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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君臣春風

第四卷

君臣春風

「您是不是安排了一位間諜跟蹤我?」
信長有些驚訝地說道。聽說信玄的死訊,他陷入了感傷之中,而藤吉郎所擔心的事,和他則相差十萬八千里。
「主公剛剛回卧室了。」
「不是,其實……」
「人終有一死。」信長最喜歡這一段,每每唱到此處,他都會放聲高歌。想來,他的人生觀可能就體現在這裏。
「事情是這樣……此事還沒有傳出去。之前所說的我手下的亂波忍者——渡邊天藏聽到一條內幕消息,我想應該是可信的。」
「那麼,你也待在這裏吧。」
「情況還是老樣子,只不過最近信玄進京已經沒有指望了,所以室町的館主大人看上去相當失望。將軍家依舊採取過去的策略,並且越來越露骨,方向仍然是排斥信長。」
信長對阿優說道:「你晚上就住在城內好了。」但阿優還是請求回去。信長也沒有勉強,冷冷地說道:「那藤吉郎你也回去吧!」
「愚妻是不是給您寫了什麼無聊的信?」
藤吉郎看上去也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那就算了吧,我就此認輸。」
信長看得入神,心中非常佩服。他本想嘲諷一下藤吉郎,但又感覺不太厚道,於是便正色說道:「半兵衛後來身體還好嗎?」
「我正有此意……如果可能的話,希望能住在城下,隨時等候您的召見。」
「為何?」
「阿優,你就慢慢玩吧……」信長說道。
「同行的人,是女人吧。」
信長笑著說道:「是嗎,原來如此,通口三郎兵衛現在還在那裡啊。」
他清楚自己的命運——自己不久便會死去。年至四十,他覺得自己已時日不多。
「其實什麼?」
「我在旅途中,聽到渡邊天藏的秘報,所以我又將他派遣到甲州領地內,打算讓他再去挖掘一些具體的細節。」
藤吉郎雖然彙報了這一消息,但表情並沒有信長那般複雜。看上去,他就像坐在飯桌旁,飯碗輪到了自己面前一般,非常平靜。
「你們夫妻也很久沒見面了吧?」
「有,最近數月雖然四方無事,不過我自己的心情並未有絲毫懈怠,依然處在戰九*九*藏*書時狀態之中。」
「主公是在給我敲警鐘啊。」藤吉郎在回去的路上,感到自己被批評了,不過他覺得信長還是一位很通人情世故的主公。這鐘聲信手敲來,充滿藝術感。
他手上拿著冰冷的酒杯,突然想到了「人生五十年,比之天地如夢幻」的歌謠,但他並沒有心情跳舞。
「確實如此。信玄好容易來到三方原,結果又回去了,聽到這消息當然不舒服……我都能想象得出義昭的臉色了。」
阿優是首次拜見信長,又和藤吉郎一道,她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大事情,是什麼?」
他在這短暫的時間里,要實現極為宏大的抱負。他有著無限的理想,為了實現理想,他不斷克服困難,每天都過得無比快樂。然而,人都有天壽,他感到非常遺憾。
這是信長每逢喝醉必唱的曲子,連居民們都知道。然而,雖然是同一首歌謠,室町時代的隱士僧人解釋成無常的世界觀,與信長的心境大相徑庭。
「這裏的山高,可以看遍全境。不過,還有人比我信長更了解你的行蹤。你知道是誰嗎?」
「不過他也是個相當厲害的政治家。他經常給洛中的市民施點小恩小惠,暗地裡又讓他們害怕信長政權。火燒比睿山的事情正好被他拿來當作誹謗主公的好材料,越來越放肆地煽動著各山的僧人。」
藤吉郎打扮得和普通的旅行者毫無二致,趴在地上。他抬起頭,笑著說道:「您一定很吃驚吧?」
「看上去毫不知情。就算信玄已經身故,恐怕甲府一族也依然準備將此事保密,一段時間內還保持信玄仍然健在的狀態吧。所以,如果甲州領地內有什麼看上去比較造作的積極政策,或者是謳歌信玄的動向,那麼十有八九信玄確已身故,或者可以認為他已經快死了。」
「主城裡的梅林,也開始凋謝了啊。」眾人見此情景,不由得想象起來。
「我聽說你是竹中半兵衛的妹妹,是嗎?」信長親切地問道。
藤吉郎第二天帶阿優來城內拜見信長,也不再覺得緊張了。
比之天地如夢幻九_九_藏_書
「是什麼消息?」
「雖然醉了,但沒有說錯話。你的妻子雖然住在洲股,看上去相距甚遠,但其實並非如此。」
「我過來吧。」信長帶著酒壺和杯子從上座上走了過來,他又接著說道:「你把隔壁房間的門也關起來吧。」
「這可真讓人大吃一驚。不愧是主公,明察秋毫。」
「不,我讓他到這裏來。」
「不過,您不必擔心。僧兵們看到比睿山的結局,看來是徹底膽寒了。那件事我們做得很絕。就憑那個,我們也不會落敗。」
「啊?你是說信玄?」
「對了,有件大事情,我彙報晚了。」
「總之,情況就是這樣?」
藤吉郎站起身,剛準備關上門,突然看到了蘭丸白凈的面龐。
「可惜,甲州的巨星已經隕落了。」
所有的守城將領,不管是否處在各等紛亂的戰況中,都不會像海螺一樣乖乖地守在城裡。有時看似外出,實際在城內,有時看上去在城內,其實卻不在,兵家之道,總是虛虛實實。當然,藤吉郎這次的小旅行,也是微服私行。他肯定是因為這個,才突然不告而訪地來到了岐阜城。
「你在說什麼呢,慌了吧?天藏三天左右才回來,這不是昨晚你自己說的嗎?」
「那麼你就住在城內如何?我們也好久未見了。」
「其他各國還不知情吧?」
「您在開玩笑吧……您今天看上去有些醉了。」
法令雖然嚴酷,但這裏的主君不說空話。向民眾約定的事必然做到,並且給大家看到了實際的好處。
「不過,我今天前來求見,想必您還是感到意外吧?」
「聽說細川大人遭到將軍大人嫌棄,現在正蟄居在鄉下某處。」
「我們坐得有些遠了,是主公您湊過來呢,還是我上前去?希望能近一點說話。」
他希望這是真的,但是一時間又難以置信,甚至感覺有點不對勁。聽到這一消息時,他瞬間感到一陣安心,如果沒有信玄,那就太平了。信長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喜悅。過了一會兒,他嘆息著說道:「是嗎?如果這是真的,那麼說這位古今罕見的武將就九_九_藏_書已經離開人世了。接下來的時代,就看我們的了。」
「這個火槍子彈傷到了哪裡,是否立即死亡,傷情如何,這些情況還不太了解。不過,據說武田軍立即解除了對野田城的包圍,撤退的將士看上去士氣不振。」
「你有異議嗎?」
「我很久沒與兄長見面了。戰事繁忙……不過有時會書信往來。」
「現在你住在哪裡?」
這裡是以前的稻葉山城,如今的岐阜城。
有段時間,淺井和朝倉都想藉著三方原之戰的形勢,各自動作一番,不斷蠢蠢欲動,但後來信玄撤兵了,他們又一下子縮在領地內,一心一意保全國土了。
「你在都城的時候,有沒有見到藤孝?」
「是。」
「還真是的。」
「戰則必勝,所以你們就安心吧。」主君這樣說,就一定會勝利,獲勝之後就會與民眾分享喜悅。連續三天,飲酒、跳舞、唱歌、遊玩。
「哈什麼哈!我看你倒是應該感到驚訝吧。」
「是啊,他現在還將室町將軍家這個名號當回事吧。在這種時代更替的交界點,一股大潮正將過去和將來一分為二,被浪潮所淹沒的,幾乎都是那些還迷戀于舊勢力的威嚴、看錯時勢的遺老遺少。雖然只要爬到比大潮略高一點的位置便可明白。所謂的將軍職位、一國,或者小城堡、些許的財力之類,反倒是個累贅,讓人無法逃離時勢的浪潮。如此看來,他倒也很可憐。」
信長對待女性態度不錯。藤吉郎時而開心,時而擔憂。白天就在這種複雜的心境中過去了。
「你派出的天藏,什麼時候回來?」
「主公呢?」他來到酒會的隔壁房間,向侍童打聽道。
「嗯,嗯……」信長點了兩次頭。他看上去是想強迫自己相信這一切。
「你大概累了吧。今晚就回旅店好了,明天你帶著同行的人,一起來城內吧。」藤吉郎準備回去的時候,信長這樣對他說道。
和昨天不同,信長將見面的地方選在書院。他今天並無飲酒,坐在上座上,看著藤吉郎和阿優。
「我住在不破的長亭軒城的一個熟人那裡。」
「哈哈哈,你以為我信長https://read•99csw.com是瞎子嗎?你在京都和妓|女玩得昏天黑地,到了近江路之後,又將阿優召到長濱的某位富豪家密會吧。」
「義昭現在已經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了……有些喪心病狂啊。」
信長睜大了眼睛,盯著藤吉郎的嘴唇看了一會兒。
藤吉郎說著,滿臉通紅。信長看到這一幕,終於心滿意足了。他從剛才起就想看到藤吉郎害臊的樣子。
於是藤吉郎又急忙奔到卧室外邊,拜託侍衛傳話給信長。
他們對城主的信任正在逐年加深。這種信任來自生活的安定。他們深知,生活在這裏,比哪裡都要幸福。
信玄的死訊如果屬實,那麼天下大勢將立即發生改變。信玄的存在,意義非同小可。而且,這對信長來說,更是有直接的影響。他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感覺就像身後的老虎突然消失了一般。
「並無原因。」
兩人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出了城。然而,沒過多久,藤吉郎又獨自一人慌慌張張地回來了。
「我有要事,今晚無論如何想再拜見大人一次。」
今天他也準備跳舞。招待完伊勢的使者,雖然使者已經回去,但信長仍意猶未盡,獨自飲著酒。
比起自己的死,看到別人的死,內心更容易受到觸動,他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信長一臉不解:「為何?」
「是被義昭將軍趕走了嗎?」
藤吉郎將燈燭拿進室內,關上門,迅速地坐到了信長面前。
藤吉郎見局勢一時不會出問題,便悄悄出了橫山城,從畿內到京都一路巡遊起來。
主從二人大笑起來。不一會兒,兩人舉杯飲起酒來。這時,信長屏退侍童蘭丸,酒席間的對話卻變得小聲起來。
「胡說什麼。你半個月前,就不在橫山城了,這點情況我還是知道的。」
「那是。甲州將士再勇猛,失去了信玄也不行。」
蘭丸退到隔壁,接著又抱著鼓來了。他走到信長面前,說道:「橫山城的木下藤吉郎大人剛剛到了城內。」
「蘭丸,打鼓!」
藤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了,渡邊天藏怎麼還不回來啊。」他想故意岔開話題。他果然狡猾,不過信長不吃這套。
九-九-藏-書哎呀,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請恕罪。」
「……是的,感謝大人記得。兄長重治,一直承蒙大人厚愛,我是他妹妹阿優。」她聲音微弱,但聽上去更顯得美麗動人。
「哎呀,是藤吉郎啊!」信長先讓他待在另外的房間里,不一會兒便面帶微笑地走進來,坐在了上座上。
「是到橫山城嗎?」
「哈哈哈,冶遊之事,我不會怪你的。偶爾悄悄賞賞櫻花,這是非常好的事情……不過你既然有空在長濱與人幽會,為什麼不把寧子叫來見一面呢?」
「這人就是你的妻子。」
「這個……同行的人在城下的旅店裡等我,我擔心其寂寞,所以今晚約好了要回去。」
「天色已晚,我把燈燭拿來了。」蘭丸說完,便立即退下了。
「三天就會回來吧。」
到了晚上,信長說道:「你還沒看過我跳舞吧,藤吉郎倒是看過幾次。」他將阿優也叫到了晚上的酒會中。內房的侍女、家族的老少群臣都一同到場,看上去個個春意盎然。
「嗯……不好收拾啊。」
「沒勁的傢伙,待在我信長身邊感覺有壓力嗎?」
「聽說他今年二月,從刑部出發攻打三州,圍攻野田城的時候,在夜間,被火槍擊中了。」
從高居山上的城堡中,有些紅白之物悄然飄落於城下的民宅屋頂上。
「別擔心,沒有這回事,這隻是我信長關心你們。不僅是你,所有將領在作戰之時,妻子都會在家留守很長時間。如今好容易才有空,至少應該先讓妻子看看你們平安無事的樣子啊。」
「對了,最近京都形勢如何?我一直讓村井民部派使者前去探視,不過我還想知道你的所見所聞。」信長帶著期待問道。
不曾深刻考慮過生命意義的人,其生命也不會完整。
「在下覺得並沒有那麼久。」
「哈哈……」
「細川大人努力想要讓將軍家與織田家結好,他相信兩家圓滿合作,才能保住室町將軍家的命脈,所以數次勸諫義昭公。」
「你這個嘴巴伶俐的傢伙,又來狡辯嗎?」
人生五十年
「因為我突然求見。」
「您說得沒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