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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承諾

第八卷

承諾

當吉川、小早川的援軍抵達那邊山頭、可以從城中望見其旗幟之時,全城軍民都心懷死而復生之感,一整天歡欣雀躍。
高松城成為一座孤立無援的水城。城中將士和農民總共五千性命據城而守。
「那麼,就是說您答應了?」
惠瓊見了宗治,勸其自殺。
「談判破裂嗎?」
「是的,如果不是羽柴大人的建議,貧僧也無法乘船前往。」
隆景本想定是如此,所以一見面就如此問了一句。惠瓊回答道:「不是。」
元春和隆景都感到意外,問道:「那麼,是秀吉做了讓步嗎?」
接下來,惠瓊又說道:「另外,筑前守大人還說,如此忠臣殉節,就算敵人也該慰其忠魂,否則就太過無情。令中國名門毛利一族割獻半壁領土實為不忍。雖然原本約定割讓五地,他們只取其中三地,剩下兩地以慰宗治之忠節。他說令我如此傳達給兩川大人,並言明如果沒有異議,那麼在見證宗治大人切腹之後,便立刻交換誓言。」
這乃惠瓊最後所言。在此之前,他將事情經過細細言明:「前幾天,https://read•99csw•com兩軍正密談議和之事。愚僧在談判中曾數次與羽柴一方會面。城中守將之命難救,如今已經成為事關兩軍臉面的難題,令雙方議和擱淺。」最後,他用其真心對宗治說道,「此時您的心意一可確保毛利一門安泰,二可救眾位將士與百姓性命……」
就算飲此圍城之水,啖此城牆之土,他們也決不投降,團結一致進行戰鬥。
同時,他也暗中感到羞恥。他想,雖然自己身為僧侶,然而在某些情況下自己又是否能夠像他一樣對生死超然呢?能否像他那樣,臨終不變色,慨然赴死?
然而,他們最終認識到從彼此的地勢以及戰略上,援軍也無法拯救自己。雖然感到一絲失望,他們卻絲毫沒有泄氣,之後所有人的臉上看起來都帶上一種「決死之心」的極為明亮的色彩。那高漲的聲勢裏面有著深不可測的不屈不撓之心。
「這就足夠了。」
「終於看到曙光了!」喘口氣后他又說道。
宗治及城中軍民卻全部謝恩不從:我等未曾學會何為投九-九-藏-書降。在這一時刻,我們學會的唯有一死。
然後紅著眼圈互望一眼。抑制住胸中感動長舒一口氣,隆景又問道:「那麼,秀吉意向如何?」
然而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都邊大聲哭泣邊一致回答道:「能夠跟大人一起,我們感到萬分高興!」
瞭望樓已經半毀,死傷眾多。又加之是梅雨時節,病人增加、糧食淋濕,城中景況慘不忍睹。甚至連東西城郭之間的往來都要用舟用筏。城中士兵拆門卸板將數百張門板綁在一起製成舢板。水戰時,也有勇士會乘此舢板攻擊敵方大船。當時有兩三舢板被擊沉,其中又有游回陣地、再次參加指揮之人。總之,就連農民那決死之態都不輸于士兵。
他把最後一句強調重複了一遍。
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正迫不及待地等待其回來複命,不必說,這是目前他們最為關心之事。
「西堂。你去見過宗治了嗎?」
「之前,承蒙小早川大人、吉川大人都十分關心我這微不足道之身,甚至不惜令我開城投降。只是,即便與五千可憐性命共同戰死,我宗九*九*藏*書治也從未想過投降保命。因此,拒絕了大人們的好意。然而,只要我聽從高僧一席話,那樣便既可保主家安泰又可保城中軍民平安……應該說這正是皆大歡喜,宗治也深感欣慰!」
就這樣堅持了二十多天。六月四日清晨,城兵遠遠望見敵陣岸邊一條小舟慢慢划近。
淺野、小西等攻城之軍在從遠方海上翻山越嶺運送來的三艘大船上用火炮攻擊城樓。
「稍後我會告訴他們。大家也一定會為我感到高興吧!」
因此,援軍也派出密使向城中軍民傳達了終究難以救城的實情。雖然使者以元春與隆景的名義允許道:不如就此降於羽柴軍,保全城中五千性命。
「不跟族人商量行得通嗎?」
「宗治聽你述完詳情之後就說要剖腹自殺嗎?」
宗治自始至終保持沉默,聽他講完。見惠瓊汗濕全身,低下頭就此無話之後,語氣平靜地開口說道:「今日真乃吉日,承蒙您指點。您所言不差,早在得見高僧之時我便已知曉。」
「『以午時為限,我會泛舟水上,在敵我雙方見證之下剖腹。希望那九九藏書時和議能夠締結,希望毛利一門可以萬代安泰,也希望城中五千可憐性命能夠得救。』這就是大人的肺腑之言。」
「無論早晚,對我都是一樣。那麼,期限為何?」
平日里宗治所獲民望成為今日眾口一致的聲音。
宗治微微一笑。
「是的,剛剛見過。大人說,今生恐難以再拜見主公,請我酌情傳達給輝元大人,還有元春大人和隆景大人。」
一會兒,兩川撂下惠瓊到毛利輝元跟前說明了情況。不用說,已經沒有任何異議。
「足以從容赴死了。高僧請急速返回,告訴兩軍宗治並無異議。特別是對我照顧有加的主公輝元大人,還有小早川大人、吉川大人,請酌情告知。」
惠瓊又搖頭否定道:「說是為了議和而不惜捨棄生命,這都藉助于這位比誰都期望議和的大人之力。」
「這您無須惦念。」
隆景和元春都痛惜地感嘆道:「嗯……」
惠瓊乘舟如離弦之箭趕了回去。他立刻與秀吉會面並報告了宗治的承諾。之後,快馬趕回了西軍所在之地岩崎山。
「今天。筑前守說要于午時之前。雖說是午九*九*藏*書時,其實也只剩下兩刻半的時間。」
一名武士搖槳,舟中所乘之人像是一名僧人。不必說,此人就是安國寺惠瓊。
「是秀吉勸你去的吧?」
守將清水宗治巡視慰問道:「你們明明可以逃往他鄉,讓你們跟我們共命運實在是於心不忍。」
「那麼,此人是誰呢?」
「還有……這雖然難以啟齒,然而事情需要儘快。因為聽說信長這一兩日便要西下。」
他未曾提是否答應,宗治的想法早已超越允諾。
「是宗治大人。大人說,是為了報答如此庇護自己的主公。而且,只要自己剖腹自殺,一方面可促成和談,另一方面又可不傷及主公之名。」
惠瓊身體發顫,因為與其說如此容易還不如說他從未想到對方會滿心歡喜地接受,他是因感激而顫抖。
「已經沒事了!」
「不見守將之首斷不議和——本來如此堅持的筑前守大人聽貧僧講述了宗治大人的一番話后也極為感動,稱讚說不愧是毛利之大國,竟然有如此優秀的家臣。然後長嘆數次對眾人言道:『哎呀,清水長左衛門宗治是毛利無人可比的忠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