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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曾經

第二十五章 曾經

我才不相信他。
「不知道。」他說。
我被送上一輛汽車的後座,那輛車有點像救護車,也有點像囚車。車裡有一張類似手推車的床,上面掛著很多設備,不過為我推輪椅的男人——一直沉著臉,穿著潔白無瑕的白襯衫——倒著把我推上坡道,把輪椅推到另一邊車壁的專用空間里。只聽一連串的咔嚓聲,他把輪椅固定好。就在我對面,床邊欄杆的正中心有很多圓環。其中一個圓環上垂下一副手銬。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有冰塊卡在我的胸口。我右邊的門砰一聲關閉,引擎啟動,我感覺更多冰塊壓在了我的胸口上。出什麼事了?
「到底是怎麼了?」我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這次加大了聲音。我幾乎是在喊了。彼得森醫生可不喜歡這個。他沖那幾個帶我進來的看護員擺擺手,跟著我聽到他們離開的腳步聲,然後,吧嗒一聲,門關上了。我沒有聽到上鎖的聲音,可我還是感覺自己被困住了,如同一頭動物被關在籠子里。
「你要被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手錶,避免與我有眼神接觸。他很緊張,他那僵硬的姿勢讓我越發不安起來。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講話。我沒戴手錶,沒辦法計算過了多少時間。我只好用好手的手指飛快地敲打我的膝蓋來消磨時間。雖然纏著繃帶,我的另一隻手也想加入,只是帶子太緊了,勒得我特別疼,沒有空間讓我移動哪怕是一毫米的距離。我只好不停地搖晃手臂,算是將就了。
為什麼現在不告訴我九*九*藏*書?我嘗試放緩呼吸,可感覺好像這個逼仄的空間里沒有足夠的氧氣。我拉扯一下勒住我前胸的帶子,不過我胸口發緊,可不是因為這個。我看看車門,急切地盼著它們能打開,但輪椅隨著汽車輕微搖晃,我知道車子還在行駛中。
他又一次轉過頭去,不再看我,對著對面床上摺疊整齊的床單說話。
他轉過身,走出房門。看護把兩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把我向後推。彼得森醫生走了,另一個看護取代了他,手裡拿著一個帶有很多金屬扣的東西。我覺得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不過我不願意問清楚。我只好屈服,任由我面前的大塊頭帶我走到床邊,我順從地坐在上面。他走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門關上,並上了鎖。一張臉從門上的小窗前一閃。跟著,那張臉消失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是的。」我身後的看護確認道。
「你的醫院是做什麼的?」我問。
「我現在就要和你談!」我厲聲道。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向前邁了半步,但看護一個閃身,就來到我面前,擋住了我的路。我透過他的肩膀看到彼得森醫生舉起兩隻手,示意我冷靜。
來到大樓里,我發現自己到了一條很短的走廊。我們在一扇門前停下,門上有一扇小窗,只是太高了,我看不到裏面。我的左邊有一扇大一點的窗戶,窗后坐著另一個看護員,很像是銀行里的出納員。
我搖搖晃晃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我動了僵硬的腿,邁了三步,走到房間那邊,九*九*藏*書撲通一聲坐在床上,面對彼得森醫生,他這會兒坐在一把跟學校里的塑料椅很像的椅子上,與我面對面。除了這些東西,房間里就沒多少其他東西了。只有一張小桌,一個床頭櫃,一扇窗戶,對於坐在床上的我來說,那扇窗顯得太高,我看不到外面的風景。所有的一切不是白色就是米色。乾淨,毫無溫馨感可言。就連空氣都很衛生,淡淡的漂白劑氣味刺痛了我的鼻孔。
「我想你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彼得森醫生的話,讓我不再打量這個房間。
「你在我的醫院里。」彼得森醫生說。
「要多久才能到?」我問,我的聲音很嘶啞,喉嚨哽著,很難說出話。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又問。我覺得他們並不會回答,而他們也沒有叫我失望。
「到達之後,彼得森醫生將回答你的所有問題。」
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坐在一張床上,而這裏竟然是一個卧室。恐慌再次來襲。除了讓我住在這裏,他們還能是為了什麼,把我帶來一個門上有鎖的卧室里?出了什麼事?至少彼得森醫生能給我答案。
「我們先來讓你從輪椅上起來,好嗎?」彼得森醫生打斷了我的話,沒讓我第三次尖叫著向他問出我的問題。
法庭?他們在說什麼?
我很迷惑。我的心很亂,也很害怕。我把發生的事都對他們講了。我都數不清我講了多少遍了。可這似乎還不夠,而且弄得別人很不開心。我也很孤獨。我的父母到那個單人小病房裡看過我幾次,但我見到那個笑眯九*九*藏*書眯的男人的次數越多,我見到他們的次數就越少。而現在我知道那個男人是彼得森醫生。
「要找個適當的時候才能談,希瑟。首先,我希望給你一段時間,讓你熟悉熟悉新環境。過一會兒,會有人給你送吃的來,然後呢,我建議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終於號啕大哭起來。
「一路上還順利嗎?」其中一個問。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問。這在我的清單中是最關鍵的問題。
「治療什麼病?」我問,「我沒病。」我唯一需要治療的地方是纏著繃帶的右手。
在今天這種情況突然發生之前,我從沒問過任何問題。這一刻,我還在床上,勉強吃下醫院里不冷不熱的早餐;下一刻,我就到了輪椅上,飛快地穿過走廊,乘坐直梯到樓下,穿過大堂……
我是坐輪椅出院的。與其說是我走不了路,還不如說是人們不希望我走。因為如果我能走,我就會逃跑。我其實根本跑不掉,但似乎沒人願意冒這個險。
「我知道你坐了很長時間,希瑟,可如果你願意到床上坐下,我就會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
「我要被轉移到什麼地方?」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問,希望能扭過頭看看門外的情形。但他們轉過輪椅,倒著把我推下車,十秒鐘后,一條寬車道映入眼帘。周圍有一道很窄的草坪,修剪整齊,但吸引我目光的則是又高又堅固的金屬柵欄,頂部尖尖,充滿了威脅。我剛看了一眼這個嚇人的圍欄,他們就又轉動輪椅,這下我終於看到了read•99csw.com那棟建築。
「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問。
我還沒回答,隨行的看護員就說話了。
「希瑟·肖爾?」他問。他問的也不是我。
彼得森醫生笑得更燦爛了。「治療病人。」他簡單地說。
大樓看起來並不像醫院,有點像學校,也有點像辦公樓。窗戶倒是有很多,卻看不到有像入口的地方。一個看護推著我向大樓走去,我看到了一扇小門,在這麼多玻璃之間,它很不起眼。我意識到這並不是前門。我要走後門。不知道為了什麼,這加劇了本就在我心裏翻騰的焦慮感。
他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們以後有很多時間來討論這個問題。」他站起來,我知道他要走了。看護也不再靠牆站著。
我扭動脖子,看著那個人。這是我唯一可以移動的身體部分,因為我被一個安全帶式的裝置綁在了輪椅上。他坐在一個凹背單人小座椅上,活像個不苟言笑的空姐。
他對我笑笑,意在安撫。卻沒有起作用。
「很順利。法庭準備好了所有文件,很簡單就出院了。」
我蹙起眉頭。這並不是一個答案。他有意說得含含糊糊,而這隻是讓我的糟糕感覺更加嚴重了。
「怎麼了?」我問道。
只聽嗶嗶一聲,門開了。三個看護員中的一個伸出手,拉開門,我看到了另一道走廊,兩側有很多關著的門。我們走到走廊盡頭,穿過第二道門,這次,一個看護員拿出一張通行卡,在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面板上一掃,我們就過去了。門後面是更多條走廊和更多扇鎖上的門。我沒有費力去從周圍九九藏書這幾個人嘴裏了解更多信息,而是越來越警惕地等待著。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為什麼需要這麼多安全措施?
我連忙閉緊嘴巴,我早就盼著能弄開緊緊纏在身上的帶子了。一雙手落在我的肩膀上,開始解帶子,卻把我嚇了一大跳。我還以為這個房間里只有我和彼得森醫生兩個人。沒走的那個看護來到我前面,解開我腰上的系帶,距離我的腿很遠,活像我會踢他似的。我剛一抬起手臂,他就飛快地後退,但我只不過是要動一動,緩解緊繃的肩膀和好手的痙攣而已。帶子勒得太緊了。
這時候看護員扭頭看著我,可他的眼神很警惕,表情令人費解。
「希瑟。」他站起來說。
「很快。」看護員道。
在來到又一扇門後面的時候,我在新環境中的沉默漫遊終於結束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知道這裡是我的目的地,儘管這扇門與其他門沒有區別。我從外面能清楚地看到巨大複雜的鎖,可當一個看護員伸手扭動門把手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這扇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鎖已經開了。這是迄今為止我所見到的唯一一扇沒有上鎖的門。
「噢。」我說,「為什麼?」
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房間里有人。這個人很面熟,穿著無可挑剔的三件套西裝,臉上帶著叫我討厭的友好表情,不過我也說不出為什麼不喜歡他這樣。
等到車門終於打開的時候,我幾乎都來不及看一眼周圍的環境,就有兩個穿著和車上那個看護員一模一樣制服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他們徑直走到輪椅邊,打開車壁上的固定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