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當時徹也背後，已經插著一把切肉刀了？」

島田助理警官聽了，有些不滿地說：「久米，你就這麼感嘆一句就完了？難道你懷疑過她嗎？」

「是這樣的，島田，久米。」等等力警官從安樂椅中探起身來，說道，「咱們應該都知道，有很多人背上被捅傷之後，都能繼續存活幾秒甚至幾分鐘，做出一些行動之後，才會氣絕。金田一先生想說的，是這次的案件，就是實例之一。」

「明白了！……」久米助理警官又驚訝又激動，重重地出了一口氣說，「就是說，服部徹也被親生女兒，捅了一刀后，卻做出了掩蓋女兒罪行的行動？」

「那麼，金田一先生。」島田助理警官正襟危坐地說道，「請讓我問你一些問題。我問你答，可以吧？」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由紀子會不會早就知道，自己寫壞的草稿，會被父親拿去當作假信用？」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

「嗯，這女孩實在太工於心計了，讓人不得不作此想啊。」

十六歲的年齡，讓她成為了眾人的盲點。當擺脫盲點，把由紀子放在聚光燈下，仔細凝視的時候，眾人才發現關口環的某些行為，也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原來如此，就是說，由紀子一直跟蹤葉子，來到了這裏？」等等力警官嘆息著說。

那張剪報背面，是東京都內新聞版，上面說最近世田谷的松原一帶，流行一種犬類怪病，令愛犬人士無比心痛。怪病像是集體中毒，犬類出現嘔吐、痙攣的癥狀，不過，現階段還沒有危及犬類生命。除此之外，該新聞並無特別之處。

「不，這一點還不能確定，不過，至少志賀葉子是這麼想的吧。當然，由紀子殺掉母親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金田一耕助嘆息著說，「父親鍾情于自己的情婦，完全不回家裡去。而母親卻恬不知恥地，伸手拿情婦的錢，甚至還和其他男人有染，不辭而別。對於將要進入青春期的由紀子來說，父母大概都成了她憎恨的對象。而且，母親和情夫去溫泉遊玩時，關口環把由紀子接到了家裡。按說關口環當時，還住在松原的公寓里，但是，關口環所過的富裕生活，依然是由紀子的生母，所無法比擬的。於是，她就想如果母親死了，那就好了……」

「責任？什麼責任？」島田助理警官驚異地問道。

久米助理警官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握緊了拳頭。

久術助理警官劉比著兩張照片，皺起了昭頭。

「啊，這個啊。之前給島田先生看過另一張照片……」

島田助理警hｔtps://ｒeaｄ•9９csｗ.ｃom官驚訝地地從安樂椅里探出身於，久術助理警官則直盯著金田一耕助。

「是啊，沒錯……」島田助理警官點了點頭，「可是，居然是個十六歲的小孩子下的手。」

幾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久米助理警官對島田助理警官說：「島田，我說這句話，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想問一問，當晚你沒有查一下，由紀子的不在場證明嗎？」

「哈哈，久米先生啊，你真的是第一次，和金田一先生合作。這種做法，可以算是他獨特的人道主義精神吧。多虧他，我們才能解決種種案件，但是也常常因此，而無法將兇手繩之以法。就是因為這個，他總是直到最後，都不告訴我們他的真正意圖。這次也是，由紀子喝下紅茶時，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直到發現由紀子的紅茶里下了氰化鉀，我才漸漸懂了。哈哈，金田一先生，你就給他們說一說吧。」

「嗯，當時，二位也表示過不解，說為什麼服部徹也，會如此輕易地被兇手給殺害了，為什麼沒有發現，兇手從背後接近……」

感慨萬分地嘆著氣的，是綠丘警察局的島田助理警官。

「這也沒有辦法啊，狗的集體中毒案件，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久米助理警官安慰了一下島田助理警官，又說道，「那麼，金田一先生，由紀子曾經殺害過自己的生母？」

沉默再度籠罩上了四個人。除了煤氣爐燃燒的聲音，和鍾錶擺動的聲音之外，整間屋子被沉默籠罩了許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島田助理警官終於開口了：「就是說，劇本上所寫的女孩的心情，都是假的，那劇本是為了殺害關口環，而提前做的準備？」

「應該就是這樣。志賀葉子的電話之後，又有一個女人打電話過來，找山崎太太問我的房間號是多少。」金田一耕助說。

久米助理警官說著，望了一眼等等力警官。

但是，金田一耕助的猜想應該是對的，因為，如果只須剪下這條新聞，就沒必要把背面的照片全部剪下。就是說，照片中柚木繁子的上半身，正好超出了背面新聞所佔的版塊。

「那大概是可奈子找的毒藥吧。據說戰時疏散之前，可奈子曾經在軍工廠里干過幾天。」

等等力警官一邊說著，一邊點頭。

「志賀葉子大概發覺了這一點。大家也都知道，當時關口環還住在松原，所以，由紀子也住在那裡。假設狗的集體中毒，是由紀子小姐乾的，那由紀子的母親可奈子，是不是服毒自殺的也值得懷疑。而今後關九九藏書口環也可能遭遇不測……」金田一耕助低聲說，「志賀葉子正是察覺了這些，才來找我的吧。」

「金田一先生，就是說這犬類的集體中毒是……」久米助理警官興奮地問。

「金田一先生！……」看來這段話，等等力警官還是頭一次聽說，他睜大了眼睛，探身朝前說道，「難道說，服部徹也讓妻子與道明寺先生，在房間里秘密相會的主意，也是由紀子的計謀？」

這一天，距那恐怖的訂婚宴之夜，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牆上的日曆已經翻到了二月。

「她說和濱田豐子一起回到客廳，直到聽到道明寺修二的喊叫聲時為止，都在那裡看電視，這也是編出來的嗎？」

「是的。我從某處聽說過，這可能是極微量的氰化鉀中毒現象，只不過，這裏用了連狗都毒不死的劑量。但是，因為受害的只是狗而已，而且又是暫時現象，所以，除了這條新聞，也沒怎麼被人關注過。」

四個人又陷入了沉默，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這話是久米助理警官問的。他沒有責備金田一耕助的意思，語氣十分平靜。

島田助理警官吃了一驚，趕緊翻過剪報。

金田一耕助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同一張照片的完整版，柚木繁子的全身清晰可見。

「嗯，就像等等力警官所說的那樣，事情進展得簡直太順利了，由紀子也有點得意忘形。人啊，得意忘形的時候最危險，做事容易出漏子……」

「嗯，可能是因為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由紀子便在快要死掉的葉子面前，得意忘形起來，彷彿一個奏起了凱歌的魔鬼。」

「首先是志賀葉子寄過來的照片，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位助理警官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接著握緊了拳頭。

「原來如此。不管怎麼樣，志賀葉子感到有危險。於是，就打電話找你求助，結果被由紀子給發現了。」

「應該是的。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葉子是在由紀子來之前，就已經服下了鎮靜葯，還是中紀子來了之後，她才吃的呢？……」金田一耕助胡亂地抓著腦袋嘆息著，「當然，無論怎樣，就算葉子沒有服用鎮靜葯，由紀子也會想其他辦法，殺死葉子的。因為她來這裏，就是為了殺人滅口。結果葉子恰好吃了葯，就死在了這兒。」

「警官！……」金田一耕助長長嘆了口氣，苦澀地說道，「我為什麼會認為，由紀子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孩，是因為我看了她寫的劇本。人家也都看了。裏面寫到一個身世不幸的女孩住進宿舍，在與溫和的舍監接觸的過程中，九九藏書第一次感到了人間溫情，從而強烈地仰慕著舍監。很明顯，女主人公雪子就是由紀子自己，舍監就是關口環。讀完劇本，我不禁深深地同情由紀子。所以，我本以為，即便殺死服部徹也的是由紀子，其動機也是出於一種強烈的佔有慾，一種想把關口環這位出眾的女子，據為己有的、非常有少女情懷的佔有慾。」

說著，島田助理警官拿出從《每夕日日》上，剪下來的照片。不用說，就是關口環到達羽田機場時的那一張。

「不，這的確是真的。那個孩子不會撒這個隨時都可能敗露的謊言。」

「那就是說，關口環頂罪，不是為了替道明寺開脫，而是為了保護由紀子？」

每到這種時候，金田一耕助都會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掩飾，他的語氣不免有些呆板。

「哦，對了，金田一先生。」島田助理警官突然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開口說，「無論怎樣，由紀子當時，一定卸下了偽裝，展現出了兇殘、恐怖的一面，所以，葉子的表情，才會顯得那麼恐俱……」

面對久米助理警官的提問，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會兒，神色黯淡地說：「嗯，不僅知道，甚至有可能是由紀子，唆使服部徹也使用的。當然，不一定非要當面說出來，比如故意把稿紙，放在徹也容易發現的地方，也是可能的……」

久米助理警官也聳著肩膀感嘆道，然後，他轉而看著金田一耕助，說道：「先生，給我們解一解疑惑吧。你一開始就盯上了那個女孩子了嗎？」

「我拿剪報給島田先生看的時候，應該多解釋兩句才對。」金田一耕助笑著答道，「我覺得志賀葉子，之所以剪下這份報紙，不是為了正面的這張照片，而是為了背面的這條新聞。」

「所以，我們不妨這麼解釋。服部徹也不是藏到那裡之後被殺的，而是被捅了一刀之後，爬到小走廊上，斷了氣……」

就像之前所說，志賀葉子剪下來的這張照片，上邊被裁掉了一部分，看不到柚木夫人的上半身。

「原來如此。但是，沒有想到這份剪報背面，恰好是關口環回來時的照片……」

兩位助理警官，越發握緊了拳頭，手心裏已經因為出汗而濕透了。

等等力警官笑著說道，露出了眼角的魚尾紋。島田助理警官在椅子里陷得越發深了。

「嗯嗯，然後呢？」等等力警官激動地點頭說。

在綠丘庄金田一耕助的房間里，等等力警官和島田、久米兩位警官副手齊聚一堂。他們身上都穿著便服。久米助理警官心裏波濤洶湧，因為案件的發展，實在太出九九藏書乎他的意料了。

聽了等等力警官的解釋，兩位助理警官也不得不頻頻點頭。

「原來如此！……」久米助理警官咂舌道，「如果這也是算計好的，那真是設計得太巧妙了。」

「嗯，現在回想起來，我完全被那個小姑娘的詭計給騙了。那小姑娘主動出來，證明繼母不在現場，說媽媽在去之前，一直在家裡看書。就是說，她避而不提自己的不在場證明，而是通過證明繼母不在場，來間接地證明自己的清白。我當時沒有想這麼多，便簡單地認為，那天晚上她也在家裡。」

「喂，這個嘛，我基本上已經都告訴警官了，你就問他吧。」

「就是讓那個惡魔般的女孩子，有機會自殺的責任。」

「嗯，之後……」金田一耕助盯著煤氣爐里的藍色火苗，微微打了個寒戰，繼續說道，「我以為，在道明寺先生和關口環女士的訂婚演上，倘若有人出事，那一定會是道明寺先生。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由紀子用魔術師一樣的手法，沒有向道明寺的杯子里，而是向關口環女士的杯子里，放了一點東西。按照由紀子的計劃，人們會認為：關口環是經受不住良心的譴責，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想明白這一點時，我終於看清楚了，由紀子那絲毫不值得同情的本性。由紀子的真實目的，說不定正是關口環的財產……這僅僅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啊。」

說話的是久米助理警官。

過了一會兒，久米助理警官坐直身子說：「第一起案件，島田負責的案件，我大溉弄明白了。接下來請你解釋一下第二起，也就是我負責的那個案子。如果是由紀子殺害了她的父親，那麼，到底是在什麼時候？……」

「怎麼可能？……我跟你半斤八兩。我只是覺得，梅子比關口環的嫌疑更大一些。」

「金田一先生，那可不行，我可不想擔這個責任。」

「除此之外別無可能。你可以再向豐子確認一下……」金田一耕助肯定地點了點頭，「總之，濱田豐子說，徹也站在更衣室里，和站在走廊里的由紀子對峙著。見到豐子后，他就一言不發地，揮手讓豐子把由紀子帶回客廳。所以，豐子一定沒有看見徹也的後背……」

「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官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珠轉了一轉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嗎？你真的覺得，由紀子不會喝下去嗎？」

「渾蛋，居然會是她。」

「沒錯，正是這樣。何況柚木繁子的臉，還像是被人故意剪掉的一般，於是我們就誤以為，她要來告訴我們，有關服部徹也、關口環、道明寺修二和九-九-藏-書柚木繁子四角關係中的一些隱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所以，你可以再問一問濱田豐子。問一問她服部徹也當時的神情、呼吸什麼的，或許她能想起些什麼來也說不定……」

面對等等力警官怒火中燒的突然詰問，金田一耕助再也沒有回答。

「是啊，這個女孩子太可怕了。」

「嗯，我當時並不確定，由紀子下的就是毒藥，我也沒有想到，她競然會把茶都喝下去。」

島田助理警官的面色，則陰暗了許多，他再度把身子癱進了椅子里。如此明顯的證據，自己卻一直沒有注意到。慚愧不已的心情，讓這個老實人有些消沉。

「嗯，你想問什麼呢？」

「渾蛋，這是由紀子乾的？」

「啊！……」島田和久米助理警官同時叫了起來，然後又一同盯著金田一耕助。

「是的！……」島田助理警官和久米助理警官一齊點頭答應。

「是的，金田一先生是這麼解釋的：服部徹也一直對女兒抱有負罪感。濱田豐子說，服部徹也似乎刻意迴避女兒，那其實是有負罪感的表現。當女兒對他下手的時候，他再次深深地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恰好此時濱田豐子經過，他就讓豐子帶走了由紀子，這樣正好可以為由紀子作證。之後他關上更衣室的門，關上燈，然後躲進了小走廊，又關上了身後的門，最後氣絕身亡……不僅如此，關口環之所以會頂罪，也是因為她對由紀子也抱有負罪感，這一點我也同意。」

「島田，你真的那麼沮喪啊。難道你還是一直懷疑關口環嗎？」

「那麼，金田一先生，你發現由紀子往關口環的杯子里下毒后，急中生智演了一齣戲，引開了大家的注意力，然後把兩個杯子掉了包，是嗎？……」

「也就是說……」久米助理警官的呼吸急促起來，「見到濱田豐子的時候，服部徹也先生已經被刀子捅了一下？」

「沒錯。這是金田一先生的意見，我也覺得，這樣合情合理。關口環出於母性的本能，雖然不知道由紀子是何時下的毒手，但確定由紀子就是那個兇手。而促使由紀子做出弒父行徑的原因，正是她自己。這種負罪感，使她出來頂罪。我覺得這樣想，的確更加自然些，你覺得呢？」

「但是，是誰撕了日曆呢？……也是由紀子吧？」

島田助理警官雖然說是精力充沛，但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還是令他憔悴不堪，全身的肌肉彷彿都松垮垮的。他半躺在安樂椅里，雙眼無神地、直勾勾地盯著煤氣暖爐。

「可是，由紀子是怎麼拿到毒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