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蕙嗔道：「勝利，你別胡說，如今做小生意叫個體勞動者，國家政策允許的，你這個縣團委書記要注意政策！」頓了一下，又說，「哦，對了，趁你們都在，我也想給你們開個家庭會議，談談怎麼認識今天的形勢。」

孫成偉說：「我讓敢斗幫我收了兩口袋天麻、杜仲。」

劉敢斗笑了，往孫成偉脖子上一弔：「這就對了嘛，有財大家發嘛！」

孫成蕙笑道：「媽是黨員，就得響應黨的號召嘛！」

劉勝利笑了：「哦，政委要訓話呀？好，好，我們洗耳恭聽。」

孫成蕙說：「哎，哥，你別走，我這會不保密。」

孫成蕙嘆了口氣：「孩子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量回城知青都沒法安排，國家現在哪顧得上我的事呢？」

劉勝利馬上和孫成偉開玩笑道：「哦，舅舅，你們口袋裡裝的是天麻、杜仲？我還以為是鬼子掃蕩，搶回來的糧食哩！」

劉敢斗不耐煩了，飯碗一放：「媽，你別一口一個黨、一口一個國家好不好？你對得起黨和國家，黨和國家卻對不起你嘛！黨叫你下放，你就下放，從國家正式職工變成了家屬，你還說什麼說？能服人么！」

劉敢斗「哼」了一聲：「媽，你真是老天真！這種騙人的瞎話鬼話你https://read.99csw.com就信！湯平現在不是當了陽山礦務局黨委書記了么？你為啥不去問問他，哪天敲鑼打鼓來接你？我們也好有個準備呀！」

孩子們都笑了。

孫成偉不得不承認，和外甥女劉敢斗比起來，自己真不是個好商人。首先，自己的臉皮就沒有劉敢斗這麼厚，竟這麼死皮賴臉地和家裡人做生意。那日，一屋子的「高級西裝」真弄得孫成偉極其慚愧。其次，自己也沒有劉敢斗這麼精明——他許給劉敢斗的勞務報酬：那七件服裝，劉敢斗一件沒留，全高價賣出去了，竟有了本錢和他合作了。甥舅二人拿著賣服裝的錢，跑到山裡收了不少天麻、杜仲回來。

孫成偉說：「下面，到上海賣天麻，再進服裝，車票啥的就得各人掏錢了。」

劉躍進插上來說：「媽，要我說，這事還是怪我老爸，他當時不當礦長，矛盾不是這麼大，你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媽，當時你背地裡哭過多少次呀？這事敢斗和文革小不知道，我和哥哥、姐姐都知道。現在撥亂反正了，你這事我看也真能找找人了，沒準還能把工作找回來。」

劉敢斗高聲慫恿道：「媽，你得去找！你不去找，說明你不相信黨和國家會對你負責九_九_藏_書，是對黨和國家前途嚴重喪失信心的表現！」

吃著飯，孫成蕙開始了自己的訓話，說：「孩子們，我和你們說清楚，這個會是你們六姥爺讓我給你們開的。我想想，覺得你們六姥爺說得對，對今天的形勢是有個認識問題，所以就借這個機會和你們說點心裡話。十年動亂，咱國家被搞到了崩潰的邊緣，咱們家的日子也不好過，直到現在都不好過。勝利、躍進還在農村，敢斗高中畢業也沒工作。媽急不急？媽也急。但是，孩子們，媽不抱怨。媽知道國家的難處。黨和國家不容易呀，『四人幫』搞了十年動亂，我們不能幻想一個早晨就把這一切都改變了，這不現實。」

孫成偉叫了起來：「我看不公平！」

從山裡回來后，二人又關著房門在屋裡斗開了。

劉敢斗說：「舅舅，你別叫。我問你，你背來的這一大包沒人要的爛衣服是誰幫你賣的？你自己賣掉了幾件？你好好想想，沒有我，你再從上海販來衣服誰給你賣？真讓我破產對你有什麼好處？」

孫成偉想想也是：「好，敢斗，我再讓你一次——誰讓我是你親舅呢！」

孫成蕙遲疑著問：「這……這好么？」

劉勝利也說：「媽，我爭取吧！」說這話時，劉九*九*藏*書勝利明顯底氣不足。

劉敢斗畢竟還是有些怕自己大哥的，只好坐下了。

孫成偉端著飯碗就走：「同志們，你們既然要開會，我就到一邊吃去。」

劉援朝一把把劉敢斗揪住：「坐下！媽難得訓一次話！」

孫成蕙變了臉：「敢斗，你胡說什麼？媽這小黨員上誰的當了？媽說過多少次了，當年下放媽是自願的，是為黨和國家分憂……」

劉援朝說：「當然可以。你出面去找，比爸去找要好得多。就算找不成，也可以將湯平一軍，作為一級黨的領導幹部，他必須對他當年的承諾負責，真負不了責，就請他這個黨委書記當面向你這個普通黨員道歉！」

孫成蕙白了劉敢斗一眼：「敢斗，你給我嚴肅點！」繼而，又對劉勝利和劉躍進說，「你們也要給媽爭口氣，爭取考上大學，國家百廢待興，需要文化知識呀！」

這時，劉勝利敲起了門：「哎，二位奸商，你們密謀完了沒有？開飯了！」

劉敢斗承認說：「對，舅舅，你這賬記得挺清，沒讓我佔一分錢便宜。」

劉敢斗也起身要逃：「媽，我和舅舅要商量點生意上的事，也聽傳達吧……」

孫成偉領教了自己外甥女的厲害后，再不敢小瞧自己外甥女，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開口就聲httｐｓ://ｒeaｄ.９9ｃｓw•com明：「敢斗，醜話說在前頭，咱們現在既然是合伙人了，就得親兄弟明算賬。」

劉敢斗譏諷道：「媽，沒人把你們黨看得很灰，你們黨永遠光榮正確……」

孫成偉和劉敢斗過來吃飯時，一家人大都上桌了，孫成蕙正手腳不停地忙活著端菜，盛飯，見了劉敢斗便問：「敢斗，咋把你舅舅領進山了？」

孫成偉說：「算了吧，我還是等著聽傳達吧！」說罷，還是走了。

劉敢斗馬上糾正說：「哎，哎，你是我舅，咱不是親兄弟！」

孫成蕙疑惑起來：「援朝，照你這麼說，我還真能找湯平談談？」

孫成偉白了劉敢斗一眼：「就這個意思唄，甥舅之間也得明算賬嘛！這趟進山買天麻、杜仲，你的投資是一百八十五元，我的投資是六百二十五元，總投資是八百一十元，賺多賺少，咱都按這個比例分，對不對？」

劉援朝這才很認真地說：「媽，回城知青和你是兩回事。你是黨員，又是副排職轉業軍人，算幹部，按政策，你是應該重返工作崗位的。」

劉敢斗做了個鬼臉：「老媽呀，別給你個棒槌你就當針（真），你那黨員是最小的黨員，只有吃虧上當、提著飯盒學雷鋒的份，好事都沒你的！」

孫成蕙搖了搖頭：「我不去找，也不希望你們九九藏書誰去找，響應黨的號召我並不後悔。」想了想，又說，「不過，當時，湯平書記倒是和我說過的，國家經濟情況一旦好轉，還會敲鑼打鼓地把我們接回來……」

劉躍進說：「媽，你放心吧，有了去年的臨場經驗，今年我有把握！」

劉敢鬥眼珠一轉：「舅舅，你也太不仗義了吧？讓我自己掏錢買車票，我哪掏得起？那不是要破產了么？舅舅，你就好意思讓我破產呀？咱不是合夥做生意么？要我說，車旅費也得按投資額分攤。你出大頭，我出小頭！這才公平！」

孫成蕙有些振奮了：「好，好，有機會，我就去找找湯平，問問這事！」說罷，開心地笑了起來，「哎，孩子們，今天是咋了？不是媽給你們訓話的么？咋變成你們給媽訓話了？！」

孫成蕙卻又嚴肅起來：「孩子們，媽從沒對黨和國家的前途喪失信心，也希望你們不要喪失信心！你們六姥爺讓我提醒你們，我覺得我也該提醒你們，不能因為我們黨內出了『四人幫』，犯了錯誤，就把我們黨看得這麼灰……」

劉勝利也表示贊成：「媽，哥說得對！這不是針對湯平個人的，而是針對一個承諾！作為普通黨員和公民，你對黨和國家負責，那麼，黨和國家也應該對你負責。你有自己的義務，也有自己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