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謙讓著坐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我抬起頭，看見坐在我對面的被捕者，並不是我的理髮師王書理，而是在我家門口街上修鞋的氈帽鞋匠。他看上去沒有遭到任何刑訊逼供，甚至沒有被銬上手銬，只是有兩個人在他身邊站著。

「報告高主任，我沒有找到羅組長，老范說羅組長上街去了，怎麼辦？要不要給吳主任回個電話？」

進入老宅后，吳克忍的一個手下老遠便跑了過來，他上前攙扶住我。我沒有拒絕，對他報以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因為我叫不上他的名字。

可以說，我是被他關懷著扶進審訊室的。他甚至親自為我擺正了椅子，一旁的老余看得都有些眼紅了。他這樣會影響到我，讓我感覺自己倒很彆扭。

我盡量使自己站得很挺很直很大度，高明本是將門虎子，公ｒeａｄ•9９cｓｗ•com子哥兒，不可能低三下四，見誰都低頭哈腰。

「哦，還沒有，吳主任在親自審問。高主任，我覺得頭兒在審訊方法上有些問題！」

「地牢里有一個看守傷亡，我們只抓住了從牆頭翻進老宅後院的人。高主任，我們上當了，共產黨用的是調虎離山、瞞天過海，他們打通了地下室的密道，這個連吳主任都始料未及！」老占快人快語，看來他還是很信任我們。

我在去后圍寨的路上想，如果被捕者不是我的理髮師本人，那麼，我一定要設法給他堅持活下去的機會和勇氣。

沒用多長時間，我們的人馬就開進了西郊后圍寨。進入老宅后，余隊長讓我在車裡等著，他去接吳主任，我沒有答應，堅持下車和他一起進去。

「這事發生得也太巧了ｒeaｄ.９9ｃｓｗ.ｃoｍ，密道不是失誤的根本，吳主任一直在懷疑，我們省室里有內鬼！」

我和余隊長帶上了省室所有的精銳，大小六輛武裝機動車，包括一輛重型坦克式防彈囚車，以防路上遇到突然襲擊，遭遇埋伏和不測。

我沒有想到老占會這樣說，馬上安慰老佔道：「是嗎？呵呵，你們要理解吳主任，他怎麼能和我們的審訊方法一樣呢？他有他的工作經驗，他有他的一套方式。哦，對了，你們有傷亡沒有？」

我順手拿過桌子上的審訊筆錄，低頭仔細地看了起來。我在極力掩飾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和慌亂，我不知道，旁邊的吳克忍是不是在觀察我。

馬上就要面對吳克忍了，他將是我在陝西省室最險惡的敵人，一點兒都不能掉以輕心。我盡量得表現出一些病態，畢竟傷情htｔｐｓ://rｅａｄ•９9cｓw.ｃｏｍ未愈就出來辦事，對於高明來說有點過了。

我呵呵地笑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實我不能說，主要是怕說錯什麼。

這是一個讓老占難以開口回答的問題，老占張了張嘴想解釋，我連忙接上去岔開了話頭。

「老占，我看這個地方很嚴實嘛，你們咋搞的？怎麼讓共產黨鑽了空子？」余隊長扭頭四下看了一遍，他說出的話很酸，明顯帶著譏諷他們的情緒。

「老占，你們抓到的漏網分子招供了沒有？」

吳克忍的話聽上去對我來說另有味道。看來高明去延安，並不是他特意安排的，而是高明請求去的，這裏面一定有其他門道。

「大魚都讓他撈光了，還有個屁鬼！」余隊長猛不丁地插了一句。

「高主任，路上怎麼樣？我們這裏出了點意外，吳主任在後院的審訊室等九_九_藏_書你們！」

說話間，我們已走到了後院審訊室門口。吳克忍面帶微笑迎了出來，我沒有開口，只是朝他笑了笑，勉強地點了點頭，脖子的動作有些生硬，他應該知道我這裏受了重傷。

吳克忍這個人沒有架子，身材矮小，微微有些發胖，搭眼看上去，就像一個兢兢業業的小學校長。如果不知底細，就形象而言，很難把他和軍統陝西省室的頭頭聯繫在一起。

「瘦了！瘦了呀高明，是我對不起你啊，唉，我的失職，我的失職！我就不該答應你去延安！」

我一下子傻了眼，那天在李秘書家的牆頭，當他轉過頭朝窗口開槍的時候，我記住了他，是他引開了羅組長，為我贏得了時間和機會。

我相信，我們的同志能夠經受得住嚴刑拷打和威逼利誘，但我不敢保證，他能否熬過吳克忍的陰險。因為吳克忍是最了九九藏書解我們的一個叛徒，他具有突破意志薄弱者心理防線的絕對優勢。

他的確有別於軍統其他頭目，甚至比劉維熙還要隨和，儘管他叛變后在重慶接受過一些系統訓練，但骨子裡的行事作風一點兒沒變。

以這樣的方式和吳克忍謀面，是我事前從來沒有想到的。這個開場對我的角色很有好處，起碼在處理突發事情中，吳克忍還無暇顧及我的個人細節問題。

「不用了，王秘書，你忙去吧，我這就和余隊長帶人去后圍寨！」

遲早都要面對，在這種情況下面對是最好的時機，余隊長豈能知道我的心思。

「是嗎？這太意外了，他們怎麼對這家老宅這麼清楚？」

「哎呀，高主任，你怎麼也過來了？」吳克忍把老占拉到一邊，他上來一把扶住了我的胳膊，拍著我的肩膀套近乎。小王給他打了電話，他應該知道我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