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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洛陽盛會 1、紫萸香慢

第一章 洛陽盛會

1、紫萸香慢

果然,此舉頗具成效。
「因為他的腿斷了。」
「幾時了?」
「卯時一刻。」
鍾若只好忙不迭地伸手去接,聽那寒楓道:「這個請帖本是屬於富海錢莊的少主蕭東來的,但他現在來不了了。」
當我有一次在提煉毒汁后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開始顫抖不穩,連人也變得心浮氣躁時,我去拜訪了當時的名醫暮淮子。他為我診斷後沉吟許久,開出的藥方上只有五個字:「練字,或刺繡。」
身旁傳來鍾若的勸慰,這麼說他也發覺了?
朱諺明一怔,失笑道:「這些年了,你還是這個脾氣,嚴守規矩半點不鬆懈。子衡,把東西給她。」
我的視線對上她的眼睛,一瞬間,翻驚搖落。
然後,第一個客人便到了。
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少女從青玉石路的那端款款而來,淺碧綾衫百花爭艷,淺黃銀泥飛雲帔襲肩,腰束珠絡縫金革帶,瓔珞成行,行動間流光溢彩。
青玉石的通道兩旁,整整齊齊站著兩排侍婢,綠衫素裙,遠遠望去,春的氣息濃郁。
一直等在門外的執事鍾若連忙對我一躬身。
我盯著他,過了許久,緩緩道:「既然如此,何不https://read.99csw.com兩者皆用?」
宮翡翠最最不屑的就是這種人。
而我依舊靜靜地站著,什麼表情都沒有。
左手自絹上輕摩而過,這一首《陌上桑》終於也綉到了盡頭。
這不是宮家的客人。
「我砍的。」寒楓說得輕描淡寫,「我想來參加這個珠寶展,但是又沒有請帖,只好搶了他的。」
旭日東升,又來了四批客人,不是富甲一方的名流,便是權勢逼人的貴胄,幾趟人接待下來,我已微覺疲憊。
他身後一護衛上前,將手中的錦盒打開,碧玉葉子靜靜地躺在盒內。我示意鍾若接過來,側身讓道。
看到他的第一眼,一股殺氣直迫眉心。
就在這時,一聲音忽然悠悠響起,「我不喜歡。」
「他的仇自有海家人為他報,而宮家——」我抬起眼睛,回視他的目光,「只見帖,不見人。」
不經意抬頭間,正對上東升的太陽,眼中竟驀然金星四濺,一種繚亂的無力感頓時升起。
待走到大門處時,青衣的家丁早已筆直站好,大紅燈籠高懸,新換的烏木匾額上,「宮家」二字金光閃爍,一切,都已準備就緒。read.99csw.com
我再次撫摸白絹,目光中露出滿意之色。
伸手,將鏡子蓋倒,轉身推門而出,四月的陽光,鮮艷地鋪了我一身。
我咬唇,心中不悅一閃而過。自幼先天不足體質不佳,別說習武,連久站都成了一種酷刑。
我心中一悸——她出來了。
「是。」腳步聲離去。
我站起,披衣走至銅鏡前,鏡中的女子高瘦,膚色蒼白,瞳目深邃,表情嚴肅,就像那綉在白絹上的黑字,骨力遒健,卻已呈滄桑之態。
我聽見身後的鍾若抽了口冷氣。寒楓,中原一帶最有名的殺手,其劍出鞘見血方歸,手段殘忍,又有血狼之稱。
「侯爺別來無恙。」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想娶我的定遠侯朱諺明。此君畢竟不同常人,被我拒婚依舊海涵大量,面對我時談笑風生,若換了其他人,不氣死才怪。
他從懷裡取出片翡翠葉子,拋了過來。
她是紫萸香慢。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映到絹上,白底黑字,字體蒼勁嶙峋,仿若就此破絹飛出。
他的身材很矯健,腳步很沉穩,必定是個武功高手。衣服的袖口和關節處都有磨損,一雙牛https://read.99csw•com皮短靴,也沾滿塵土,像是趕了很遠的路才到這裏。
曹操,雄才偉略三國時誰能出其右?奈何時遇不濟,雖挾天子以令諸侯,卻最終落得一個賊字。
寒楓望著我,眼神變幻莫測,過了半晌,唇角勾起一抹邪笑道:「很好,這個規矩我喜歡。」說著就要進門。
「我是寒楓。」他冷冷道。
紫萸香慢,我一手研製出來的毒藥,結果卻成了我的代名詞。
我慢慢從眾人面前走過,經過其中一個侍婢時,掃了她一眼,身旁的鍾若立刻盯住她道:「你耳環上的珠子缺了半顆,你不知道嗎?」
我退後一步,恭手道:「請進。」
我沒有回頭,淡淡道:「不必。」
雖是好意,卻是不該,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天下絕沒有一戶人家是坐著迎客的。
十六護衛的威風凜凜,加起來都不及他們身後那頂綠呢小轎內走出的中年人。他的身材不高大,五官不算出眾,衣著看起來也很普通,但就是有種令人望塵莫及的氣勢。
他抬頭,望著匾額讚歎道:「米南宮的書法,真是好字!」
兩旁的侍婢若是綠意,她就是綠意里綻開的一枝桃花,絢麗了read•99csw.com整個春天。
駕虹霓,乘赤雲,登彼九疑歷玉門。濟天漢,至崑崙,見西王母謁東君。
因為沒有女人能當上天下首富宮家的總管,也沒有女人敢拒絕定遠侯的求婚,更沒有女人捨得毀棄自己的美貌。
「練字,或是刺繡,都是靜心養性的好方法。」
我繼續前行,一路上腳步停了七次,鍾若就挑出七個毛病來。此番春季珍寶展,乃宮家易主后籌劃的頭等要事,與會者又全是當今名頭最響之人,整個宮家上至少主宮翡翠下至奴僕雜役,都不可有絲毫失禮之處,我這個總管,當然更是嚴陣以待,不敢有任何鬆懈。
三年。
「還不快去換?」鍾若喝了一聲,侍婢飛奔而去。
我學刺繡,整整三年。
「總管,要不要坐坐?」
這件事嚇到了很多人,在他們眼中,我,風纖素,根本就不是個女人,當然更不該是個拿針繡花的女人。
所以,當我十九歲成為宮家的總管時,人們讚歎這個女人真了不起;當我拒絕嫁給侯爺為妾時,人們驚訝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當我以身試毒容色早衰時,人們便說——這個女人,她不是個女人。
鍾若一呆,問:「為什麼?」
那人https://read.99csw.com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站著讓他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起碼,他不是宮翡翠會邀請的人。
「這就能進了?」他的聲音裡帶了點挑釁的味道,「你不追究我砍了你們大主顧的腿?」
宮翡翠——翡翠中的翡翠,明珠中的明珠,宮家第四代的惟一接班人,我現在的少東家。
這時,第六位客人到了。
「迎客罷。」
「什麼意思?」
我朝他走過去,彎腰行禮,直起身時,便看見他在微笑,「很久不見了,風姑娘。」
我垂眼,沒有接話,但見他舉步往裡走時,卻伸出了手,「侯爺,請帖。」
然而,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實在很不會穿衣,光看他的著裝,便知他沒什麼品位,也不講究什麼享受。
鍾若又問:「他的腿為什麼會斷了?」
那侍婢一怔,伸手摸耳,臉色頓時慘白。
於是我開始學刺繡,綉字。
另有侍婢上前引他前往花廳,鍾若則負責安置他的隨從侍衛,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手指微頓,少頃,將黑線收尾、剪斷。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聲音:「稟告總管,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黑線穿過白絹,繃緊,銀針在指尖的觸覺依舊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