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關於那件事，什麼消息也沒有。」

但是為了贏得這場戰爭，他只能這麼做。

不過完成這個事業是自己的使命，他反而覺得至今他的苦心經營並未讓人滿意。

「請進。」裏面傳來聲音。有個隨從的家臣打開了小書齋的拉門。

首先說中國地區。

「他這稻草人，敢出頭我就揍他。」

「你往領地派名急使走一趟，這事就可以辦成。」

對於村重，信長隨時都可以拿下。他正靜觀其變。

究竟這是哪位偉大作者的傑作？沒有作者。只有文化性的確存在。

首日從十二月八日傍晚時分開始，持續到當晚十時左右，進攻不止。

「哦，是做人質的那個孩子的事啊？」

懷柔、交涉、隱忍這些從來就不是他的性格。因此他一定要讓敵人領教他的猛烈進攻。

信長留下用於包圍的部隊，匆忙趕回安土城。這時是歲末，十二月二十五日。

「是的。大人讓我來照顧兄長，因此准許我暫留於此。」

「這正是主公大人期望的。」

「主公大人期望的？哎喲，這答覆真奇怪。明明知道主公的意思，卻還要違背君命嗎？」

「叫阿優啊？嗯嗯……」

「這麼說來，你是半兵衛的妹妹了？」

「主公請不必擔憂。這事是屬下最近極其懈怠了。」信盛一副意外的樣子。隨後又感慨道，「雖說不過是對一個謀反者的兒子的處分，但是如果忽視主公的重要命令，至今還未採取任何措施，對這種違抗君令的罪行可不能縱容。屬下回陣營的時候會順道去京都，嚴厲質問半兵衛。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信盛看著被咳嗽折磨的半兵衛，無視他痛苦的樣子，硬說完自己要說的話后，告辭離席而去。走到屋檐下時，正巧遇上一位端著熱騰騰的葯湯的女子。

連將軍以下的下級將士都會對信長的處置疑惑不解：為什麼如此優待他們？

雖說這樣，他還是派信盛去了。他也不會對已經下達的命令說句「算了吧」而置之不理。如果是那樣，使者的臉面也蕩然無存了。因此信長的回答極為含糊：「嗯嗯。好吧。」同時點了點頭。

半兵衛已坐在檐下迎接信盛。信盛也毫不客氣地走進去，行禮之後立即說道：「去年，在下傳達君命，讓大人您斬了松壽丸的首級。想必您已經及時完成。可是reａd•99ｃsｗ•com後來沒有任何確切答覆，信長公因此心生疑惑。今日再度差我前來，確認那件事辦得如何了。重治大人，在下希望得到您的答覆。」

在丹波，波多野秀治一族認為此時正是良機，頻繁襲擾。由於這個地區接近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的領地，二人驚呼：「哎呀，不得了！」果斷出手防禦。

看到信盛后，他猛然想起什麼，說道：「哦，對了，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那之後。」這是信長讓小姓武士將自己手上的杯子遞給信盛時突然說出的。

信長心裏其實也明白：「有些部下可能會對此不滿。」

「故意的。在下雖然知道這是件大事，可是病痛不饒人哪。」

阿優只是目送。

他無禮地嘀咕著，嘴裏念叨：「原來如此，真漂亮！」人已朝門邊走去。

「這個嘛……」

半兵衛弓起薄削的背板，兩手撐地，道：「屬下怠於君命可曾讓主公犯愁嗎？待我病稍微好轉后，定火速依主公之意全力辦妥。」

接過杯后，信盛瞥了一眼主公的眉頭后問：「您說的那之後指的是？」

「正月要在安土城過。」他心裏這麼念叨。

第二天，第三天，傷亡在增加，但是城牆卻紋絲未動。不愧是以勇猛著稱的荒木村重，他的士兵勇敢者也甚眾。再加上他的家族和部將也都認為，既然村重已經舉了反旗，若再順從信長的勸撫收回旗幟：「事到如今如果投降，無異於自獻首級。」

但是讓人意外的是，村重的抵抗也十分頑強。信長手下的一名隊長萬見仙千代戰死，士兵也傷亡慘重。

「你確定向半兵衛交代過了？」

在當前如此複雜的局面下，此處的開戰立即波及播州。大阪城外也開始動搖，甚至在丹波、山陰地區也出現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現象。

不久后在安土城這塊土地不斷發酵的生機勃勃的新文化如同浸潤漲潮時的沙灘一般，涉及東邊的陸奧盡頭、北陸和中國九州。無一處不受其影響。而且天下武士和庶民似乎都享有與在信長轄地同等的生活待遇。

信長把手掌伸到了那個杯子上，似乎在竭力回憶。

秀吉不失時機地對被包圍的三木城採取行動。讓援軍佐久間和筒井的軍隊將毛利的蠢蠢欲動壓制在備前邊境。因為一聽到攝津地區的風吹草動后，毛利九-九-藏-書大軍立即呈現大舉壓至京都的態勢。

而且各種文化的新形式決不是信長的創意，也不是他的構想。儘管如此，它們全生機盎然，全新意無限，全舊貌換了新顏。散發著腐臭的舊制消失殆盡，但是傳統的本質保留了下來。

仰望著天空，信盛急急地走了出去。飄落的雪花斜掠過他的背影和南禪寺的大屋頂，白燦燦地映在眼中。

大家都感到阻止村重投降后各自都有責任，因此顯示出拚死抵抗的決心。

「這就怪了。」

信長不僅不問清秀的罪，還對降將清秀賞黃金三十錠。隨他而來的家臣也各自獲得黃金和衣裳等賞賜。

如果非要找出文化的作者，那隻能說是時代這個作者了。

「到現在也要結束了吧。」

「這本來就不是使者的錯，定是你半兵衛明知我的意思，故意延遲。」

「妹妹……妹妹。」

「那你為什麼不斬了那人？」

他的意思是，戰事結束了，信長眺望著伊丹城如是說。

而如今，他一邊用策略一邊威懾的方法已經奏效。荒木村重的抵抗力不過是折了翅膀的鳥，只有伊丹孤城在苦守。村重的陣形右面沒有高山右近，左面沒有中川清秀。

這個正月，面對這些眼見、耳聽、舌觸、看到絢爛的全城街道，信長滿足地感慨：「這才是我要等的正月，是全天下的初春。」

一年就在無法預測的戰亂和遠征中渡過了。可是當他環望城下的街道時，確有一股濃厚的新文化氣息騰空而起。整齊劃一的街面上，大大小小的店鋪鱗次櫛比。信長的經濟政策已然奏效，旅館和驛站的客人川流不息，湖畔也林立著停泊的帆船的桅杆。不管是武士住的小巷子還是大將軍宏偉的宅邸，現在都已大體完工。

他從懷中掏出白紙捂住自己的嘴，一咳起來好像不會輕易止住。旁邊的家臣在他身後不停地揉搓他痛苦的背。

「你還是去休息吧。去病房躺著吧。」他首次輕聲細語地說了些安慰的話，可是臉上沒有一絲同情的表情。

信盛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看這天，像是要下雪的樣子。雖然是白天，南禪寺的山陰地帶仍然冷得讓人發顫。

「無論如何，主公命令的事，希望你一定在近期完成。我雖為你的怠慢感到驚訝，剛才我那麼說也實出無奈。安土城那邊，在下會https://ｒead.9９cｓｗ.ｃoｍ以書信如實彙報。你雖生病，但是如果再拖延會招致主公惱怒。真到那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是有點啰唆，不過也算確切地轉告你了。」

「呀，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吧。哦，想起來了，是我被筑前守邀請去長浜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在伺候筑前守大人。」

剛走出去，信盛又回過頭，說道：「播磨的筑前守大人最近有什麼消息嗎？」

例如，對由於荒木和毛利兩軍聯合而按兵不動的兵庫花隈城，信長則不停地進攻，須磨、一之谷、六甲附近的寺院和村子全部無情地燒為灰燼。無論多小的敵對行為，也不管是男女老幼，他決不姑息。

寺院也新建了一些。此外，之前獲得批准的奧爾岡蒂諾一派的基督教傳教士也在選址著手興建南蠻寺。

聽到拉門內兄長的咳嗽聲還沒停，她沒顧得上客人的感受，只是擔心煎好的葯要涼了。

信盛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是他自己有辱使命？還是被主公說了之後才有此意外的反應？信盛祝賀完新年退出城后，在回到伊丹包圍圈的途中，特意騎馬到了南禪寺的門外。他拴起馬後，「願謁半兵衛大人尊顏。我知道他在養病，而且天氣寒冷，或許正待在屋裡。信長公有事要問他，所以我折了過來。有勞通報一聲。」他厲聲說道，以毫不退讓的口氣請求見半兵衛。

「民女名優。」

他喜好音樂、舞蹈、繪畫、文學、宗教、茶道、服侍、美食、建築等各領域的事物。信長在擺脫懶婆娘的裹腳布般的舊體制，推陳出新。例如即使在女性穿的窄袖便服的花紋上也要營造新意。這就是安土城的文化，它正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挺著胸脯，不僅如此，半兵衛還以病人獨有的眼神，冷冷地看著客人的激怒之色。

「什，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文化這玩意兒，就像奇妙的暮靄。可以說信長在以前一直是破壞它，如今在他領地內，劃時代的新文化正勃然興起。

「沒有……沒有消息送到這裏。」

「……」

「不行。他雖然是別人的兒子，但是在我那裡也待了好幾年。感情自然轉移到我那裡了，而且他也惹人憐愛。平日都在身邊，不是說斬就能斬的。萬一家臣粗心地將別人的腦袋獻給了信長公，那真是大不敬了。這麼一想，我還九*九*藏*書是認為得自己親自回去監斬。但是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啊。」半兵衛說到此處，瑟縮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佐久間信盛一邊點頭，說了句：「並無大礙。」便跟著寺僧走了進去。

「懈怠信長公的命令，難不成是筑前守大人下的令嗎？他還真有可能被懷疑。要是惹信長公動怒，筑前守大人也不會吃到什麼好果子啊。我再重申一次，儘快處理掉黑田官兵衛的兒子吧。呀，下雪了。」

「我也沒聽到。」信盛搖搖頭。

破壞得用武力解決。但是讓新文化發育除了規劃大致方向外，一般不動用武力和權勢。

信盛急切地問道：「你還沒將那個人斬首是嗎？也沒將他的首級送到伊丹城的黑田官兵衛那裡吧？是這樣嗎？」

有間單獨的屋子，拉門關著。從裏面不時傳來咳嗽聲，原來躺在病榻上的半兵衛為了來客，非要起來。

困擾于抉擇是情有可原，野心的鼓噪讓一些人敗落亦是情理使然。

進去通報的寺僧馬上回報：「半兵衛大人說，養病的房間雜亂不堪。如若大人不嫌棄，可進去一看。即使說它是草廬也稍微小了點。」

一邊是眼神騷動，另一邊則是眼神恬靜。他們此刻已忘了口中的言語，互相對峙，無法化解。

春天的雪安靜地下著，不多久便將草庵周圍變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這座伊丹城雖然已經全然孤立，至今仍未陷落。但是在信長看來，這與陷落已無異。

半兵衛那時也說：「倒不是反抗右大臣家的命令。只是能不能寬限幾日？」

「到那時……我就可以盡享世間之樂了。」

「歡迎，歡迎。」

女子趕忙將葯盆放在地上，跪在客人的腳下。信盛仔細端詳著這位跪在走廊木板上的女人，從她雪白的手指到衣領。

情況時刻在改變。

信盛慌了神，他的慌張更是顯現在臉上。對半兵衛過分的回答，他怒不可遏，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今年，即天正七年，這才應是被稱作「作者」之物吧。

「多麼好的初春碧空啊！」信長耽於思考時，和煦的陽光已曬在他背上，佐久間信盛來到高閣的一間屋子祝賀信長。

總攻就這樣開始了，時間是十二月初。

「啊？是血！哥哥！」

「這大赦太罕見了！」

信盛無奈，緊閉著口，只等他的咳嗽停下來。但是看到半兵衛強九*九*藏*書忍著劇烈的咳嗽，被病痛折磨得痛苦的樣子，看的人也難受起來。

昨日一去不復返，今日之勢多變化。

「在對天下大勢舉足輕重的時刻，小過應當得到赦免。」

「你是？」

「他在我的領地里過得好好的，不用那麼著急。這事我隨時都可以辦。」

大阪的石山本願寺軍隊和強大的毛利軍的海上聯絡也很頻繁。信長、秀吉、光秀等面對的敵人全是受這兩大勢力蠱惑的「奇怪的代戰者」。

「豈有此理。我已經知曉主公之意。」

「……好吧。」

「我派你做使者，讓你吩咐在京都療養的竹中半兵衛砍下他的首級送到伊丹。可是後來，關於砍首級和送首級的事都沒了音信。你聽到什麼答覆了嗎？」

他每次站在安土城的高閣上俯視城下的繁盛景象，總會感受文化這種東西的不可思議之處。

信長的回答也沒顯現出多少在意。他是想起了這件事，可是下令時與現在的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我這老好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推遲，但也是有時限的。信盛做使者帶的口信明確無疑。」

佐久間亦諒解，「這樣我可以放心地交差了。」信盛確認后，就那麼空手回去向信長復命了。

已是十一月的月末，被荒木村重奉為左膀右臂的中川清秀突然離城，歸附信長，茨木城城門洞開。

「嗯……」

這些都是誘降高山右近的成果。右近也算立了功，拜受大刀和馬匹。

被信長一說，他想起了去年出使時的事。使者的任務雖然完成，但是松壽丸還在竹中半兵衛的領地美濃不破郡，要說馬上取下他的腦袋是不可能的。

比起破壞，建設更讓人欣喜，這是不言而喻的，而他的破壞不過是建設前的鋪墊。

「什麼？之後筑前守和半兵衛沒有任何消息送來嗎？」

或許是陣中事務繁忙，不久信長也回安土城。他似乎也忘了這事。事實上信盛也全然沒將這件事情的結果放在心上。他最多考慮了一番：「或許半兵衛已經直接將處理結果向信長做了彙報。」

「那……那又怎樣呢？」

「哦。那個人，是叫松壽丸吧。去竹中半兵衛的居城做人質的那個人，官兵衛孝高的小兒子。」

咳嗽聲已停的拉門內，傳來了家臣慌張的聲音。她心裏「呼」地一沉，打開門一看，半兵衛正用一張染紅的白紙捂著口，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