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過來想，必須推測兇手基於某種原因。不能將輪椅留在斷崖。所以是什麼原因？」鵜飼豎起食指繼續推理。「假設那台輪椅真的是庄三先生愛用的輪椅，在這種狀況，兇手果然會將輪椅留在斷崖吧？因為這麼做對兇手有利。兇手沒這麼做，或許是因為那台輪椅不是庄三先生愛用的輪椅。」

「咦？」此時，鵜飼意外輕呼。「流平，你看那邊，隨波逐流的那個。」

「由理繪小姐今後會怎麼樣？」

流平氣沖沖地扔掉立牌，鵜飼咧嘴一笑。

「既然這樣，庄三先生在哪裡？」

此時，流平腦中浮現四個字。

「鵜飼先生，拜託你。由理繪小姐為什麼是兇手？我與由理繪小姐深夜看見的光景，究竟是怎麼回事？請用我也聽得懂的方式說明吧。」

「關於神秘男性的真面目，我們將西園寺家三名男性列為嫌犯，也就是輝夫、和彥與圭介三人。但要是行兇時間在昨天中午，狀況就不一樣。昨天中午，輝夫與和彥和客戶打高爾夫球，應該不可能中途溜出來回到宅邸。另一方面，圭介和你從早上一起拍業餘電影，製片、導演、編劇、主角一手包辦的圭介，同樣無法離開拍片現場。由此推測就知道，原本有嫌疑的三名男性其實全都清白。」

「對。綜合上述推論，在你們面前經過地藏的輪椅，肯定坐著高田朝子，椅背還綁著庄三先生的屍體。操作輪椅經過你們面前的高田朝子，很快就抵達斷崖，她解開綁在椅背的屍體，從斷崖推到海里，接著以自己的力量，推著空輪椅快步逃回宅邸。你與由理繪小姐這次在狐神旁邊目擊這一幕，這時候的你已經先人為主認定『推輪椅的人是神秘男性』，所以推輪椅的高田朝子在你眼中也像是男性。不對，正確來說，你當時只注意到空輪椅，幾乎沒看到推輪椅的高田朝子。沒錯吧？」

「這種案例確實很多，但這次不是。」

「那、那麼，由理繪小姐當時找我是為了……對喔，原來如此！」

「不，大小無所謂，花代夫人說的那番話才值得注意。記得她說過，昌代女士和由理繪小姐感情很好，兩人經常到森林散步。注意，昌代女士是十年前過世，由理繪小姐當時還是九歲女孩。你能想像九歲的弱女子，輕鬆推著體重破百的女性，在森林里快樂散步嗎？不可能，女孩會筋疲力盡。」

「你說什麼？他已經死亡……所以那是屍體？」

「嗯。花代夫人、由理繪小姐，以及幫傭高田朝子，這三人有嫌疑。這樣就可以確定是誰明顯說謊吧？對，就是高田朝子。她說她昨天傍晚送晚餐到庄三先生的別館，還作證庄三先生當read.99csw.com時沒什麼問題。然而不可能是這樣。庄三先生已經在白天死亡，傍晚進入死後僵直時期，說他沒什麼問題是天大的謊言。」

「救兵必須先來協助我們平安脫困，否則一切免談。」

「對，就是這樣。」鵜飼食指往前，彷彿要刺穿流平的話語。「如果在暗處只看輪廓，輪椅看起來大同小異，所以你難免沒察覺。但是實際上，你深夜目擊的輪椅不是庄三先生的，是昌代女士的輪椅。」

居然是這樣，正如鵜飼所說，案件從一開始就和想像的不同。

「聽好了，你將深夜目擊的光景，解釋成『庄三先生坐在輪椅上，後方的神秘男性推著他前往斷崖』，換言之『坐輪椅的是受害者，推輪椅的是兇手』。但你錯了。實際用來犯罪的是電動輪椅，既然這樣，操作電動輪椅前往斷崖的，是坐輪椅的人。你明白其中的意思嗎？」

「你其實沒清楚看見推著空輪椅的高田朝子，這部分沒問題。但在另一方面，某人證實推著空輪椅離開的人，從體格看來肯定是男性。作證的是誰？」

「天曉得。話說回來，你左手握的是什麼護身符嗎？」

流平如今總算懂了。由理繪在深夜邀請流平進入森林要說的秘密，就是她白天犯下的罪。但流平卻誤會她的用意，滿腦子只想將她佔為已有，沒能聽她訴說。兩人在拖拖拉拉的時候，遇上事後的共犯高田朝子。不曉得由理繪看見這幅光景時，正確理解狀況到何種程度，但至少肯定比流平清楚。實際上，她當時就在流平身旁清楚大叫「爺爺！」。因為她清楚看見庄三的屍體站在輪椅後面。

「什麼疑問？」

「唔，什麼意思？」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用昌代女士的輪椅運送庄三先生？」

「嗯，所以輪椅也比較大。這又怎麼了？」

鵜飼緩緩點頭，注視依然在火堆旁邊沉眠的由理繪。

「對，肯定是搭載強力馬達，可以載著體重破百女性輕鬆移動的電動輪椅。兇手以沉眠在宅邸倉庫某處的這台特製輪椅犯案，所以不能將輪椅留在斷崖上。」

流平內心覺得很麻煩，但還是率直低頭。

墜落數秒后，鵜飼與流平幾乎同時浮出海面，以相似動作確認雙手還在。流平確認雙手都和身體連結之後鬆了口氣，接著挖苦漂浮在海面的鵜飼。

「嗯，即使從體格考量也應該沒錯，因為在嫌犯之中，高田朝子是最瘦的人，她與庄三先生的體重加起來，最多應該也只有一百公斤左右，這樣的話，昌代女士的輪椅可以輕鬆載運兩人。」

「不是庄三先生的輪椅，而是另一台輪椅嗎？這麼說來，花代女士的rｅａｄ.9９csｗ•ｃoｍ母親昌代女士，在過世前一年也不良於行。對喔，所以西園寺家還有一台輪椅！」

「我們應該如何解釋她那段證詞？應該當成單純的誤認而帶過？不過，她看到瘦小幫傭的身影，卻斷言『體格確實是男性沒錯』，這不只是誤認的程度，她明顯在作證時故意說謊，這是順著流平誤解進行的偽證。你覺得她為何這樣說謊？為了庇護共犯？還是因為她自己也做了虧心事？」

流平確實沒清楚看見輪椅上的人，也沒對鵜飼說過自己看見那個人的臉。原來坐輪椅的不是庄三……

「好吧，聽清楚了。」鵜飼心情立刻轉好，開始說明。「其實，我推理的契機來自你的話語。你在斷崖上面問我，兇手採取的手段，為什麼是將庄三先生扔進海里。我試著列出幾個可能的理由，例如這麼做簡單又確實，或是能讓屍體晚點被人發現。不過老實說，我無法接受這種答案，最令我接受的答案，反倒是你的低語。對，就是為了偽裝成意外或自殺。從斷崖將想殺的對象推到海里，大多是為了偽裝成意外或自殺。流平，你說對吧？」

「就是這麼回事。」說完整套推論的鵜飼滿意點頭。「所以，你應該能認同高田朝子是拋棄庄三先生屍體的兇手。不過這麼一來，又出現一個新的疑問吧？」

「那我更正吧。偵探會墜崖，但墜崖也不會死！」

「這麼說來，一直沒人來耶。總覺得開始漲潮了。」

「……」流平如今只能默默點頭同意。

「我在這時候回想起來，她原本想在深夜森林里，對你說出一個秘密。她想說什麼秘密？為什麼至今沒說出來？」

「閒著沒事是怎樣！這是華生要求名偵探解開案件之謎的態度嗎？」

「……」

「怎、怎麼可能！坐在輪椅上的肯定是庄三先生！」

「當然奇妙。將屍體綁在輪椅上，這種事當然奇妙。」

「怎麼可能，這種事太離譜了。庄三先生不良於行，要怎麼站在輪椅後面走？」

「好啦，你聽我說到這裏，肯定覺得某個地方不對勁……」鵜飼看著失去鬥志的流平側臉，無可奈何般嘆息。「看來你完全沒發現哪裡不對勁。仔細想想吧，不覺得這樣很奇妙嗎？」

流平腦中清晰重現深夜看見的男性背影。在流平眼中，推著輪椅前往斷崖的那個背影，是肩膀寬大的男性，但他再怎麼回想，都不記得那個人的雙腳動作。流平只從灌木叢探出上半張臉，男性下半身位於目光死角。

不過，鵜飼述說推理到這裏時，流平有點無法接受。

「沒錯，本次案件看起來不是意外或自殺。為什麼？原因在於流平你與由理繪htｔｐs://rｅａd•99ｃsｗ•ｃoｍ小姐等目擊者的證詞。雖然確實包含這個要素，但這不是最根本的問題，問題在於輪椅。如果庄三先生的死是意外或自殺，他的輪椅非得留在斷崖上，或是一起落進海里，實際上卻不是這樣，他的輪椅扔在住家後門，因此可以導出結論，這不是意外或自殺，而是某人犯下的命案。接著就會產生下個疑問：兇手為什麼沒把輪椅留在斷崖上？」

不久，海浪終於將漂流物衝到他們所在的沙灘。鵜飼近距離確認這個登陸物體之後，滿意地大幅點頭。

後來，由理繪明白某人想代替她處理屍體，因而放棄說出秘密。這就是深夜在雀之森發生的一切。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

「對，坐輪椅的才是兇手！」

「嗯？」此時，流平首度唸出立脾全文。「我看看……『別衝動，打消念頭吧，這座斷崖要用來自殺太低了』……可惡！難怪撿回一條命！」

那是深夜從懸崖落下，相隔一晚總算上岸，西園寺庄三的遺骸。

「太好了。」流平在放心的同時，湧現一個疑問。「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三人墜崖都撿回一條命？」

「所以庄三先生的輪椅，才會不上不下地扔在後門附近吧？」

「肯定是這樣。後來，高田朝子回到宅邸，將電動輪椅放回原位，但事情還沒結束，她這次推著庄三先生真正在用的輪椅，試圖從後門外出，想將庄三先生的輪椅擺在斷崖上偽裝成意外，這是高田朝子原本的目的。但這個布局被迫中斷，因為你們回家告知森林發生的事，在屋內造成大騷動。」

「原來如此，是由理繪小姐！」

「這麼說來，我好像一直只注意到空輪椅。」

「嗯，這麼一來，本次案件也完全落幕。能發現真是太好了。」

「因為那台輪椅很特別。昌代女士是體重破百的臃腫女性，花大夫人不就說那是『特製』輪椅嗎？」

「鵜飼先生，既然閒著沒事，可以請你解說案件嗎？」

「不，庄三先生沒站著，也沒走，只是看起來像是那樣罷了。庄三先生只是以身體挺直的狀態，固定在輪椅的椅背，當時的庄三先生當然已經死亡。」

鵜飼表情輕鬆，一副放下肩頭重擔的樣子。流平抱持著偶然發現失物的驚訝心情注視。

「用不著加油打氣，請來幫我啦！」

確實沒死。「話說回來，由理繪小姐呢？」

「真是的，看來你還不懂。」鵜飼聽到流平提問，刻意聳肩露出失望的樣子，接著反過來詢問：「你也在街上看過電動輪椅吧？那是怎麼操作的？對，是坐輪椅的人以手邊搖桿操作。那麼昌代女士的輪椅肯定也一樣，操作輪椅的是坐輪椅的人。」

「高田朝子ｒeａｄ•99ｃsｗ.ｃoｍ恐怕是在送晚餐去別館時，發現庄三先生的屍體。但她沒將這件事公諸於世。接下來是我的推測，發現庄三先生屍體的高田朝子，肯定足以想像兇手是西園寺家的某人，但高田朝子忠心服侍西園寺家，認為家裡不能出現殺人兇手，因此自告奮勇處理屍體。只要偽裝成庄三先生不小心從斷崖落海，就可以保住西園寺家的威信，要偽裝必須在深夜進行，到時侯死後僵硬的現象應該更加明顯。因此高田朝子從倉庫找出昌代女士的輪椅充電，以便在深夜搬運屍體。」

「既然前面的人是兇手，後面的人當然就是受害者。對，位於輪椅後方的神秘男性，正是西園寺庄三。」

「你清楚看見坐輪椅的人長什麼樣子嗎？不，肯定沒看見。你自己不就說過？」

「反過來看，有嫌疑的是三名女性。」

「說得也是。所以那台特製的輪椅是……」

「對，死後僵直。這正是我對你剛才那個問題的回覆。兇手為什麼刻意使用電動輪椅？因為屍體產生死後僵直現象，筆直僵硬得像是一根棒子。如果沒有死後僵直現象，就可以將屍體放在普通的輪椅搬運，但屍體硬邦邦的，兇手才會選擇古怪手段，將屍體綁在電動輪椅椅背搬運。」鵜飼說明到這裏，再度看向流平。「好啦，要是至今的推理正確，我們就非得從頭修正我們對這個案件的認知。我們至今認為這個命案發生在凌晨零點半。你以為自己目擊到庄三先生被扔進海里喪生前後的光景。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屍體因為死後僵直而變硬，也就是死後僵直現象達到巔峰，已經死亡十二小時。逆向推算就知道，庄三先生是在昨天中午十二點半左右死亡，所以庄三先生遇害不是深夜發生的事，是昨天中午發生的事。」

「咦，所以，換句話說……」

流平連忙環視，發現旁邊有個紅色開襟上衣的影子浮在海面。是西園寺由理繪。流平從後方抱起癱軟像是斷氣的她，鵜飼毫不客氣將耳朵貼在少女的左胸。

開什麼玩笑，濕透的身體總算快要幹掉啊！

流平依照指示，看向鵜飼所指的方向。波濤起伏的海面，確實有個奇妙的東西若隱若現，這個漂流物像是受到漲潮水流的推動，逐漸接近沙灘。流平專註凝視，鵜飼也靜觀其變。

「花代夫人說過要讓兇手自首，以她的個性應該是說到做到。我想由理繪小姐會自首，那位幫傭當然也一樣。不過，在這之前……」

鵜飼從沙灘起身，舉手放在雙眼上方看向近海。

「唔……該怎麼說，我想不通。假設那台輪椅是昌代女士的輪椅，庄三先生坐在已故妻子的輪椅都不會質疑嗎？兇手用什麼說法讓庄三先生認rｅａｄ•９9csｗ•cｏｍ同？到頭來，兇手為什麼要刻意使用電動輪椅？不能用庄三先生使用的普通輪椅嗎？」

「對喔，反過來說，如果是花代女士或其他男性就很勉強。因為加上庄三先生之後，體重隨便都超過一百公斤。」

「難道是死後僵直？庄三先生的屍體，因為死後僵直變得硬邦邦？」

「兇手以繩索之類的東西，將庄三先生的屍體固定在輪椅椅背。這樣形容似乎是很困難的工作，但實際上只要將屍體綁在輪椅椅背，再將屍體豎立起來就好，所以並不是辦不到。兇手布局完成之後，自己坐上電動輪椅，操作輪椅進入森林前往斷崖。你與由理繪小姐在地藏旁邊目擊這一幕，但你先人為主認為『坐輪椅的是庄三先生』，擅自認定輪椅上的人是庄三先生，又基於『不良於行的庄三先生不可能站著行走』，認定輪椅後方的人，是不同於庄三先生的神秘男性。實際上，你看見的高大短髮男性背影，是庄三先生屍體的背影。」

「高田朝子為什麼要說這種謊？」

「剛才是誰大發豪語，宣稱偵探不會墜崖？」

流平終究無法認同鵜飼的推理。

流平面對接踵而來的意外事實而愕然，鵜飼無視他，以平淡語氣繼續推理。

流平與鵜飼一起坐在沙灘，注視小小的火光。西園寺由理繪依然在火堆旁邊昏迷不醒。流平他們在等待救援。他們抵達的沙灘位於懸崖下方，沒有路通往懸崖上方。幸好由理繪的手機防水，才得以聯絡花代，但似乎還要一段時間才等得到救援。

「總之，在這裏漂浮也沒用。」鵜飼指著遠方海岸大喊。「看，那邊有沙灘。流平，你背著她全力游上岸，我將努力為你奮鬥的身影加油打氣。」

「原來如此，那是屍體啊……不是他推動輪椅，是輪椅帶著他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聽好了，假設屍體綁在輪椅椅背，當時屍體看起來像是以自己的意志站得筆直……真的有這種事嗎？如果有，你覺得屍體當時是何種狀態？」

不久之前，鵜飼在紅色鳥居前面提問時，由理繪確實如此作證。

「放心，只是昏迷。」

「那麼，深夜坐在輪椅搬運屍體的人，就是高田朝子吧？」

流平聽他這麼說，首度發現左手拿著物體。是支柱斷掉的立牌。

「唔！聽你這麼說，確實有道理。」鵜飼的指摘令流平恍然大悟。「我們深夜目擊的兇手，以輪椅載著庄三先生到斷崖，數分鐘后推著空輪椅逃走。但如果要偽裝成意外或自殺，將輪椅留在斷崖確實比較好。兇手為什麼要將用完的輪椅推回來……」

鵜飼出乎意料的話語，大幅撼動流平至今相信的事物。

「嗯，要是就這樣滿潮，這塊小沙灘肯定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