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手中的槍一響，貢爺便馬上離開茶棚，去調集人馬了。可又不料，礦內的窯工殺了出來，未待貢爺的兵馬調到，已極利索地解決了那幫混賬的大兵。

他準備找個地方去眯一覺。

「是了！是了！」

大鬧看到大洋馬叉著腰在那裡罵，邊罵邊打著幾個大兵的耳光：

「我怕，真怕！爹現在在窯下死活不知，你要再有個好歹，我日後可怎麼辦？」

一群娘兒們也撲過去撕扯那些當了俘虜的大兵。大兵們一個勁討饒，可娘兒們根本不買賬，使勁用她們尖利的指甲在大兵們身上亂抓，直抓得十幾個大兵的臉上、脖子上血痕道道。他們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條條縷縷的碎布片七零八落地掛落下來，樣子十分狼狽。

雙方對峙著……

六時二十五分，北京政府農商部亦複電雲：「田礦之變，大總統、國務院並有關各部門，甚為關心，日內將組織議會參眾二院之政府委員前往巡視安撫，故還盼儘力維持，俟政府委員團九-九-藏-書抵達之後再行磋商……」

小五子極殷勤地將遮住籃子的布揭開：

小五子的眼裡湧出了淚：

大鬧原本是要打退堂鼓的——既然二老爺和胡家的貢爺都不把他當人看，他為何還要在這兒愣充人燈！然而，一見到小五子的臉，他就覺著受了莫大的委屈，倒覺著和大伙兒一起鬧騰、鬧騰，要比蹲在家裡守著這破女人強！

小五子也看見了他，挺著高高鼓起的肚子，勇氣十足地向他走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甭說了！都甭說了！咱們也得像男人們那樣，和這些王八蛋們干！得真刀真槍地干！走，先把飯送到礦里再說！」

小五子卻不管這些，她像個真正結過婚的媳婦那樣，一把將他的手扯住，硬拉著他躲在崗樓後面：

一些娘兒們卻還在圍著那兩個受傷的女人啰嗦著，大洋馬上去將她們一個個拽開了：

「咱們的事，我還沒和二老爺說呢！」

正在匆忙安排的時候，包圍礦區的大兵九-九-藏-書們已由兩翼向大門靠攏，中午十二時三十五分，礦門正面的分界街上架起了機槍，張貴新部一團二營營長王一丁親自喊話，要求窯工們放棄大門，退出礦去，否則，將武力解決。

「我不管你說不說，反正你得娶我！要不我就到你家門口上弔！」

於是，大鬧一本正經地板起了臉：

「大兵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事情已鬧到這一步，我們就得做點認真的準備了，如果別處的大兵前來攻打，我們也只好奉陪了！況且守住這個大門，對我們也極為重要！」

「咋的？」

「答應我，別和他們一起瞎鬧了……」

「好！好！這事咱們以後再說，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娘兒們紛紛抹著眼淚，挑起了煎餅、鹹湯，在窯工們的保護和幫助之下，進入了礦內……

貢爺不買賬。

一時間，大鬧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知咋搞的，獨自一人時，他總把小五子想得很好，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下決心要娶她做老婆；可一見到ｒｅａｄ.９9ｃsw•com她的面，一切便全完了。他覺著他和她之間有那麼一層關係簡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難想象自己日後如何和她在一起生活下去。

小五子頭一歪：

「那怎麼行呢？我田大鬧身為窯工代表，而且又是隊長，哪能跑回家不幹呢？回去吧！回去吧！我們男人的事，你們女人不懂！」

「煎餅我不要，二老爺他們會送的，你帶回去吃吧！」

說畢，大鬧再沒敢多看小五子一眼，徑自轉身走了，他走得急急忙忙，彷彿是個日理萬機的大人物似的，根本沒回一次頭。

迄至當日下午二時四十分，省督軍府電令一直未到，鎮守使張貴新不敢擅作主張，遂於三時五十分徑自致電北京政府陸軍部、農商部，請示解決辦法。四時三十分，省督軍府電令總算下達了。電令雲：「田礦慘案，干係重大，舉國為之關注。值此風雲交匯之際，務必慎重，當以和平之手段解決為妥，切不可擅用武力，釀發民變。請即和窯民代表九_九_藏_書接觸談判，曉以大義、促其撤出；談判之進展細節，另電呈報，以便決斷。」

「給，這些吃的東西你拿著！」

大鬧毫不客氣地將籃子里的雞蛋全揣進了懷裡，而籃子里的高粱煎餅卻一個也沒拿：

礦門口這流血的一幕，胡貢爺和田二老爺看得真真切切。事情的發展，委實太急促、太突然了，貢爺和二老爺原來算定大兵們不敢開槍，卻不料，大兵們竟然開槍了！而且，打傷了兩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是夜無戰事。

鬧騰了好一會兒，田大頭終於下命令讓手下的弟兄將娘兒們扯開，囑咐她們趕快把煎餅、鹹湯挑進礦去。

大鬧心裏很不是滋味：

「婊子操的！你們竟敢對我們孤兒寡婦開槍，老娘打死你們！掐死你們！」

這時，田大鬧無意之中發現了混在娘兒們中間的小五子。小五子穿著一件前襟補了補丁的寬大藍底白花的褂子，手裡提著一隻籃子，籃子上遮著一塊布，大鬧搞不清那籃子里裝的什麼。

「五子，你來幹什ｒｅaｄ•99ｃsｗ•ｃoｍ麼？」

「大鬧！」

二老爺卻覺著惹出了麻煩，待貢爺的援兵和礦內的窯工在礦門口的大石橋上會合之後，馬上對貢爺道：

大鬧一臉不高興：

大鬧不耐煩地道：

「那……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貢爺躲在炮樓里下了命令，叫據守炮樓的工友們將被俘獲的大兵們押到門樓頂上，鄭重聲明：只要大兵動用武力，開始攻打，他們首先殺掉這十八名大兵。

貢爺馬上進礦布置，將帶來的幾百號人和田大頭的兩隊窯工，重新予以整編，將剛繳獲的十八桿槍和原有的幾十桿鋼槍、二十余桿火槍，全調到大門口的門樓上，並將幾十名刀手布置在大石橋外側，作第一道防線；將持有礦斧、木棍的百余名窯工安排在石橋內側和大門附近，做第二道防線；將餘下的百十口人安排在護礦河沿岸作為機動，意欲與大兵們決一死戰。

……

小五子又緊緊抓住大鬧的手：

「大鬧，別和他們一起瞎折騰了！」

「給你送點吃的！看，我還給你煮了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