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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三方原

第四卷

三方原

「啊,被包圍了啊。」
扔石頭的隊伍是甲州方用來開拓攻擊路線的工兵隊。這些水俁士兵並不足懼,但他們的側後方有精銳大軍伺機一擁而上。那就是甲軍中的精銳部隊——聞名遐邇的山縣隊、內藤隊和小山田隊。另外,內藤昌豐及小幡信定等人的旗幟也在其中。
行軍途中經過沿道的村落中流傳的說法,也需要極為小心。因為其中混有很多敵軍散布的流言,不過,織田的援軍陸續南下,進入濱松城的傳言,似乎是真實的。
「嗯……不過,事到如今,要麼光榮犧牲,要麼苟活於世,只有兩條道。主公愛惜自己的名譽,他的決定令人佩服。我們有一個好主公啊。你不認為如此嗎?」
「嗯,是嗎?」信玄用粗重的嗓音說道。他頭盔上的白色帶子不斷地前後搖晃著,他繼續用粗重的聲音接連向左右將領下達了命令。
信玄得知城門打開,便下令道:「依田信守,你在那裡守著,然後與佐野、豐田、磐田等各郡保持聯絡,準備在掛川和濱松方向的退路上截擊敵軍!」
家康依然不說話。
甲州軍將長槍隊放在最前方,德川軍也是如此。一方吼叫起來,另外一方也回吼一聲。煙塵散去后,雙方終於能看清對方的相貌,但因為還相距甚遠,而且沒有人能輕易從長槍陣中走出。
「此外,織田不斷增派後援,而我軍立於狹隘的敵境,無法快速應變。」
雲層從昨夜起便堆積在天邊,在朝陽的照射下變成了紅色。早上,天地萬物重現,讓人感覺到個人的生命彷彿比露水還要脆弱,有此感受的人,並非僅有忠廣和數正。除了右翼的織田軍,德川家的全體將士,顯然都已經領會了主將家康的決心,並將它貫徹到自己的思想之中。
「哦,那是何人?」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原來,水俁兵和其後的騎兵隊里,還藏著一支火槍隊。他們都趴在地上,將槍身架在左手和臉的側面。「啪、啪、啪」,火槍齊聲作響,煙從草叢中升起。因為彈道較低,酒井軍的大多數士兵都被擊中了腿部。有些立起身的戰馬,可能是腹部中彈了。有些將領,在戰馬倒地之前從馬鞍上跳了下來,與步兵一道,衝上前去。一些勇猛的士兵,越過戰友的屍體,拔開長槍,奮力殺敵。
「二番槍在此,我是加藤九郎次的弟弟!看吧,甲州的臭蜻蜓!」
「啟稟大人,小山田信茂的偵察和我們所見相同,天賜良機啊。」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士兵,此時此刻,也會牙齒髮抖,眼角倒豎,用俗話來說就是嚇得寒毛直立。不過,這種恐懼和平時的恐懼截然不同。不是意識上感到害怕,而是全身自動變成了戰鬥狀態。這種變化瞬間就能完成,皮膚鼓起雞皮疙瘩,變成雞冠一般的紫色。
明知是計,還主動送上門,忠次出師不利。這一步給全局帶來了負面影響。
信玄沉默不語,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主公……主公!」
關於今天的戰事,鳥居忠廣不知道勸誡過多少次。他斷言這場戰鬥絕無勝算,勸說家康不要出兵,然而老練的信玄卻採用誘餌戰術,故意留下少量兵力,誘使家康出兵。
「主公,主read.99csw.com公!拿下一萬敵軍的機會,就在此時了!我剛才去察看他們襲擊我軍守軍的陣容,他們各隊排成一排,展開鶴翼之陣,乍一看兵力不少,但第二陣和第三陣的兵力薄弱,即使是家康的中軍,也不過安排了極少兵力駐守。不僅如此,敵軍旗幟混亂,特別是援軍織田部隊,明顯毫無戰意。如您能藉此機會一舉出擊,必然勝券在握。」
而且,就在此時,二俁城的水源動脈被切斷了。敵軍用詭計命中了二俁城最致命的弱點。這座城一面對著天龍川,城牆的一端伸出一座塔樓,城內的人在那裡安上輪子,像從井中汲水一樣,從河裡將水吊上來。
「如今已無計可施,事已至此,不如收拾兵力,暫時前往濱松城……」忠廣說道。
於是他派出援軍,同時自己也參与到對預備隊的督戰中,然而武田軍的陣容變幻莫測,分逼左右二路,家康的陣地與濱松城之間的聯繫眼看就要被沖斷了。
激烈討論片刻之後,信玄留下一部分軍隊作為守軍,主力大部隊按照原定計劃繼續橫穿三方原。
石子雨瞬間停止了。與此同時,七八百名扔石子的水俁兵,立即兵分兩隊,快速退後。酒井忠次頓覺不妙,當他看到敵軍第二陣時,為時已晚。
對此,家康的意見是:「那裡是我方重要的防禦線,如果敵人奪下它,就會成為一處有利於攻擊的據點,勿讓守將中根正照陷入苦戰。」
室賀和上原二人策馬歸來。
「你這是在擔心什麼?馬上就要開戰了。」
另一方面,二十一日夜裡,傳來了甲軍緊急掉轉方向,前往濱松城的消息。信長派來的約三千援軍,由瀧川一益、平手泛秀、佐久間信盛等武將帶領,剛剛到達城下。
「沒料到會這麼少。」家康軍中有人失望地說道,但家康既未露出歡喜的神色,也沒有抱怨之語。一有情報送到,他便會召開軍事會議,而城中將領大多和織田軍的將領一樣持謹慎態度,建議暫且先退守岡崎。只有家康說道:「被敵軍佔領城池,一箭未放便撤退,這成何體統?」他堅持主戰論,從未動搖過。
「他們應該靠不住吧。主公自己從未提過此事,可見他已經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思想準備,我們和主公同心協力便可以了。」
小山田信茂及其他將領帶著前方不遠處的敵軍信息,來到信玄左右。
信玄麾下的眾將領,都前來中軍,各自獻計獻策。
戰場完全處於混戰之中,但德川軍的右翼和武田軍的左翼,卻沒有發生這般激烈的衝突。
忠次坐在馬上,驚詫不已。
長槍隊的士兵們在等待忠次的號令。忠次嘶啞著喉嚨向眾人喊道:「休要出戰!全軍等候指令!」他試圖制止住騷動。
信玄利用這段時間,將本陣移到江台島,同時,派遣伊奈四郎勝賴、穴山梅雪等兵力前往二俁城,並嚴令其不得耽誤。
「撤退!」武田軍的火槍隊接到指令。火槍隊如果被衝上前來的長槍隊抓住,瞬間就會被擊潰。他們為了讓身後的騎兵隊衝出來,以最快速度散開。
「我雖是兵家出身,但到了信玄這樣的年紀,如果能像他那樣自由自在地統領大軍就好了。看到他的大將風度,就算是誰和我說可以下毒害死他,我也不忍心下手啊。」家康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時,偵察兵頭領小山田信茂沿https://read•99csw.com著隊伍奔向了信玄身邊。信茂的聲音有種平時沒有的張力,因為坐在馬上說話,所以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周圍。
眾將只得遵命。不僅因為這是主公的話,更因為信玄在兵法上也是他們的前輩宗師。
唐之頭兜和本多平八。
海螺響起。兩萬數千名從先鋒到後方的隊伍,都聽到了海螺的聲音,行軍隊伍立即轟然散開,看上去像是散開了,但轉瞬之間又組成魚鱗陣,有節奏地敲打著戰鼓,逼近德川的陣地。
敵軍的真相,越是迫近敵軍,越是無法掌握。
「如此看來,您西上的夙願也會受到影響,最終只能無奈地衝出一條血路以圖撤退吧。說到底,此次的出兵,您並非意在攻佔濱松一城,而從最開始便以上洛為終極目的。」
太陽升起,又被雲層遮住。高原上枯草連綿,遼闊的天空中,一隻鳥兒靜靜地飛過。就在此時,一個像飛鳥一樣的身影,從枯草中爬了回來。這是偵察兵。
「快逃!」
十二月十九日夜裡,守將以下的全體士兵,終於精疲力竭,藉著夜幕開始撤退了。
他穿的鎧甲非常粗陋,名字也無人聽過。加藤九郎次,應該只是德川家的一個無名小輩吧。然而,在九郎次的一番槍的帶領之下,幾千人轟隆轟隆地向前走了幾步。在他身後的隊伍中,又有人喊道:「九郎次之弟,加藤源四郎!二番槍!」聲音震徹了四周。
他的排兵布陣和行軍,如同高手落子一般,每一步都相當慎重。就這樣,甲軍兩萬七千余名士兵如同鋪天蓋地的烏雲一般,一邊敲打著震天響的戰鼓,一邊逼近祝田、刑部和引佐川一帶。就在此時,信玄的中軍翻過井伊谷,試圖進入三河東部。
「敵軍武田勝賴兵力與山縣隊聯手,包圍了我軍左翼,石川數正大人負傷,中根正照和青木廣次大人等接連犧牲!」
「我並非說大家鬥志不足,在我看來,全軍上下如果以主公的本陣為中心,鶴翼的右側毫無鬥志。那裡是個弱點,這讓我很擔心。」
「這樣的敵人,確實讓人無可挑剔。這次的戰鬥,真正是全甲州的實力和全德川的實力的正面對抗,不成功則成仁的孤注一擲啊!」這種油然而生的激昂之情,讓甲軍全體士氣異常高漲。
「多嘴!」家康看都沒看忠廣一眼。暮日西沉,三方原的原野深處,白茫茫的暮靄和無邊的黑夜交織在一起。
「他們兵力太少,被圍住的話,片刻也支持不了啊。」
「幹得不錯。」信玄坐在馬上,從左邊轉頭看著前後的旗本武士說道。
忠廣使勁拍了下馬屁股,對著馬兒大吼一聲。看到家康坐著馬離開了,忠廣便和眾旗本武士一起,跟在後面疾馳而去。
此後,再沒有人見過源四郎的蹤影。
戰馬經過長途奔跑,步伐都已經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但眾將領都擔憂遠方灰塵下的戰況,緊緊握著手中的韁繩,從他們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們頗為緊張。
當然,武田軍也在實行這樣的偵察行動。今天早上,信玄大軍離開野部,沿著天龍川經過大菩薩,一路向前,過晌午時,已經來到了犀崖的正面。
信茂聽到信玄這樣說,便將戰馬略微退後一點,在一旁等候指示。
「正因為https://read•99csw.com大家一直心懷感激,所以才能克服艱難困苦,最終得以保家衛國,但如今卻要毀於一旦,真是太可惜了。」
信息也是一樣,雖然從眼前的敵境內不斷傳來敵軍的行動報告,但卻沒有準確結論。偵察兵個個紅著眼,豎著耳朵打探消息,卻容易誤判大局。
甲軍的前排軍隊扔過來的石子砸中了戰馬,戰馬發生騷動。不僅如此,就連長槍隊後方待命的騎兵隊里,戰馬也紛紛站立起來,本來就不穩的陣形愈發混亂起來。
戰爭結束後有傳言說,當時家康看到信玄陣上迅速地變換,以及甲州大軍在信玄一聲號令之下,所進行的精彩動作,不由得讚賞不已。
這時,有人喊道:「我乃德川家一番槍,加藤九郎次!」說完,他向炮彈一般從對面的隊列中沖了出來。
放下這些閑話不說,和敵人對視的瞬間,可以說是極為恐怖的。雖然是白天,但天地一片灰暗,如同陰曹地府般,眾人已經分不出是耳中所聞,還是眼中所見,個個進退維谷,只能挺著槍尖,擠成一團,沒有人敢往前邁出這一步。敢於挺身而出的人,會被人稱為「一番槍」。而之後的戰鬥,也就乏善可陳了,但那一瞬間,即便是歷經千軍萬馬的猛士也很難挺身而出。一番槍的價值和重大意義便在於此。武士最大的機會,現在正擺在兩軍戰士面前,然而卻沒人敢輕易踏出這一步。
二十二日凌晨,離開濱松城的家康軍,在犀崖北側布陣,等待著武田軍的出現。
「停下!」信玄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信玄的調兵遣將出神入化,連敵軍的首領都佩服不已。他的戰爭便是他的藝術。其麾下的勇將猛卒,都將果敢求死的心愿凝聚于各自的武器、戰馬和旗幟上,如同數萬雄鷹,在信玄一聲令下,便朝著獵物展翅高飛而去。
如果將一名士兵的狀態視為戰鬥中的一個國家,那麼扛鋤頭和織布的農民,都具備自己的職責,或是一根頭髮,也許是一根手指。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儘管如此,也有不顧國家興亡,不願進入戰鬥狀態的惰民,他們只能算是人身體上不值一文的污垢。
「如果濱松一城久攻不下,拖延至明年,則我軍必然要在冬季進行持久作戰,日夜經受敵軍偷襲,加之軍糧不足,病人頻出,我擔心全軍可能會疲憊不堪……」
敵軍揚起的塵埃,己方揚起的塵埃,雙方爭鬥所揚起的塵埃,讓天地瞬間變得黑暗起來。在夕陽的映照下,只有槍尖閃閃發亮。
然而,就在此時,德川軍全體沖了上來,甲州軍也調整好步伐,一同迎上前去。鮮血、長槍和鎧甲,繪出了怒濤與怒濤激烈碰撞的場景。
「敵軍敗了!」甲軍傳來慶祝勝利的聲音。小山田隊立即繞到德川軍的第二陣,也就是織田軍的側面。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冷靜地說道:「雖然上洛的目標本是我一己之願,但家康是路邊的絆腳石,無法迴避。將來我們逼近岐阜城之時,家康匹夫必然出動兵力,阻斷我軍後路,以營救織田軍。既然如此,趁織田軍尚未充分支援之時,一舉踏平濱松城難道不是上策嗎?」
遠處騰起了一陣黃色的灰塵。留下來防守的一支部隊,敵人可能認為他們人數不多,突然發動了猛攻。
家康在中軍的高處,遠眺著戰場局勢,長嘆一聲:「唉!我軍敗了!無可奈何啊。」
「松https://read.99csw.com平康純大人,沖入敵軍后陣亡!」
雖然只是石子,但多如雨下。這裏的前排軍隊是酒井忠次的第一陣、第二陣等,以及織田的援軍。
「如果是前往井伊谷的話,看來大人的意思是要包圍濱松城了,不過這樣會不會計劃失誤?」
兩軍相距百余米遠。沙塵之中,戰鼓聲、海螺聲大作。信玄的旗本武士看來緊隨其後。兩軍都無暇在陣前排上火槍隊,所以甲州軍將人稱「水俁隊」的輕裝步兵派上了最前線,讓他們拚命地扔起了石子。
信玄轉頭對身後說道:「偵察兵,快去看看情況回來稟報!」
二十一日白天。天氣寒冷刺骨,簡直要凍掉人的耳朵鼻子。三方原方向,紅色的塵埃在微弱的冬季陽光下飄舞著。由於長時間沒有下雨,空氣非常乾燥。
眾人從頭髮到指尖,甚至一根根睫毛,都會激發這種狀態,準備向敵人發動攻擊。
「非也,大人平日里總是責備我等過於衝動,自己從未有類似莽撞之舉,但這次主張進攻的態度卻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我感覺大人心中,似乎已經做好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思想準備。」
馬蹄聲嗒嗒作響。排在前面的是甲軍第一的山縣隊,第二是小幡隊,兩支隊伍披著厚厚的裝甲飛奔而出。酒井忠次的兵力被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眼看著甲軍的大軍擺出了鋼鐵車輪的陣勢。織田軍、酒井、本多和小笠原等隊伍的旗幟,都被卷在甲軍的陣形之中。
「請恕無禮!」家康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鳥居忠廣一把抱起來,架到了他的戰馬上。
自濱松城往北約十里,有一處長二里,寬三里多的高原,名叫三方原。三方原里有一個將其一分為二的縱向斷層。這是一道深約十八尺的懸崖,流著清洌的泉水,人稱犀崖。
昨夜的軍事會議上,還能聽見異議,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再考慮退卻。眾將士隨時準備應戰,個個緊咬雙唇,從頭盔的帽檐下,目光如炬地直視著前方。
「如要撤退,最好趁早啊。」
信玄坐在中央的摺椅上,眯著眼睛聽著眾人的諫言,一一點頭,最後不慌不忙地開口向眾人回答道:「各位的意見,我認為極有道理,但是我估計織田的援軍最多只有三千到四千人。因為織田如果將岐阜城的大半兵力派往濱松城,則我很久以前便提過的淺井和朝倉必然從江北攻擊其後方,此外,洛中的將軍家也會發布檄文,鼓勵各地的門徒宗及餘黨攻擊織田……所以基本上織田軍不足為慮。」
眼看著遠處的灰塵之下,已有幾名己方士兵接連被殺。
臨近祝部的村莊。行軍的先鋒可能已經進入村莊內部,因為在這蜿蜒而行的兩萬多騎的中軍位置,即使坐在馬背上伸頭遠望,也看不見軍隊的最前端。
看來先出陣的人應該是哥哥。這位叫作九郎次的哥哥,還未走到武田軍的近前,便被敵方衝過來的隊伍所吞沒,消失在亂戟之中。
「他們看來是想用水俁兵故意激怒我軍吧。」忠次雖然已經洞悉敵軍計策,但左翼的戰鬥形勢已經陷於混亂,如此一來,就不得不考慮到第二陣織田軍的面子了。另外,他也擔心主將家康對自己有看法,於是竭盡全力地大喊一聲「沖啊!」命令部隊進行突擊。
傳令兵頂著寒風,接連不斷地傳來噩耗。
「本多忠真大人和成瀨正義大人率領手下八百余名將士,沖向信玄的大九九藏書本營,陷入數千兵力重圍之中,幾乎無人生還!」
「織田家將領佐久間信盛大人首先潰敗,瀧川一益大人也逃走,平手泛秀大人陣亡。酒井大人正在獨自苦戰之中!」
家康凝視著遠方。站在他身邊的督軍鳥居忠廣,也是一副痛惜無比的表情,緊咬著雙唇。
傳令兵一個接一個地用悲痛的語氣彙報著敗戰的消息。
「主公是怎麼了?這次的作戰也太難理解了。」監軍鳥居忠廣在陣地上遇到了石川數正,便抓住他,長吁短嘆起來。
「到井伊谷,到井伊谷!」中軍的號令兵將信玄的命令傳達至各部隊,眾將領議論紛紛。
源四郎說著,揮起長槍擊打著周圍的敵軍們。甲州軍的一名士兵見狀,相當惱怒,舉槍刺了過來。
源四郎仰面朝天向後倒去。敵兵的槍尖沒有戳進盔甲裏面,他抓住槍,試圖站起身來。
偵察兵室賀信俊和上原能登寺,兩人騎馬疾馳而去。信玄雖然知道敵軍只有己方兵力的幾分之一,但還是非常謹慎,不輕舉妄動,這種沉著,信茂頗為佩服,但還是焦躁地說道:「戰局變化疾如閃電,機不可失啊。」語氣中有種悍馬用前腳抓著土地的迫切感。
眾人之所以有這樣的擔憂,是因為織田的援軍已經陸續到達濱松城,而且自那天早上起,便有零星諜報稱,後續還要增派援軍,尚未有準確信息。
家康有兩樣過人之處:
「是啊,如你所見,佐久間和瀧川等將領,雖然前來支援,但感覺信長在背後肯定囑咐他們切勿損失兵力,不可主動求戰。」
「啊!兄長!」源四郎在友軍的士兵和馬蹄的踐踏之下,高聲叫喊著。他一邊爬行,一邊抓住甲州士兵的腳,將他們放倒,然後砍下首級,扔到一邊。
信玄軍佔領的一言坂上,不知是誰立了這樣一首打油詩,不用說,這是武田軍所為。本多平八雖然捨棄陣地敗逃,但其仍不失大將風範,這是獲勝的武田軍的一致評價。大久保忠世和內藤信成等人也相當有格調,但其中尤以本多平八郎的撤兵最為精彩,所以他們感嘆德川家也有真武士存在。
「得派兩三千兵力去支援啊。」
「你身為監軍,卻不認為我們有勝算,這如何是好?就算武田軍有兩萬七千大軍,我方勢單力孤,只有不足一萬人,但我們三河武士的骨氣,會輸給甲州人嗎?我們一人能對抗敵軍三人,便足夠應付了。」
「另外一方面,我軍恐怕會被切斷海路等退路。」
某人的兒子,某人的父親,某人的兄弟們就在那支部隊中,所以不只是信玄身邊的旗本武士和眾將領,長長的行軍隊列中的所有人,就連最底層的步兵也朝那邊看去。所有人一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裡,一邊向前走著。
然而,在眾人各自歸隊的路上,山縣昌景看著天上微帶著寒意的冬日,口中感嘆道:「……真是天性好戰啊,他作為一名武將,擁有這種氣度確實罕見……」
信玄軍一鼓作氣衝到了敵軍陣前。龐大的隊伍如同車輪一樣旋轉著,毫不費力地改變了德川軍的鶴翼,在德川軍面前築起了一道人體大堤。
家康沉默不語。
「如果信長率大軍參与濱松城的後援,那麼我們可能就需要慎重考慮了吧。」
針對這一情況,武田軍採取了從上流放木筏撞壞塔樓柱子的方法。這一妙計獲得了成功。城內士兵自那天起便為水而苦惱。面前雖然是無邊的大河,卻苦於無水可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