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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兩個世間

第十二卷

兩個世間

這個時候家康聽到的親近之人的言論幾乎都是一致的。
「安置在信州深志城中的小笠原貞慶也在伯耆守出逃的同時,攜帶妻兒眷族逃往了大阪城。」
此時門內有幾個人影正來到轎子旁,站在那裡縮著身子躲避寒風。正是作好出發準備走出門來的石川數正的妻子等人。
「好了!快趕路!」
酒井忠次在他來此之後報告道。
「不要慌張!」
家康不是這樣的。他雖也坐擁眾多臣民,但家康一直都是孤獨的。他天生便是這種脾性,偏好於獨自忍受孤獨,獨自思考百年大計,一個人痛心又一個人暗中自喜。因此,他看起來毫無表情的情感無論何時都只藏於皮膚裡層。但無表情卻並不代表沒有情感。
叔父的身邊也有很多不平和內部糾紛,自己並非不知道這些。但作為家康,他似乎從未想過連忠重也會背棄自己。
「我傳右衛門絕不會對他人泄密。只希望分別後也能時時書信來往。」
被緊急鳴鼓驚到的城下的武士們也都趕來,邊城之眾的深溝城主松平家忠也自三里之外騎汗血寶馬飛奔而來,第一個抵達。
「人是不可信的……」
家康與秀吉在這點上也有所不同。家康認為不可信的是人,終其一生乃至死後的大業都以此思想為基點。秀吉卻完全相反,他相信人類,並沉溺其中。日後,秀吉臨死之際便將後事拜託給了這樣的家康。
「明知故問!現在我眼中石川伯耆守便是個叛亂之人。眼見深受主君信任、擔負著岡崎城城代責任的老臣竟要叛變往大阪方落逃,有誰會放過?」
傳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色突變,頓時往後退了三四尺。
隨從一臉不安地道,但還是遵從數正的命令通知了門內之人。
「你瘋了嗎,傳右!」
「大人呢?準備好了嗎?」
「誰去敲一下門,告訴傳右的家臣,就說他們的主人傳右正在石川伯耆守家等候,讓他們派人抬轎去將他接回來。」
數正無奈,道:「傳右,已經沒有時間了。就此與你告別,再會了!」說完便立刻打算離開座位。
眾人將初鹿野傳右衛門反綁著,牢牢地捆到房內角落裡。
說著,數正便快馬加鞭離去了。
「佐內,佐內!」
「啊啊,連叔父也……」
本丸內,初鹿野傳右衛門、內藤家長、松平重勝等人正著手接管數正逃脫后的事務。
「是的,正是。」
而另一方面,事情發生之際,本打算與數正同行的松平近正讓兒子帶兩名家臣于當晚啟程,向家康緊急彙報:「立即將事情原委告知浜松城!」
「什麼,貞慶也……」
兩個世間也因這兩名主宰者不同的性格色彩被染成了不同的兩塊。
與石川數正同為德川棟樑、被人們稱作輔佐家康的左膀右臂的酒井忠次看起來也給人一種寂寞之感。
這又是一陣晴天霹靂。快馬帶來消息的人會對這個逃離者使用尊稱,是因為遠州刈屋的水野忠重其實是相當於家康叔父的人。
立刻,他便轉身趕回岡崎城本丸,敲響了緊急鳴鼓。
傳右滿臉痛心之淚,右手緊緊握住刀柄逼近。
「危險!收起刀,聽我說你便明白了!」
原本他便是如此認為,如今又再次加深了這一感慨。
因此,今天傍晚數正便派人去告知九-九-藏-書大給行程安排,說今夜離開岡崎逃往早先決定之處,相約于鳴海碼頭等候。
忠次垂下雙眼,用手指按住了眼瞼。
數正留在城中的部下全部都歸編到了內藤家長屬下,然後又召回了信州小諸的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忠世,將岡崎交給他,一切在數日內都進行了更換。同時,甲州郡代的鳥居彥右衛門也被突然召回,命其擔任奉行,「藉此時機,將本家歷來的兵制、武器、陣型等一切徹底進行改革。」
沒過半刻,傳右衛門策馬趕來,眺望著茫茫的海面。
當晚,兩艘船離開鳴海附近的海岸駛向了海面。
就在身邊眾人連日無休止地詆毀石川伯耆守的時候,家康吩咐道:「彥右衛門,你去將稱得上信玄遺法的軍獻、兵制文書、土木、經濟相關的自不必說,武器、兵具、馬具乃至地方繪圖類,以及其他紮營器具、陣型圖等,只要能到手的都儘快從加州地方搜集來。」
「刈屋城主水野忠重大人似乎也與數正互換諜報,丟棄城池不知從哪裡逃到了大阪城。」
而在此次突發事變之初,當接到「數正出逃」這一令人震驚的消息那一剎那,即便是他,內心也猛地一震,五臟六腑因肝臟滲出的不悅的苦水而痙攣糾結,臉上瞬間閃過極度厭惡的神情。
「嗯……既然您已經決意如此,我傳右衛門再怎麼勸阻也是毫無意義。我不會再阻止您了。」最終初鹿野傳右衛門也只能嘆息,道:「不過,數正大人,您偕同眾多家眷打算逃往何處度過晚年呢?還望能告知去向。」
在這無雨的風暴之中,有人策馬加鞭趕回了這裏。
傳右堅決地搖頭,「眾人皆知的伯耆守數正這般的人物,就算離開岡崎也將一生流浪,謹守武人晚節。直至剛才我都一直如此相信,實在太令人遺憾了……你是認真的嗎,伯耆守!」
「就算離開這裏,恐怕伯耆大人依然得不到滿意的容身之處。大概在這個人類居住和經營的世上是不可能有一處完全沒有伯耆大人所厭倦的人類醜態的地方。看來,即便是累積了那麼多人世辛勞和經驗的老武士依然會有迷茫之時——啊啊,風浪啊,至少別讓伯耆大人的航路太過痛苦……」
「等等,傳右!正因當你是唯一的好友,我才如此坦言相告……別讓數正留下沉痛的回憶,此事你就當沒見過,也毫不知情,回去吧!」
「傳右,原諒我。」
所謂不滿是那些不理解時代的井底之蛙妄自尊大的逞強,是輕視大阪的一種狹小危險的反秀吉思想。這些才是之後會令德川家走上錯誤道路的想法。
看著狂風中居住多年卻即將捨去的沒有火氣、如今連人也不剩的空屋子,數正心中百感交集。他失落地盯著大門。
一看,房間內的主客二人的聲音比剛開始時還要激昂,看起來似乎正在為某事爭執。
「總之,伯耆守會被看作世間一流人物也是因為有德川家這一背景。就算歸順到太閣屬下,又能有何作為」等等。全都對數正不光彩的行為惡意咒罵,希望能寬慰家康的鬱悶。
數正又向站在身後的兩三名家臣吩咐道:「別漏下燈燭未滅。仔細看看屋內各個角落是否還有忘記熄掉的燈,然後再出門。」
武人一生https://read.99csw.com中的不斷沉浮以及名利地位的飄渺無常,每天看在眼裡已經看夠了。而且自己雖遭到他人的白眼和嫉妒,但總算得到主君家康信任,將岡崎城交給自己,家人眷族也都各自食住得體。
「……」
「要離開已經習慣的故土和多年侍奉的家康大人自然令我感到痛苦萬分,但事已至此……」
傳右沉默不語,思緒一直在心中縈繞。
最後的三四人從大門跑出,關上門后道:「大家都已先行,那麼我等也隨大人立即啟程!」說著便跨上馬趕路。
但家康卻道:「伯耆之心自然讓人怨恨,但他是個一流人物這點卻不會有變化,不該侮辱武夫的教化。但這對家康而言是個巨大的損失,必須以其他的東西來彌補。」
家臣山田佐內聽到夫人的聲音連忙跪到其身前,察覺到眾人的焦躁,他撫慰道:「夫人想必深感寒冷。再過不久,初鹿野大人應該便會回去了吧……」
大風又變得愈加強烈了。
這時候,山田佐內前來在數正耳邊輕聲道:「大給松平近正毀約了,恐怕會緊急報告浜松。」
「佐內,佐內,已經不能再猶豫了,趕快去悄悄告訴大人……」
「看起來他和數正都在暗中與大阪來往,密謀出逃之期。」
傳右衛門閉著眼睛,眉宇間透出一陣悔恨。數正依舊說道:「你稍微在此忍耐一會兒,我絕不會有損你的名節的。背叛主君、捨棄良友,數正心中也不泰然……可是,這就是命運的無奈吧,原諒我。」
這日是十六日,大地崩潰般的震動並未就此停止。
「伯耆大人潛逃了!」
研究事宜迅速展開,經過連日的激烈討論,最終原有的德川式兵制被廢除,改而採用在信玄流兵法上加入時代創新的新三河流軍制。
傳右衛門暫代城代一職,嚴查各個城門的進出,並派快馬前往浜鬆通知家康。
「哎呀,怎會如此?」
「地震的搖晃能多劇烈就多劇烈吧,不要讓地底留下任何空隙。」
然而眼下卻沒有這個時間。傳右雙目殺氣凜然,已經是一副要與數正交鋒的樣子了。
早先松平近正便與石川數正抱有同種默契。
被改革的不只是兵事,信玄的頭腦中被公認為最為優秀的通貨制度、交易法、土木等方面,家康趁此機會也全部將舊有的古老制度徹底地進行了革新。
無論多麼謹慎,技巧性的行為都無法令人完全相信。家康的朦朧性是天生的本質,並非是他刻意自編自演出來的。證據便是他也擁有與普通人相同的情感,有時候也會產生劇烈動搖。但因為這種動搖的情感不會露骨地表現在外,往往被人們看漏,以至於認為他是個很少會被事物打動的人,讓人覺得既驚嘆又怪異。
「伯耆守忘恩負義跑到大阪方,日後想起舊巢必定會悔不當初!」
剛一離開座位,傳右的左手便無意識地向放在身後遠處的自己的刀伸去。
「不,我並不討厭寒冷。不過傳右衛門大人的談話也太長了吧……難不成是與大人起了爭執,正爭論不休?佐內,你悄悄去看看情況。」
「啊——已經走了。」
「啊!等等,別砍!不要傷到傳右衛門!」
那是個連漁村的燈光也看不見的大風之夜。船舶雖然相當大,但也必定九-九-藏-書在風浪中極盡摧殘。這似乎正暗示著石川數正未來的命運,同時也昭示著在這波濤和寒冬大地的另一邊便是不久后他將託付晚年的高生活水平的和平人世。
城中頓時混亂。因為還有很多隸屬數正的部下被留了下來。
既然毀掉了與數正的約定,並且事前已經知道數正要潛逃的秘密,留下來的松平近正必定會緊急通知浜松,以此來證明自身的清白。大事不妙!數正的使者狼狽不堪,也難怪他一回來便張皇失措地向周圍人大喊大叫。
人們開始蜂擁而出。數正再次來到了傳右衛門身前。
但從他嘴裏發出的卻只有「是嗎」這兩個字而已。接著他立刻想好對策,在屋內如名人往棋盤上放置一個又一個棋子般下達了每個命令。但除此之外,獨自一人的居室內連咳嗽之類的聲響也沒再發出一點兒。
可以說家康的內心此時已滿是瘡痍。
數正也猛然一驚地轉動身子,呵斥道:「傳右!你做什麼!」
跑了一會兒,數正突然在一個門前停下。
此事對家康而言是一個幾乎能減少壽命的重創,這點從他不同於往常的態度便可以察知。前些時日雖然有上田城的真田昌幸造反,讓他嘗到了被飼犬反咬的苦果,但卻與數正的出逃無法比擬,因為那是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並一直深信至死都不會離開自己半步的數正。
「又有一件意料之外的大事發生。」
「不不,將他綁到那邊的柱子上便可無事。絕不可殺掉傳右。」
「傳右。」數正鄭重地說道,「既然要回答,我也不會對你說謊。事實上,數正打算去大阪城。」
家康沒有特別針對左右之人,只是獨自這樣呢喃,整個人就像在忍耐這場大地震般一直端坐著。
剎那間,蠟燭倒地,漆黑的屋子中飄起了一股如白線般的煙霧。
前日和昨日,石川家已經將大部分家臣、傭人辭退,家產也用三艘船提前運送去了其他地方,但是從城中帶出的二十余名隨從加上數正的妻子等共約四十人,一旦這一群人要離開宅邸,保密情況下的各種動靜也如墨一般陰森森地在房梁飄蕩。
「錯,瘋的人是你伯耆守!傳右很冷靜,若不懲治忘恩負義的賣國賊又當何為!」
接著他又下令道:「那些原為甲州之士,精通一門技藝卻隱居山野的老人等,若有的話也將他們找出,以禮相待將其帶回來。」
而自己即便離開成為大阪方之人,依然可以依靠著秀吉暗中謀求浜松與大阪之間的和睦,努力避免三河武士將來讓家康犯下大過。而這不正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一個人的隱忍的忠誠嗎?
家康坐在本丸的一間冰冷的屋裡,身邊放著巨大的火盆和扶手,貓背比平日駝得更圓,從黎明開始一直沉默地坐著。接二連三傳來的消息也沒讓他有什麼特別的表現,只是偶爾呢喃著:「是我不對,是我領導無方。」
既不讓人端茶,亦不喚僕從過來,客人傳右衛門和主人數正就那樣緊閉房門,談話糾結難解,雙方之間似乎很難找到折中點。
「傳右大人平日里與大人關係甚好,亦是一個好人。可有什麼良策讓他早早回去,避免慘痛之事發生嗎?」
對此自己又怎會感到不滿。
若單單隻是毀約的話還好,但如今不九九藏書管身處何方,世界都並非只有一個,西邊或東邊,大阪或德川,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從中擇一來作為依靠。
家康並非會因別人安慰而寬心之人,出身不幸的他在誰都還未注意到的時候,心中便已經在為後日之憂考慮了。
「這樣沒關係嗎?」
自己這份沉痛的心情,就連這位好友也很難明白。就算自己奔向大阪,卻也從未想過要投靠秀吉以求飛黃騰達。一個已跨過六十歲的人,又怎會還去渴求更多的浮華和虛榮呢。
這裏文化的低下與上方完全不能相比。以這種低下的眼光將自己看作親敵派,令藩內總是缺乏和氣,自己雖不認為是自己的過錯,但對主君卻很遺憾。這點上也許確實可以說數正是己方之中的害蟲,只有選擇主動離開。
「這裡是初鹿野傳右衛門的府邸吧。」
數正也離開了屋子,很快便來到門外跨上馬鞍。
「……這麼說,數正大人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心意了嗎?」
傳右終於將刀鞘遠遠拋開,猛地向數正的胸口刺來。
「那麼立即啟程吧。爾等保護女人孩子先走,我隨後便來。」
「城代大人逃亡而去啦!」
除此之外,了解到事實真相或聽聞傳言的各個方面的急報,自十四日黎明到當天夜裡一直絡繹不絕地傳到浜松城內部。
凄涼立於燈燭旁的數正一直低頭不語。
「哦,酒井忠次也來了嗎?松平家忠也來啦。」
「不不,初鹿野大人已經非常清楚我等舉家脫逃一事。若輕易放走,便會使以大人為首的一行人滅亡。棄車保帥,實乃不得已。」
然後,家康命令井伊直政、榊原康政、本多忠勝三人擔任兵制改革奉行。他向他們囑咐道:「調查一下長筱、天目山之後投身本家的原甲州出身的武者,向他們學得信玄兵法,好好作為改革方案的參考。」
可眼下——據返回的使者之言,大給決定與數正共命運之事遭到族人反對,臨近眼前卻大起爭執。之後,近正態度突變,拒絕道:「小兒一生和家臣都不同意,因此請恕我難以同行。」
總之,數正出逃既是家康一生中的不幸,也是國內的一個大事件。即日,家康便趕赴岡崎。
「沒想到會如此。」家康像猛地吞下苦果般道:「欲去之人去了也好。為了真心相交之人,這也會給家康帶來正面效果……是吧,忠次。」
「哎呀,松平大人的回復應該傍晚便到的,使者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不行!」
嗚鳴之中,隔扇被砍破,傢具橫倒。而同時,擔心主人安全而藏身於隔壁房間和牆壁暗處的家臣們也擁入屏風后的房間,引起了更大的震動。
眾人重疊在壓制著傳右衛門的人身上,爭相要將其斬首,危急時刻數正開口道。家臣們嚷道:「大人!為何阻止我們?此人不可留啊!」
數正沒有驚慌。
從大給松平五左衛門近正的府邸趕回的家臣不知為何神情緊張,慌亂不已。
「但派往大給松平五左衛門大人處的使者還沒有返回,在不明其答覆之前,還不能立即出門。」
「不,不會讓你得逞!」
但是內部,不,應該說是石川家的內部、外面、廚房等所有地方都點著微弱的燈燭,將身邊之物整理成的幾個行李交給武士裝到馬背上,以數正的妻子為首,女九*九*藏*書兒和侍女們匆忙準備著輕便的行裝,還有廚房也準備了三四十人份的便當,一同交給武士們分別背負。一大家族為了趁夜逃向遠方,無論事前作了多少準備,真正到了行動之時依然不是那麼容易的。
在這點上秀吉與他完全相反。誇張的驚訝、歡喜、悲傷、憤怒——秀吉不會壓抑所有的情感,而是直接表達出來,並且會將其情感擴展開來,感染周圍的人,與世間大眾也總是同悲共喜地一同生活下去。
「什麼!大阪?是去投靠那個秀吉公?」
他任由數正的家臣將自己捆綁起來,就算自家家臣前來迎接,依然刻意逗留才跟在逃亡者身後追來。
毋寧說,他從不表露在外的情感甚至比秀吉的更為複雜而多愁善感。只不過他對自己情感的整理細緻周全到令人驚嘆。通常在這一整理結束之前,他是很少會將情感付諸于實際行動的。
同時自己也能擺脫如坐針氈的狀況,改變自己的人生。這些便是數正想告訴友人的真實想法。
「夫人不必擔心。在下擔心不知初鹿野大人會有何反應,便安排了三四名年輕武士埋伏在客室外,並且已有覺悟,一旦有情況發生,即便是初鹿野大人也不讓其活著回去。」
此人內心到底作何想法,不管是近親還是近臣,所有人都覺得難以讀懂。不過家康本人卻絕非是技巧性地刻意做給他人看的。
數正的妻子心神不定地吩咐道。山田佐內跑到裡邊,來到主人和傳右衛門所在的客室外窺探。
將鳥居彥右衛門突然從甲州召來便是為此。歷來作為德川家特色的獨有的兵制軍法,因石川數正出逃,眼下必須認為其機密將會被完全泄露給大阪方知道。
「伯耆的離開倒是給我留下了一份不錯的禮物,若不是有此一事,軍制、經濟等改革亦不會如此容易將舊習丟掉。數正親自將數正從本家拋棄,也可以說是替我丟掉了一箇舊有之物。」
「不,我沒空聽!」
他所走的方向是否如他想的一樣,而這次斷然脫離又是否是武人該走之路?時代運轉和歷史進程都絕不簡單,甚至連一個個人的轉變也是如此複雜。而且,在所有這些幻影全部被埋沒在過去的彼岸,一個個的個體全部化為白骨之前,都很難說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
「又有?」
在迅速趕來固守岡崎各個城門的譜代的迎接下,這些多年來親手照顧自己的面孔,看起來比平日里更可靠百倍。
家臣們手足無措。數正的妻子等人原本便極度不安,對那位不離開的客人越來越感到不耐煩了。
此時,家康對這糾纏不休的命運也感到一種自嘲氳繞心中,先行產生了一種在此之上還會有何事發生的情緒來支撐自己。
多年來,近正也遭到同族中人的排擠,事事皆不順心,與數正結下了共患難之情,甚至曾暗示若是數正離開德川家,自己也不願待下去。
無論遇上何事,家康的話語背後總是有一種努力將災禍轉為福氣的心理。作為證據,他還曾這般說道:「不管何事都不會只有損失……想想看,不管遭遇到怎樣的災難和兇險,都不會完全只有損失,絕對不會的。」
「這一點如今大人不正向傳右衛門大人細細講明嗎?不管怎樣,還是令人很不安。佐內,你去看看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