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都有什麼啊？」

她腦袋裡面不斷浮現的一幕是自己跟修治從戲院裏面出來，譚芳就在後面，促狹地問她身邊這個日本人是誰。他肯定是在裏面看到他們握手了。他會不會認為這日本人是她的相好？尤其是她糊裡糊塗地說了一句「不關你事」之後……劉南一小姐對自己有深刻的認識：特別善於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除此之外，屁能耐沒有。

譚芳忽然一揮手，聲音不大不小read.99csw.com：「行了。」

「不用了，謝謝您。」南一回答。

「有啊……」南一道，「行啊，那就來一斤吧。」

譚芳仍在櫃檯裏面，右手端著個紫砂茶壺正湊到嘴邊，這本來一臉老練兇相的傢伙對比之下霎時變成了最年輕斯文的一個，果然美醜都是比出來的。南一就算是個在報社謄稿子的邊緣員工但怎麼也算跟新聞沾邊，見過世面的人，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兒：https://read.99csw.com這一屋子都是他的同夥兒，土匪們在開會呢。她額頭上的汗倏地下來了，如臨深淵，如陷狼窩。

沒有小二答話，秤盤秤桿算盤珠子也不響，南一定睛一看：椅子上翹腿坐的，窗檯邊掐腰站的，籠袖子的，叼煙斗的，壯的，瘦的，高的，矮的，還有呲著牙陰陰笑的，一屋子各色大老爺們，不知哪個話題被打斷，眼下都看著這個突然闖入來買木耳的丫頭九*九*藏*書。

南一咬牙半天，抬起頭來怒目大塊頭：「你，你，小心我叫軍警……」

心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南一哈哈一笑，拱拱手：「進錯門了！對不住哈！」說罷轉身要走。

「你都不問問有什麼？」瘦長臉道。

那晚看了評劇《春閨夢》回來，南一心煩意亂了好幾天。小半是為明月著急，大半是為了自己。

一個瘦長臉漢子把門嗖地一下推上了：「姑娘不是買木耳嗎？我這兒有新來的小興安嶺的黑木read.99csw.com耳啊。」

她話音未落，滿座哄堂大笑，笑聲是那麼囂張慷慨震耳欲聾此起彼伏，南一堵住耳朵，又出不去門，滿心害怕，滿臉狼狽，一抬眼睛，全是淚水。

只是過了不久，春節之前，臘月二十七的晚上，有人打劫了奉天銀行。

輾轉反側整整兩宿，南一覺得她這麼干靠沒有大用處，終於在一天下班之後，鼓起勇氣去了土匪譚芳的山貨行，進了門還沒睜眼看清形勢呢就豪邁地大聲問：「有新木耳嗎？read.99csw.com給我來一斤。」

「別的山貨要嗎？」另一個膀大腰圓的問。

修治進門的時候問值班的門房剛才可有人出入？門房說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反正他是沒看見。修治加了小心，第二天開會之前通知了保衛科，經過調查，整個辦公樓並沒有科室丟失財物。

「鹿茸人身烏拉草黑熊掌，那些統統都是俗貨。」大塊頭說，「我這兒還有東北虎的紫河車，百年老猿猴的右手，北邊老毛子的眼珠子，還有日本人的頭。姑娘，要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