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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松與柳

第五卷

松與柳

考慮到這片地區十足的重要性,信長在這裏安置了老將柴田勝家,讓他管轄越前八郡。自己駐守北之庄的築城、町屋的地盤。
隨後交代:「把那個棉布裝在這裏面。」
當然也有向普通民眾誇耀每戰之後,自己國家更加強大的意思。另外,對京都的公卿和百姓的策略及其文化意圖也包含其中。
似乎信長自己也有意在這麼做。像這樣去京都朝覲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窺視他的心理可以看出,這種旅行對他而言十分愉快,每一次都是一生期待的大事。
「適可而止吧。」信長突然中途停止了進攻。
雖然朝倉家已滅,但是越前並沒有消亡。即便更換了越前的當權者,根植于平民的教團勢力並沒有衰退。豈止如此,他們還強化了與舊朝倉的殘餘部隊和大阪寺山本體的聯繫,其特有的奇特戰法將信長戰後的施政拆散得零零碎碎,他們的反抗也日益公開化。
明智光秀任先鋒。
另外還包括近畿的各位大名。正在趕往京都的奧州的伊達輝宗也來了,還贈送了南部的名馬和鷹。
「我想去看看。」
雙方正常會面。
沒有哪個難纏的對手像這次這麼折磨他,讓他變得心狠手辣。忍受、隱忍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信長的特長。但是只有對這個棘手的對手,他一直艱難地容忍著。
松樹的枯葉被掃去,樹枝的根也被澆上了水。看這些也成為信長旅途中的樂趣之一。
老將和近侍們也都慌了:「為什麼突然要在這種地方休息呢?」
在翻越山林時賜予殘障饑民布匹,給他們搭窩棚的材料,提醒別人別讓他們在以後的生活中因飢餓冷凍而死的也是信長。
此次前去京都,信長特意改了道,從勢田過去。那是由於夏初,他親手設計並著手建造的勢田長橋工程已經完工。
「以後應盡量避免餓死的現象,希望鄉親們也憐恤這些人。」
事情無論新舊巨細,均須謹記向信長大人彙報。
西尾小左衛門帶著部下從馬馱的貨物中取下棉布,解開繩子,拿下四五十匹布堆在信長旁。
丹羽、柴田、佐久間、瀧川等,其強大陣容更勝過長條之戰時的陣容。
八月十二日,信長在十四日進入敦賀的同時討伐越前門徒起義。
信長補充說了這些。他還給了他們搭小窩棚的材料。一行人下山走遠后,山頂的蟬開始鳴叫起來,彷彿是為他的慈悲感動而泣的饑民的心聲。
信玄的軍國政治亦是如此。
但是,不管哪裡的乞丐都是些居無定所的人,通常,昨天在那個地方看到,今天已經不在那裡了。但是根據信長常年觀察的結果,只有這裏的乞丐,駝背男子也好,盲女也好,跛腳小女孩也好,不管老幼都是同樣一群人聚集在同一個地方九_九_藏_書
遠遠望去,這支隊伍蜿蜒曲折,彷彿蟻隊。走近一看,是支令人頭暈目眩的旅行團。信長上京都,隨行的人從老將、旗本武士、小姓武士,到槍隊弓箭隊、紅柄長矛隊,另外還有郎中、茶道藝人、文牘、俳句家、僧侶、貨運隊。連送行的人也不容易看到隊伍的盡頭。
正巧一陣涼風立馬從夏季的樹林中吹過,吹乾了汗水。
小姓們慌了起來。
戰後經營與布置大致結束后,信長對新領主和地侍頒布了條框甚多的《法令》。其中有一條是:
他是千宗易——千利休,他也來了,在沏茶。
「不好對付。」
丹羽勘助的父親五郎左衛門長秀待在信長的旁邊,這時候他納悶地問道:「無論是桶狹間合戰,還是此前的長條之戰,全發生在五月份,而且也不如今天熱,武士們尚且不管是臭水還是泥水,都是手捧著就那麼喝了,然後打仗。大人恐怕也知道那些髒水的味道吧。可是為什麼這山上的池水還不讓他們喝,要斥責他們呢?」
攝家、三條、水無瀨的二卿來了。
所以說信長的這次旅行給了他最大的滿足,並且四鄰與天下群雄都用羡慕的眼光看著他。
因此,到了最後要出手要出兵的關頭,他也會做出類似比睿山屠殺的事,也會毫不猶豫地像長島那樣大開殺戒。只有對一向宗的時候,信長才失去了他原來的特徵。正如那些身為敵人的門徒說的,他的所作所為和夜叉魔王如出一轍,他的樣子連惡鬼羅剎也遜色幾分。
「休息!大家擦擦汗。」
雖說當時的武士立身極其嚴正,但還沒到像信長那樣如此誇耀自己的地步。一直跟隨他的守將暫且不提,那些被征服領地和地侍以及普通百姓如何看待這根殺威棒呢?
信長在遠處,徑直向他們問道:「鄉民們,上次我從京都回去的途中,看到這附近有很多乞丐模樣的人。他們現在還好好地在這裏生活嗎?」
只有信長一個人與他們背道而馳。他的領地範圍內甚至可以說沒有關卡。他每佔領一國的領土,就將那裡的關卡全部拆除,架橋,鋪路,並將以自我為中心的文化遠遠地輻射出去。
長秀沉默著低下了頭。
他們捉摸不透信長的心思,只能一個一個往後傳命令:「休息!停下休息!」
「經過這裏以後,隊伍就壯觀了,人數也會驚人地增加。」村民的心裏是這麼想的。
淺井、朝倉都不例外。
三間寬的大路,有的是山陰處的窄地read.99csw.com,有的已經被溪流沖毀,有的是經過各驛站的商鋪,有的則沿著湖畔,它們全徑直通往京都。
「錯了!拿褥墊來!」信長旁邊的近臣們不停地吵嚷著。聒耳的蟬聲戛然而止。信長連馬頭明王堂外的窄走廊上的變紅的葉子和灰塵都沒拍就坐了下去,讓一個小姓用金扇給他扇風。
三間寬道路的開通即是開端。另外,入境稅、橋稅和渡船稅等阻撓文化交流的障礙,都被忍痛廢除。
正在那時,蒲生忠三郎帶了里正模樣的人和五六名年長的鄉民走回來了。
這是信長出征時告誡自己的話。
信長騎馬前行,眼睛投向路兩旁的松樹和柳樹,彷彿它們就是自己的親人。
因為這隻能稱為武裝暴動,不是戰爭,是一次不選時間不擇地點的起義事件。鑒於此,對手的戰法以奇襲和巧計為主,打算打持久戰。他們不喜歡一戰定勝負的決戰形式,長期出沒,目的是讓信長疲於奔命。
武田家敗退後,之前相去甚遠的信長上杉兩家自然比鄰而居了。謙信觀察信長的眼睛和信長眺望謙信的眼睛都炯炯有神,絲毫不馬虎,他們心裏都清楚: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兵戎相見。
聽完此話的家臣權當是一個笑話,只是把它傳達到信長的耳朵里,隨後就忘記了。但是信長記得。
若要問這是否就是信長,答案可以參照他的另一面,那麼他的另一面是,在那之後的約二個月後,他若無其事地製造了一片比睿山屠殺更殘忍的血海。
「哈哈哈。你問這個問題,真不像是五郎左衛門。戰場上士兵們是金剛不壞之身。要改成平常的裝束,那身體也回到平常的狀態了。戰場上喝了不會中毒的水,現在喝了難保不會出事。他們也不想在平常日子里倒在病痛中吧。我這才斥責他們。過一會兒年長的鄉民來了后,我仔細問問水質。如果是好水再讓他們喝,否則要去谷底打水。」
當天,被叫到路邊的年長鄉親和村長等對信長的問題再次回答道:「是的,山中猿他們仍然住在此地。」
一旦一個地方的戰事結束,之後他必定會上京都。在上奏平定情況、安撫聖意方面不敢怠慢,就好像去他處建功的孩子都要在建功后回家鄉向父親報喜一樣。他無法忘懷每次上京都拜伏在陛下面前時的赤子之情。他也將此視作自己最高的欣慰和榮譽。
「哎呀,特意趕過來,辛苦了!」
蒲生忠三郎氏鄉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雖然不懂主公的意圖,還是麻利地應了一聲跑了出去。
但關鍵是要將「信長的統一大業歸根結底在於天朝聖君。信長不過是謹遵聖諭、平宇內之騷亂、安陛下之民心的一朝之臣而已」這一姿態付諸實踐,昭示天下。
只要信長待九*九*藏*書在京都,那裡每天都像是節日或者正月。流入百姓口袋的錢也多了。最重要的是從民心上又可看出皇宮的瑞氣和公卿們的喜悅。百姓一致說道:「這樣一來,我們的主心骨終於立起來了。天下不久或將為信長大人所治!」
信長又問:「小左衛門,出岐阜的時候我吩咐你的棉布,你用馬馱過來了嗎?」
這是戰亂時,反覆爭奪的軍事要地。每次往返這裏都極其困難。現在,一座寬二十四尺、長一百八十間、擁有雙欄的中國式橋矗立在他眼前,大橋威嚴聳立。欄杆兩邊建有鑲嵌大顆模擬珠寶的粗柱子。這條新的天下大道,又是一根文化動脈。
鄉親的回答也有點蹊蹺:「據說他們的祖先曾經在此地殺了常盤御前。受此果報,代代生下來的孩子都有殘疾,被我們稱為山中猿。他們好像一生下來就認定要一生償還祖先欠下的孽債,所以也不離開此地,或是打掃路上的馬糞什麼的,一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一邊以乞討維持生存。」
他在橋面上徒步通過,這裏的各個角落都讓他回想起昔日這裏作為戰場時的情景,而後不停地看著湖畔的地形,心想這裏不久便會開始為全面進軍中原做準備。
翻過這年夏天曾駐足過的山林,信長到了近江路。
一色左京管轄丹后,明智光秀經營丹波。
他們擔心這些人是不是礙了信長大人的眼,回答得戰戰兢兢。信長聽后說:「這樣啊?一群天生的可憐人。把他們老老幼幼全集中到這裏來,每人發一匹布。」
《信長公記》如上記錄。
這是信長。
也難怪,信長往返京都時,時常在這附近看到很多乞丐。
「松也好柳也罷,每次經過的時候都看到它們長勢喜人啊。」
因為若從這個地區越界,就會直接與上杉謙信發生摩擦。
但是,誰也笑不出來。古時的名君將仁愛施於鳥獸。信長的心也不遜於此。人生在世,不論是誰,得意時很難顧及其他。然而信長在距長條大捷僅一個月的今天,是在自認為人生最得意的當口,是作為男兒將在心裏暗暗壓制四鄰的威嚴顯示於此隊伍時,而且現在還是前往京都的途中,誰想到信長在離開岐阜時心裏就開始惦記這些路邊的饑民。於是家臣們的意外也情有可原了。
但是目前,信長還沒有與他交鋒的意思。所以——「適可而止吧。」
事情是這樣的:
大阪的石山本願寺也派出三好笑岩和松井友閑做使者前來問候並贈送了禮品。信長對此二人說道:「讓你們遠道而來,實在抱歉。」
丹羽長秀的兒子勘助走向池塘邊,喝道:「你們這些礙眼的傢伙!還不快滾!」
信長走在賓客中,恭恭敬敬地向每位客人致謝。他優雅的、穩重的九*九*藏*書微笑此刻讓誰都疑惑。他們在想:「這是火燒比睿山,征討武田,直到昨天還掃蕩越前到加賀的猛將嗎?」
其次,其誅殺方法,參看另外一部《總見記》,可知當時場景之極其慘烈狀。
下級武士們吃驚不小,全躲進了樹蔭里。
「搬凳子來!搬凳子來!」
播州的赤松和外地的武將也前來拜會,都是些不速之客。遍布京都城內的歡迎客人圍繞在他身邊,一次比一次多。
長條之戰在一個月前打響。
他認為自己的領地里有成群吃不上飯的人,是自己無能造成的。因此每次往返,他都頗為在意。
「得讓你們嘗嘗厲害。」信長暗自下了決心。
鄉民們見到信長后,在二十步開外的地方端正地坐下來,頭磕在地上,等待信長發話。
經營北陸的重臣就在此處定了下來。再看看別的部署,金森、不破、佐佐等眾將被布置在各郡,前田又左衛門利家被分到了二郡。
這是他的目的。
夏日帶著它真正的脾氣襲來。太陽灼曬,雲峰靜止。
剛來到山上,信長就急忙下馬,走到隊伍的最前頭,大步跨向馬頭明王堂的背陰處。
這次的旅行也不例外。
越前平定在八月結束。
上次從京都回去的時候,他讓家臣問了當地的百姓。為什麼只有山中的乞丐會在這裏定居下來?
「終於建好了。」信長對身邊的人說。他來到橋跟前,下馬步行。
「現在舉行開通典禮!」大家都下馬後,浩浩蕩蕩的隨從中有個人這麼喊道。
長浜的秀吉也參加了討伐。
看看戰鬥記錄就知道了:
可是他並沒有勤王之意。不僅是信長,戰國諸將一般都不用勤王一說。現在雖是戰亂不斷之時,可人人都奉職朝廷,沒有一個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大家競相做信長,像他那樣拿出忠誠的成果,獲取做赤子的滿足感。不過,要完成這些,需要有足夠的才幹。
當時是鐵甲陣,而現在的隊伍就好像一條被拉長的繁花,看上去十分祥和。不僅每個人的裝束,就連馬匹也被裝飾了起來,長矛和槍也被擦拭過了。除了威嚴外,更添加了一絲美感。
信長此時來到了馬頭明王堂一側的一個水池邊,遠遠看著被酷暑烤得口渴難奈的下級武士合著手掌喝水的樣子,說:「你看,勘助。去訓斥他們。把他們趕回去,告訴他們不能喝水。」
如此,武士們將得到神佛保佑。
另外,從各處掠奪來的男女不計其數。被生擒與誅殺的人共達三四萬之眾。此記。
消息傳遍四方。
羽柴、明智、稻葉父子為響應奉行徹底主義的信長的命令,追擊殘餘勢力,一直進攻至加賀。
九月下旬,信長將陣地由北之庄移到府中,並於二十六日前後結束處理完所有事宜后,凱旋迴岐阜。
九九藏書意就是:尊敬我,相信我,服從我。這樣才可以得到神佛保佑。
由於事先得知信長的隊伍要從此經過,各個村落,由村長帶頭的男女老少全坐在屋檐下默默地為他們送行。
六月二日,走出岐阜城的信長隊伍已經從美濃到了近江的邊界,正要越過山中。
國內起義已敗。敗兵四散奔走,逃入山中。信長毫不留情,命部下搜索山林,不論男女,斬之丟棄。八月十五日至十九日間,據記載共一萬二千二百五十餘人被綁縛,呈獻至信長處。後下令小姓武士將其全部誅殺。
道路求險,非有必要不在河上架橋,四處布滿關卡嚴防死守,這就是群雄割據的景象。
出人意料的問題,不少家臣面面相覷,還有些近臣想起來了,他們心想:呀,還記得那個事。現在還問。
細川藤孝分到桑田、船田兩個郡。
「……大人有什麼用嗎?」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不解。
他們搜遍寺院、禪房、商鋪、民宅,如拔樹尋根般一個未留。他們五十、七十個一組被倒背兩臂捆綁在一起,各人的袖子間有繩索通過。綁在一起的每一群人都貼有標籤。他們或被押往大本營,或於驛站站立著被斬殺,任由老鷹與烏鴉啄食。
對手是一群一向宗的僧侶和散落各地的教徒組成的烏合之眾。並不是擁有邊境和特徵的國家。
他在能美、江沼、檜屋、大聖寺各郡都設置了守衛,將它們作為未來的基礎。自己則將陣地轉移到北之庄。
很快,里正和鄉民們都去通知了,聚集了很多山中猿過來。有爬著過來的,有一瘸一拐走來的,有背來的,也有抱來的。前往京都的將士們站滿了馬頭明王堂,英姿颯爽,與他們比起來,這真是一道奇妙的風景。
然後,就像之前長條之戰後,他馬上上京都向天皇稟報一樣,這年秋天,越前治理事宜結束后,他又立即踏上去往京都的征程。
進入十月,信長在妙心寺舉行茶會等活動。會上聚集了很多地和京都愛好和歌、茶道之人。某時,秀吉對信長耳語道:「那可是位鼎鼎大名的茶道名家喲。」
「好了。」信長拿回小姓手中的金扇,折在手心裏,隨後喊了小姓組的蒲生忠三郎的名字:「忠三郎,忠三郎!那邊好像蹲坐著鄉民。把鄉民中的那位年長者,或者里正(名主)什麼的叫過來。」
勿心存過分及非法之想法而嘴上巧言申辯。……無論如何,須尊敬吾輩,勿在吾後有非分之想。須臣服於吾。
他們抬頭望了望信長身邊的棉布堆,把眼瞪得老大,「信長大人竟然記得原來的事?並且對連路人都不瞧一眼的乞丐……」大家激動得眨著眼淚。
勢田西面、逢坂口、山科,這些所至之處雲集著大量歡迎的民眾。
「上去走走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