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熊急了：「哥，怎麼會和你無關？孫立昆主任說了，共產黨對民族資本要扶持，希望我把買賣做得更大，哥，我還盼著你日後出來和我一起做買賣呢。」

陳夢熊實在忍不住了：「你還有完沒完？你以為我還是過去的那個陳狗熊呀？還那麼好騙呀？！告訴你，過去那些事我心裏都有數！沒有共產黨，這大成公司就要被你們偷完了！你們偷了不是一次兩次！」

陳夢熊說：「哥，你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你還是得往好處想。首先你得認罪服法，你不認罪服法，下面的事情就很難辦了，誰想救你也救不了。」

兩個年輕店員過來趕，丁協理卻扒著寫字間的門框死活不走，嘴裏還大叫大嚷：「好，好，陳夢熊，我丁某辛辛苦苦跟老東家幹了二十年，你竟敢這麼對付我，我……我有你的好看！你……你等著瞧好了！」

陳夢熊問：「要是……要是陳夢龍能悔罪，你們共產黨能給他一條活路么？」

陳夢龍搖搖頭，堅定地道：「夢熊，你別說了，這是兩回事！為你的新生，我感謝孫主任，而作為三民主義的忠實信徒，我只有為總裁取義成仁！」

陳夢熊獃獃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丁協理卻厚著臉皮，點頭哈腰地跟進了寫字間，嘴裏仍說個不停：「……少東家，當時，您吸著大煙做出的主張，我也不能怪您——大煙它害死人呀！您大煙吸糊塗了，誤會了我，把我趕走了，能是您的錯么？不是，是大煙的read.99csw.com錯嘛！」

陳夢熊以為有希望了，急切地說：「哥，就是孫主任希望你清算自己的反動罪行哩！孫主任說了，只要你認罪悔罪，不再堅持與人民為敵的反動思想，還是有出路的……」

被孫立昆硬逼著戒掉了大煙，陳夢熊就像換了個人，精神極好，天天挺認真地到大成國貨公司辦公，時不時地出現在店堂里巡視，從這個櫃檯走到那個櫃檯，把個老闆當得有模有樣。

陳夢熊說：「打從您和我說過後好多了，我三娘也稱讚共產黨仁義哩！」

孫立昆這才說：「哦，我今天約你，就是想和你嘮嘮這件事哩！」

陳夢龍卻像沒聽見，揮揮手：「好了，陳夢熊，你回去等著給我收屍吧！」

孫立昆說：「我想應該是可以的，在天津負隅頑抗的陳長捷、杜建時我們抓到后不是都沒殺么？！比陳夢龍罪行更嚴重的一些特務頭子我們也沒殺嘛！問題是，他首先要向人民低頭認罪。」

陳夢熊獲得了自己的新生，大成國貨公司也日漸紅火了。

陳夢龍嘆了口氣，這才艱難地說了句：「代我謝……謝謝孫主任……」

陳夢熊說：「不是，哥，是我自己想來看看你。」

陳夢熊根本不理丁協理，穿過幾節櫃檯，走進了後面自己的寫字間。

陳夢熊先是點頭，後來，卻又苦笑著說：「孫主任，您不知道，老爺子還是不相信我，不相信咱共產黨，我告訴他我哥帶著他手下的特務到大九九藏書成公司放火，解放軍卻幫助救火，他死活不信。前幾天來信還要我去香港哩，說是他兩個兒子不能都毀在共產黨手裡。」

孫立昆注意地看了陳夢熊一眼：「哦，那你的意思呢？」

孫立昆拍拍陳夢熊的肩頭，讓陳夢熊坐下來，自己也在陳夢熊對面坐下了：「老朋友呀，你說得對。我實話告訴你，就現階段的情況看，像大成國貨公司這種民族資本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我們的政策不是要共產，而是要扶持。現在我們還處在新民主主義時期，搞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還是將來的事嘛。」說到這裏，又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陳老闆，還有個事我得問一下，你現在和你三娘牟月雯的關係怎麼樣啊？沒再鬧吧？」

陳夢龍說：「你的口氣咋像共產黨？是被共產黨的迷魂湯灌糊塗了吧？」

孫立昆舒了口氣，欣慰地說：「那就好。陳老闆，對你三娘牟月雯的生活，你一定要照顧好，陳老先生不在，你還是有義務的。我還是那句話，她在你們家的這種現狀也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從根本上說，還是舊社會造成的嘛。」

陳夢熊真有點不好意思了，連連道：「慚愧，慚愧，實在是慚愧呀……」

陳夢熊絕望地大叫起來：「陳夢龍，你想死就死吧，我決不會去給你收屍！」

陳夢熊信服地說：「是的，是的，我一直想方設法給她看病，生活上也沒虧過她。」說罷，又怯怯地道：「孫……孫主任，家父在幾次信中都九_九_藏_書問到我哥哥……」

陳夢熊不願聽了，對寫字間里的人說：「給我把他轟出去！」

陳夢龍冷冷地看著陳夢熊，不為所動。

丁協理一臉討好的笑：「……少東家，這是誤會，肯定是誤會！您說說看，我能坑您，坑老東家么？轉點貨出去，確實是老東家的意思呀！老東家知道您早先不務正業，就怕大成公司垮在您手裡……」

陳夢熊說：「不對！國民黨的失敗，在於它失去了民心、民意！哥，用你的命、你的血，去為他們祭旗陪葬不值得！哥，你一定要省悟啊！」

陳夢熊想了想：「孫主任，我……我去勸勸他好么？」

陳夢熊的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孫主任，你……你們會……會殺他么？」

這日下午，孫立昆事先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有事要和陳夢熊談，陳夢熊正在店堂等著迎候孫立昆，丁協理又來了，跟前跟後，和陳夢熊啰嗦個沒完沒了。

孫立昆同意了：「好的。說真的，像他這種死硬的反動分子真是比較少見。」

然而，希望卻在探監之後完全破滅了。

陳夢熊一下子激動起來：「共產黨給我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帶著手下的特務到大成公司放火，共產黨卻幫我救火，還燒傷了人家三個弟兄！就衝著這一條，我就不能不認共產黨！你別不識好歹！」

陳夢熊一怔，氣道：「你……你這樣下去是自取滅亡！你不是不知道，你們那個總裁和國民黨政府在中國已經徹底失敗了！」

陳夢熊說：「孫主九-九-藏-書任，這還用說呀？！我才不走呢！我在信里和老爺子說了，共產黨沒共咱的產，人家真正保護民族資本，我們大成國貨公司發大財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陳夢龍十分傲慢地說：「中國國民黨在中國大陸的失敗，就在於不堅定分子太多，取義成仁者太少！黨國危難時，鮮有以命相搏、以血祭旗者！」

陳夢熊忙迎上去：「孫主任，您來了？」

丁協理走後，孫立昆才有了笑臉，打量著陳夢熊說：「不錯嘛，陳老闆，現在滿面紅光了。不過，我聽說剛戒大煙那陣子，你可是鬧得挺凶，要死要活的，還罵了我，是不是呀？」

陳夢熊心裏又浮出了一絲希望……

孫立昆手一揮：「必須實行人民民主專政嘛！對這種反動分子的仁慈，就意味著對人民的犯罪嘛！陳老闆，對這個問題你應該有清醒的認識呀。」

孫立昆衝著陳夢熊擺擺手，又對丁協理教訓道：「丁先生，我奉勸你放規矩一些，不要再在陳老闆身上打什麼壞主意了，大成國貨公司當初把你辭退是我提議的！有膽量，你就讓我好看一下吧！我在軍管會隨時候著你！」

陳夢龍根本聽不進陳夢熊的勸說，見到來探監的陳夢熊，神情麻木而冷漠，張口就問：「夢熊，是共產黨派你來的吧？」

陳夢龍說：「有啥好看的？落到共產黨手裡，我就沒想過再活著出去！」

探監回來后，陳夢熊大病了一場。

陳夢龍眼神里現出了一絲亮色，可嘴上仍說：「這些都和我無關！」ｈｔｔps://rｅaｄ•９9ｃsｗ.cｏm

孫立昆沒正面回答，站起來，在房間里踱著步說：「陳老闆，你首先要認清你哥哥的本質。這個陳夢龍和你，和陳老先生都不是一回事。他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經他手被殺害的共產黨人和民主人士達十人之多，在歷史上就是有血債的。北平和平解放之後，他又奉國民黨反動派的指令四處搞破壞，連你們的大成國貨公司都不放過。更嚴重的是，他迄今沒有悔罪表現，一心要為蔣家王朝殉葬。陳老闆，你說說看，對這種人我們共產黨到底應該怎麼辦？」

丁協理這才怕了：「不敢，不敢，孫主任……」說著，轉身就溜。

這時，孫立昆到了，黑著臉問丁協理：「瞧什麼呀？丁先生？」

因偷竊公司商品而被陳夢熊趕走的丁協理卻落魄了，這段時間，他整天穿著件骯髒無比的破大褂來糾纏陳夢熊，讓陳夢熊大厭其煩。

丁協理一臉的無辜：「這誤會深了不是？少東家，您想呀，您都把店堂變戲園了，賊能不來偷么？那晚盤完點，我不就向您稟報了么？偷去的東西海了去了……」

陳夢熊卻仍在說：「哥，共產黨救了我，救了大成國貨公司！沒有共產黨，就算你不放火，大成國貨公司也得被我換煙泡抽掉，也得被人偷光！哥，你知道么？我這抽大煙的惡習也是共產黨幫我戒除的。」

孫立昆說：「知道慚愧，日後就好好乾，把大成國貨公司辦好它，辦大它，讓你在香港的父親看一看，你陳夢熊不是個廢物，也是個堂堂男子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