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慢慢笑起來：「說什麼呢？這可是卡地亞，有一條小鏈子我就心花怒放了。」

「好啊。」慧慧攏一下頭髮，對服務員說，「請把這個拿出來讓我試戴。」

她搖搖頭：「不是。」

進了卡地亞的店，兩人從頭看到尾，楊曉遠一句重要的信息都沒給，收禮人的年齡、頭髮、皮膚的顏色，他也一概不知，只跟慧慧說：「你找漂亮的就行了。」

她話音沒落，他就賠笑了：「我這不關心你嗎？再說過了時間飯店都關門了，咱去哪兒吃飯啊？哎哎，我認識一個館子，人夠多，營業時間夠長，咱這時候去，正好不用等位子。」

「……」

慧慧氣得那一口紅茶差點沒嗆出來，噘了噘嘴巴：「我招你了，是吧？」

那服務員剛要從打開的玻璃櫃檯里把耳環取出來，經理從辦公室里出來，對她說：「您有電話。」然後那經理親自為他們服務，笑著對慧慧和楊曉遠說：「夫人和先生是要看這副耳環？」

「……」他低著頭，也不看她，全神貫注地就想怎麼把手掙脫出來好繼續解她的扣子。

她這邊還惴惴不安呢，可是干這行的都是機靈鬼，經理一張再熱忱不過的臉，但是待她就像新主顧，毫不露馬腳。

他笑起來：「它已經在它應該待的位置上了。」

慧慧微微低下頭，靠在楊曉遠的肩膀上，說：「曉遠哥，我來過這裏的。」

他做得像是沒有看到慧慧一樣。

楊曉遠說：「早跟你說留在我這裏了，你看，昨天晚上天人交戰，想我來著吧？」

慧慧站在那裡好半天沒說話。

之後的一個周末，他們兩人在西餐廳里吃中午飯，慧慧抬起頭：「你請說。」

但是他們踩著腳踏船快回到岸邊時，遇見了他的船。

「……平白無故送我禮物幹什麼？」慧慧看著他。

慧慧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他們離得太近了，幾重往岸邊走的小浪就把他們送到了丹尼·海格的船旁邊。楊曉遠站起來，又露出可愛又誠懇的笑容：「海格先生。」

先看見丹尼·海格的是楊曉遠，他們踩著腳踏船過來，丹尼·海格正站在船舷上，手裡拿著扳手。他身上是一件白毛衣和一九九藏書條短褲，他的臉是朝向這邊的，但是他戴著黑色的眼鏡。

「什麼客戶啊？你賺了他多少錢，要送珠寶給他太太？」慧慧看看他。

慧慧看了看這個人，馬上又看了看楊曉遠，那一刻她心跳得厲害。卡地亞的這位經理從前與她再熟悉不過，他原來在另一家珠寶老號，慧慧從他的手裡不知道買了多少亮晶晶的東西。

楊曉遠訕訕地挪開自己那隻不死心仍想佔便宜的手，然後一下子趴在地上：「太晚了，你開我的車回家吧，明天上午再來接我啊，咱倆一起出去玩去。」

在電梯里，他指著她的眼睛說：「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成熊貓眼了？」

他說得她笑起來，伸手撥一撥他的頭髮：「等我準備好了，行嗎？」

他滑到她旁邊，一手支著頭，緊緊盯著她：「行啊，不過你得告訴我等到什麼時候。正常男女咱倆這個情況，早就圈圈叉叉了，你是不是心裏有別人？」他不壓在她身上了，慧慧得以稍稍抬起上半身。她看著他的眼睛，很肯定地說：「我沒別人，如果我有別人也不能總是跟你約會。但是現在你能不能把你這隻手從我胸部上拿下去？」

他說到這裏，她就真生氣了：「你這個京片子，再不閉嘴，我發誓今天以後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你沒來過這裏嗎？」楊曉遠在後面說，「怎麼像從來沒到過這裏的觀光客一樣？」

慧慧老實地回答：「還不錯。」

她其實是有點累，昨天晚上睡得不好，這時候吃得多了，在車上晃晃悠悠地就睡著了。其實她睡得也不踏實，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見道路兩旁的槐樹，村莊的紅房頂，還有阿爾卑斯一座座連綿不絕的山峰。

「……」

這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慧慧被他壓在下面，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給按住了。

「是同學，不是男朋友？」他故意誇張地說。

他稍稍抬頭。

他親親她的額頭：「走吧，咱划船去。」

「楊曉遠啊，」慧慧喝了一口冰紅茶，說，「特別快活、聰明，也知道努力，會賺錢，但是還有點孩子氣。我覺得啊，從心理年齡上講，九九藏書他比我年輕。」

「這個好看。」她對楊曉遠說。

小多握著她的手，半天才說：「怎麼忽然就覺悟了？」

「我想帶你划船。」楊曉遠說，「我們銀行在這裡有腳踏船的招待券，你不想試一試嗎？」

她沒說話，感覺到後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放在裏面看不出來啊。」楊曉遠說，「你試戴一下？」

他也笑起來，把她抱住了：「要替我省錢啊？以後吧。」

慧慧把他那根手指頭挪開：「我昨天沒睡好，要不然也不能才來找你。」

「我成熟得就是這麼快。」

他看看她的眼睛，剛才那股色勁頭一下子沒有了，慢慢倒下來，臉還是貼在慧慧的胸部上，瓮聲瓮氣地說：「什麼世道啊，怎麼現在想耍個流氓這麼難啊？」

慧慧是認真地跟楊曉遠相處的，如果楊曉遠不忙不開會，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一起吃晚飯，看電影，或者在酒吧里坐一坐。他的飛鏢射得非常好，瞄準的時候上齒咬著下嘴唇，認真極了，他有一回五支飛鏢射出來四十九環，贏了一個大鬍子老外兩大杯啤酒。慧慧給他鼓掌，他搓著鼻子，小聲跟她說：「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啊，曉遠哥原來在馬賽上大學的時候是校隊的，現在的水平早就不能跟當年同日而語了。」

「哦？」她坐起來，看了看他。

「我想給一個客戶的太太送一份禮物，請你陪我去珠寶店挑一挑。」

那天曉遠哥兩大杯啤酒下肚，出了酒吧一見路口埋伏著不少憲兵和警察，明明就是要逮酒鬼的陣勢，楊曉遠當時就不敢開車了，是慧慧把他送回家的。

他一路上都在解釋：「丹尼·海格要我上他的帆船，你知道他是什麼人物？他只跟我們總裁說話，他連我們分理處的行長都不甚搭理，他要我上他的船，慧慧，我怎麼拒絕？我是做銀行業務的，每天打交道的就是這種人，這是財神爺，求都求不來，我怎麼拒絕？我很抱歉，但是，」他去握她的手，被她一下子躲開，「但是，丹尼·海格也不是魔鬼，對不對？他也沒吃掉我們倆，我不明白，慧慧，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哎，我求求你了，你理九*九*藏*書我一下，你說句話，大姐。」

她的回應鼓勵了這個傢伙，他那捧著她臉龐的手開始摸索著穿過頭髮，找她的小耳朵，玩了半天又沿著脖子向下，一路來到慧慧的胸部上，他一邊撫摸著她一邊帶著她往房間里走。兩人忽地一下倒在客廳的地毯上了。楊曉遠伸手就解她的扣子，那專註的樣子好像那將是他今生此後唯一的事業一樣。

小多哈哈地笑起來：「這個不用說，連我都比你心理年齡小，你從小的愛好不就是假深沉嗎？」

「我打算過了，」慧慧說，「認真相處一下。你都有孩子了，我也不能落下太遠，不是嗎？你原來跟我說找個人，收拾收拾把自己嫁了，我覺得這話對。」

「楊曉遠。」她說。

她的頭上都是汗，用袖子擦了一把。楊曉遠過來摟住她的肩膀：「都來了，玩一會兒就回里昂，好嗎？還是，你怕水？」

兩隻船幾乎挨到一起了，丹尼·海格沒有馬上跟楊曉遠握手，他像是從太陽鏡後面仔細地打量楊曉遠，然後才緩緩握住他的手，同時笑起來：「你好，喜歡帆船嗎？來，到我的船上來。」

「上大學的時候，跟同學們來過。」

他笑起來：「剛才在車上你說夢話了。」

「加油吹啊。」慧慧笑著說。

她說：「一路開車兜風吧。」

兩人都餓，中午飯就沒少吃，天開始暖和了，從西海岸來的海鮮很不錯，慧慧吃了一大份海鮮飯。吃完了，楊曉遠說：「咱去哪裡玩啊？」

「是同學，不是男朋友。」她說。

楊曉遠說：「我們做過他的業務。上次的酒會上，行長想要介紹尤爾根跟他認識，但是這人剛來就走了，這麼巧遇到他不容易，我得過去打個招呼。」

楊曉遠摟著她，溫柔地說：「什麼時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在車上睡覺的慧慧出了不少汗，擦一把額頭，睜開眼睛，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色那樣熟悉。她從車上下來，巍峨青翠的小貓牙山挺立在眼前，四月的山頂仍舊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山下是貝爾熱湖，在晴天里顏色鮮艷，碧藍碧藍的。湖面上有帆船划艇，還有白色的大天鵝順風飛行。

「楊曉遠為人怎樣？read.99csw.com我這裏的小留學生一天到晚地八卦他，你也跟我爆一爆料，我也八之一卦。」小多眉開眼笑道。

「嗯，反正是特別重要的一位，你照漂亮的選，別替我心疼錢。」楊曉遠說。

慧慧哭笑不得，於是開著楊曉遠的車子回了自己家，洗漱，更衣，睡覺之前又站在鏡子前面仔細地照。她摸了摸自己剛被親吻過的臉頰和耳朵，又摸了摸嘴巴和胸部，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間老了。

這是個四月的星期日的下午，貝爾熱湖畔熱熱鬧鬧的，有人帶著小孩子和寵物在白色的石灘上散步，有人在打排球，有人在港口維修自己的船，也有人在嫩綠的梧桐樹下面叫賣著薄煎餅。慧慧跟著楊曉遠上了一艘黃色的腳踏船，心裏面多少有一絲僥倖—這麼多人，她怎麼就一定會遇見丹尼·海格呢？他可能在某地開會，忙著他的生意，或者他在某地約會，忙著照顧他的情人，就算他眼下在香貝里，這麼多人，這麼多船，她怎麼就一定會遇見他呢？

她嘴上說你這人送禮送得糊塗，心裏卻小心翼翼地替他比較、算計。款式要經典，不能太貴太離譜，但是也要拿得出手，小碎碎的鑽石很漂亮，但是不那麼高貴，圓圓的一顆價格一下子就飆了上去。選來選去，慧慧還是挑中了一對耳環，圓形的立體包金，藕荷色的三顆寶石拼成幸運草的形狀，八千多歐元，估計還在曉遠哥的預算里。

楊曉遠說：「那個是……丹尼·海格！」

慧慧從來沒有跟楊曉遠發過脾氣，但是那天晚上，從香貝里回里昂的路上，她就再也沒跟楊曉遠說過一句話。

「哎，別，」慧慧不蹬她的踏板了，小船在離港口和丹尼·海格的船不遠的地方晃悠，「打什麼招呼啊？我們又不認識他。」

「包起來啊。」

「你別跟我裝啊，兩杯啤酒就把你給弄醉了？剛才在車上你還幫我看紅燈呢。」慧慧說，「你想藉著酒勁兒幹壞事，是不是？」

「等會兒就去。」

「上船之前我就跟你說了，我說我冷了，我要馬上回里昂，你呢？跟著他坐著那個帆船在湖上繞了一大圈不算，你不應該答應又去他的家。」

丹尼·海格看看他九九藏書：「你好。」

「那天說好的，賺了錢要送一份好禮物給你，除非，」他站起來，離她很近，鼻尖幾乎觸到她額前的劉海兒，他撥一撥她耳朵邊的頭髮，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除非，除非你覺得這件禮物太輕了，或者鑽石不夠亮，配不上姑娘你美麗的臉。」

慧慧戴上了那對耳環，轉過身問楊曉遠：「你看看怎麼樣？」

「我得去打個招呼。」楊曉遠說。

「我又有件事求你。」楊曉遠說。

第二天是星期日，慧慧到下午才去找楊曉遠，曉遠哥在一分鐘之內就穿戴整齊，打扮漂亮了，一邊擁著她出門一邊數落：「我這餓的啊，就差沒餓死了。不是讓你上午來嗎，你怎麼才到？」

之後小多看著那耳環說：「所以，進展得還不錯？」

什麼都很好，他帶著麥芽味道的呼吸，他厚實而柔軟的嘴巴，他那個靈活又霸道的舌頭，還有他幾乎搔到她臉頰的長長的睫毛。慧慧一邊跟他親吻一邊想：時間太久了，她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被男人親密碰觸是什麼時候了。

「你說，『去湖上划船啊』，你用法語說的。」

時隔三年，她居然又回到了香貝里。

「你沒招我，你就跟我照實招了你對這個楊曉遠是怎麼打算的吧。」

「行啊，等會兒就去？」

楊曉遠伸出手：「我是雷米，瑞銀集團的，幾個星期前我在瑞銀的慶典晚會上見過您。」

他們在湖上玩了四十多分鐘，一直行到湖中心，陽光一斜，水面上吹起了冷風，慧慧縮一縮脖子，楊曉遠說：「我們回去吧？」

「楊曉遠。」她又喊。

「嗯，」他點點頭，「就是它了。」

慧慧回頭，皺著眉頭看著他：「你、你怎麼大老遠把我帶到這裏來了？」

她送他回了家，然後在他的冰箱里找果汁，翻到一小桶芒果汁，剛站起來，大俠曉遠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她後面了。這小白臉眯著眼睛笑里藏奸地看了她半天，一手握著她下巴上的小渦，下一秒鐘就把嘴巴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楊曉遠簽支票付錢的當兒，慧慧要把那耳環摘下來，他說：「哎哎，你幹什麼？」

她點點頭，直到這時，她仍是有點慶幸沒有碰上丹尼·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