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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兩軍拼殺

第八卷

兩軍拼殺

傳五麾下一聲令響。弓弩隊一下散開,這邊火槍隊也出陣迎擊。不待籠罩的茫茫硝煙散盡,緊接著便是鐵槍鐵甲的武士從下面奔向敵軍。
然而,突然間秀吉麾下堀秀政一軍從左面猛襲過來。這對傳五而言,無疑是意外之極,不知這些士兵從何處冒出。
「撤退!退回岸上去!敵軍上來一個便打趴下一個!」
因此大家都身披撤向對岸的敵軍所濺起的水花,對準槍頭追擊過去。
「槍隊橫著一溜兒排開!別擋在前面!」
被這名大漢沖潰一角,中川隊再次被頂回河邊。只見此時,中川軍中站出一將。
雖然未對他人言明,檄文中也並未有此內容,但這卻是光秀心中的真實想法。
一萬六千兵馬的明智之軍,在士兵的素質方面,其中有兩成是山城新兵。與一手培養的士兵相比,斷然處於劣勢。因為是在各處新拼湊起來的未經訓練之兵,因此其軟弱程度可想而知。
雲朵只剩微微淡紅,地上已經一片昏暗。藤田傳五也明白己方已深入敵軍,因此,他揮麾緊急指揮道:「右轉!」
「到底大軍在幹嗎?」
從中國地區返回的他的直屬軍隊有一萬人,另外還有池田信輝的四千人,高山、中川的兩軍四千五百人,總共大略也有一萬八千五百人。
與敵軍互相推搡,雙方互不相讓。河中遍布陣亡將士,雙方喊殺聲震天。
作為預備部隊的中軍,以御坊冢為中心,光秀直屬的五千人居於正中,右面有藤田傳五、伊勢貞興等兩千人列陣,還有津田信春、村上清國等的兩千人馬。
「沒法後退!」
所謂腥風血雨便是指這一瞬間的事情。夜色已黑,殊死之戰的呼喊聲與鮮血的氣息融合在一起御風而行。
在羽柴軍全軍之中,神戶軍也因其兵力最為雄厚而最為穩重。而且,還有丹羽長秀三千兵馬相助。因此,無論藤田傳五與其骨肉兄弟何等勇猛,終究難以憑藉刀槍便從此穿過,神戶軍之陣絕非泛泛。
「哎呀哎呀!」
中川家的武士突然間向後去,將織部的對手一頓亂斬后,又重新向前沖。
他本就知曉將高地置於己方控制之下與落入敵手會在決戰時帶來多大差異。
「衝上去,衝上去!」
因此,他毫不猶豫地與兒子傳兵衛秀行、弟弟藤三行久、伊勢與三郎等人一起,共四百五十個騎兵集合成團。
因為如果中川軍急向右九-九-藏-書轉的話,便有被包抄的危險。
齊藤利三的進言並非不在理。
然而,因為數日來的暴雨水勢迅急。帶著火槍的明智槍隊在北邊的草叢中出現並射擊南面堤上站立的羽柴軍時,被視為明智軍精銳的扎長矛隊便從各處開始蹚水過河。
傳五全身上下也受了六處傷。
這便是齊藤利三所慮。
在此,老臣齊藤利三等的意見也對他有所影響,令他迷惘。利三曾兩次派使者如此勸過光秀:「我認為這一戰無論如何是對我方不利。不如躲過秀吉的鋒銳,暫且先退至坂本后,再將散在江州及其他地方的友軍集合到一起,在確定達到不敗的陣容之後再進攻。我認為此時這算是唯一的良策了。」
一時之間,氣勢如虹,看上去彷彿無人可以與之對戰。
另外,其部將中也多是諏訪飛守、山本山入之類的,舊的公卿遺臣或是稱作丹波武士等的土豪也夾雜其中。這些人的鬥志究竟與明智家的旗下是否相同,能否在同一戰列也值得懷疑。
秀吉的第二軍中川軍的突襲使得明智方面的齊藤隊已經取得的凸形陣勢轉眼間便陷入危機境地。
中川隊的一群士兵大部分將扎槍高舉過頭,痛打堤下以及水面上的敵人。
在數量上也是如此。
全軍漸漸描繪出一個圓形,本來是打算漸漸與中軍會合,待到無後顧之憂再戰。
因此,圓明寺川河口處的槍響也是齊藤利三突然打響的。
作為戰鬥的契機雖有些微妙,就在兩軍都在蘆葦叢中被蚊蟲叮咬著耗了小半天,一直等待著上方將領的號令時,羽柴方面陣營突然有一匹有著漂亮馬鞍的馬駒不知是不是想要飲水,突然間跳到了圓明寺川的對岸去。
秀吉的命令事實上也是在槍響之後才被下達的,而明智方面也是因敵人的動作起了反作用力才渡過河來。
大隊陣列則彷彿抬著神轎出神社時蜂擁而至。緊接著大軍逼近東岸的草木叢,不管不顧沖入了敵軍。
「快轉,快轉!都轉向右邊去!」
眼看難以抵擋齊藤隊精銳的高山右近的部下都互相激勵道:「第二軍的中川軍已經大大領先了。可別落在他們後面!怎麼能夠置於他們的下風呢?!」
他一邊這樣吆喝著一邊擋在前面,英姿颯爽。只見他用自己的扎槍纏住了這一莽夫的扎槍中部。
「是誰在撐著我?」
「是將自己的頭顱割九九藏書下還是去取下對方的頭顱?!」
「沖啊,沖啊,沖啊!」
時不時颯颯風吹蘆盪,翻起泛白的蘆葦葉子,雙方也僅僅是能夠看到對方的旗杆頂而已,至於軍馬的身影則都難以望見。北岸,齊藤利三、阿閉貞明、明智茂朝等軍隊集合在一起做先鋒部隊的準備,大約有五千軍馬。南岸則是高山右近、中川清秀的四千五百名部下再加上池田信輝的四千兵馬,陣列重重。這一觸即發的幾個小時,大家忍受著濕地的燥熱,等待著戰機。
這邊是明智軍左翼第二隊阿閉貞明的陣地。北軍的破綻首先便是從此一線產生。因為其不顧己方左翼已經開始猛烈突襲,仍舊是時不時放一陣槍,太過依仗於火器的威力。
再加上大阪方面神戶信孝、丹羽長秀、蜂屋賴隆,總共約八千人,實際數量總計二萬六千五百人。
「啊!幼主危險!」
這時,後面的黑暗中傳來兒子的大聲喊叫:「父、父親!」
光秀心中這樣覺得:即便十分不利,如果一戰不接,白白將京都交到敵人手中,他自己也是斷然難以忍受的。
藤田傳五以及部下精銳擊退了蜂屋隊。
與此相反,敵方秀吉的軍容不得不說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神戶信孝的麾下峰信濃守、平田壹岐守取而代之,用新法與明智軍對陣。
「諏訪呢?」
「不要停下!」
為救伏在河岸上的士兵,這邊也冒著北岸的槍林彈雨開起槍來。如此一來便沒有時間再等待命令下達。
「已經陣亡了!」
老將的意見自是中肯,光秀內心也不得不說被極大地吸引。然而,「如果在此處戰敗,那麼即便據守坂本城,最終也必會落敗。如果京都落入敵人之手,那麼我光秀又還有何名分立足?」
「你小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生氣。你可知道在此的是你織部大爺!」
特別是如齊藤利三等人。他們年事已高,忠諫既未被聽取,作為老將早已經將局勢看透,因此自己內心比他人更早懷有「今日正好成全自己一生」這樣的覺悟。
明智軍中一名大漢口中發出異樣的聲音,挺身而出。眼看著他用十分笨重的扎槍一下子便撞飛中川隊的四五名士兵,然後又向這邊猛撲過來。
「長矛隊出列!」站在河堤上的高山隊中的一將跳出來指揮道。
而明智方僅僅一萬多人。
「啊!鞍上,鞍上九九藏書,請使勁趴在鞍上。箭射偏了,您額上只是輕傷!」
然而,在此之前,光秀面對眼前的機會卻被三個「不死心」而束縛。「不死心」無疑會使自己感到迷惘,也將決斷變得遲疑。
其間,南軍的第二陣中川清秀一隊將下游的戰鬥交給高山右近的手下。
不僅如此,他麾下儘是精銳或者是已故信長公的家臣。而且,他還高舉義旗——「已故右大臣的復讎之戰」,這是絕好的理由。
「啊,被擊中了!開槍!開槍!」
此人便是中川清秀的女婿古田織部重然。
「諏訪大人也……」
馬匹涉水而過,軍旗也已經帶上岸去。高山右近的軍隊也幾乎全部登上了北岸。
第一便是牽挂于筒井順慶的與會,在洞嶺焦躁地空等了一個夜晚;第二便是回到下鳥羽陣中之後還命令修築淀城,這是對秀吉的進攻時間把握的差錯。第三便是他的思想問題,這也是最根本的,即積極還是消極,是選擇進攻還是採取退守之勢。在進入御坊冢之前,大的方針上他尚未走上歧路。
而且,最終因為在馬上不斷廝殺也不知不覺地昏昏沉沉沒了精神。
齊藤軍中傳來聲嘶力竭的號令聲。高山隊也早已看出敵軍後方受到己方中川軍所迫。
「不要瞻前顧後!」
此時,太陽終於開始西下。黃昏迫近,天空下暗紅的雲朵在凄愴的夕陽的照耀下,像一團團黑魆魆的軍隊,寂寞地點綴著夜色將至的天空。
大吼著抱在一起的,從陣列中沉入水中激起水花的……
周圍觀戰的中川家的家臣不由得拋下眼前的敵人搶上前去相助。然而,織部重然將斷槍掄起照著敵人的手腕狠狠打了一記,接著便扔掉扎槍用力扭住了對方。
越過灌木叢,除卻各處的濕地,還可以看到田地、田間小路以及栗子樹林。明智軍在視線所及之處密密麻麻一片,現在一見到敵軍沖了過來,眾將士如怒濤一般瞄準目標沖了過去。
「沖啊!衝進去!」
「此處有被孤立的危險!聽說我方的山之手隊已經潰敗,並河掃部隊也已被擊破。諏訪飛守也已陣亡!趁還未被包圍趕快撤吧!撤退!撤退!」
如此一來,可見此戰不可避免,光秀內心先奏起了悲歌。
剛剛組成的弓弩隊一齊發箭,羽箭頓時帶起一陣烈風。蜂屋隊立刻也報之以火槍彈雨。
傳五雖然一下子便想到了,但是他卻沒九九藏書有重整陣腳的時間。堀軍如疾風般切斷敵軍,將一方之軍包圍。
「是我弟啊,伊勢與三郎怎麼樣了?」
因此,這種情況下,應該暫時放棄京都這一戰略上重要的地方,退守坂本,那裡有三千兵力還有己方最可靠的良將明智左馬介光春。再等待四國政治變化風起雲湧,信長遺臣中必然會起內訌,然後己方再慢慢地加強陣容。比起此時選擇寧為玉碎,確實應該備完全之戰。
此處附近,早在今日午前,明智軍的左翼與羽柴軍的右翼便以一水之隔一直緊張對峙。
「使勁沖啊!」
注入淀川的河口十分寬闊,而稍微上游一點兒的地方則並非如此。
在此中央地方迎戰的則是蜂屋出羽守賴隆。
「傳兵衛呢?」
因為河流狹窄,因此槍很難奏效。當前排放槍完畢填充子彈時,由後排補上。然而在此期間又有早已爬上岸的敵人立刻沖入槍陣中。
濁流捲起旋渦。
不,還是說水在武士們中間流淌更為合適。河流中擠滿戰鬥著的士兵。鮮血在水面上泛起,接著不見了。
「即便一朝之間討伐了主公信長,我與他都是天皇臣民,武道精神並未有所變動。如果戰都未戰便將天皇腳下京城拱手讓人,人們必會議論:『看吧,光秀又有何信仰?又如何在天下立足?一看情況不利,將皇宮所在都忘得一乾二淨只管逃跑,看他根性有多卑劣!』如果再以這種想法揣度我對信長的討伐,那無疑便會被認定僅僅是亂臣賊子,被如此議論也沒有辦法。我光秀要將京都置於身後,在山崎與之決一死戰。秀吉之類,又有何懼!」
他雖然身穿鎧甲卻並未戴著頭盔。只見他那纏頭巾下倒豎起來的亂髮宛如火炬的火光般泛紅,與其睜大的雙眸泛出的光芒一起,看起來確是一名萬夫難擋的武士。
傳五眼見金色搗杵的馬標搖晃著漸漸走近。
以無敵而自誇的藤田隊鼓聲咚咚,直接威脅擾亂了守在神戶信孝身旁的騎兵馬匹的步伐。
不僅如此,不管是阿閉貞明之軍還是明智茂朝之軍,總而言之,明智軍中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赴死精神。或許正是光秀心中預期的悲歌才使得整支軍中響起軍破的赴死之聲。
此時,又有大約半刻鐘的激烈交戰。本來看上去就要潰敗的敵軍,重又撲上,雖然是在沼澤地帶與灌木叢等難以立足之地,齊藤軍那強勁膠著的防守戰還是令九*九*藏*書人震驚。
這當然是在等待秀吉的到來以及他的一聲令下。因為他們已經聽說己方的山之手隊已經佔領天王山,所以這一面的將士更是精神振奮、心癢不已,幾乎對秀吉的遲遲未到要破口大罵。
主將們都體會到了他悲壯的決意。在這一點上,其中大部分人也都懷著無論何時都可以為其赴死之心。
目標當然是敵方士兵。比起將扎槍來回推送出去,高高掄起向下扎去更為迅速,也更能阻止敵人上岸。
藤田傳五又粉碎其陣,將其擊退。
靠近河口的附近沒有灌木叢,而是濕地相連的沼澤地帶。因為沒有障礙物,一旦撤退便難以停止潰退之勢。
藤三沒有提及傳兵衛的生死,牽過兄長馬口的韁繩,一溜煙將亂軍落在了身後。
這兩人的戰鬥激烈無比,旁觀者根本無法插手。與之相比,不知是不是織部的扎槍較細的緣故,只聽一聲「啪」,他的槍從槍頭處被折斷,只有槍尖如同寒冰般飛向了遠處。
「看來,神戶三七信孝親自過來了呀!」
一聽到兒子傳兵衛秀行的聲音,他一下子從馬的鬃毛上面抬起頭來。突然之間,不知什麼打在了右眼上,他感到好像是天上的星星掉到了額頭上。
雙方斬來斬去。
圓明寺川位於山崎的東方。細流匯聚成川注入淀川,附近儘是蒹葭蘆葦覆蓋的沼澤地。要在平時,可以聽到蘆葦鶯喧鬧的叫聲,今日卻一聲鳥叫也沒有。
秀吉又有何懼!即便他展示出這種氣概,他內心中卻已然沒有必勝的把握。
「換隊!」
激斗在河中展開了。
「全軍突襲!」
「也被敵人包圍了。我在您身邊,請將身子伏在馬鞍前方。」
正在此時,國分佐渡守以及其他兩三名將領率領大約四五百士兵從藤田隊旁突然鳴響攻擊金戈,喊聲震天宛如大軍來襲。
另一方面,將大本營扎在御坊冢的明智光秀聽說迅速前往天王山的松田太郎左衛門陣亡以及部隊全面敗退的消息后,首先便責備自己貽誤了時機,道:「還是太遲了嗎……」
扎槍對扎槍,扎槍對大刀或者長矛。
「是藤三!」
「只管沖!」
悲歌屢次響起,噩耗如風一般在明智一軍、二軍方面蔓延,中央的第三軍也未倖免。
如果迎頭而上的話,到底是明智一方處於劣勢。
一群人斷然沖入了不知有多少兵馬的敵軍中去。
藤田傳五擂響戰鼓,步伐堂堂,展開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