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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化身

第四卷

化身

眾將中似乎還有很多人和武井、明智以及佐久間三位將領一樣的想法,但這三人已經服從,其他人也再無二話,直接領命而去。
接著,他們列隊站在門邊,按照傳統儀式請求轉交奏摺,然後又靜靜地離開了。
「我為何要站起來?與其活著看到大人的狂態,任主家自取滅亡,不如以死相阻。從古至今,以入道清盛為首,眾多的例子足以說明,燒毀佛舍靈閣,殺戮僧人之人,是沒有得到好下場的。」
信長的果斷決策與部下的奮戰,聯手製造了這前所未有的情景。當天夜裡半夜時分,信長親自上到山頂,查看了現場的情況。
然而,信長將軍隊駐守在加茂川的河畔,正是這個魔王,親自下令禁止軍隊進入市內。他僅帶著少數將領進入了一所寺院。在那裡,他們卸下甲胄,吃完泡飯,換上一套優雅的衣裳后,便走了出來。
信長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只是靜靜地聽著。
天亮了,整座比睿山籠罩在煙霧、餘燼、黑色的枯樹,以及各種形狀的屍體之中。
「各國的僧人們誤傳教化之道,煽動民眾,聚斂財富,儲積兵器,走出寺門便妖言惑眾,擾亂朝綱,利用宗教勢力獲取私權……種種無法忍受的醜態,以及四處爆發的暴亂,你們平時是如何痛罵的?」
信長慰勞了一下天藏后,讓他下了山丘。
「我是以死勸諫主公之人,怎麼能有如此淺薄的想法?」他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並告誡自己不可有此念頭。
信長的英才和偉略,他所有的偉大之處,三名將領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現在信長自己說出「除了我信長,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這種話,讓三名將領覺得很是悲傷,他們感覺信長已經中邪了。
藤吉郎恰好在那天中午時分,渡湖前來此處。他準備來中軍寒暄一番,見此情景,便一直站在外面,這時他便從軍帳的開口處探出頭,向裏面問道:「現在方面嗎?在下木下藤吉郎……可以進來嗎?」
雖然是主公,但說得未免太過分。佐久間信盛、武井夕庵和明智十兵衛光秀這樣想著,都憤憤地抬起了頭,直視著信長的眼睛。
信長雖然離得較遠,但他突然問道:「藤吉郎,這個從甲州回來的人,是你的手下嗎?」
這時,路口邊突然傳來一聲火槍的響聲。彈丸擦過信長身邊,信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
當天,光秀接到信長的恩准:「志賀一郡賞賜於你,今後你便住在山腳下的坂本城吧。」
信長猛地轉過頭說道:「藤吉郎,你來的正是時候,你既然聽到大致內容了,那麼應該也知道我的想法以及這三位所說的了吧?」
當天晚上到九月十三日清晨,戰鬥極為激烈。僧兵們在中腹和山上的十幾處險要處修建了防禦工事。這些工事全部被攻破了,織田軍的士兵遍布全山,他們到處放火,在狂風中拚命呼喊著。
到了半夜火勢正旺的時候,比睿山的首領從恐怖與慌亂中清醒過來,向信長的陣上派遣了使者。
「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命令,還是說你也認為信長的命令是錯誤的?」
武井夕庵也隨著信盛,伏在主公的摺椅邊,說道:「無論您如何說,我等為臣之人,也只能加以勸助。將桓武天皇時代起,傳教以來的靈地付之一炬,這也……」
正這樣說著,秋天的晚風冷冷地吹了過來,風聲越來越響,翻動著眾人的外褂。
「武田軍翻過甲山,逼近尾濃;織田軍則粉碎比睿山,席捲京都攝津后再返回,就看哪一方更快了。這給了我們信心和鼓勵,還有殊死的信念……各自速去部署,星星已經出來了。」
光秀的臉上,也有這種表情。光秀內心也對藤吉郎的說辭很有感觸,但又覺得自己三人真誠地勸諫主公,功勞卻被他的一句話奪走,心底湧出一種莫名的嫉妒。然而,光秀是個機敏之人,他覺察到自己在這種場合還存有私心,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這個特殊的世界,被認為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三位將軍也深知,如果不清掃法城,織田read.99csw.com軍的行動將無法自由,信長的理想也無法實現。然而,信長抵達這裏后,便下令:「包圍全山,山五二十一社及山上的中堂、寺廟堂塔等,一切房屋、經書及佛像,一律燒毀!」
心中供奉桓武天皇的勅諭,胸中遵循開山傳教大師的教誨,燒掉這座山!眾將領帶著一種莫名的擔憂仰望著火光,這時,他們就會在心中默誦說過的這句話,以激勵自己。
渡過秋天的大湖,來到對岸的坂本。信長以下的佐佐、柴田、佐久間、明智、丹羽等各大將已經先行抵達了。織田軍近逼比睿山的山麓。
兵船都帶著一種新造的木頭的清香。這些是今年正月以來,丹羽長秀負責造出來的船隻。
「這些誰都明白。八百年來,正因為有這些常識,所以雖然早就有人慨嘆佛家的腐敗墮落,但卻無人能將其改革一新。就連白河法皇也曾說過:『不遂朕心者,唯雙六骰子與賀茂川之河水。』史書上記載:山上的法師們,抬著日吉神轎來的時候,就連朝廷的威嚴也暗淡無光了。源平騷亂,以及後來的亂世中,這座山有哪點盡到了庇佑國家的職責?談何為民眾帶來了心靈的慰藉?」
「……嗯,那個天藏啊,那麼又會帶來什麼新的消息吧。把他叫到這兒來,我也一起聽聽。」
天藏到了之後,便向主人藤吉郎和信長仔細彙報了甲州的見聞。這當中最為重要的事項便是他潛入惠林寺,親耳聽到甲軍出兵的機密信息。
「退下,休要再提此事,我不想再聽了。你們如果不接受命令,那我就命其他人去。其他將士也不從的話,我信長一人也要辦到。此事必須完成!」
信長的坐騎也換成了配備華麗馬鞍的月毛,僅有個別將領還身著鎧甲。信長領著十四五名隨從,沿著大路緩緩走來。
「如此患得患失,在當今之時,能成何事?古代的英雄們,都畏懼一時的人心,才貽禍至今,但我信長定要斬草除根。既然要做,便放手去做。如若不然,我出兵中原也就沒有意義了。」怒濤終有平息的片刻。信長的聲音也變得稍稍平靜了一些。也許是三名將領幾乎沒有話再進行抗辯,只是低頭不語的緣故。
藤吉郎也收到了同樣的命令,他觀察信長的心思,想:「主公果然賢明,他是想讓我在這個夏天好好休息,放鬆一下吧。」
信長站在山坡上,看著比睿山之上成團的雲層,對著身邊的人說道:「上天也在鼓勵我信長,風變大了,這種天氣,最適宜使用火計。」
信長在市內各處立下了這樣的約法三章之後,便退回了岐阜城。將軍義昭一度被嚇得魂不附體,深挖壕溝,儲積火槍,準備應對信長的火攻,但終究沒能和信長見面。他在室町御所里戰戰兢兢地目送信長歸去了。
「什麼時候來的?」就連己方的士兵也對他們迅速的行動驚奇不已。去年冬天,信長解開這裏的包圍,向岐阜城撤軍時,命令丹羽五郎左衛門長秀準備好大船,要求隨時可以橫渡大湖。眾人將當時的事情和現在的結果聯繫起來,才明白這是信長的深謀遠慮。
信長絲毫不為所動,他按照計劃前進,不久便到達皇宮附近,翻身下馬。
武士說道:「剛剛有位您的部下,叫渡邊天藏,僧人打扮,說他剛從甲州回來,想要立即拜見您,現在正在山丘下面等候。似乎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他一再催促我,不知您是否還要過會兒再歸陣?」
「不要再舉這些看似機巧的常識!它是生長了八百年的毒草,如果不連根一起燒掉,又會冒出新芽……你們說這隻是一座山,但我信長並非為這一座山而勃然大怒,燒掉這座山,便可拯救其他山上的寺廟。殺光這一山的僧俗,各國的反對者就會醒悟過來,從而獲救。眼前的慘叫,在我看來什麼也算不上。除了我信長,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上天讓我信長來到人世,就是為了讓我完成今天的使命。」
「不對,這裡有點問題。如果要解決比睿山,就一定要徹底,不可留有後患,這九_九_藏_書是我藤吉郎的獻計,並非主公自己的想法。如此一來,再大的惡名和詛咒,也應由藤吉郎來背負。而且,我也下定了決心。」
代表眾將的三人說道:「我們不參加誤主的戰爭。」
「好辦法!」夕庵用一種感嘆的語調,對藤吉郎的機智表示了讚賞,而信長則毫無喜悅的表情。或者,他甚至覺得藤吉郎這是多此一舉。
將軍家府上,早早便收到甲州方面的信息——信玄即將行動!於是他們便充滿期待地將這一意向轉告于比睿山,於是比睿山軍理所當然地想:「甲州兵力馬上就要衝擊信長背後,這樣一來,信長會重蹈長島的覆轍吧。」他們只顧著依靠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來理解形勢。
「不明白!」
「這個我明白。」
「什麼?你們說放火燒山可能會燒掉山上的寺院,所以不想採用火計?一派胡言!戰鬥是什麼?我又為何而戰?你們都是統領一方的將軍,作戰多年,居然連這都沒弄清楚!」
武井夕庵大聲喊道:「有什麼事?主公在這邊。」結果,那名武士沖了過來,遠遠地跪在地上說道:「我不是向主公稟報事情的,我是來找木下大人的。」
「嗯……」信長哼了一聲。織田家現在依然存在後方不穩定的因素。與去年攻打比睿山的時候相比,這種危險和不安完全沒有一點好轉,甚至可以說與武田家的關係,以及長島方面的狀況都愈發惡化了。
「這還用說,如果做出主公所說的暴舉,則上下生怨,各方敵人乘勢而起,主公將會永遠無法洗去罵名。」
「無須回答,這些僧人也拖出去斬了!」信長對左右說道,如同給老鷹餵食一般。
中軍的傳令兵策馬前往稍遠的部隊傳達軍令,隨後,傳令兵接二連三地被派往前線的山麓地帶。後面的傳令內容為作戰行動的具體指令。四明岳的後面映著璀璨的晚霞,太陽正在東山。湖面上閃現出彩虹般的萬丈光芒,波浪涌動。
他們聯合淺井、朝倉,利用將軍家為各地殘黨提供便利,向越后及甲斐等地派遣密使,此外還以信長的領地為中心,四處策劃暴亂,意圖讓信長疲於奔命。這一切都是住在靈山大堂的僧人們的策略。
「前夜的大火,想必大內之中也相當驚詫吧。臣驚擾聖心,還請恕罪。」信長彷彿發自內心一般地道歉,長跪不起。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著新的城門和院牆,說道:「皇宮看來差不多已經竣工了啊。」說完,他滿意地看了看左右眾將。
然而,也有士兵認為:武士的休養,要比上戰場還辛苦。每天,不能停止訓練。休養的時間大約持續了一百天。到了九月,出陣命令來了。山城的城門被打開。士兵們走下橫山,來到湖岸邊,但並不知道戰場在哪裡。
「你這是越權了,為何世人會譴責你區區一個藤吉郎?織田軍所為之事,全部都會歸結到大人名下。」有人反駁道。
信長進了軍帳。山丘上下,圍繞著比睿山山麓的各處陣地上,炊煙裊裊升起。
信長身邊只有五六個人。這時,暮風吹拂下,遠處陣幕邊,有名武士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誰。
「多嘴!你還不閉嘴嗎?信長是奉桓武天皇的勅諭才燒山的。信長心中帶著傳教大師的大慈大悲向你們下達殺戮的命令,你們不明白嗎?」
「看!」
除此之外,他們在八百年來安享特權的庇護之下,時至今日,仍未看透時代的變遷,這一錯誤相當致命。他們將佛法靈地變得比俗世還要世俗,利用國家給予的特別待遇大行腐敗之道,又隨意踐踏人們的信仰,即使如此,他們還信心十足地以為:靠著金色大日如來的佛像,即使是再勇猛的士兵,也不會衝進這特權與信仰的堡壘,不會蹂躪寶塔寺院。
暴亂的火苗處理起來相當棘手。滅了這裏,那裡又會燃燒起來。奔向那邊,後方又會再次燃起。就連英勇的信長,親身討伐長島,了解當地的實際情況之後,也立即引兵而去。他感嘆道:「攻打長島實乃愚蠢之舉。就像沒有找到真正的火源,卻朝著遠處映https://read.99csw.com出火光的牆上澆水一般。」此後,對於各地的暴亂,他不再採用逐一剿滅的救火型打法了。
「您雖然有此大志,但民心所見,卻是惡魔所為。常常是小愛之仁得到民眾擁戴,但過於嚴厲和苛刻,卻往往不得人心,即使是出於我主的大愛。」
僧兵的使者,來了兩次,第二次的使者,拜倒在信長面前,一邊叫喊著「大人發發慈悲吧」,一邊合掌求饒。
「什麼?你什麼時候獻過這樣的計策?」
「只為了攻下這一座山,為何要做出如此暴虐的舉動呢?臣以為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兵家,才是真正的兵法。」
今日信長再次大舉出兵,試圖奪下此山。他的眉毛里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和勇猛。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他的聲音也顯得特別激昂,遠遠地傳到營外,聽上去像是在戰場上大聲激勵將士一樣。
然而,信長的果敢,完全出乎他們的想象。全山放火,僧俗一律格殺勿論,人間地獄般的氛圍,在半夜時分,如同狂風一般包圍了整座比睿山。
「這些我們也實在是無法坐視,對於清除這些弊害,也毫無異議,但要改革這些得到眾人信仰,並且具有特殊職能的宗教團體,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三人接受了信長的命令,而信長對藤吉郎的話語似乎全不在意,看上去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信長下令將各隊將校喚至摺椅前,說道:「今晚,以本陣的螺聲為號,一齊攻山!」他將剛才對三位將領所說的話,親自傳達了一遍。
至於為什麼他們會有此心理,這是因為從離比睿山不遠的京都,頻頻接到讓他們放心的信息。說到京都,不必說便是指在京都的將軍義昭。比睿山對於各國的僧侶及信徒而言,是最重要的反信長大本營。背後給比睿山輸送軍糧、給予武器並且不間斷地對其進行煽動和督戰的,便是義昭本人。
不用說,周圍的將領們跳下馬,前去抓捕行兇者。市民們更是怒氣衝天,團結一致地叫道:「抓住這個蠢貨!」
他環顧另外兩人。明智和佐久間也表明並無異議。將信長的命令當作非常時期的特別行動,準備徹底地來一場火燒比睿山。如此一來,信長的決定能夠得以執行,以死相諫的三名將領也可盡為臣之道,這便是藤吉郎的提案。
「不明白就一邊去,不要妨礙我!」
「我想大人您可能也知道的,他就是蜂須賀彥右衛門的外甥,渡邊天藏。」
「主公是不是瘋了?」聽到武井夕庵在嘟囔,佐久間信盛和明智光秀,以及其餘將領也表示反對,但只有三人走上前去勸諫。他們對其他將領說:「我等如果冒犯主公,最終切腹自盡,你們也要一個個地死在主公面前,絕不能讓他實行這魯莽至極的計劃。」
藤吉郎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問找他有何事。
當然,為了傳達自己的意見,他們聲淚俱下地表明真心,但信長心意已決,對於三人縷縷千言,沒有表現出一點重新考慮的意思,甚至可以說他堅定的意志變得更加不可動搖了。
「看來沒什麼情況嘛。」市民們站滿了路口,紛紛拜見信長。這种放心的感覺引發了一陣陣歡呼。
「武田家應該也已經早早向比睿山方面傳達了這一信息吧……這些和尚肯定又在期待看我信長慌忙退兵的樣子。」
「此乃天助我也。」信長看著藤吉郎和夕庵等人,露出了會心一笑。
為何而戰?正因為想到這些,正因為感到擔憂,他們才會冒犯君顏,提出勸諫的。
便是羅剎,也做不到如此殘忍之舉。接到命令的眾將都戰慄不已。
「頑固不化的傢伙!站起來!」
裏面傳來信長的聲音。
遍布各地的反信長陣營,肯定會抓住各種機會來利用這一事件,詆毀信長。最終,信長將承受幾百年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名。
他的話本來已經十分過激,而且說到火攻的時候,他還補充說道:「所有僧人,無論其人如何,不分高僧與僕人,凡是僧人打扮的,不可放過一人。即使是兒童和女人也不得饒恕。俗人https://read•99csw•com打扮的,藏在山中,見到火光而逃出的人,視為敵人亦無妨。所有人等,一概殺光,要將這座山燒得片甲不存!」
只是,去年對陣時,淺井和朝倉的大軍登上了比睿山對其進行協助,而這次沒有給敵人轉移的時間,所以正面的敵人並沒有那樣龐大,但是背後的危險依舊存在。
見到藤吉郎,怒氣沖沖的信長也頓時冷靜下來,而三名以死勸諫的將領,如同獲救一般,臉色緩和了起來。
「獻過。也許您已經忘了,那還是今年春天的事情。明智大人以及武井和佐久間二位從剛才起便忠心進諫,為臣之心,令人感動,我在後面聽著,也不覺熱淚盈眶……不過,各位所擔心的,簡言之也就是:如果火燒比睿山,那麼人心就會遠離主公,所以為了主公的事業,才下定決心以死相勸。」
總之應一切照舊
於是,武井夕庵也開口說話了:「藤吉郎,我同意你所說的……我是同意了,不過……」
「主公所言極是。我等並非不知道這些常識,然而,要將數百年來庇佑國家的聖地比睿山付之一炬的粗暴命令,我等為臣之人,或者說正因為是為臣之人,才無法遵從您的旨意啊!」信盛的眉宇之間可以看出決死的氣概。如果他不是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在信長面前應該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比睿山方面對形勢判斷失誤了。他們在當天傍晚,看到信長的大軍出現在山下時,心想這不過是虛張聲勢,對此並未有充分估計,並且泰然自若地認為信長軍過不了多久就會匆忙全軍撤退,屆時再加以追擊便可大獲全勝。
攻打比睿山,佔領比睿山都是非常正常的,但放火燒山,而且還進行這樣的殺戮,根本沒有必要。如果執意採取如此暴舉,天下人心必然遠離信長。
「船剛剛到,湖上的秋景別有特色,竹生島等處的樹葉已經變紅了,完全不是奔赴戰場的心情。我還在船上寫了首拙劣的和歌……等戰爭結束了,我就給各位展示一下吧。」進來之後,藤吉郎便自顧自地聊了起來,他的臉上完全沒有嚴肅的感覺,也不見一絲擔憂的神情。
魔王的身姿未免太過平和。他的表情和眼神在那天顯得尤其和藹可親。
「住嘴,住嘴!」信長直接制止了準備向他進諫的夕庵和光秀等人。
他在神泉處洗手后,靜靜地走到御所的門前,坐在了那裡。
黑煙填滿了山谷,火焰吞沒了整座山。從山下仰望,巨大的火柱從比睿山各處升起。湖水都被映紅了。
信長搖頭拒絕,當場又命人將使者斬殺。
信長說完,突然將右手使勁橫著揮了一下,接著說道:「就像現在的社會一樣,數百年來,無論國家遇到什麼樣的大難,他們都只知道拚命維護自己的特權。利用愚民獻上來的財富,建造著如同城池一樣的石牆和山門,裏面積聚著槍支彈藥,而且平日的行為更是驕奢淫逸,所作所為令人不齒。他們豈止荒廢了法燈修學,簡直可以說是破戒亂行的末代景象了。焚毀這樣的東西,有何可惜?你們作色進諫,反倒讓我不解。休要阻攔,我信長定要說到做到!」
湖畔停著三艘大船。戰馬和士兵都噔噔地走了上去,士兵們這才明白這次的戰場不在石山而在比睿山。
「……各位是怎麼了?」藤吉郎吃了一驚,看著一言不發的君臣們,只有自己一人說道,「哈哈,我剛才在軍帳外聽到了,原來大家是為此事沉默啊。臣下為了主君,以死進諫,而主君也不是那種雖然明白臣下的衷腸,卻仍要執意實現自己的想法、即使處死手下也在所不惜的暴君……確實是讓人為難啊,哪一方都不能說是對,哪一方都不能說是錯啊。」
「這是當然,但你們為何不支持我藤吉郎?你們三位將領和藤吉郎一樣,既然接到主公的命令,便騎虎難下,只能努力完成主命,即使觸犯眾怒,又能如何?雖然人們都說大忠之人應當以死相諫,但在我看來,即便因忠諫而死,也只能說明未能盡到忠義之實。不如活下來,代替大人承擔一九*九*藏*書切惡名、唾罵、迫害和失勢……大家還有異議嗎?」
將軍的信念,傳遞到士兵心中。攻城的士兵們穿過火海,衝進黑煙,毫無保留地執行了信長的信念。
「這當中,應該有學識淵博的大家、智者以及前途光明的年輕僧人吧。」明智光秀昨夜充當這場殺戮的先鋒,翌日清晨站在余煙之中,雙手覆面,心中感到一陣痛楚。
一天後,信長下山進入京都。那時,比睿山還冒著黑煙,從前天留下的殘火還未熄滅。
同時想起來的,還有下令停止進攻長島時,信長所說的話。信長看著各處的暴亂和騷動的火苗,他一定認為這些只是映在牆上的火光而已,而真正的禍根就在這比睿山上。
信長所坐的摺椅旁,圍著佐久間信盛、武井夕庵、明智十兵衛光秀等驍將,眾人都低著頭。看上去極像是兒子們向父母提意見的場面。
散布流言蜚語者立即處死
從那巨大火柱的位置來看,根本中堂、山王七社都燒著了。此外,山上的大講堂、鐘樓、法藏、房屋、寶塔、高塔,以及分散在各山峰的偏院都盡數燒毀,片瓦無存。
他立即返回橫山城,犒勞將士,在江北的山城裡度過了一個輕鬆涼爽的夏天。
有不少僧俗人等,從那天的大屠殺中逃出來,躲進了京都。這些人將信長稱為「活閻羅」、「地獄使者」或是「暴戾的破壞者」等等,充滿了極度的恐懼。京都的民眾,眼見著比睿山和四明岳的大紅蓮地獄,耳中聽著當夜的各種慘叫,這次聽說信長領兵下山進京,個個都震驚不已,心想:「這次是不是要輪到京都了?室町將軍的宅第怕是逃不了被火燒的命運了!」很多人白晝里也大門緊閉,或者收拾行李準備逃跑。
「主公所言,句句在理,但我等三人定要勸阻大人。死也不會起身!」信盛、夕庵和光秀三人同時俯身圍住主公。
比睿山的門派為天台宗,石山的門派為凈土真宗,兩者雖派別不同,但都同為佛教徒。在教義上,他們互相稱對方為其他門派,但在對抗信長這點上,達成了完全的一致,態度完全相同。
八千僧人無一倖存。慘叫聲在山谷中迴響不絕。爬下山谷,藏身於山洞中,以及爬到樹上的人,如同稻穀的害蟲一樣,一一被殺。
信長代官
入夜後,風愈發強烈了,平時可以聽到的三井寺的鐘聲也沒了動靜。然而,不多時,中軍的山丘上傳來了嗚嗚作響的海螺聲。各處陣地上喊殺聲四起。
「再多的賠款我們都願意出,無論何種條件我們都一定會服從。」他們前來和談,但信長只是報之一笑。
「我不認為錯,我願意聽從主公差遣,不過請稍等一下。您所下的命令,本來應該是我藤吉郎發函向大人所獻之計,主公的決斷應該是來自在下所薦吧?」
自從信長從長島撤兵后,橫山城的藤吉郎便轉戰于江州各地。
「清盛所為是出於一己之怒,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一族人,而我信長則不同。我不是為了在世上實現縹緲虛幻的美夢而放火殺人。信長不為自己一人而戰。我的戰鬥,都是為了破除各種舊弊,並讓人們創建新的世界。不論是神是人,還是世間,一切都為自己所承擔的使命而戰。你們氣度太小,眼界狹窄,你們的哀嘆,不過是小人的悲傷。你們所說的利害,並沒有跳出信長一人的圈子。比睿山之流,即使是化為灰燼,在無邊的國土和無數民眾的未來面前,算得了什麼呢?」
一名武士衝到山丘下,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名行腳僧一道回來了,他便是天藏。
行兇者以為市民是自己的幫手,結果發現事與願違,頓時失去了逃身之處,立即被抓住了。這位號稱山門第一勇僧的法師,雖然被抓,但卻不停地罵著信長:「佛敵!魔王!」
平日里,這位主公就不易接受直言勸諫,但今天的模樣,卻宛如斬魔利劍或者是怒火烈焰一般,根本無法說動。
拋棄家業者犯大罪
「除非意見統一,否則我們將一直進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