得沒了一點血色,「不管你是多麼高的指揮官,權威有多麼大,即使一個口令能使成千上萬的人向你立正,你也沒有權力讓哪怕是一個士兵作無謂的犧牲!殲敵三千,自損八百。一個指揮員不但要負殲敵三千之責,也要負自損八百之責!不能隨便死一個人!」
馬忠全說:「司令員已經對羊山作了全面偵察,決定先攻羊山,再打羊山集。你們的意見很好,攻打羊山要先騎上『羊腰』,這裡是主峰。然後抓住『羊頭』,割『尾巴』就很容易了。」
王士翹悲壯地率領著他的第一九九旅疾馳羊山集,行走十余里,到了萬福河南岸石家店。河對岸,劉伯承已部署了冀魯豫第七分區和冀魯豫獨立旅的阻擊部隊,防守嚴密,炮火激烈。第一九九旅被阻於萬福河南岸,數天不得前進一步。
天似乎被炮火轟塌了,大雨不停,肆虐的風瘋了似的東沖西撞,嗚嗚地呼嘯著。
劉伯承遞過軍委的電報:
史玉倫頭上纏著幾道白紗布——那是十九日負的傷,左臂挽著一籃子手榴彈向前沖。他身邊緊跟著一個瘦小的戰士。他們接近交通溝了,突然史玉倫的身子猛地一震,中彈倒地。
顧祝同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又不能問,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忽聽蔣介石叫「墨三」,他忙站起。
兩位將軍走近了,止步,四目相對,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七月十三日十九時,劉鄧大軍第二、三縱隊掃除了羊山外圍陣地。按作戰部署,第二縱隊攻「羊尾」,第三縱隊攻「羊頭」,東西兩路向羊山集實施攻擊。進攻道路多水。部隊爆破鹿砦向鎮子突擊時,羊山上「頭」「背」「尾」和鎮內製高點四面火力一齊壓過來。部隊攻擊未果,拂曉撤出戰鬥。
當宋瑞珂被押解走出羊山集時,第二縱隊有個幹部面滾熱淚,憤恨難平,揚手打了宋瑞珂。事後,他很後悔,人家放下武器了,還打人家幹什麼?可是,當時他確實是難以抑制——多少好同志好領導負傷了、犧牲了。包括第五旅參謀長在內的團以上幹部就有十五人負傷,營級幹部傷亡三十二人,連以下傷亡更多。
小王飛跑上去。不一會兒,他爬回來,一身鮮血:「一排長犧牲了,二班控制了交通溝。」
「幾天沒睡覺了?」劉伯承戴上眼鏡,語氣顯然緩和了,「越是勝利,越要細心謹慎。打了半輩子仗,應該認識戰爭了。」劉伯承話鋒一轉,輕聲問道,「怎麼樣?羊山還打不?」
顧祝同正為山東戰局慌亂,蔣介石一調就是五個師,真是捉襟見肘。徐州的兵不能減,山東的兵不能調。籌來劃去,還是去挖豫北、陝西、武漢、洛陽的整編第十、四十、五十二、八十二師和青年軍第二零六師編成第四兵團,命王仲廉為司令長官。
最討厭的是遍布在壕溝旁的敵屍,終日被水泡雨淋全腐爛了,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戰士們不停地用手、鐵杴、帽子排出工事里的積水。有人被蒸氣和惡臭熏暈,戰友就用毛巾蘸點白酒,撲在鼻子下,讓他清醒過來。
「令黃百韜第二十五師翻越九頂連環山,黃國梁四師越過沂水河,李彌的八軍放棄臨朐,三部會合向南麻進攻,解胡璉十一師之圍。」
「明白嗎?」王敬久問道。
按說他是無暇離京的。七月二十二日,美國特使魏德邁受總統杜魯門派遣,就要抵華考察。事關國民黨政府之前途,蔣介石一直期待著這個日子。再有三天特使先生即來華,準備工作千頭萬緒,須總裁考慮的事情繁縟複雜。但他還是登上了飛機。
第二縱隊司令員陳再道冒著炮火直靠到前沿陣地,急得作戰參謀大叫:「司令員,你的位置不應該在這裏!」
七月二十一日,宋瑞珂接到王敬久的電報,告之王仲廉兵團已到龍風集附近,預計二十三日可到羊山集,希與之聯絡;后又補電,說王仲廉兵團因雨受阻行軍遲緩,二十五日可到羊山集。宋瑞珂自二十一日晚便令無線電與王仲廉聯絡,每夜呼叫。但王兵團無線電只接應,卻不肯告知到達地點,去電報也不回復。
「不!絕不能讓他跑!這回我要把他消滅在巨、金、魚!」
宋瑞珂讓第三十七團團長李竹泉帶領部隊攻佔葛嶺,沖了幾次,像沖在網上,只好息鼓收兵。
左右壓住槍口,對王士翹說:「反正都是一死,索性大家死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