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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明樓看著他手裡的動作:「這蘋果要麼你就吃了,要麼你就放下,倒來倒去的,不是緊張是什麼。」
「阿誠,事過境遷,你就原諒了桂姨吧。」明鏡邊說著邊向明樓遞了個眼色。
明樓反應過來,用手指了指樓上,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過,他答應了明鏡替桂姨做說客,就算明知不該說,也只好硬著頭皮說了:「阿誠,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是說家裡的事情,不是由我一個人說了算,也不是我能改變的。」
「我也風聞,明董事長出入過軍火黑市。」
「我還想看騎士冒險的。」明台仰著脖子朝上看,「上面有《十字軍騎士》,我看見了。」
迴轉心神,南雲造子面色嚴肅地叫道:「來人,去上海飯店。」
明台的右腳翹在左膝上,在咖啡桌下悄悄延伸下去,皮鞋尖踢到程錦雲的膝蓋。
果不其然。
「我想還是去廚房先看一下明天的祭品,阿香一個人肯定應付不過來。您先睡吧,到時候我叫您,您還能睡三個鐘頭。」
「蘇珊。」
「小弟……」明鏡感動地抱著他。明台把自己溫暖的問候和擁抱當成新年禮物送給明鏡,讓明鏡有一種喜極而泣的感動。
「你?」
「誘餌還是要放的,放得適中,南雲喜歡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永遠讓她以為自己佔著先機,你多動動腦子,做個事後諸葛亮。」
明樓看著他負氣的樣子,知道他是下定了決心,決計不會認下桂姨了。
「各科成績。」
不會辜負你抱養這個孩子的初衷。
「其實,顏色在不同人的眼底是不同的表現,盲人的眼底全是黑暗,色盲的眼底皆是黑白與灰白。」阿誠自得道,「正常人眼底才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呢。」
明台愣住,忽然感到緊張。
「我,我原本不想來麻煩明家的。鄉下太亂了,老家的房子被日本人的炸彈給毀了,我,也差一點被炸死。」
阿誠快步走過去,叫住了黃包車夫,伸手就把桂姨的行李箱給拎了下來,然後,頭也不回地給拎回去了。
祭祀完畢,明鏡叫住了明樓,明樓明白姐姐的意思,示意明台先出去。明台點點頭,順手關上了門,但並沒有立刻走而是站在門口聽了一兩句,一聽是談論關於桂姨的事,才下了樓。
明台知道,明鏡認真了,身子瞬間就坐得規規矩矩,偷眼看著大哥。
「你怎麼說話呢!」明樓喝了一句。
「不,汪小姐,他不是一個冷酷的人,他是一個還沒有力量走出家族陰影的人。」南雲造子道,「南雲此次前來的目的,是懇請汪小姐一定要振作起來!令叔父的死,我很痛心。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濫殺也於事無補,我們要想在上海灘站穩腳跟,就一定要設法剷除抗日分子隱蔽的巢穴。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明樓回眸看到明鏡,笑吟吟地走過來,攏了攏袖子,朝著明鏡開玩笑似的半作揖,朗聲道:「大姐,新年快樂!」
「今天是除夕夜,不分大小,一起熱鬧熱鬧。」明鏡心情大好,發話道。
「你情願為所謂的家庭和睦做犧牲?」
「你不添亂就行了。」
「對啊,我第一眼看見她,就想要追她做老婆。」
阿誠笑起來,臉上終於有了幾分自得。
阿誠轉身正要走,桂姨突然叫道:「等等,要走也是我走。」狼狽地從阿誠的身邊低頭走過。
話音剛落,明台和阿香就活蹦亂跳地滿屋子亂竄,一家人圍坐在一處熱熱鬧鬧地吃著年夜飯。
阿誠不答話,雙手攥成拳頭。
明台點頭眯眯笑:「嗯嗯。」
見他不開門,阿誠口氣一變:「三、二……」
「慢著點,別摔著。」
「只要你說讓桂姨走,我一定會尊重你的意願,讓她離開。不過,我看她的確改變了不少,也許生活的艱苦改變了她的性格。」
「不告訴你!」說著,從果盤裡拿了個蘋果,開始在手裡把玩著。
「阿誠哥,我真服了你,你不愧是從小跟著我大哥長大的,連學究氣息都能模仿到家。」明台用書拍了一下阿誠的肩膀。
書房很寬敞,方方正正的辦公桌上擺著文房四寶,桌面潔凈得一塵不染。書櫃緊貼著一面牆,全是玻璃框鑲嵌的窗。隔著透明玻璃可以看清書目,只不過,書櫃門是上鎖的。
「事前我跟梁先生提過。」
她在門前一直哭,說自己做了十幾年的工,明家不能這樣對待自己。
明台低沉著聲音嘟囔了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
「跟這位小姐一模一樣。」
「為什麼?」
走進小客廳,明台就一頭扎進了沙發里。明樓翻閱著手裡的報紙,看了他一眼:「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阿香說,你叫我?」阿誠低著頭。
明樓別有深意地說道:「書讀得好了,也是一門職業。你說呢?」
「謝謝大哥。」明台大聲道。
明台看他一臉正氣,趕緊投降道:「我走,阿誠哥你別生氣,我這就走。」
南雲造子一直盯著阿誠,暗忖著不說話。
明台很認真道:「正因為沒考及格才要讀啊。」
「是。手腳很麻利。」
「大哥說,這種書少看一點為好。」
服務生端了杯熱咖啡遞到明台面前,然後又繞到童虎桌前,示意他一切正常。
一名服務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先生,您需要什麼?」
「小姐你很有個性,我喜歡。」明台卻拉開了椅子坐下,張狂地打了一個響指。程錦雲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翡翠鑽戒,給了她一個暗號,極強地刺|激到程錦雲的神經,她猛地來了精神,一雙眼睛睜得雪亮。
「你不是說你不回來嗎?你真是長大了,長心眼了。」
「你問阿誠。」明台調皮地把「皮球」踢開,「我到大姐房間去讀書。」說完,低頭笑著從明樓身邊歡快地跑過,上了樓。
明台把一隻長腿斜下來,程錦雲從他褲管下摸到一把捆在小腿上的手槍,穩穩地接住了槍。
明台拉著明鏡的手:「大姐,咱不是說好了嗎,大過年的不說這些事。」
明台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的姿態就是讓阿誠盡情發揮。
明鏡打掉明樓的手,嗔道:「你今年貴庚?紅包?」
明台又滾回床中間去,假裝看書。
明鏡嗔道:「小孩子戴那麼名貴的表幹嗎?不準胡鬧了。」
明樓輕咳一聲。
桂姨被明鏡扶起身,依舊是一副嗚嗚咽咽、哆哆嗦嗦的可憐模樣。
阿誠站起來,禮貌地告辭,推開門的一剎那回頭道:「我想您今天可以去上海飯店86號貴賓房看看汪處長,她的叔父今天遇刺了。您去看望她,她一生都會記著帝國的恩情。」
「阿誠君的意思是,76號有內鬼?」
「小姐?你在等人嗎?」明台笑嘻嘻地湊過去,輕浮的笑靨,似乎一腳就滑進了他另一個紈絝子弟的生活世界。
程錦雲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臉對著昏黃的壁燈,顯得有些憔悴和疲憊。手平放在咖啡桌下面,面前是一杯已經冷卻了的咖啡,看樣子大約已經枯坐了很久。
「好,真的能夠狗咬狗,就再好不過。」明樓說,「阿誠你辛苦了。」
南雲造子的這一句話就戳中了汪曼春的痛處,心中一緊,眼眶有一股潮熱的霧氣模糊了視線。
明台忽然從嘴裏迸出一句話:「大哥你是漢奸嗎?」
「阿誠你別激動。」
明樓低頭笑而不語。
「當然開心,姐姐一看到你什麼煩心事都沒了。」看著面前的兄弟三人,明鏡真的很知足。家,依舊是家,能夠遮蔽風雨,能夠溫暖到心尖。
明台拆了小包裝盒子的禮物,一根時尚漂亮的皮帶赫然于眼前。看看禮物,又看看明樓,一副不情願的表情:「又送皮帶。」
明樓伸手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拼湊好的文件,從文件的整潔度不難看出,阿誠很用心地把文件重新粘貼、吹風、熨干過,放在桌面很清爽。
「大哥什麼時候講話不認真?」
「你想說什麼?」阿誠仿似聽出了明台話里的意思,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明樓少有動怒,在家裡,在明鏡跟前從來都是和順有禮的。這一次,明樓做了主,為了阿誠。他叫人把桂姨的東西收拾好,全都擱在大門口,等桂姨回來,就叫她走人。明鏡雖有些捨不得桂姨,畢竟做了十幾年的工,主僕間有了感情,但是看見阿誠身上的傷,也就寒了心。
「大姐要聽什麼?」
他寧可她在鄉下過得富足點。
明台抿嘴笑笑,他不相信,但是,他給大哥面子,並不反駁。
「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能瞞得過我?我告訴你,到哪我都是你大哥。」
「姐姐知道你最聽話。走,進屋去。」
明台的手背在後面,很快將文件包的摁扣複原。
「是啊,書目上也是中文啊。」
明樓淺笑。
汪曼春沉默著。
門被推開了,只見明台頭read.99csw.com髮上抹了髮蠟被燈光照得光亮,嘴裏叼著香煙,雙手插在皮衣口袋裡。皮衣里穿了一件花花綠綠的格子衫,襯著整個人都有點輕浮味道。
明鏡和桂姨一同走出來,明台和明樓跟在兩人身後,出於禮貌地相送。阿誠拎著只皮箱最後一個走出來,快步地走到門口替桂姨叫了輛黃包車。
此刻,明樓從樓上下來,聽到這話,問了句:「你們在說什麼?」
「姐姐會不高興的。」
汪曼春雖然失望,卻也很禮貌:「謝謝南雲課長。」
「我想的哪樣?」
明台回顧左右,微笑著:「偏偏你來了,奪走了我的夢。」
南雲造子集中精神:「你說。」
明鏡倒是心裏很溫暖,明家畢竟培養了一個懂得諒解的善良人,她怕明台口沒遮攔地胡鬧,桂姨的面子下不去,呵斥著明樓說:「去把那小祖宗的嘴給貼了封條,不准他胡鬧。」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天使,真是美得耀眼……」明台自顧自地說著。
明樓看了他一會兒,開口問道:「聽說你在香港追了大姐一條街?」
明台嘟著嘴:「哥哥也戴。」
「阿誠哥,自古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僅僅是明樓,還有76號,這麼機密的情報,怎麼可能外泄呢?在這個以出賣和陰謀為生的行業里,沒什麼不可能。」
「小姐,你臉上的氣色不太好。」
南雲造子客氣道:「我不留你了,希望下次見到阿誠君的時候,你能有一個令我滿意的答覆。」
「說得好。」明台由衷贊了一句,「你能告訴我,你自己知道自己是哪種顏色嗎?」
一桌子佳肴,一屋子家人。
明鏡道:「這話說的,我最愛聽什麼,我自己不知道嗎?我今天就要聽《蘇武牧羊》。」
「為什麼明先生不陪著你呢?」南雲造子截斷道,「這個時候,女人最需要的就是關懷。」
「以自我為中心的改過自新?權力、地位、榮譽,你都得不到,唯一能得到的就是錢了。」
「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你覺得明先生的大姐……」
杯酒漸空,菜肴剩了一半,酒足飯飽后的明台開始吵鬧著要聽戲,明鏡道:「這會兒戲園子都散了。」
「是這樣的,桂姨在這一兩年來給大姐寫了很多封信,她在鄉下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想來投靠……」明樓邊說邊注視著阿誠的神情,緩緩道,「你。」
明台「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叫我去,一定是投石問路。」
阿誠拿起酒壺,替南雲造子斟上一杯酒。「這件事實在是令人痛心,是一場災難。南雲課長這個時候請我赴宴,一定有話要問我。我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阿誠誠懇地說道。
明樓笑起來:「好,依你。我可告訴你,我花了錢從巴黎大學的題庫里買的試卷,你可要花點心思好好做,有不會的,問問阿誠。你要敢敷衍了事,小心家法伺候。」
明台環顧了一圈,若無其事地走進去,步履輕盈,姿態華麗。
有人在故作平靜,有人在懷裡摸著硬邦邦的槍,蓄勢待發。
阿誠不答話。
明樓一擺手,阿誠就不再說下去,轉移話題道:「您吩咐我從機要室的『銷毀間』下手,獲取一些日本軍方來往公函,很困難。我想法子弄了些碎片回來,複原了幾份有關第二戰區的炮火封鎖線區域劃定的文件,我擱在您文件抽屜的第三格里。」
「您得到榮譽和權力,我得到愛情。」
氣氛似乎陷入僵局。
他承受過十年的苦難,受了十年的折磨,桂姨在他心目中猶如一個巫婆,永遠呈現的都是幽暗的背影。桂姨的色彩是幽暗,帶給阿誠的影像也是沉重。
「要找什麼書?書單子儘管開來,我替你找。」
明台一下窩在沙發里,賭氣道:「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明台從明樓手上拿過包裝盒子,半信半疑道:「大哥,你怎麼知道我真的會回來?」
過了一會兒,只聽到屋裡傳來明台的喊聲:「我睡了。」
明樓冷不防射一箭:「你挺厲害的。」
明家公館的草坪上,一地都是昨天夜裡綻放后粉身碎骨的花炮彩屑,一片浸了水的紅色和冰水沾親帶故地粘著落在濕濕的草坪上,滿眼都是新年紅色的喜慶餘暉。
「我不,往年大哥都唱,我就要聽戲,就要聽哥哥唱戲。」
「我不打算當您的眼線了。」
「姐姐不高興,我寧願不知道。」
「誰?」
「你再不出來,我就不客氣了。」
阿誠沒說話,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慢慢退出明鏡的房間。手上拿著棉袍,走到過道上正好碰見桂姨。桂姨瑟瑟地躲著他的目光,阿誠卻冷著一張臉看著桂姨從自己身邊走過。
咖啡館另一座,76號的童虎和一名特務正在關注著明台的一舉一動。
明家的人心中頗多感觸和喜悅。
如今,她來了。雖說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落魄、潦倒,但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和快|感。這樣一個毒打自己的毒婦得到了應有的下場,而且,厚著臉皮到自己眼底來討生活,自己該高興了,為何卻如此難以忍受。
桂姨走後,阿誠走到桌子邊上,看見一碗只吃了一半的陽春麵,伸手摸了一下溫度,麵條還是溫熱的。很顯然,自己沒讓「養母」吃完一碗充饑的麵條。
阿誠看見桌子上祭祀用的菜品被擺放得錯落有致,很顯然是在廚房裡忙碌了兩、三個鐘頭。
「是。」剛一轉身,明樓又叫住阿誠,「把那小傢伙給我叫到這來。」
「魏教授。」
阿誠冷笑:「中國人還有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說完,關上門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出了房間。
「我一直覺得如明先生一般睿智優秀的男子,人到中年,還沒有結婚,一定是有故事的。而汪小姐一定就是這個愛情故事的女主人公,我說得沒錯吧?」
阿誠語塞。
「謝謝大哥。」說完,轉身出了門。
「阿誠,她的確做錯了很多事,她想彌補……」
明台咬咬嘴唇。
明台撒嬌:「不嘛,我要新年禮物,姐姐,我都把自個兒送給你當新年禮物了,姐姐一定要送我一個……」
「謊話說一百遍,她自己都當成真了,何況大姐。」此話一出,明樓不再進言,阿誠繼續道,「說實話,我今天看見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好像也不是那麼恨她了,很陌生。我跟這個人沒話說,如果一定要說,只有一句話,好走不送!」
明台又轉對阿誠說道:「阿誠哥,新年好。」
「梁仲春的妻弟童虎,最近在外面很囂張,抓了不少青年學生和抗日激進分子,沒有一個是貨真價實的。梁仲春卻處處炫耀,替妻弟撐場面,汪曼春與梁仲春遲早會有一場惡仗。」阿誠繼續彙報著。
明樓叫人放話給她聽,你要折辱一個孩子,你要虐殺一個人,我就偏要他成材,成為一個健康人,一個正常人,一個受高等教育的人。
「死了。」
明鏡喊了一聲:「阿誠……」
明樓一臉誇張滑稽地討明鏡歡喜的表情說道:「唱!」與此同時,阿誠弓弦舞動,張弛有力,一段京胡前奏拉得神采飛揚。
「我也就看你面子。」
南雲造子溫和笑道:「謝謝,阿誠君的消息來源的確很快。」
明樓點點頭:「關係好是吧?所以幫你上課?還是幫你考試?」
明樓冷笑:「說謊都不到家。」
「現在先出來坐。」
「替她分析分析局勢,好借她的手為我們掃清障礙。」
「阿誠,你坐吧。」
明台不自然地掃了一眼書櫃:「我就是找本書。」
阿誠點了點頭,問:「她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舒服。」明台一副少爺款說道,「有吃有玩有禮物有壓歲錢,還有湯喝。」
阿誠就像沒聽懂一樣,慢慢地從小梯子上下來。
明台抱著抱枕,笑呵呵地滾到明鏡身邊,頭靠在明鏡膝蓋上,樂不可支地說:「看賞!」
明樓茫然:「什麼意思?」
明台一身挺拔的學生裝,紅色的長圍脖在脖子上圍了一圈,手裡拎著一隻皮箱,哈著氣,一張臉凍得通紅。看到明鏡,突然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喊道:「大姐,新年快樂!」說著就向明鏡撲了上去,緊緊抱住,「我的新年禮物。」
「嗯,有目的的友好會談。」阿誠說,「明台是聰明人,看似透明,其實複雜。」
桂姨始終都很畏懼明樓,所以跟明樓只是微微頷首致謝。
「我想要塊手錶。」明台盯著明樓手上的那塊手錶,「我喜歡大哥手上那款『伯爵』,就在上海奢侈品商行……」
阿誠感覺,自己放下皮箱時,心情沉重,直落千丈,自己拎起皮箱時,心如朗月,輕巧萬分。母子間的情感從這行李箱的一放一提,徹底回到原點,重新開始。
https://read•99csw.com樓冷哼一聲:「敢。」
「希望如此。」明樓猜測著,「『櫻花號』大爆炸,特高課的壓力很大,懷疑圈也越來越小,她是想從你身上找到突破口。這個時候,切忌冒險出頭。」
明樓聽到細微的哭聲,微微嘆息,他想,阿誠太善良,善良到委屈自己的心,也要去顧全一個差一點虐殺自己的人。
「少拿這個來收買我。」
明鏡不忍心,可又不能代替阿誠認下桂姨,只好繼續勸道:「你別著急,今天先住下,等明天,我讓明樓好好跟阿誠說說。」
「你有線索嗎?」
阿誠坐了下來。
「大哥。」明台道,「大哥也回來了。」
「我也不聽什麼《生死恨》」
「你揭發過阿三?」
「讀書累嗎?」
南雲造子品了一口茶,道:「我知道,汪小姐和明先生曾經是一對戀人。」
阿誠的手舒展開,從明鏡身邊的雕花小桌子上拿起了棉袍:「我下午一定出來送她。」沒有說再多的話,正準備要退下,又被明鏡叫住。
明台看到書案上的黑色公文包,正要動手去拿,書房的門此時被推開了。阿誠站在門口:「大哥的書房平常不讓人進來,你是知道規矩的,別為難我。」
「家裡不準談政治。」
明台想著自己在港大「退學」的事情,還在嚴格封鎖中,今天是大年初一,明鏡又這樣高興,要不要冒險說出來?再一看到明鏡滿足的笑容,又躊躇了。
阿誠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您信嗎?」
明台發自內心道:「好。」
「那阿誠哥,是不是……漢奸?」
「反侵略的!我偏要看!」明台不依道。
明台點頭:「我在外面天天都想著哥哥、姐姐……」
「好了,新年快樂,來乾杯!」明鏡不理會他的撒嬌,舉杯說道。
「到哪都是?」
「孤狼。」
「聰明的人會主動把自己放在懷疑圈內,反而會讓人產生某種錯覺,將他們排除在外。嚴重誤判也可能導致新政府的情報機構完全失控,76號沒有人是吃素的。」
桂姨繼續說著,阿誠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阿誠,好也罷壞也罷,我們也算母子一場,過去的事情,你就別再記恨了。我也老了,也得到報應了!你也該……」
說時遲那時快,程錦雲站起來的瞬間,明台拔槍開始射擊,掩護程錦雲一個漂亮轉身,二人背靠背,相互掩護,頓時咖啡館里槍火一片。
「要是炸死了,我也就解脫了。偏偏自己好好的,沒了住處。這幾年我在鄉下干農活,風裡水裡的,落了一身的病,風濕病愈來愈嚴重。」
「你太誠實了。」南雲造子為阿誠倒上一杯清酒。
桂姨回來才知道大局已定,她在公館門口哭了很久,求大小姐原諒自己,卻沒有任何人出來搭理她。
程錦雲用細鐵絲開著手銬。
明樓笑起來:「自古來長姐為母,姐姐是明家的長輩,我在姐姐跟前再大也是孩子,自然就要討賞的。」
阿誠淡淡回了句:「保重。」
明樓和阿誠對視一眼,彷彿心有靈犀,一點就通。
阿誠不知道是哪一年變了天,不記得是幾歲開始的,大約是五歲吧。桂姨就像瘋了一樣,夜晚直愣愣地拿眼珠子瞪著自己。沒過多久,桂姨就變成了兩張臉。人前疼著他,背後下刀子。
「跟老師關係好不好?」
然而,咖啡館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明台盡收眼底,他嘴角帶著不屑的笑意,神情倨傲地掃視著客人們,突然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朝靠吧台的第一個位置走去。
阿誠道:「明先生的意思,買賣軍火是一條軍政利益鏈,一旦牽涉進去就雞犬不寧。再則說,明先生雖然掛著特務委員會的頭銜,那也是個虛銜。明先生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在復甦經濟上,政治上他中庸保守,不願意拋頭露面,我就替他周旋轉圜。」
一種莫名的傷感情緒縈繞著大家。
「大哥,大姐,我回來了。」
「我馬上就回來。」說完,阿誠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明樓知道,明台在討明鏡的歡喜,這是一種極為微妙且溫馨的氛圍,明台無非是想將從前的歡樂影像在明鏡的眼前回放一次。這種讓明鏡開心的法子,兄弟三個從來不用合謀就能達成共識。
忽然,一陣悅耳的風鈴聲響起,眾人聞聲回頭,只見桂姨站在門口,身穿一件海青色旗袍,圍著玉蘭色厚厚的毛線披肩,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風塵僕僕地,滿臉帶笑地站在風鈴下,給人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說著,桂姨便跪在了地上,明鏡趕緊扶她:「你別這樣,不是我不肯留你。這件事,總要阿誠點頭才行啊,桂姨。」
「小孩子不準插嘴!」明鏡呵斥住明台。
明台點頭:「要。」
明樓走過來,跟明台打招呼:「回來了。」
阿誠繼續敲門:「大哥等著你呢。」
明台「啊」了一聲,方知自己剛才說錯話,收斂了一下假裝問道:「什麼?拉丁語?」
「挺直率的,業務好,人品也好,就是有點……嚴。」
阿誠沒有動。
「要動手嗎?」特務問。
桂姨在阿誠的目光下顯得十分窘迫,說道:「阿香睡了。」
「把衣服換了,去小客廳。」阿誠道。
「為了『櫻花號』的亡靈們。」阿誠沒有喝,而是直接灑在了桌面上。而阿誠的這一舉動竟刺痛了南雲造子,頓時讓面色冷酷的她竟眼眶泛起了淚花。
「希望南雲課長能夠迅速織成一張由自己掌控的諜報網,而不是假手於76號。」岡田芳政很有深意地點頭,「我支持你。」
明台一味地吵鬧,明樓從阿誠的手上拿過一個小盒子,插話道:「你的新年禮物。」
桂姨跟明鏡說著家常話,她的眼光幾乎全都落在阿誠身上。
阿誠偷笑不語。
「您讓我再好好想想。」
明台追著阿誠跑回去,笑著追問:「阿誠哥改名叫純孝哥了,不,叫諒哥……叫孝(笑)哥好不好?成天都可以笑嘻嘻的,不用板著臉。」
又一束煙花衝上雲霄。
客廳里,阿誠看了看手錶:「不說了,我還得去一趟海軍俱樂部。」
阿誠坐下,挽起二寸寬的白袖口,透著乾淨利落,正要拉起京胡,忽然明鏡說了聲:「慢著。」
桂姨聽到這些話,心知肚明,也就徹底灰了心,從此以後消失在茫茫上海灘。據說,她回東北老家了,再也沒人看見過她。三、四年後,明鏡接到了桂姨的書信,除了懺悔就是難過。後來,桂姨去看了醫生,還出了一張「精神狂想症」的診斷書,說自己一直在服藥看病,生活過得很不如意,也很拮据。明鏡始動了憐憫之心,開始寄了些錢接濟她。
「就為了壓歲錢啊?」明樓問。
眾人都注視著阿誠的一舉一動,看見他把桂姨的行李箱擱在了黃包車上。桂姨知道,自己該走了。託了明鏡的手,又說了些感激的話:「大小姐,我走了,找到新東家后,我還會來看你。」
「這個人怎麼有點眼熟?」
「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伶俐乖巧?」
「那我不要了,我要讀原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別說違心話。」
「汪小姐不請我進去坐嗎?」
阿誠笑笑:「大哥,一年一次,難得。」
阿誠稍微冷靜了些,低垂著眼睛,侍立著。
南雲造子的臉上泛起光澤:「我要看到證據。」
窗外的爆竹聲漸漸稀落,熱鬧的新年之夜逐漸恢復寧靜。阿誠躊躇地走進小客廳,明樓放下手裡的報紙定睛地看著他。
從此後,桂姨與明家繼續保持了書信往來。
明台不吭聲。
阿誠仰著頭望了望書架,書的位置很高,根本夠不到,無奈地看了明台一眼:「等著,小祖宗,我去拿個梯子。你站這老老實實的,什麼也別動啊。」
「我不想提這個人。」阿誠賭氣道,「也不想聽有關她的事,她跟我沒一點關係。如果一定要說有關係,只有一樣,就是,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經要虐殺我!她是一個冷血、殘酷的謀殺犯,她逃避了法律的制裁,逃避不了她從前所犯的罪!」
「這是巴黎的新款。」阿誠道。
「那你得等久一點,我替你找找,在哪一格呢?」阿誠又放下書,想了想,在書柜上翻找著。
「他說情況很複雜,叫我不要蹚渾水。」
「您說得對,我的心太小,他的慾望太大。家族、事業、女人,他一樣都不會放手。」汪曼春正了正身子,冷淡道,「他是個很冷酷的人。」
南雲造子點點頭。
明樓清了清喉嚨,一段「西皮快板」唱得字正腔圓:「衛兄把話講差了,男兒志氣當自豪。忠肝義膽天日照,平生不怕這殺人的刀!榮華富貴全不要,我受貧窮也清高。要想蘇武歸順了,紅日西起害枯槁。」
「我真睡了,你跟他說,我睡著了九_九_藏_書。」
眾人一震,看向明鏡。
為了博得姐姐一笑,明樓煞費了些苦心,看到明鏡的笑容明樓也舒展開了眉眼,伸手道:「紅包。」
「大姐,我的新年禮物呢?」
服務生的目光陰沉地落到程錦雲臉上,說:「好的,先生。」躬身退下。
「一」字剛說出口,手剛放在門鎖上,明台穿著睡衣打開了房門,一臉不高興地站在門口。
明台突然跳起來,指著程錦雲的臉,大罵道:「你別不識抬舉!少爺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氣。你這種貨色也就配爺拿來壓箱底了……」
果然,阿誠起身從房間里託了把京胡出來。明樓看見,故意大聲地指著阿誠,說:「你也跟著起鬨。」
汪曼春疑惑地看著南雲造子,她猜不出她接下來想做什麼,但她又渴望與南雲造子合作,就算不是為了叔叔,為了明樓,這種想法也早已在她心裏根深蒂固。
「明鏡?」汪曼春看著南雲造子,一字一頓道,「她是共產黨。」
「我不坐了。」阿誠語氣低緩,「您有事儘管吩咐。」
明樓和阿誠走進書房,「他來過了。」明樓淡淡道。
童虎看他們聊得很開心,說道:「這個女共黨很狡猾,她想讓我們把這個搭訕的花|花|公|子當接頭人抓起來。我很了解共產黨的一貫作風,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同伴,不惜犧牲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引誘一個孩子來做擋箭牌。去,把那不知死活的少爺給拎走。」
「不……」
「我能不激動嗎?」阿誠激動地站起來,「你們,你們讓她回來,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有沒有問過我一句,啊?當然,你們也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在這個家裡就是一個僕人嘛!」
阿誠盯著他:「大哥替誰做事,與我無關。我只知道,自己在替大哥做事。」阿誠回答得滴水不漏,「滿意了?」
「不考!」
南雲造子淡淡一笑。
「學上得不錯啊,還學會偽裝了,會抖機靈騙人了。」明樓伸手觸了一下明台的額頭,明台誇張地一仰脖子,像是被明樓敲了一下似的。
明台笑笑:「愛情夢。」邊說著邊用腳尖點著程錦雲的膝蓋,藉著西餐長桌布的掩護,發送著摩爾斯密碼:你負責左邊三個,其餘歸我。
「好,一年一次。」見到躲不過,明樓只好答應,「算我討姐姐開心,我伺候姐姐一段《梅龍鎮》。」
「因為你是大日本皇帝陛下的忠誠獵犬,我們志同道合。剷除上海灘上的共黨組織,穩定汪精衛政府的大局。若如你所言,明鏡真的是共產黨,我剷除後患,你除去絆腳石。」
咖啡館里燈影迷離,花衫人影,分坐著四、五座客人。每個人都像是揣著心事般一副嚴肅、緊張的表情。
「為什麼幫我?」
「那,我要拉丁文版的。」
明台的手指上把玩著打火機,開著,關著,看看火苗,看看街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在街邊又站了一會兒才昂首闊步穿過大街,直奔對面邁爾西愛路的月色咖啡館而去。
「大姐,您找我?」阿誠垂手侍立。
下午的陽光很好,絢麗奪目。
「汪小姐,你還好吧?」看著汪曼春紅腫的眼睛,南雲造子安慰道,「我知道令叔父今夜被害的消息,特地前來慰問。」
「我想起來了,明少爺從不用別人用過的。」明樓道。
隨著程錦雲的一站,咖啡館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也能讓『障礙』清除『障礙』。」阿誠恍悟。
「為什麼不多留給彼此一點時間呢?我不會勉強你附和明家任何人的決定,包括大姐在內,都不會替你做決定。桂姨的去留,取決於你。」
「累……吧。」
「梁處長什麼態度?」
「要行動嗎?」
夜色迷離,天空灰濛濛地落著小雨,細雨紛飛的街道上,明台穿著長而寬的黑色皮風衣站在昏黃的街燈下點燃了一支煙。無名指上戴著一顆明亮的「翡翠鑽戒」,目光銳利地盯著街對面的一家月色咖啡館。身邊有不少過往的洋車經過,車輪碾壓在積了水的青石板上,不時有淤積的雨水濺起水花。
「有倒是有,拉丁文版的,你要嗎?要我就給你拿。」阿誠想也不想,脫口道。
「大哥。」明台笑著往樓上去,「阿誠說你是四維空間。」
明台的房間是歐式化的設計,裝潢別緻,富貴逼人。床頭柜上擺著三姐弟合影的相框。明台站在衣櫃前,看著裏面各色款式不同的套裝,隨意挑了一件套在了身上。他在穿衣鏡里照照,想了想,把皮帶換了,換成了明樓送給他的「新年禮物」。重新站在穿衣鏡前,望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大哥有天眼嗎?我不信。」
阿誠「嗯」了一聲。
明鏡孤獨地面對著年復一年飄落在明公館路燈下的雪花,遠處的爆竹聲此起彼伏,預示著新年的鐘聲就要敲響了。忽然,一大束燃放煙花的嗖嗖聲破空而來,就在明鏡的眼前綻放開來。艷麗多彩,五光十色,照亮了明公館的上空。她震了震,感覺到了什麼,趕緊走出了門去看。
南雲造子幽幽地看著阿誠,頓了一下:「你告訴明長官了嗎?」
「我?」
「你懷疑他?為什麼?」
明台大聲道:「我說我和同學關係好。」
「我今天不聽什麼《梅龍鎮》」
此時,阿誠敲門走了進來,明台為了在明鏡跟前保持自己的「語言天才」的形象,立刻住嘴不讀了。
明樓看了他一眼,順勢把手腕上戴的手錶摘了下來,遞到明台面前:「這個給你。」
「等信號。」
大年初一的清晨,明鏡就帶著兩個弟弟進入小祠堂,拜祭祖父母及父母。明樓和明台也換了黑色的西服,依次跪拜,上香。
「76號有個特務叫阿三,經常出入軍火黑市,參与黑市買賣,軍火貨源充足,藉機大敲竹杠,發橫財。」阿誠如實相告。
「誰幫誰考啊,也就颳風下雨……」明台偷眼窺視著明樓,見他臉色平和,才又恢複本來面目,撒嬌道:「哎呀,人家在學校里就夠水深火熱了……」
阿誠看看手錶:「我想我得走了,今天是除夕,我還要布置明天早上祭祀。」
南雲造子點點頭。
「阿誠,原諒她吧,她也老了,醫生說,她當年只是一個可憐的狂想症患者。」
「我只是旁敲側擊了一下。」
他感到壓抑和難過。
桂姨很是尷尬,作為阿誠的「養母」,分別十幾年,回來竟然是家門難進。
「誰說謊啦!」明台有點兒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借用一句中國話勸勸阿誠君,母子哪有隔夜仇。」南雲造子勸道。
阿誠曾經想過,有朝一日,這個內心陰暗、狠毒的婦人,會因為貧困、疾病、飢餓來乞求自己收留,讓他好好出一口十年來的惡氣。
明台一抬手,明樓一收手。
明台合了書卷,滾到床沿邊上,支著頭說:「阿誠哥為什麼這麼討厭桂姨啊?我看桂姨很可憐啊。」
「這幾天好好休息,過了初五,開始複習功課,我會準備幾份試卷給你做。」
「這是真的。」阿誠繼續坦誠,「明氏家族企業中有礦業,礦主買炸藥用於開礦,只是現在是戰時,情況比較特殊,通過黑市買賣,可以免除一些繁瑣的手續費,這在礦業生產上不是秘密。而76號就不同了,他們控制了軍火買賣,可以賣給自己,也可以賣給出價高的人,哪怕是敵人。」
明樓打開公文包,拿出文件,看著第一份上面寫著「軍需部購貨計劃時間表」的文件,笑說道:「他投石問路來了。」
「說對了一半。」明樓意味深長地笑對阿誠,「再想想。」
明樓抬眼看明台,明鏡也疼明樓,反過來哄道:「你大哥累著呢。」
「你等一下。」說著走進書房,從口袋裡掏出一大串鑰匙,打開書櫃,很熟練地替明台取出一本拉丁文版的《神曲》
「阿誠君說得不錯,我是病急亂投醫,想的是多一個朋友多一條線索。」
明樓點點頭,道:「你也歇了吧,明天一大早,還要祭祖。」
「再等等,別抓錯了,抓錯一個浪蕩公子事小,漏網了大魚就功敗垂成了。再看看,誰也跑不了。」說完,童虎回頭示意服務生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阿誠冷冷一笑:「我?我是她什麼人啊?我是她從孤兒院領回來的小奴隸,我沒被她折磨死,已經是萬幸了。」
「沒有。」
阿誠倔強里透著委屈。
「南雲課長,我叔父今夜剛剛過世……」
阿誠正拖著一個小扶梯過來,看到明台微一皺眉:「站在門口乾嗎?」
「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好也罷,壞也罷,跟我沒關係。」阿誠冷冷地截道。
明台倒想跟她熱絡熱絡,可是,看見一家人都繃著,也不敢太放肆,只對著桂姨嘻嘻一笑,說了聲:「再會。」
「這個罪名有點大。https://read.99csw.com
阿誠頷首轉身剛要走,南雲造子又叫住他:「阿誠君,聽說你的養母今天回家了。」
「辛苦了,要是桂姨搭把手的話……」明樓突然停住話頭。看到阿誠臉色不善,明樓知趣地道:「當我沒說。」起身回了房間。
明台抱著靠枕,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架勢。
明鏡驚訝:「你什麼時候買的?你知道他要回來啊?」
「如果找到證據了呢?」
明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把一張報紙攤開在茶几上,上面是明樓在新政府大樓前剪綵的照片。
阿誠出國后,據說桂姨曾經回過上海看明鏡,只是沒在家裡住,依舊住在教會的收容所里。後來,桂姨就不知所蹤了。
明台帶著阿香向明鏡和阿誠要完壓歲錢后,又向明樓伸出手。明樓看看明鏡和阿誠,笑道:「你們就慣吧。」緊接著從口袋裡取出兩個紅色信封,很薄,遞給明台和阿香:「一人一百塊。」
「怎麼,在我面前還緊張。」
阿誠心裏有些慌亂,也不接話。
「等你工作了,就不給了啊。」明樓說道。
明台見沒人理睬自己的要求,只好舉杯,一家人碰杯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找了一個老中醫給看了看,說是再不好好保養會癱瘓。我真的是無路可去了,才到上海來的。我也無處投奔……」桂姨不顧阿誠是否在聽自己說,竟說著哭了起來。
母子倆從彼此憎恨,再到彼此生疏,用了整整二十年漫長的時光。
唱罷,明樓的眼帘有些濕潤。明台突然跳起來,鼓掌,叫好。
明台搖搖頭:「不。」
趁此機會,明台跑到門邊趕緊落了鎖,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明樓的公文包,迅捷地從裏面取出一份文件。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偽裝成打火機的微型照相機,動作嫻熟地翻拍起來。忽然聽見過道上有聲音,又迅速把文件放了回去,把皮包放好。再快步跑到門前,主動打開門。
關鍵時刻,于曼麗從後門衝進來,黎叔也從前門闖了進來,雙方陷入混戰。很快,埋伏在月色咖啡館里的所有特務躺在血泊之中。
阿誠扭頭就走,第一次沒有理睬明鏡。隨即傳來的便是阿誠關上房門的聲音,沉重、壓抑。
「你做了什麼夢?」程錦雲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是學過幾何課的,用幾何的原理來回答你的問題就比較簡單且直接了。一維直線有前後,比如阿誠;二維平面多左右,比如大小姐;三維立體添上下,比如你。」
「那就來段《生死恨》。」明樓說。
汪曼春感到了自己的失儀,立即打開門:「南雲課長,請……」
「好吧。」明樓說,「今天下午,我讓她離開。」
「我一定會抓住炸毀『櫻花號』的『幕後黑手』,為帝國的將軍們報仇雪恨。」南雲造子舉起酒杯,也把酒傾倒在桌面上,酒水肆意流淌。
「我……」不等明樓開口,阿誠已關上門出去。
明台很聽話地點點頭。
「抱歉,又讓你難過一次。」
「我要聽哥哥唱戲。」
「對,大哥喜歡那裡買書的感覺。好像舊書鋪里的書都沾了前輩學究的腐氣,其實,全是灰塵里的臟。」明台奚落著明樓,自己都覺得含沙射影的刻薄。
「我不想看見她。」阿誠很乾脆。
明樓翻閱那一份粘貼過的複原件,雖然有些文字遺失、有些數字模糊不堪,但是依舊能夠看到全貌:日軍甲種師團,2.4萬人集結:我十八集團軍115師、120師、129師,決死一縱,對敵決戰在即。
「想補償嗎?」
明鏡歡喜他的痴纏:「我真不知道你回來……小弟乖……」
阿誠想說話,但是不知道說什麼。
「我很抱歉。」南雲造子愧疚地說道,「許多帝國的功臣,在『櫻花號』事件中,連屍骨都沒有找到。我需要可靠的情報來支撐住殘局,『孤狼』有這個先決條件。我懷疑明樓……」
「哎呀,我不知道你要回來。」
「我就問問,他到底是不是。」
明樓淡淡一笑。
「當然。」明樓不緊不慢,「當然在懷疑。」
「大年初一別討打啊。」
「阿誠……我知道不該勉強你。」
明台笑笑:「幫把手。」
「是挺累的,每日簽到,颳風下雨從不間斷。每科成績都很優秀,連拉丁語都考了個全校第三名。」
明台一下縮回椅子上要拆封,明鏡喝著他:「不準拆,壓歲錢,明天再看。」
明台不明其意,敷衍地笑笑。
「那個,是這樣,你坐。」
「家裡不準談論國事!」明樓接過報紙,把那一頁翻了過去。
「我去叫。」阿誠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推門出去,明樓一抖手上的報紙,阿誠又反手推門囑咐了一句:「別罵人啊。」
「小少爺,越來越精神了。」阿誠道。
「謝謝,岡田君。」
「原版?原版可是波蘭語。」
「僅有的線索斷了?」
「嚴師出高徒。」
「我就問問。」
明鏡點頭。
明鏡想了想:「我要聽《蘇武牧羊》。」
「你能清晰地分辨出,哪種顏色為朱,哪種顏色為墨嗎?」阿誠微笑著反問。
「你不是喜歡『伯爵』表嗎?」
「你有權利問。」
阿誠看到桂姨的腿有些不利落,從前虎虎生風的猛步,到現在步履蹣跚的一副衰相,心裏竟有了些不忍。他看見桂姨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渺小且卑微,動作遲緩,反應遲鈍,她的雙肩有些微微聳動,能感覺得到她在哭。
兩個人從書房裡一起出來時,明台親眼看著阿誠把書房的門反鎖了。
「阿誠哥。」明台有些不高興了,「這裡是我家……」
明樓點點頭:「去吧。」
門口的草坪上,明樓和阿誠正在燃放煙花,一束,一束,又一束。明樓和阿誠都穿了簇新的立領長袖中式棉袍,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準備好的。
海軍俱樂部的包間里,阿誠走進來時南雲造子已經備好一桌酒菜坐等著他的到來。阿誠坐在南雲造子面前,說道:「我一進門就聞到死人的味道了。」
「我會替你殺了她,而且,我保證明先生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你的傑作。」
「能告訴我,您的具體措施和辦法嗎?」
「明台剛回家……何況今天是除夕。」
明樓知道,明台去明鏡那裡做免費「圖書朗誦員」,討明鏡歡喜去了。這是明台要「犯事」的小前奏,和阿誠對視了一眼,問道:「沒事吧?」
「人怎麼樣?」
「您知道大小姐那件事。」
阿誠鎖了書櫃。
明台有點兒得意:「那也要看徒弟是誰!」
程錦雲將戴著手銬的手伸到咖啡桌下,快速伸出來,摸到明台皮鞋裡,取出一根細鐵絲。
「我保證,絕對不會對明家造成任何傷害,監視明樓為的是更好地保護他。你只要過了自己這一關,就能脫胎換骨真正成為一名帝國的朋友。」南雲造子太了解阿誠對明樓的忠心,而若想讓他全心全意地為自己工作,只能從明樓下手。
房間里一下安靜起來,明樓看著明鏡,看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賠笑道:「要不,來段姐姐最愛聽的《淮河營》。」
明鏡板著臉:「你今天唱是不唱啊?」
明台放輕腳步,趁著阿誠打電話,溜進了明樓的書房。
「小姐,你不介意的話?」明台禮貌地申請坐下。
明樓的瞳孔瞬間尖銳如刀。
「明白。」
明台低下頭,像犯了錯的孩子:「我說夢話了。我,叫姆媽,姐姐聽見了。」
明台抗議:「我放寒假!」
小阿誠每天天不亮就被桂姨用雞毛撣子趕起來,去搬煤,去燒水,沉沉的木頭,逼著他用斧頭劈。他時常餓著,饑寒交迫,餓昏過去,就是一頓暴打。要不是明鏡和明樓一次偶然路過桂姨家,鬼使神差地發現了一個被桂姨折磨得奄奄一息、傷痕纍纍的小奴隸,他早就被這個殘忍的「養母」虐待死了。
「『櫻花號』泄密範圍只有三處,一是日本軍部,二是日本特高課,三是76號。」
「那就是有野心了。」
阿誠一回到家就看見明樓還坐在小客廳里看文件,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說道:「大哥,歇了吧,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要錢的時候。」
「我真該早點請你出來喝酒。」
南雲造子陷入深思,她想起不久前和岡田芳政的一段談話。
阿誠臉色一變:「南雲課長不只是監視明先生啊,連我這個不起眼的小嘍啰也盯著。」
「順風順水,他迫不及待地想利用我們的渠道獲取情報。」
「你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好嗎?」
「我已經膽戰心驚了。」阿誠為難道,「如果明先生再知道我私下裡跟您見面……我把錢退您吧,我想改過自新。」
而桂姨早已知道阿誠的心思,也不好強求什麼,只能在明鏡面前抹著眼淚。明鏡看著桂姨傷心的樣子,勸慰道:「你也別難過,也別怪他。阿https://read.99csw.com誠從前吃了太多的苦……」
有「客人」很注意地回頭看著他,像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又像是一支風向標,吸引著咖啡館里每一個人的目光。
「有機會嗎?」
明樓截住道:「水有多深?」
阿誠鬱悶地走進小廚房,看見桂姨的背影,頓時有一些不自覺的慌亂。桂姨聽見門響,一回頭就看見了阿誠,臉上不由得漾出笑容。
「我知道。」明樓笑道,「我沒告訴你,這小傢伙不是要製造一個驚喜給姐姐嗎?我就成全他的小機靈。」
明樓叫僕人出去告訴桂姨,明家不會支付她工錢,如再糾纏,就報警,告她虐待養子,告到她坐牢受審!
明樓變了臉:「你再說一遍。」
明樓一愣:「南雲約你了?」
桂姨滿臉懇求之色:「阿誠……」
破損的文件里隱隱約約凸現出濃濃硝煙,炮聲滾滾,一片血海。
陽光真的很絢麗,直射到每一個人的心窩。
「換言之,你奪走了我的愛。」明台一臉調皮地側頭望著程錦雲。
明台在客廳里看見阿誠不停地打著電話,側著身子,聽到阿誠斷斷續續地說:「梁先生,軍票暫行停用,香煙和糖是政府專賣的。我跟你說,你別死腦筋,分行和支行可運作的,錢莊也可運作。動動腦子……對啊……」
「既然來了,我就坦率點。」阿誠舉了舉杯,先干為敬,「據目前我們特務委員會和76號掌握的情報,導致『櫻花號』被炸毀的原因有二,一是嚴重泄密,二是軍火來源。」
阿誠心尖酸楚,淚如雨下。他自己搞不清楚為什麼哭,可就是想哭。忽然,他聽到了門口有細微的腳步聲,他聽出來,是明樓的腳步。終還是承受不住壓抑,控制不住難過,哭得很傷心。
阿誠是兩歲左右被桂姨領養的,初來時,真是愛得很深,穿的、吃的、用的都是桂姨自己花錢買。桂姨連明樓上好的舊衣服都不給他穿,桂姨私下說,她兒子就算穿得差點,也是穿新不|穿舊。
「到哪都是。」
阿誠一愣。
阿誠繼續道:「大小姐前天在香港銀行租賃了三個保險柜,其中有兩個,當天下午就有人存放了貴重物品,估計大小姐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說著,將一張很薄的小卡片放到明樓書桌上,上面是三個保險柜的號碼。
阿誠搖搖頭:「四是新政府辦公廳,五是鐵路局高層管理人,六是參加『和平大會』官員的親屬,七是餐車上的服務員,都有可能。涉及泄密事件的人非常廣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阿誠意味深長地笑笑:「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您說的。」
一片煙花燦爛,爆竹聲如狂雷撕裂夜空。遠處,證券交易所、香港銀行等高懸的大型座鐘敲響了新年的鐘聲。燦然的煙花下,茫茫的銀色世界中,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明公館的草坪上。
明台看著明樓只是笑,拖著明鏡的手,一家人樂呵呵地徜徉在爆竹聲中進了門。
明樓頓了頓:「想了解你的親生父母嗎?」
「我手上有一枚棋子,可做你的耳目、喉舌。」
明台的心開始慌起來,不敢看明樓,只是低著頭眼神閃爍。明樓卻氣定神閑地盯著他繼續說道:「我記憶里你上課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你的拉丁語一直不及格。」
「我想給大姐一個驚喜。」明台一臉孩子氣地看著明鏡,「大姐你開心吧。」
「各取所需。」
「我還得謝謝你,你這哄人的功夫,絕對專業水平。」明樓似笑非笑地說出這句話,語帶雙關。
明台顯得有些猶疑:「我大哥,在替新政府做事,是嗎?」
「阿誠啊。」明鏡微微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因為桂姨的事情,心底不痛快。童年的痛苦,不是說忘就能忘的……桂姨在鄉下替你做了件棉袍,她自己也說粗針麻線的不討好。可是,她千里迢迢的也背來了,你好歹就收著,給一個薄面吧。下午,我就安排她走,你禮貌上送她一下。」
南雲造子的眼光犀利起來,問道:「這個阿三,現在在哪?」
程錦雲和黎叔從正門撤退,直奔街心而去。明台和于曼麗轉到後門,郭騎雲早已等在那裡,待兩人跳上了車才發動車子,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啊。」明台點點頭,「我聰明啊,學得快,不用跟著日程表走。」
程錦雲氣得臉色「黑」了,也倏地站起來。
程錦雲壓低著聲音道:「馬上離開。」
「是他嗎?」
「我不希望別人罵我是忘恩負義,狼子野心。」
「大哥,你不是認真的吧?」
「你不考巴黎大學了?」
阿誠未動。
「班主任是誰?」
「找到了,不過是殘本,可能是大哥在加路賽爾橋的舊書鋪里買的。」阿誠拿著一本重新粘貼過封皮的舊書很惋惜。
「阿誠哥,我記得你在巴黎的時候談過戀愛,那個姐姐很漂亮,叫……什麼來著?」明台突然開口問。
明台一把拿住了手錶:「哥哥又不是別人。」說著就把自己的表給抹了下來,戴上「伯爵」表,邊欣賞著邊問明樓:「不是說等我工作了再給我的嗎?」
程錦雲直接無視他。
明鏡不愛聽這話,嗔道:「什麼大哥不大哥的,不就在汪精衛政府當了一個見不得人的官嗎?在這充老大。」
南雲造子走進上海飯店,敲響貴賓房的房門,稍等了一會兒,房門被緩緩打開,汪曼春看到是南雲造子有些驚訝,此時的她多麼希望來探望自己的是明樓,可惜不是。
「好,我尊重你的想法。將來有什麼想問了,就來問我。」
明台半躺在明鏡的床上,床上擱著鮮亮的綢緞鋪蓋,正好給明台用來做了鬆軟的靠背,正大聲地用蹩腳的拉丁語朗誦著小說的片段,他知道明鏡聽不懂,就是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語言才華。這一招也果然奏效,明鏡也聽得歡喜,雖然不知道他讀的對不對,總之,像那麼一回事。
「以後不準再問。」
「謝謝先生。」阿香歡快地說。
明台呆住,吃蘋果的速度也緩慢了下來。
「為什麼你不留在法國,而選擇回國呢?」明台不解地看著他,問道:「你應該去爭取屬於自己的戀愛和自由。」
「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
明鏡心中莫名地漾起一絲溫暖。
桂姨哽咽:「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現在這個樣子,就是老天在罰我。大小姐要是不肯收留我,我……只能露宿街頭了。大小姐,看在從前我在府上做工的分上,你賞我一口飯吃吧。」
「我聽大姐說,桂姨從前是得了妄想症。」
明台接過阿誠手上的書:「謝謝阿誠哥。」
「看來汪小姐的心,還沒有力量成為明先生的家。」
明樓笑道:「瞧你那出息。」
「你把『孤狼』從東北調回來,有什麼新打算?」岡田芳政問。
阿誠走到明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喊道:「明台,大哥叫你去小客廳。」
濁世間,有這樣一個善良的孝子,實屬難能可貴。
南雲造子走進房間徑自坐在了沙發上,汪曼春給南雲造子斟了一杯熱茶:「南雲課長,請喝茶……」
「有關十五世紀……歐洲文藝復興的……」明台稍微一頓,「但丁的《神曲》。」
明樓怔了怔,大約是沒有料到是這個答案,很真誠地對明台說了句:「抱歉。」
「我沒……緊張。」明台強辯著,手裡的蘋果倒來倒去的頻率更快。
話音一落,明台二話不說就在蘋果上咬了一口,嘎嘣脆。
明台一臉嘚瑟:「我不工作,我就讀書,不工作。」
走到門口,側著身子躲著阿誠的眼睛,抬腿剛要跨出門,阿誠又問了一句:「你想找哪一本書?」
「那,過了大年十五,行嗎?」
桂姨走到阿誠面前,說了聲:「謝謝。」
「阿誠哥。」
阿誠把梯子推進屋,爬上梯子去取書,拿到書正準備下來。明台眼尖,一下看見明樓的文件包上有一顆金色扣子鬆了,眼看自己又沒時間扣緊,忙開口問道:「阿誠哥,是中文版嗎?」
阿誠回到自己房間,有點頭昏腦漲,情緒不穩定。他把那件棉袍猛地扔到椅子上,看著那件來之不易的「懺悔」禮物,自己養母送給自己的第一份新年禮物,在自己最不需要的時候,用來換取所謂「親情」的禮物,哭了。
「你拉丁語不是沒考及格嗎?」
「阿誠,這件事的確是我和大姐做得不妥,你別激動,我會跟大姐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尊重你的意見。」
阿誠滿臉驚愕,恍若隔世。明鏡的臉上透出幾分歡喜,明樓雖無驚異之色,也存幾分疑慮之心。明台察言觀色,不做表態。阿誠的京胡落了地,瞬間砸在地毯上,聲音很悶,猶如阿誠此刻的心情。
「說什麼?」
「一個下人沒有奢侈到可以選擇工作,或者為誰工作。而且,明家對我有恩。」
阿誠當下心頭一陣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