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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 第三章

慾望

第三章

接著說道:
無理由殺人並不存在。
「你誤會了,我們並不是恐怖份子。」
露出困擾的表情。
……沒什麼理由?
瞬間,射擊聲響起,警車的擋風玻璃應聲破裂,受驚的警察與圍觀人群大亂。槍聲再度響起,一台警車似乎網引擎中彈而噴火;圍觀群眾更加騷動,警官轉過身制止他們。槍聲、槍聲、槍聲,警官的後腦依序爆裂。槍聲,子彈似乎打中圍觀民眾的中心,只見人群如波紋般地開了一僩洞,並逐漸擴大。槍聲,圍觀群眾朝四面八方逃竄。槍聲,學生死亡。槍聲,教師死亡。四散的群眾一面大叫一面逃走,聲音甚至傳到這裏來。
三人急忙點頭。
「能不能替我把屍體去到走廊去?放在這裡會發臭,好啪,聽怖了就快去啊!」下眼瞼蓄滿淚水的男學生疲軟無力地起身,顫抖的舌頭頻頻舔著濕濡的薔薇色嘴唇,將兩具屍體拉出教室。地板上留下了如擦拭過濺落油漆般的紅色痕迹。
「這麼一來……只剩五個人啊?」水村理志點算生存者。「不過其中一個已經崩潰了。」
「傷腦筋耶!」水村理志哼了一聲。「算了,我隨便講講好了。」
「是啊,根本不夠看。」
「各位警察,你們好!各位記者,你們好!講得可愛一點,大家安安!」水村理志打開窗戶,將擴音器放到嘴邊大叫。「佔據這裏的是水村理志、灌川惠子、春井文慧及酒木優一四人,都是市立丘岳高中一年D班的學生。啊,附帶一提,我就是犯人之一的水村理志。我想各位應該都知道了,我們擁有槍械!還有一點不知各位曉不曉得,所以我事先聲明,我們有人質。」如此宣言后,春井文慧與灌川惠子便拉著丟屍體同學,將他的臉孔壓在玻璃窗上。「我們不會手下留情。」答答答答答答答。丟屍體同學那被射入大量子彈的後腦,就像被狠狠踐踏過的果實一樣稀爛。「就像這樣,我們是會殺人的,而且不限於人質!」斷斷續續的槍聲持續了十幾秒,應該是酒木優一在校舍某處開槍吧!「我們會隨心所欲地殺害人質並攻擊你們,等到被害者越來越多,你們開始九*九*藏*書擔心人質安危,再也沒空顧慮犯人是不是未成年時,歡迎隨時攻堅,我們會殺光人質再自殺!話說回來,我想這應該是最快速且最少人受害的解決方法。」
「欽、欸,把屍體處理一下嘛!總不能一直放在這裏啊!」
「那個一堆人圍觀卻沒人在聽的演說?要是你學他,我肯定會起雞皮疙瘩,而且絕不是因感動而起。」
布。
「我沒說謊。」水村理志一臉困擾地盤起手臂。「喂,春井,我沒說謊吧?」
「啰唆,聽得懂就好。好啦,丟屍體同學,把這兩個因你枉死的人丟到走廊上吧!」
水村理志拿起散彈槍,朝著天花板發射。
警方有了回應,一道以擴音器擴大的中年男聲傳來;那聲音說明自己的姓名及所屬單位后,詢問犯人的要求為何。
「為什麼開槍?」灌川惠子問道。
「你……你們有什麼思想?」
我仲長脖子確認窗外,卻只能看見午後的藍天,無法確認左右我們未來的機動隊身影一突然間,我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回頭一看,丟屍體同學回到教室的身影映入眼帘。這麼一提,沒見到酒木優一的人影。
「你到底幾歲啊?」水村理志苦笑。「不過數目還挺多的,超乎我的想象。他們打算完全包圍學校?」
最後是慘叫聲。
「這演說真是亂七八糟。」灌川惠子啼笑皆非地說道。「什麼安安啊?」
奮力奔跑于走廊上的聲音。
「沒有要求!」
「才這麼一點人,根本不夠看嘛!」
「好,聽我的號令開始,不出的人會死喔!剪刀、石頭、布!」
那是絕不可能的世界,名為空洞的思考:就算把地球翻過來,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金錢、怨恨、情愛糾葛……殺人的理由大抵脫不了這些,恐怖行動不過是摻雜了政治思想及規模較大,其實基本上是相似的。或者……是所謂的無理由殺人?我才不會用這個名詞逃避。就算是「異世界」來的主角,也還有個差強人意的理由存在:即使是因為想嘗試殺人滋味而犯下殺人罪行的少年,至少也有個名為殺人的殺害動機。
「暫停。」澆川惠子中斷九-九-藏-書對話。「來了。」
春井文慧砰然起身,將電視關上。歪斗秀的聲音與影像消滅,教室被寂靜包圍。
「當然。好了,請盡量發問吧!」
我的左邊染成深紅色。三人份的血液四濺,導致四周籠罩著一股鐵鏽味。聞了血腥味的我處於麻痹狀態,神經因過於麻痹血變得和無論如何觸摸戳刺亦了無知覺的腳底一樣遲鈍。結束了,有某種物事結束了。
快發現我們!救救我們!
異常的異常。
「春井,你該關電視了吧!」
灌川惠子點了三個學生,那麼,人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們不知如何是好,卻知道肯定大事不妙。大量的汗水、眼淚與其他液體讓他們從頭濕到了腳。我一面慶幸自己沒被點到,一面靜觀不幸祭品們的下場。
老師不是常這麼說?「人與人要互相了解,得先交談:所以各位同學,不要害怕,儘管交談吧!」我因恐懼而沒開口。
「這樣就行了吧?」灌川惠子瞥了我們一眼。「這下機動隊肯定會……動,不過規模大小就很難說了。」
「我們沒有任何要求!」水村理志以不遜於破壞聲的大嗓門叫著。「不做任何要求,不對話,也不談判。我們只會繼續佔領這裏,就這樣,只有這樣。我們沒有要求,不會要你們給予什麼或做什麼,所以請你們也別提出要求,完畢!」
「來,給你。」灌川惠子從手提袋裡拿出小型擴音器,交給水村理志。
「有什麼疑問請盡量說出來,別客氣。啊,你不必擔心我聽了問題的內容會惱羞成怒。又不是漫畫里的角色,我不會做出那種白痴反應的,也不會加害老師或其他人,我保證。」
到底是怎麼回事?眼下展開的這場好萊塢電影般的大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現實,是個太過愚蠢、太過荒謬的世界。我無法輕易承認這是現實,這是我的常識、我的資料庫中所不存在的事態。
語畢,衝鋒槍攻擊亦隨之停止。
布。石頭。衝鋒槍開火。
「再請你幫忙丟一次屍體吧!」水村理志對腳被射穿的男學生說道,,「這是挽回污名的好機會。」
「遵命。」
「鼓掌!」
https://read•99csw•com「說謊,你在說謊。」
「哇啊啊啊啊!」男學生淌著大量鼻水,額頭抵在地板上。「對、對不起!饒了我吧!」
「說得也是。呃,那……你過來。」
毫無意義也毫無理由地佔據學校?太荒唐了。在我的思想中,這種概念並不存在。
水村理志將槍口朝向某個男學生。
值得一試,值得嘗試以言語進攻這個擊球點。
酒木優一抓著被射穿了腳的男學生頭髮,回到教室。
「那……為何要做這種事?」
「唉呀,我是想表現得可愛一點嘛!還是你覺得該像三島由紀夫那樣演說才好?」
只是如此。
「我是說你們做這些事不可能沒理由,不可能毫無意義地採取這種無謀的手段。」
說完,他便放下擴音器,關上窗戶。
「沒什麼理由。」他立即回答。
政治行為?靈魂問題?祭品?發作性的衝動?用什麼詞語表達都無所謂。總之,肯定有某種理由存在;沒理由,哪能做出這種事?即使他們四人是瘋子,也有瘋子的理由存在。他們無法逃離理由。只要知道理由……就能理解這幫人。
水村理志走向窗邊。
我們鼓起如雷的掌聲,一面對男學生投以憎惡及憤慨的眼光。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就像被餵食了壞東西的鴿子一樣,這個詞彙四處亂飛。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心臟瓣膜損壞,血液以異常流量流動于全身,一股強烈的暈眩感侵襲著我。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耳鳴令我聽不見任何聲音。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好痛苦,真的好痛苦。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
沒有促使自己採取「殺人」行動的理由,要如何殺人?未免太奇怪廠。要「殺人」,先得有「殺害」的念頭;當一個人動了「殺害」念頭的瞬間,便成了「殺人的理由」。所以,沒有理由之類的戲言是不可能產生的。
「沒有!」春井文慧拿著餅乾盒,在教室內四處走動。「完全沒有,一點也沒有!」
「呦!好酷喔!」黏在窗邊的春井文慧,眼神就像觀賞花車遊行一樣。「機動隊真的超厲害!機動隊真的超read.99csw.com可怕!唔,讓我想起淺間山莊。」
心中的黑暗?心理創傷?對於漫無盡頭的日常生活感到厭倦?單純的娛樂?反抗社會?
「慢、慢著!」人質之一的男學生勐然起身。「那人質根本沒意義嘛!你……你們打算把我們怎麼樣?不拿來當談判道具,要、要做……」
這樣的沉默被破壞了。
「哼哼,天皇陛下何人也,矢澤永吉何人也,哀川翔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春井文慧刻意朝衝鋒槍口吹氣。「還是哀川翔最棒!」
「我在樓梯碰見他,」酒木優一一把丟開男學生。「所以開槍。」他立起來福槍,接著便在門前坐下,立即披上了堅硬的沉默之殼。
「有主義或主張就可以做這種事啊?哦!原來老師認同恐怖行動啊!的確,光看行為的話,恐怖行動是最直接的手段;要對抗比自己強大且無法抗衡的存在,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說,老師認同恐怖行動嗎?」
隨之響起的槍聲。
「不過我們就是做了啊!沒意義也沒理由地做了。對老師而言,我們是不可能的存在嗎?」
「拜託,我什麼也沒做啊!喂,你可不可以幫個忙啊?我想請你收拾屍體。」
三人間言,面面相顱。
「慢慢後退,回到原先的位置。」水村理志將視線由窗戶移開,轉向我們。「喂,愣在那裡做什麼?不行喔!不聽我們命令,就要你們的命。」
當然,沒人鼓掌。
「唉,傷腦筋耶!快動啊!」水村理志從手提袋中取出散彈槍。「還是你們想反抗?也可以啊……不過誰敢這麼做,我就要其他人負責。你們學過吧?這就叫做連帶責任。快!」
水村理志再度拿起擴音器,打開窗戶。
出布的兩人成了蜂窩。身上滿目瘡痍、鮮血直流的兩個學生表情呆愣地並肩佇立,似乎尚未認清事態;然而,待他們互相確認彼此的情況並明白自己的下場后,便一聲不響地倒地身亡。
沒有理由是無法殺人的。
「接著請你們三個人猜拳,輸的人被殺,剩下的兩人得救,平手算輸。懂了吧?」
「待會兒再說啦,老師。」
男學生一面流血,一面蜷縮著。「不聽話啊?思,我還挺喜歡這種https://read•99csw.com不聽他人說話的態度,很有歧視主義的感覺。」
「嗚!啊啊啊……饒、饒了我……饒……」
「什麼話……怎麼可能?」我一面忍受被射殺的恐懼,一面說道:「怎麼可能沒理由?沒有任何主義或主張,哪會做出這種……」
「連帶責任發動。」灌川惠子上前:「不過,先鼓掌歡迎英雄的歸來吧!來,鼓掌!」
「我不是在討論這個問題。」
然而,我們並未移動,因為無法移動。名為恐懼的漆黑毒氣纏繞全身,肌肉緊縮凝固,猶如上丫石膏一般,連根指頭也無法動彈。我們被強烈得無法屈服或隸屬的恐懼心支配,寸步難移;我們七人軟弱無力,如同被捕獸夾捉住、動彈不得地過了四天的兔子,又像巢穴里涌人大量流水而溺死的螞蟻。
春井文慧發出撒嬌聲。
被冠上了「丟屍體」之名的男學生並未反抗或回話,像瀕死的爬蟲類一般一面爬行、一面抓住新出現的兩具屍體。以腹部爬行的男學生臉上,找不到一絲表情;那是張如臨末日的臉孔,放棄了所有事物、所有認知及所有希望的臉孔。
「……真……」我的聲音變得嘶啞。「真、真的嗎……?」
春井文慧緩緩地轉向我們,扣下扳機。
槍口朝向我們,我們勉強移動身體,回到原先的位置。呼吸困難,黏答答的汗水擠出毛細孔,妝開始剝落,令我十分不快。
春井文慧舉起衝鋒槍,隔著玻璃窗開火。
灌川惠子與水村理志交換著不祥的話語。
「你、你,還有你,站起來。」
「其實我們也不需要人質啊……咦?老師,你的表情好嚇人啊!」我的目光不小心對上水村理志,連忙移開視線,但為時已晚。「有話想說,有問題想問,就請清楚地說出來吧!」
「應該是『洗刷污名』啦!」春井文慧糾正。「水村,你真笨耶!」
「想逃啊?」水村理志瞥了被逮住的男學生一眼。「我只叫你把屍體丟到走廊上,可沒提起樓梯二字啊!」
「人太多反而麻煩,這樣不是正好?」
「我知道。」水村理志微笑,那是張熟悉的笑臉。「我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的。」
「……咦?我……我嗎?」
或許這能解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