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群眾給我們詳細解說，「胡平平開車等紅燈，後面的電動車沒剎住，蹭花一塊，她下車揪著人賠錢。」

我的觀點都在這個故事里。

理解歸理解，但發了毒誓，從此不養二手狗。

關鍵時刻，電話狂震，大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全世界都安靜下來。

馬鹿說：「容我三思！」

胡平平和一個老婦女扯著一個大塑料袋不放，一大圈人民群眾圍觀。

北鼻冷冷一笑：「去哪兒？」

馬鹿開始吟詩：「如果有天你死了，我會把保單蓋在你的羞處，那上面有我的名字，你是我的受害者，而我是你的受益人。」

之後，這女的天天跟著我們混，坐誰身邊就吹，吹得特別真誠，腦子被洗過一樣肺腑中肯，根本不像忽悠。

我點點頭。

我們到一起能聊什麼有意義的話題？男盜女娼，作姦犯科，吃喝玩樂……

胡平平家馬桶堵了，打電話給馬鹿；燈泡炸了，打電話給馬鹿；店裡來了貨人手不夠，打電話給馬鹿；母親生病，打電話給馬鹿；父親摔倒，打電話給馬鹿；壓力大，打電話給馬鹿；喝多了，打電話給馬鹿；打麻將輸急了，打電話給馬鹿……

馬鹿嚴肅地說：「你別鬧，她在這附近被車撞了。」

北鼻說：「挺諷刺的，他是一個假的詩人吧？愛的人那麼庸俗。」搖搖頭又說，「可是庸俗的愛才是真愛啊，我就沒那個福氣。」

老婦女喊：「打人！哎喲喂！搶劫啊！」

簽字那天，馬鹿醉倒在酒吧滿地打滾，嘴rｅad.９9ｃｓw.cｏｍ裏喊著「平平啊平平……」

馬鹿和北鼻光速同居，一開始郎情妾意，不久就開始吵架，主題圍著胡平平轉。

每個明天都會帶走過去，請尊重那個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人。

我吐了半盆血，罵罵咧咧一星期：「白眼狗！養不親！」

老婦女敏捷地去推電動車，胡平平甩開馬鹿的手：「哎呀，我沒事兒！你趕緊的！別讓她跑了！」

馬鹿說：「南蠻入侵！」

因為這次經歷，北鼻成為我最佩服的人。

我們奮勇廝殺，北鼻坐在旁邊推銷保險，一堆陽光計劃元寶福利，她不厭其煩地講，講得幾個男的很煩躁，尤其是馬鹿。

…………

我看她眼圈發紅，勸她說：「你何必在意？他們根本不可能復婚，馬鹿重情，但這不表示他還愛她。」

我們在初見的那家咖啡館見面，北鼻微笑：「我已經不難過了，真的。」

北鼻說：「因為不需要，所以不在乎；因為不在乎，可以買一份。」

馬鹿說：「行了，別小氣，單身女人不容易。」

大家都覺得不合適，但是馬鹿愛她。

結果輸得一敗塗地，狗東西乖乖窩在同事懷裡，楚楚可憐，就差開口說：「求你，帶我走吧。」

胡平平就穿著那件在馬鹿再三堅持下才沒有省略的，最簡單款式的婚紗，在現場忙前忙后，能得跟什麼似的。不像新娘，像穿著婚紗的婚慶公司員工。

北鼻嬌嗔地噘著嘴：「憑什麼每次都我們馬鹿買？」

我媽比我想得開，說：「咳，狗都戀舊……」

大夥愈加熱烈地起鬨，對著馬鹿九*九*藏*書擠眉弄眼，示意他行動。

胡平平罵：「操你大爺！撞壞我的車不賠！」

落魄到這個地步，還有美妞兒喜歡，天上掉餡兒餅，不吃遭天譴。

我們都贊「好濕啊好濕！」

老婦女說：「我出來買咸鴨的，錢都買了咸鴨。」

馬鹿說：「搞不懂！女人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婚禮嗎？她連婚紗都恨不得省了。」

胡平平說：「快過年了出門怎麼可能沒錢？」

再後來，大家吃飯盡量不叫馬鹿。

馬鹿嗯嗯啊啊，眼神閃爍，表情凝重，放下電話說：「那個……我得出去一趟。」

北鼻嘆口氣說了句歌詞：「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朋友是個巨大的幌子，即便不會再有什麼，只要現任介意，所有的借口都是假的，對他或她的傷害卻是真的。

胡平平立刻來搶老婦女的塑料袋，說：「那你把咸鴨給我……」

我真欣賞她為人，毫無一般姑娘的扭捏作態。

北鼻說：「保險百利而無一害。」

吃飯時，我們圍著倆人起鬨，灌他們酒。

人生如水有冷暖，來又復去爭分秒，如果不能江湖相忘，那就江湖相望。

馬鹿為人懦弱，婚後對胡平平百依百順，之後我們請他吃飯，胡平平也來過幾次，每次都很尷尬。

我們嘆服，幾個回合下來，馬鹿說：「閉嘴！我買還不行嗎？」

我們履行「天塌下來最的人頂」的神條規，不約而同把馬鹿身邊的座位留給北鼻。

老婦女當然賴賬，說：「沒錢，真沒錢。」

胡平平把「養家糊口」掛在嘴上，開網店賣蒙奇奇，一不九_九_藏_書小心發了財，給了馬鹿一筆錢，堅決離婚。

我回頭看看北鼻，她站在人群里，滿臉淚水。

我冷淡而自信地說：「不如讓狗自己決定。」

北鼻咧開嘴笑，露出白玉一樣牙齒，又細又齊，兩個梨渦像灌了酒，繼續看馬鹿玩兒，沒話找話。

馬鹿大驚，錢包差點兒掉到地上。

一直吵到馬鹿和北鼻談婚論嫁，馬鹿還今天幫胡平平幹個這，明天幫胡平平幹個那，重活苦力，有求必應。

婚禮上，胡平平精明的面相得到了印證，酒店非常簡陋，就是個大點兒的土菜館，婚禮過程簡單到狼狽的程度。

北鼻冷笑：「說得好啊，互相幫助，那她幫我們什麼了？」

然後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戰畢，馬鹿像往常一樣掏錢包，老闆的嘴巴向北鼻一努：「你女朋友買過了！」

以前養過一條雪納瑞，本來是同事的狗，因為他老婆臨盆沒時間養，送來我家，好吃好喝伺候大半年，全家人的心都掏給它。

馬鹿說：「觀今夜天象，知天下大事……」

馬鹿是個詩人，寫詩狗屁不通，句句不離生殖器，又窮又挫，被老婆拋棄，得了一筆精神損失費，我們心安理得地讓他埋單。

態度認真，邏輯強大，全體肅靜，若有所思。

馬鹿說：「老子不需要保險。」

後來，北鼻托我把求婚戒指還給馬鹿。

2010年，我們這群人迷上三國殺，下了班就奔去咖啡館，從天黑戰到凌晨。茶水費三百多，每天都是馬鹿掏。

這些馬鹿都沒聽到，他拚命拉開倆人，拉著胡平平手臂緊張地問：「怎麼回事兒？平平你受傷沒有？九_九_藏_書傷哪兒了？」

她說，很多人都是這樣，假裝必須往前走，心裏放不下，所以不放下，會找到別人，也會說愛，會把一生奉獻給她，陪伴她，或許也會忠誠，但心裏永遠有一塊地方，屬於另一個人。我不要和他一起生活，我不是Second best。

北鼻喜歡上馬鹿，簡直是個微笑話。

「北鼻」的真名叫「蓓苾」，跟一個明星同名，比她還漂亮，出場相當驚艷。

他和北鼻搬新家，我們去暖房，那天馬鹿準備求婚。

馬鹿掏出個戒指，鑽小得可憐，但北鼻樂瘋了，響應民意狠狠親馬鹿一口，馬鹿掙扎，她就再親兩口。

僵持十五分鐘，馬鹿出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著他，嘴裏還喊「我來我來」，他掏出錢包，一臉認命：「果然還是我來。」

北鼻是杜賓帶來的，杜賓本來想睡她，誰知第一次見面她就向杜賓推銷保險。杜賓生平最怕兩種女的，一怕賣保險的，二怕有狐臭的。唯此兩類，來者必拒。但又覺得北鼻這麼好質素的妹子懸空了可惜，帶出來看看有沒有兄弟喜歡。

胡平平愛財如命，勤奮上進；馬鹿淡泊名利，悠閑懶散，各方面都跟不上她節奏。

結果看到眼前一幕，所有人恨不得自戳雙目。

北鼻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北鼻說：「別思了，保單不是萬能的，但沒有保單是萬萬不能的。」

北鼻氣急敗壞：「她那麼需要你，為什麼離婚？」

馬鹿一臉無辜：「我哪兒知道？就算是朋友也要互相幫助。」

自打離了婚，馬鹿過得像條死狗，每天打牌喝酒，不修邊htｔps://ｒｅad.99cｓｗ.com幅。

…………

直到「北鼻」出現，才破了「逢買單必馬鹿」這條不成文的規定。

馬鹿臉上掛不住，跟我們說他家拿了十萬出來搞宴席，在我們這個三線城市足夠搞得體面。但是胡平平堅決要求一切從簡，只花了四萬，六萬裝進了自己腰包。

胡平平新買的紅色寶馬車停在路口，車屁股掉了一塊漆，後面一輛電動車倒在地上。

北鼻說：「這個賤貨，這個臭婊子……」

有一天同事來串門，門一開狗東西瘋叫，親熱得發狂，把他老婆感動得淚眼汪汪，當場決定抱回去。

馬鹿沉默片刻：「你文明一點兒好不好？」

這些話題在胡平平看來都是低級趣味，不求上進，庸俗下流。她用一種對待流氓的態度對待我們，搞得大家很不自在。

我們表面淡定，內心恐慌，這年頭賣保險不容易，大家都很善良。沒想到，北鼻每次都搶單，我們臉上掛不住，只好AA制，好好的平衡被打破，大家都很生氣。

北鼻是北方姑娘，一大杯白酒仰頭全倒進了自己喉嚨，長長的馬尾在腦後盪啊盪，她臉頰紅撲撲，說話的聲音很脆：「都喝起來！今天酒管夠！」

他也嘗試過抗議，有次臨買單鑽進廁所，大家站在門口你拉我扯：「我來！我來！哎呀說了我來……」

他前妻胡平平很清高，看不起寫書、寫詩、做廣告的人，很少和我們玩兒。結婚前，馬鹿帶她出來吃過幾頓飯，人如其名，跟漂亮不沾邊，性情高冷，面相精明。

北鼻一臉仰慕。

我們一聽，大驚失色，生死大義面前，兒女情長必須先放在一邊，大家紛紛趕赴事故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