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三、不依不饒

三、不依不饒

陳見夏那些細微的小心思都看進了李燃的眼裡,他嗤笑一聲,搖搖頭。
「燃燒的燃。」他補充道。
見夏皺眉,心裏恨不得上手K他。
坐回去,陳見夏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對,餓暈了。」
「我心裏陰暗,刻薄三八,是我不對,給你賠不是行了吧?我跟學習好的有仇,故意抹黑你們,我道歉,姑奶奶你別哭了成嗎?」
見夏深吸一口氣,「我是外地生,成績也不好。」
李燃專註地聽著。與其說他對陳見夏描述的這些牛人感興趣,不如說他覺得見夏這種絮絮叨叨的小家子氣很有趣。
他卻忽然開口大聲道,「你剛說你中午餓暈了?」
「說白了,你就是妒忌他們這些天才嘛,其實你自己也不差,不過你們這些學習好的,都一個特點,愛哭窮,喊弱,假謙虛,一個勁兒猛誇競爭對手,但實際上心裏還都不服氣……」
他張張嘴,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個耍賴的傻笑。
「什麼?」
他走到水池邊,滿不在乎地就著水龍頭開始沖洗起來。男孩頭上的傷口似乎也不大,藏在頭髮里,早就止血了。臉上乾涸的血跡很快就被沖的乾乾淨淨。
冒失的行為讓水池邊低著頭控水的男生微微皺了眉,見夏在心裏輕輕嘆口氣,硬著頭皮撕開包裝,拎出三張紙,展平了疊成方手帕一樣,重新遞給他。
那些話,恐怕大多是李燃根據陳見夏之前的介紹進行了張冠李戴,隨口胡謅的。陳見夏卻毫無察覺。
陳見夏一直都是這樣,她什麼都不敢保證,什麼都不敢承諾,不敢下戰書,也不敢迎戰,甚至不曾縱容自己沉溺於對未來的幻想中。
當她對某件事情有了得失心,她只會低下頭默默地、甚至是隱蔽地去努力,直到確定了她做得又對又好,才敢拿出來示人,得到稱讚嘉許之後,方能低下頭偷偷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直白得絲毫不留情面。
read.99csw.com那是什麼?」李燃瞪圓了眼睛。
陳見夏的一包紙很快就被他用掉大半,他笑了笑道謝,她擺擺手說,「我中午餓暈了,是我們班長給我買的飯,還準備了一包紙放在這裏,是他細心,不用謝我。」
「奶奶迷信。算命的說我五行缺火,起名字的時候就用了燃燒的燃。」
陳見夏覺得頭腦混亂,舔舔嘴唇,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譴責李燃剛才說三道四的行為,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到近視900多度的明顯應該是戴著啤酒瓶底的鄭桐而非陸琳琳,邢帥的身高再不濟也接近一米七,而路宇寧笑哈哈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缺牙漏風。
「我……我也不知道哪兒對不起你。所以,那你哭什麼呢?」
「對了,你是……」
「咦,」見夏驚奇地揚起眉,「很少見,為什麼?」
陳見夏的眼淚瞬間截流。
「一班和二班。」
「見夏?」
見夏愣住了。
陳見夏迷惑地看著窗外。
剛才還是相互自我介紹的新同學,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陳見夏再也沒出聲。李燃笑夠了,側過臉,看到旁邊女孩子深深低著頭,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在T恤前襟上。面料不吸水,於是一顆顆淚珠就明晃晃掛在身上,晃得李燃頭疼。
陳見夏被氣得幾乎吐血。
「一班。」
李燃頓了頓,綳不住就哈哈哈笑出了聲。
李燃的表情變得有點怪,見夏注意到他極快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皮笑肉不笑地吹起了響亮的口哨,「喲,一班?尖子生啊,失敬失敬。」
「你心理真陰暗!」她打斷他。
「我知道你五行缺什麼了,其實不是缺火。」
「你——」
見夏盯著淺綠色的紗窗,慢吞吞地自言自語,「這樣啊……那我五行缺什麼呢?……怕是缺錢吧。」
見夏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她的確有點生氣,雖然更多地是在生自己的氣——九_九_藏_書暈倒,還是餓暈的;被全市第一名背到醫務室,卻穿著一雙露出腳趾的襪子;馬上就要摸底考試,自己一無所知,班級同學卻都強得不像話;吃個東西連續兩次毫無形象可言地嗆出鼻涕眼淚……
男生詫異擔憂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兩三秒鐘之後,放肆的大笑聲響遍醫務室。
「……陳見夏。」
「所以呢?」在她說完之後,他興緻勃勃地問。
「對對對,我心理陰暗,您多陽光美少女啊!」
「呃,有可能,」他竟然絲毫沒有安慰她的意思,連句漂亮話都不說,反而聲音油滑地接上一句,「所以你命真好,祖墳著大火。」
女生真夠煩的,就會哭,一哭起來,無論有理沒理,局勢都會大逆轉。
她無事可做,於是拿起妙芙繼續小口小口地吃。
然而誰曾經擔保過上帝就一定公平?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陳見夏沒有搭腔,抓起桌上那包用剩下的面巾紙,迅速站起身打算離開醫務室。
「謝謝你。」他的聲音有種昂揚的明朗氣息。
見夏慌亂地扭過頭,面無表情地死盯著窗外。
「我還沒道完歉呢,你往哪兒走?」
「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女生?如果有人在你們面前說某個大美女的壞話,你們會一邊假裝驚訝地說『真的假的?別胡說』,一邊迅速把這些謠言散播出去,心裏美得很,都一個德行。別在這兒裝正義感十足了。」他尖聲尖氣地學著女生的語氣,說到興頭上,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
她沒辦法像于絲絲一樣自然地裝出「我很差勁我比不了這些天才神經病但是我不在乎我很快樂」的樣子,但也沒有那種「只要努力,我才不比他們差」的勇氣和姿態。
她都沒發覺自己心底里那種隱約的快樂,反倒是被李燃反嘲的時候,才注意到,剛剛聆聽這些奇聞異事的時候,心裏有種「原來他們也不過如此」的幸災樂禍read•99csw•com
兩個人面面相覷很長時間,男孩撲哧笑出聲來。
那種戲謔的口氣讓本來就對卧虎藏龍的一班心生恐懼的見夏格外不爽,她低下頭,輕聲說,「他們是,我不是。」
李燃挑著眉毛弔兒郎當的樣子讓見夏胸口氣血翻湧,可是無從反駁。
眼前的女孩嘴巴張成了O形,他才停止胡說八道。
「你怎麼這麼說別人,一個大男生那麼三八……」見夏不覺有些氣憤,音調也拔高了。
男生梳著略長的寸頭,髮型不難看,但是不知道什麼地方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像火苗,中間部分略高一些。頭髮在陽光下沾著水珠,遠處一看毛茸茸的,竟然泛著些許酒紅色的光澤。
對方似乎疼得厲害,齜牙咧嘴地發出嘶嘶吸氣聲,好像一條被踩了七寸的響尾蛇。見夏被自己冷笑話般的聯想逗笑了,她極力控制,可還是笑出了聲。
陳見夏無奈地轉頭看他,這次是正視對方,卻不小心看進一雙格外亮的眼睛裏面。男生的皮膚是均勻的小麥色,沒有痘痘,很乾凈。長相算不上帥,輪廓卻很深,笑的時候有酒窩,露出一對小虎牙,黑白分明的眼睛折射著陽光,讓人完全怪罪不起來。
「外面這是哪兩個班啊?」男生似乎是有意緩解剛才的尷尬,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見夏突然想到了什麼,彎起嘴角,笑得很俏皮。
男孩笑了,沒有和她計較,「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知道他們都是多強的人嗎?」她依舊曼聲細語,從林楊開始,將剛才于絲絲指給她的所有牛人都轉而介紹給了李燃,甚至說得比于絲絲還誇張,彷彿只要把這些人比作未來的海森堡和薛定諤,就能安慰自己不必太過焦灼與自己的落後境地。
男生把臉埋在面巾紙中,長出一口氣。
「是么。」他洗乾淨了臉,卻也沒離開,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陽光下,挨著見夏右邊。
李燃聳聳肩九*九*藏*書,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她不喜歡做這樣的陳見夏。
陳見夏頓了頓,眼淚汪汪地看他,「你有完沒完?你那也叫道歉啊?何況你哪兒對不起我了?」
見夏連忙跑到桌邊抓起那包心相印遞給他,對方伸出濕漉漉的手接過去,她卻急急忙忙一把搶了回來。
「我是餓暈的。」她看也不看他。
雖然他仍然覺得自己說的那些話並沒委屈了那些尖子生,可是不得不承認,那種語氣和態度,說到底還是和眼前的女生沒多大關係,他只是逮住了一個不明就裡撞到槍口上的陌生人來撒氣,沒什麼光彩可言。
對方明顯就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態度,聲音格外地輕快。
她的新生活,開始得有些窘迫。
「缺德。」陳見夏大笑起來。
「其實你說的這些人我聽說過,」李燃打斷她,咧嘴一笑,又露出那兩顆小虎牙,「那個陸琳琳,近視900多度,摘下眼鏡就活在異次元空間,連親媽都不認識;哦,還有那個邢帥,身高一米六,跑步比我四年級的妹妹都慢,吃完蘋果就把果核直接往教室地板上扔,完全沒有自理能力,估計扔野外連北斗星都找不著;嗯,路宇寧這哥們不錯,小伙兒活得挺樂觀,他跟我一個初中,初三時候寫給我們班著名不良美少女的肉麻情書被貼到公告板上被大家觀摩了一整天,放學后被人家男朋友打掉兩顆門牙,裝了假牙說話也漏風,無齒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猶豫半天,還是走回他身邊,也蹲下來,抽抽搭搭地問,「你……沒事兒吧?」
他關上水龍頭,似乎眼睛進水了張不開,只能大聲問,「同學,有紙嗎?」
他喘了口氣,上下打量了一下見夏。
「你是哪個班的?」
李燃被她看得發懵,尷尬地退了兩步。
陳見夏聞聲再次被碎屑嗆個正著,這次沒有巧克力牛奶助陣,她咳了很久,眼淚鼻涕齊飛,踉踉蹌蹌地衝去洗手池。背對九_九_藏_書他整理好狼狽的樣子之後,見夏抬頭照了照鏡子——滿面通紅眼淚汪汪。
李燃的表情有一點點譏諷的味道,他挑起眉毛微笑,「你真這麼有正義感?聽我說這些,你就不覺得開心?心裏爽翻了吧?」
陳見夏覺得此人根本不可理喻,她眼淚掉得更快,搖搖頭拔腿就跑,被李燃拉住手腕一把拽了回來,不巧她的手肘撞在他胃部,疼得李燃大叫一聲,像只煮熟了的大蝦一樣蹲到地上蜷成一團。
「李燃。」
「對不起。」他笑夠了,象徵性地道個歉,看起來並不誠懇。
見夏張大了嘴巴,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然而她既沒有酒精紗布也沒有經驗技術。
「……你手濕,打不開,我……」
或許她自己潛意識裡也希望這些拿不上檯面的隱私都是真的。好像終於找到了支撐「上帝是公平的」這一信念的重要證據。
李燃斜眼瞟她,「高興了吧?」
他撓撓頭,身邊的女孩即使哭泣也不出聲,卻像擰不緊的水龍頭,眼淚滴滴答答,窘得他坐立不安。
「所以……」陳見夏虛偽地一笑,「人家才是牛人呢,我今年要是也在省城參加中考,肯定連振華的邊兒都摸不著。我能考好,只是因為縣裡統考題簡單而已。」
李燃急了,他最討厭讓事情不明不白地留下個尾巴,無論他是對是錯,一定要當時當場解決,不遺留任何冤債。他也急忙跳下桌子,把旁邊的小圓凳都帶倒了。
女孩子耍起小性子來很要命,見夏也不例外。
不笑的時候,神態自然就帶出了些許桀驁不馴。
「遇見的見,夏天的夏,」見夏想了想,試探地反問,「你呢?」
她說話的聲音終於大到和李燃抗衡,帶著少女冤屈屈的哭腔。
「我可聽說今年學校特招了一批各縣市的第一名,第一名還不算尖子生?」
李燃正仰頭咕咚咕咚喝礦泉水,聽到這句話一口水噴在了玻璃上。
見夏悶悶地盯著窗外等他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