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大浦那裡。」藤助回答。

「賭博實在是件很好玩的遊戲，難怪你們每天只想著賭，天下沒有比賭更好玩的了，對不對？」

藤助站在門口朝里喊。

「你真的去賭？」對方用輕蔑的口氣說。「贏了嗎？」

——到底怎麼賭才會輸！

「是的。」

彌四郎不理會大家驚愕的神情，直接點名說：「寅吉，你的工作是去告訴北畠御所這件事。」

藤助一急，改為猜奇數也押奇數，結果還是「奇數」。最後他猜會出奇數，奇數的相反是偶數，偶數的相反是奇數，如此反覆之後，決定押奇數，結果出的仍然是「奇數」。

彌四郎轉問其他人。「你們也覺得靠賭博維生，是件可恥的事？」

坐在一旁的勘兵衛問：「以前賭過是嗎？」

打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岩木山，現在正逐漸被夕陽染成紅色。

「今天承蒙各位，讓我玩個痛快。」

藤助為了急著輸錢，乾脆不想，胡亂下，沒想到連這樣錢還是不斷的增加。看樣子，不久全座的錢都要被他一家通吃了。

可是……

「咦？好久沒看見你，這幾天跑到哪裡去了？」

「我們願意。」

藤助好像突然很急似的，輕易岔開話題。「趕快來玩兩把吧。」

「也沒多少……」

藤助用力點點頭。「像你們這樣的賭場高手，對付大浦的那些傢伙，簡直是牛刀小試。我們浪岡的人只要去大浦，穩贏不輸。」

彌四郎說著轉向賭徒們。

「是啊！」藤助得意洋洋的點點頭。「那裡的賭客都很菜。」

藤助簡直快要哭出來了，他的手氣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幾乎每把都中。

「是的。不幹農夫，沒有收入，養不活老婆孩子。沒辦法，只好去賭。我覺得過這種生活，實在很可恥。」

「這個嘛，很難解釋清楚……read.99csw.com」

「嗯。」

「你們恨不恨北畠？」

寅吉用手背拭去鼻涕和淚水。

於是他們在侍童的帶領下，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同時換上特別為他們準備的乾淨衣服。

「不是，不是。我還可以再喝。只是為了盡興，必須把剛才喝的酒吐掉，才能喝得更多。」

於是藤助開始把平常賭錢的那套搬出來，只是偏偏相反。例如他猜會出奇數的時候，就押偶數。結果卻出「偶數」。

幾天後，當藤助再度在賭場露面時，一個經常流連賭坊的混混立刻拉住他問。

彌四郎用極具說服力的眼神環顧四周。這些賭徒雖然頑劣，可是他們一開始就被彌四郎的賭技震懾住，接下來又被彌四郎熱情的招待感動，對他心服口服。聽到這番話，一個個血脈賁張。

勘兵衛從裡間草蓆上站起來，露出為難的表情。「沒法子，請進吧。」

——哇！

看著面露畏懼的賓客，彌四郎說：

「先洗個澡吧！」

「沒甚麼啦！我一向受人之託就會忠人之事。」

「好，話說到這裏。接下來讓我們忘掉一切，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好，一言為定。我帶你們去。」

「不會啊。反正不是奇數就是偶數，二選一嘛。女人就不同了……」

「去賭錢。」

大浦的賭徒們答應著，跟在彌四郎身後，走出農家。

不久，彌四郎經過大浦城前護城河上的橋面，進入大手門。

人們的表情出現混合著輕蔑和感嘆的神色。

眼前忙著收籌碼，滿眼血絲的賭徒們，正被一張無形的網網住，動彈不得。

「哇！哇！」賭客們高興得大叫。「一切拜託你了。藤助，你真是個好人。」

第二天，藤助帶領六個賭徒到離大浦城不遠的一戶農家。

「賭博跟女人哪一個有趣？」彌四九九藏書郎問身邊的男人。

大家曖昧的點點頭。

男人們紛紛搖手拒絕。

「明天。」

「是，是的。」

彌四郎露出令人心神蕩漾的笑容，為對方斟酒，男人恭敬的接過來，一飲而盡。

一圈酒敬完后，彌四郎回到自己的座位。

「嗯！」

「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了，一定要暢飲一番。」

「嗯，只玩過幾次而已。其實賭骰子和作戰一樣，要觀察敵人，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攻打石川城的幾次戰役得勝的經驗，對我的賭技大概有幫助吧。」

「我不知道主公這麼會賭。」

酒席已經備妥。彌四郎一面招呼大家久等，一面走向首位。二十八歲的彌四郎脫掉剛才穿的農人衣服，改穿武士家常麻衣，顯得英姿颯爽。

「是嘛，是嘛。賭坊少了你，豈不是太無聊了？」

這群生在貧苦人家，一生住破屋，勞苦度日的男子們，初次享受到如此豪華的盛宴。

望著領頭的彌四郎高大的身影，一個賭徒抱怨的對藤助說：「是誰說大浦人賭博很菜？我看這個大鬍子的賭技簡直出神入化了。」

「好，既然如此，我要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彌四郎加強語氣，說：「我要討伐北畠！」

他說著走下來，到坐在最尾端的男人面前，盤膝而坐。

「賭坊在大浦的甚麼地方？」男人好奇的問。

「剛才說過要請各位喝酒。來，乾杯！」

看樣子不用點計謀，是不會輸的。

「你到底去哪兒了？」最早發問的男人，再問一遍。

彌四郎坐著移動身子，轉向第二個。

賭徒們的眼中射出光芒。

「來，乾一杯！」

「哎呀，差點忘了，我叫大浦彌四郎。」

「所以你才決定不幹農夫，改當賭徒？」

彌四郎盯著寅吉，繼續說：「這樣做才可以出你心中的怨氣。」

read.99csw.com「你們是我攻打北畠的前哨。你們回到浪岡，盡量多找一些我們這邊的同志。」

「做甚麼？」

浪岡的賭徒站在他們身後瞧了一會兒，立刻彼此相視，露出難掩歡欣的微笑。因為這群玩擲骰子的人，全都是大外行。

「有女朋友，就忘記賭博，可不行喲！」

「不要緊，不要緊。」

——哼！你們這些笨蛋！

「主公，這樣做好嗎？」

——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彌四郎忽然一臉正經的問：「你們除了賭博，還有沒有其他謀生的本事？」

一個賭徒愕然的問。

「甚麼時候？」

人群中有人發問。

「他們都不會玩骰子？」

聽到這話，藤助嚇了一跳。他想：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隨便說出來呢？本來他是奉彌四郎的命令，召集玄德寺的賭徒們到大浦，然後想辦法挑起賭徒們對北畠御所的不滿……

「他是誰？」

只見彌四郎不知怎地鐵青著臉，飛快的爬起來，跑到走廊邊。

「假如你們願意幫助我，就是我的武士。」

圍觀的混混們大聲嚷著，恨不得馬上把藤助的錢贏進自己荷包。

彌四郎說著，往杯里倒酒，然後惡狠狠的盯著酒杯，像要忍住嘔吐似的，一飲而盡。

藤助一面在心裏暗念著輸、輸、輸，一面繼續亂押。終於他的手氣有了轉壞的趨向，起先他還故意亂押。後來連給他想贏的機會都沒有，一路輸到底。

勘兵衛似乎也不曉得彌四郎葫蘆里賣的甚麼葯，緊張的問：

藤助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

等勘兵衛一問，大家立刻點頭，興緻勃勃的加入賭局。

彌四郎看著呆若木雞的賭徒們，發出愉快的笑聲。「讓你們一文不名的回浪岡。不過賭博就是賭博，有輸有贏。」他說著，朝向其他的人大聲說：ｈｔｔｐs://reａd•99ｃｓｗ.cｏｍ「我從來沒贏過這麼多錢。來，來，我請大家喝酒。」

「那個賭場終年開放？」

一位在玄德寺賭場以好辯聞名，名叫寅吉的男人鐵青著臉說：「我本來是農夫。」

藤助故意支吾著。

「哇！」對方驚訝的叫出聲音。「那裡的人比你還不會賭？」

終於大功告成……在滿足感的驅使下，藤助藉著微醺站起來，高興的跳著舞。大家拍手喝采。藤助一邊跳，一邊朝彌四郎望去。

說完，彌四郎把酒一口氣喝乾，同時用舌頭髮出「得」的一聲，制止侍童為他斟酒，自己拿起酒壺，連飲數杯，然後抹一抹鬍鬚，說：

「哎呀！賭神來了！」

「沒有其他謀生的本事了嗎？」

「好啊！」

「賭博不麻煩？」

勘兵衛走在前面說。

其他的混混們也異口同聲的說。今天藤助聽到這些嘲諷的話，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在心裏哈哈大笑。

「在大浦的甚麼地方？」剛才問話的男人繼續說。

彌四郎說。

侍童出現了。

「哎，光聊天有甚麼意思？」

一個一臉兇相的流氓焦急的逼迫藤助。「拜託了。假如我們贏錢，分你吃紅就是了。」

有幾個人輕輕點頭。

大量的白水噴向庭院。

——真糟糕！

旁邊一名賭徒恭敬的回答。看是城主也是同好，滿座賭徒們似乎都輕鬆起來。

一文不名的賭徒們蹣跚的跟在隊伍後面。

「告訴你們是可以……」

「大浦？就是那個叫彌四郎的大將的領地？」

藤助深吸一口氣，誠心的說。

「請跟著來。」

「不知道。」藤助茫然回答。「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

「是不是被女人纏住了？」

「我等一下告訴你原因。至於你們。」彌四郎望著其他人。

賭徒們魚貫通過本丸，從打開的走廊側門，可以看見聳立在夏空中的岩木山。只有在較高處九-九-藏-書，才能享受到從遠方津輕傳來草原的風，吹乾自浪岡走來的一身灰塵和臭汗。

「這傢伙的賭技變好了。」

「你在大浦可以贏這麼多啊？」

混混們看藤助的眼神開始有些不同。

男人們齊聲說。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浪岡的朋友們。」

「來，來，來。」

說完，彌四郎舉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氣喝乾。從剛才起他就已經連續喝了好幾杯，可是依然神色自若，一點醜態也沒有。這一點更令在場的人心折。

「女人固然可愛，但是太麻煩了……」

「喝太多了？」勘兵衛愕然的問。

「你們雖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能一身臭汗啊……」

「告訴我們嘛！」

「浪岡的人又來玩了。」

「是的。」

藤助鬆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說：「都輸光了。」

「我的收成全叫北畠御所搶了去，害得我吃不飽，穿不暖。顯村大人雖然人不錯，可是他只知道遊山玩水，一點也不管奉行的苛稅，我們的死活……」寅吉的聲音哽咽了。

「你們也要參加？」

「不用，不用。」

——看來這小子還是個輸錢的大頭！

「喂，藤助。」

「……？」寅吉露出莫名所以的驚訝神情。

「不，我們有。」

「喔……」

藤助今天一反常態，是來輸錢的。可是偏偏手氣特別好，不管他押哪一個，骰子都往那邊跑。

賭徒們沉默下來。對他們而言，謀生之道除了賭博，大概就是偷竊和搶劫了。可是這些技能怎麼好意思大聲喧嚷？

藤助沿著小梯子爬進房間。房間的草蓆上正有大約十個男人在玩擲骰子。彌四郎化妝成農夫，也混雜在裏面。

一旦賭局展開，彌四郎立刻以壓倒性的強勢，瞬間席捲所有賭徒的錢。

入夜點燃燭火之後，酒宴更加熱鬧了。

「吐過就好了。」彌四郎回頭笑著說。

「為甚麼不去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