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虎口
但是，隨著酒勁的發作，有的人在座位上坐不住了，不時發出笑聲來。
光泰告退。
「大人，您要回去嗎？」從靠近大玄關的休息室里突然接連出來兩個人。他們是侍童片桐助作和石田佐吉。
「遵命！」
沒有趕上會議的金森長近、菅屋九石右衛門尉、河尻肥前守等也加入到齋席中來。
已經是夜裡五刻了，但是八百士兵的炊煙燒得正旺。
還有這兩日負責城外治安和城中守備聯絡的諸將的家臣們和老臣們，各有一二人被允許入席，清洲直臣中前田玄內和長谷川丹波守入席。
丹羽、瀧川、池田、蜂屋、細川、蒲生、筒井等依次行了禮。晚上，大家要參加已故信忠大人的夫人賞賜的齋席。
秀吉被玄蕃允從頭到腳地說穿，像是嚴重敗下陣來，又像只是冷眼一看，根本沒有把對手當回事一樣。
秀吉有意識地轉動身體，信雄趕忙又屈膝向前。信雄本身就是一個膽怯之人，這時更能看出他令人可憐的慌張。
「具體的陰謀沒有打探到，但是大體可以得出柴田黨羽是不會給筑前大人留活路的。他們會利用明天登城的機會，把大人押解起來，安上諸多罪狀，逼迫大人剖腹自殺。即使大人不從，他們也會不顧一切將大人殺死。這樣一來，不管是安排在城中的士兵還是埋伏在城下的士兵，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明天他們會若無其事地在清洲城等著大人。」
「不用不用。」秀吉站起身來，一邊讓侍童石田佐吉洗著後背，一邊說著，「你們不必如此勞累的，有點愚鈍啊。」
「哎呀，到現在我還在給一個人揉腰呢。」秀吉說。
玄蕃允直呼其名。比起耍酒瘋更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怒火。但是秀吉看著他的醉態，反而關愛般微笑著安撫他：「你喝醉了。」
「猴子……這樣說是有些失言。但是這二十年來大家都這麼叫，一天也沒有改變過。左大人，想起了那隻猴子。以前，在這清洲城有個像猴子的下人，當時只被喚作雜用。我舅舅當時還是權六勝家，聽說有時還使喚猴子來值夜侍寢。有天夜裡，閑來無聊就把猴子找來喝酒，醉了躺下了，對猴子說『猴子啊，給我揉揉腰吧』，猴子周到耐心地給權六揉了腰。」
信雄面對父親信長和兄長信忠的靈位，閉目合掌後上香，再次向佛龕叩拜，然後靜靜地向後退下。眼看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秀吉咳嗽一聲提醒信雄，簡直就像說「這裏可坐著新君呢」！
雖然池田勝入今晚在場，但今晚是亡君的齋飯酒宴，在這樣的場合，即使喝醉了也不會耍槍舞的。
瀧川一益聽到拍打馬鞍的聲音，跑到跟前來。
遠處傳來鐘聲。
秀吉這才像剛注意到似的，環顧四周，看見了玄蕃允。「您外甥？這位啊！」
「羽柴大人，羽柴大人！」在這個能看到峨眉月的黑夜的廣場上，有人慌張地追過來想要見秀吉。
今晚的宴會和平時的宴會不同，因為是賞賜的齋飯，誰也不會喝醉到想要出來跳舞助興，何況在座的還有表演絕活的人。
傅人的話，除了之前的長谷川丹波守和前田玄內外，另外有秀吉加以輔佐。
「什麼？」玄蕃允使勁地搖搖頭，又重新擺好架勢，越說越起勁。
接下來是柴田勝家。
「我知道了。」
來一個人坐下，又來一個人再坐下。
這時勝入——那時候他還沒有削髮，名字也沒有改成勝入，叫作信輝——默默地退到別的房間，再出現時，他手裡拿著精緻的紅柄大槍，站在座位中間，面向主客使者說道：「我要給客人提意見。候在下位的人特意要向您問好，像是被您看到一樣冒失地向前寒暄……您的眼睛看到了這位身材矮小的武士，他的五體受之父母，又幸運地長到了五尺，現在征戰https://read.99csw.com在戰場上，非常剛強，從沒覺得他的身高有什麼問題。雖然客人認為他是矮小的，但我認為他是高大的。不管誰對誰錯，請先認真地看一看！」說完，信輝裝扮成武者的樣子，開始舞起槍來。好像要衝破四面鐵壁一般，槍在他的手裡上天入地，呈現出氣勢磅礴的技藝。
曾經一度面臨決裂危機的清洲會議總算解決了兩大議案。之後的小問題也以一瀉千里之勢解決了。
雖說他的旅營簡易，但是也有七八百士兵駐紮在此。有傳言說，柴田等因為擁有出征時的裝備和兵力，在清洲城裡有一萬左右的兵力。
秀吉沒有生氣也沒有笑臉，可以說是陷入了只能苦笑的境地。在這種場合，他這種特有的容貌倒是適合的。
「哈哈，柴田大人，你不用擔心。講到這還挺不好意思的呢！」秀吉像沒有分辨出好惡似的，看他的表情變化也像是沒有弄清楚狀況。
「什麼事？茂助嗎？」
清洲會議決定在京都安置代表織田的四將。柴田、羽柴、丹羽、池田四家承擔此任，各自從家中派遣役人，共同決議京城的庶政。
一會兒到了城外，助作和佐吉喊出家臣和馬匹。
但是認真思考一下，除了長谷川、前田以外，秀吉也是幼君的輔佐人，這是在白天的會議上被認可的，誰也沒法指責他僭越。
「怎麼了？聽說大人從城中回來馬上就閉門休息了。我很擔心，著急想給您說點兒事所以打擾大人了。」
秀吉看了一下，問道：「作內啊，寺內的士兵好像現在才吃飯啊，為什麼這麼晚啊？」
「是。」
「請躺著就好。」
秀吉等到玄蕃允把話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哎呀，北之庄的外甥大人！你是從誰那裡聽說來的？真是珍貴的回憶啊！二十幾年前，不要說是幫權六大人揉腰了，我還很擅長導引，一門的大臣們都被揉過吧。每當賞給我點心時我都很開心。哈哈哈，現在想想真是懷念，懷念那點心的味道。」
「讓士兵們快點吃飯，把馬匹都喂好，今天晚上早睡吧。注意防火，如果有意外發生也要做好立即制止的準備。」
「這件事不是來助酒興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你聽著！剛才在佛殿里，信雄大人、信孝大人以及諸將都要到尊堂去祭拜，你羽柴筑前不顧自己原來下賤後來發跡的身份，把三法師放在自己的膝上，有模有樣地坐在上座，而且還讓大家一個個地去向你行禮！」
光泰回答道：「今天大家都在擔心，怕城中有變。知道大人平安歸來，才開始準備晚飯。」
「玄蕃允你不要太過分。他在開玩笑呢，筑前大人。」勝家說道。
勝家對他的疼愛非同一般。常常把「我們家玄蕃允」掛在嘴邊，總是喋喋不休、沒有分寸地吹噓他的武功：「我外甥真是如此能幹！」
「筑前，你也有忍不了我玄蕃允的事情吧！喂，聽見了嗎？筑前……沒有耳朵嗎？」
「什麼？會不好意思？說謊！什麼來？猴子，猴子，哈哈哈哈！」今晚的玄蕃允比起白天來更變本加厲、旁若無人，極力想要點燃不會燃燒的東西，然後引起一場大火。
「嗯。」答應的不是幼君，而是秀吉。
「你笑什麼？筑前，有什麼可笑的？你把三法師當作擋箭牌，實際上你的奸計一定就是故意強迫一門和諸將向你這個無趣的男人行禮！哎呀，對了，要是我玄蕃允盛政也在場的話，是不會向你行禮的，哎呀，不管是匠作還是各位名門大臣，都會心煩不已，都是好人啊！」
「兩天的會議讓我身心疲憊。對了，這麼晚了來是……」
暫且不說秀吉，在座的人都沒有了醉意，臉色變得蒼白。看這事態，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就在離宴會不遠處的牆外、https://read.99csw.com樹下、地板下，所有的地方都埋伏著柴田的劍槍飛弓。他的人還在這兒一直不斷地激怒秀吉。從這種胡亂猜測和臆想中產生的可怕氣氛，加上搖曳的燭光，漆黑的夜，即使是夏天也讓人覺得背後有寒風襲來。
不知怎麼回事，被秀吉抱著的愛撒嬌愛哭鬧的三法師，也像木偶似的端坐著。傅人長谷川和前田還有奶娘們都只在遠處候著，基本上沒用他們幫忙。
確實是有名的身材魁梧的大丈夫。以玄蕃允魁梧的身材壓過矮小的秀吉實在是綽綽有餘。他不是舅舅勝家那樣的麻子臉，是白皙的美男子，而且充滿虎眉豹身的氣質。
而且，這個玄蕃儘管允只有二十九歲，但他作為柴田一族的上將住在加賀的尾山城，與在座的諸將相比，享受著毫不遜色的封地待遇。
「很好很好。你們也早睡吧。也讓樓下的人早睡。」秀吉在蚊帳中說道。門關上了，但為了通風窗戶還是開著。微弱的月光搖來搖去。秀吉剛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大人！」
「請一定到場。」
「哈哈哈，很嚇人！」
玄蕃允被拒絕了，上前問道：「為什麼不接受啊？」
「哦，誰啊？」玄蕃允追問。
「因為我不勝酒力啊！」
秀吉一邊舉起杯子，一邊說：「的確如此，勝家真是有一個好外甥啊。怎麼樣，我們喝一個吧！」
特別是秀吉面前，觥籌交錯。
馬動了一下，一益為了躲馬的后蹄身體轉了一下。「老人，危險。」秀吉回頭一看，馬還在一圈圈地轉，就對注視著自己的隨從說，「我們走。」一會兒就出了門，過了唐橋。
「什麼，就這點兒酒？」
信雄、信孝在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齋席共準備了四十多道菜肴。不一會兒席間就觥籌交錯，蠟燭也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這是連日來大家第一次放鬆下來，不覺都有些醉意了。
「在這兒，在這兒。」秀吉已經騎到馬背上。
所以當時的武將們都有在酒宴上待客的才藝。信長的幸若舞很有名，連一本正經的德川家康也有自然居士曲舞的絕活，其家臣酒井忠次作為撈蝦舞的名人，名聲響徹四鄰。
除了這些事項，剩下的就是施政體制方面的問題了。
「是嗎？嗯。」
「噢，法印啊！」
「什麼時候一定親自體驗一下四海祥和、萬民和樂的時代」，可以說這既是武門大將們的最大理想，也是平民百姓的畢生嚮往。雖說如此，但是沒有人抱著「什麼時候開始的戰爭會在什麼時候結束」之類的不靠譜的推測來虛度光陰。這個時代是戰國，戰爭就是日常生活——這是大家根深蒂固的觀念。
不僅是年齡的差距，秀吉出生后二十九年的人生經歷和玄蕃允這二十九年來的人生經歷相比，不管是境遇還是心態，都非常不一樣。總之，玄蕃允想得不周到，可以說他只是一個沒有經歷世間辛苦的少爺罷了。因此，一旦冠上剛勇無雙的稱號馬上就變得傲慢起來。在今晚這個當代傑出人物齊聚一堂的場合，這個可以說是比戰場更危險的地方，他竟然絲毫沒有戒心。
諸將反而認為他離席是明智之舉。眼看就要爆發的危險氣氛也因此暫時得到了緩解。
秀吉同樣向他答應示意，勝家使勁兒將脖子一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實際上，玄內想來報告此事的，有很多事他放心不下，又擔心出城會引人注意，所以我就前來傳達此事。現在大人身體不舒服，這也是上天的庇護，請大人一定要考慮一下明天的出席事宜。」
「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青蟲在蚊帳底下有節奏地叫著。秀吉依然仰面睡著。「法印，然後呢？」
「左大人一直硬撐著沒有倒下應該是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九九藏書「是，羽柴大人。」法印突然把聲音低下來，「您準備明天出席在城中舉行的三法師的繼位大典嗎？」
以信長為首的安土同僚們都鼓掌助興，然而甲府的使者因為槍屢屢刺近、在身前晃來晃去，好像酒也醒了，之後為了遮羞忙問旁邊的人：「這是誰啊？」當聽說是池田勝三郎信輝時，又渾身發起抖來。
秀吉這會兒好像不大高興。佐吉小心翼翼地往秀吉背上澆熱水。
秀吉沒有馬上作答，在蚊帳中思考了一會兒，終於說道：「你讓他到梯子那兒，告訴他，我有點兒累了，剛從城中回來，喝了葯躺下了。」
「……」
「什麼事？」秀吉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樣子就像是主君看臣子一樣。
秀吉在浴桶里打了個哈欠。然後使勁伸展四肢，鼻子里發出「嗯嗯」的聲音。把這兩日的酸痛緩解了一下。
秀吉只是笑眯眯地看著玄蕃允。用四十七歲的眼睛看著二十九歲的年輕人。
玄蕃允的驍勇無雙，早在北越戰爭中就名噪四方。甚至有人說：「沒有敵人能與佐久間玄蕃允第二次相遇。」
不一會兒有人來通知：「如果休息結束了，酉時下刻的鐘聲敲響時請移步到第二城堡的佛堂。」
「可明天是新君的繼位大典啊……法印，謝謝你的好意。謝謝！」秀吉聽著法印下樓梯的腳步聲，在蚊帳中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秀吉起身走到大廊下，也沒有人來阻止他。
在擁有今天社會地位的秀吉面前，除了玄蕃允，還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他的話像是在誇獎秀吉一樣。大家也鬨笑起來。
秀吉一回到住所就吩咐道：「太嗆了太嗆了，把窗戶打開，梯子口也打開。」因為很熱，他把桐紋的禮服和長裙褲踢掉，裸體催促道：「我要洗澡！」
信孝起身，同樣地叩拜了父親信長、兄長信忠的靈位，好像不想讓諸將看笑話一樣，行為舉止端正，也恭敬地向新君三法師行禮，而後退下。
「哦，此話怎講？」
「這……」大家好像都沒想到。
池田勝入的槍舞，是人所公認的絕活。
今天是七月三日，信長的月辰，昨天是信長去世一個月的忌日。如果會議順利進行的話，昨天應該舉行忌日祭祀活動。因為勝家拖延了一晚，忌日祈冥福的活動也就延遲了一日。
虎眉豹身的美男子眼睛一閉把酒幹了。喝得一滴不剩，就像是用舌頭舔過一樣乾淨。他拿出懷紙擦了一下嘴說：「喂，喝吧！」
諸將經常舉辦的酒宴也是其積極性的展現之一。戰爭空閑時，卸下盔甲，一起放鬆身心，在和樂的氣氛中修身養性。
中二層下面的房間里住著堀尾茂助、一柳市助、木村隼人等近侍。秀吉的身邊雜事由侍童們照顧。
另外，因為安土被燒毀，在安土的臨時館驛建成之前，三法師先居住在岐阜。
秀吉只是點點頭，兩人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是。」堀尾茂助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有馬法印來了，說想要悄悄見您。」
孩子般扭捏任性的稚態和老僧對這個世界看不懂般的狡猾，讓這位綽號叫作猿面郎的人臉上熱乎乎的，只能巧妙地裝出微醉的樣子。
斟酒人用畫有泥金畫的酒壺向紅色杯子里倒酒，酒壺空了但是杯子還不滿，又拿來別的酒壺將杯子斟滿。
從那以後，信輝的槍舞就出名了，但之後看到的表演都沒有那麼激烈，都是優雅的舞蹈。
「這個嗎？」那個杯子還滿著酒。秀吉一下子把杯子倒空，說，「誰來把酒倒滿？」
身著喪服的武將們靜靜地走進第二城堡。
生活中的一切都要順應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的不自然，不管是痛苦或快樂、毀壞或建設、生離或死別、眼淚或微笑，所有的一切都被當作是人們生活中的平常瑣事，而且人們也沒有忘記對這個時代的期望和即使在ｒeaｄ•９９csｗ•ｃom苦難的日子里也有愉快這個事情。
大殿里映著微弱的新月影子。
「在下作內光泰，因為突然被召見，所以就貿然進來了。」光泰沿著牆跪下說。
「那是打仗時候的事了。筑前酒量不行，饒了我吧。」
「請大人一定要確定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蕃允捧腹大笑，然後故意想讓在座的人都聽見似的說道，「和傳言不一樣啊，不愧是羽柴大人，真是善於推辭。二十幾年前，在清洲城中有過一個掃馬糞、編草鞋的矬子。你沒有忘記從前吧，付出的努力真是令人欽佩啊！」
還有一個人站出來，鄭重地祈求道：「請賜酒！」是柴田勝家引以為豪的大臣佐久間玄蕃允盛政。
他的住所位於町西，佔用一小禪寺和一豪宅。寺院里安置人員和馬匹，秀吉住在豪宅的中二層上（一樓與二樓的夾層），說是住在這裏輕鬆愉快。
談笑聲突然停下來，大家把目光集中在玄蕃允的身上。看著站在玄蕃允面前的秀吉的臉色還有勝家的臉色，大家覺得「哎呀，又要出事」，一時都忘了喝酒。
可以這麼說，這個時代的人都認為，「這個時代就是戰國，除了戰國，沒有別的時代」，在自己的生涯中不會看見也不會體驗到其他的時代。
因為就連信雄和信孝也都行了三禮，他不能有任何怠慢。沒有辦法，他帶著滿腹的怨言向三法師行了禮。
但是在宴樂中間也會摻雜進外交的詭計、私交的虛實、人物的試膽、戰事的打探等關乎善惡的微妙東西。燭光閃爍的酒宴也可以說是沒有硝煙的戰場，也是在進一步地交杯談笑中能相互展示內心靈魂的地方，也是能醞釀出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微妙味道的地方。
清洲會議決定將近江內的三十萬石定為信長的繼承者——三法師的領地。
信雄過於鄭重地、恭恭敬敬地向三法師行禮。
大家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
「舅舅，聽見了嗎？」玄蕃允虛張聲勢地對勝家說，「快賞賜給筑前一些好東西。現在說到揉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揉。」
玄蕃允馬上搖搖頭：「不，無論如何要喝的話，我想要那個大杯，請賜我一大杯酒！」
勝家有很多外甥，但當他說「我外甥」的時候指的就是玄蕃允。
到此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作為閉會的儀式，將寫有「全部是共同決定，擁戴幼君，不得違背」的誓書放到故主信長的靈前，同時立即在信長的靈前報告了評議的結果。
「那我就躺著了，失禮了！」
勝家坐在上座上，與秀吉隔著兩個人，這時他突然把杯里的酒喝乾，一邊看著玄蕃允一邊說：「好了好了，玄蕃允。為什麼要亂說別人的心事呢？哎呀，筑前大人，我外甥就是這樣的人。哈哈哈，沒有惡意的。你就隨便一聽吧！」
酒宴和茶會在這個時代是很流行的。常常有人往營中小屋裡被當作雜器的備前壺裡插一朵野花，然後喝一碗酒。再就是，不管是戰後的往來還是城中的諸會，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一般都會設立酒宴。可以說任何活動都是以酒宴的形式開展的。
「我說大人早睡下了，但他說一定要見。」
大家詫異地看著正面的佛台，可以隱約看到有佛龕、靈位、金壁、供花、拈香等莊嚴的擺設，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剛才供奉的誓書。但是，比這更引人注目的是台下，筑前守秀吉抱著身穿喪服的三法師，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喂，筑前大人，給他斟一杯吧！我外甥想讓你賜酒。」勝家在一旁附和道。
信雄、信孝兩位叔叔是幼主三法師的監護人。
勝家將會議報告和新君擁立的誓言，摻雜著自己心中的萬般感慨，在信長的靈位前訴說了很長時間，然後默拜拈香，非常莊重地合掌祈冥福。然後往後退了七尺，重新端九九藏書正身體向三法師走去。
「掛上蚊帳了嗎？」
諸將擦掉汗水，把喪服穿整齊，等待時間的到來。
秀吉笑著說：「我可不行，沒有那個本事。」
同朋們分頭行動，在各個休息處的小房間里添上茶水，熏上香，幫忙犒勞諸將。
「噢，不知什麼原因，昨天還有今天都得用藥物來維持。我覺得可能是中了暑。但是要是不登城的話又得招來麻煩吧。」
「已經掛好了。」捧著睡衣的侍童回答道。
其他的將士也是如此。
信雄對信孝說「那我先去了」，便站了起來。這又使信孝非常地不高興。他認為，在諸將面前將自己置於信雄之後，這也就確定在將來的日子自己還是會處在下風。
就是沒見秀吉來。
「什麼？有馬法印？」
這樣，秀吉坐在超過臣位的特殊的位置上，是找不出任何責難的理由的。對此勝家的臉上露出了非常明顯的不悅表情。
在這裏或多或少也能知道城中這兩日的動向。秀吉不允許大量的家臣隨他進城。這兩個年輕人看到主人平安無事，便在秀吉身後問候道：「您一定很累了吧？」「平安無事啊？」
所以，戰爭是經常的事情。
信長還在世的時候，一次，在安土舉行大型酒宴迎接甲府的使者，一主客使者看到在座的人中有一位身材特別矮小，腿也有點兒瘸的武將喝掉別人遞過來的酒還要站起來歸還酒杯時，說道：「那比酒杯都小的武士可以划著酒杯渡海了。」那位主客使者打算以一寸法師的故事來提高酒宴的氣氛，毫不顧忌地笑起來。
諸將回到休息處，哎喲聲連天，終於從三日的緊張中解脫出來，得以享受涼爽的晚風和家臣的照顧。
一益又往前靠近了些，不停地安慰道：「請體諒，請體諒。想必大人今晚很生氣吧……都是酒惹的禍。而且，北之庄的外甥還年輕。請您原諒他吧！」
他坐到佛台的前面，龐大的身軀像要擋住整個佛台，障壁上的紅蓮白蓮還有搖曳的佛燈，都像怒火中燒一樣，勾畫出紅紅的影子。
「給今年七十幾歲的老母親揉腰是現在唯一的樂趣了。但是今年一直征戰沙場，最近也一直沒有機會體會到那種樂趣。這都是突然想起來的。我先告辭了，各位請慢用！」說完秀吉就先行告辭了。
「剛才大人中途退席后剩下的都是柴田的黨羽，他們聚集在一起密謀著什麼。前田玄內等也覺得不可理解，有點擔心，就偷偷地打探了一下情況……」法印突然不說了，向蚊帳里看了看，想確認一下秀吉有沒有在聽。
然後一益又說了以下事宜，「不要忘了既定的事情。明天四日是三法師君的繼位大典。柴田大人在您走後立即囑咐此事，讓您一定參加。」
勝家面向信雄、信孝，用要將心中的怒火發泄出來一樣的語調，翹著下巴，聲音低沉地催促道：「按順序來！」
隔壁的寺院里住著年長的部將和士兵，其中，加藤光泰過來找人問道：「大人在哪？」得知在裏面的浴室里，光泰走向浴室。雖說是豪宅，其實是農家。在沒有板壁的井式房間里只有一隻浴桶，秀吉的頭浮在熱水中。
「總之請您對今晚的事既往不咎，我替北之庄大人說的。筑前大人如此大度，怎麼會因為年輕人的玩笑話生氣呢。」
這都是從當時的社會形勢和武門生活的要求中自然而然形成的風俗習慣。不管是信長、柴田、羽柴還是當年其他的人物，大家都出生在戰國，四五十年以來都是生活在戰國時代。
「哈哈哈！」
「你們在幹什麼？我都快被蚊子吃了……沒有別的事了，你快回去吧。」
佛堂的雲母石上畫有紅白蓮花，以勝家為首，大家依次落座。
「遵命。」茂助靜靜地下了樓梯。不一會兒，又有人上來了，像是蹲在狹窄的地板上。「筑前大人休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