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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 第六章

太陽

第六章

箭拔弩張的氣氛籠罩著避難所,而且一天比一天嚴重。
眼底看得到的那座小島好像不是東加塔布島。我們往一片更大的椰子林靠近。
一個又高又胖體型巨大、皮膚黝黑、頭髮鬈鬈的外國人。遠從東加王國來到日本的賽米西。
半眯著眼打盹的花戀伸長了脖子看窗外。
「好!……」花戀把縮在座椅上的腳放下來,穿上涼鞋。
就是他把紅色的躲避球高高扔向空中。好高、好高,高得幾乎要撞到太陽——
「花戀,馬上就到了。」
可是,無論數中先生關門時再怎麼小心安靜,本來應該睡著的松木女士不到十分鐘就會醒來,過來開門。她大概以為是睡得離門最近的我關的吧,還曾經在我耳邊威脅我不要亂來。我緊閉雙眼想假裝沒聽到,但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心臟猛跳,差點嘔吐。數中家的孩子咳得越來越厲害。後來某一晚,數中先生把門關上,松木女士去開門時,數中先生便大聲怒吼:「你夠了沒!」
「顏色也很深吧!海的藍色就是從這裏來的哦。原本藍色就都來自於這片海裏面,然後從這裏擴散到全地球的海里的。所以,花戀看過的瀨戶內海的藍色才會比這裏淡九*九*藏*書。」
到了二年級,我被編入B班。看著自己睡過的地方,那時候的事情在腦海中復甦,心臟開始狂跳時,我就叫自己去想賽米西。我把東加的照片夾在透明資料夾里當作護身符,有一次英文課時被宮田老師發現,下課後,他問我是不是曾經在這裏避難。
這次大概勾起花戀的興趣了,只見她把臉頰貼在窗戶上,往下看海。兒福中心的中本女士大概會罵我不可以亂教小孩。可是機上沒看到日本人,我愛怎麼亂教就怎麼亂教。
——要是不敢待在密閉空間,那你不會去睡走廊嗎?
「真的?好像巴斯克林喔。」
——那你來睡門口啊!自己佔了後面最沒有冷空氣透進來的地方,說什麼性命交關,笑死人了。要是怕密閉狀態,用不著開門,開你頭上的窗戶不就得了。
他的吼聲帶著怒氣,連跟此事無關的弟弟都緊緊抓著母親。可是,松木女士可不怕。
身體先撐不住的是母親。為了讓母親能好好休息,我拜託政府的職員給我兩人份的餐點,但毫不通融的職員要我重排一次。我覺得很委屈,我又不是說謊要騙兩人份的餐點,但實際上就是有人說謊騙九_九_藏_書取更多的食物,發現的人加以責怪,結果雙方打起來,所以也不能怪他們不肯通融。
——我這樣回答之後,還向他確認這樣可以嗎?
有兩個禮拜,賽米西每天都到避難所來。可是他好像不能一直從事志工活動,所以告別的日子來臨了。他說他要回東京,所以我告訴自己他會再來的,但我還是好傷心。賽米西和每一個孩子打勾勾,給每人一張東加的照片。照片里是陽光燦爛的沙灘。
我常常會把東加的照片從被我當作藏寶盒的餅乾盒裡拿出來看,但漸漸地看的次數也變少了。隨著城鎮的復興,我也過著堪稱為一般的日常生活。
沒什麼感動的樣子。虧我付了那麼多錢讓她坐飛機。
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對一個頭一次見到的人說這些不可。就算跟這個人抱怨松木女士每晚開門,他也不可能幫忙處理。一回答「沒有」,就露骨地擺出失望的臉。「多虧志工煮的豬肉味噌湯,母親恢復了精神。全國送來裝飾在各個教室的千羽鶴給了我很多勇氣。」
海,藍得讓人害怕會不會把整架飛機都吸進去。
過了一周,我們一家人也離開了避難所。因為先父的親戚靠關係幫我們九-九-藏-書找到了公寓。能夠好好睡覺令人滿心歡喜,但要是賽米西又來避難所,我也見不到他了。唯有這一點讓我感到若有所失。
——窗戶和門不一樣。
震災失去房子和父親之後,母親、我和弟弟在縣立M高中過著避難生活。我們分配到二年B班的教室,包括我家在內,一共有五個家庭二十人在那裡生活。可能是因為家庭成員的平均年齡最低,又或者是因為我們是失去一家之主無依無靠的一家人,也沒有人來問過,最靠近門那一坪左右的空間就變成我們家的地方了。
——如果你想去找他,就要好好念英語。
可是,這樣的志工來了,當然也有人很高興。松木女土就悲悲切切地向他們投訴四周人不肯體諒她的病。
志工團體的人來了,提供熱熱的豬肉味噌湯,這雖然令人高興,但與食物有關的地方就一定會發生問題,有人抱怨有人怒罵,光是排個隊,還沒出事,我的側腹就會刺痛。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很怕排隊。
「嗯,好大喔。」
就睡在門旁的我,隨時都因為門縫滲進來的冷空氣直發抖。即使如此,我都想著人家生病也沒辦法,就只好順著她了。可是,並不是只要我忍耐就好read•99csw.com。睡在我們旁邊的數中一家,才三歲的男孩一直咳嗽,情況似乎很差。數中爸爸一確認松木女士睡著了,就會來把門關上。躺著的時候有男人靠近雖然有點恐怖,但我很高興有人幫忙關門。
每晚,一定有地方會起糾紛,一些有志之士便組成了巡邏隊。
就在我按著側腹心想這種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和弟弟一起坐在操場一角時,新的志工來了。
「花戀,你看。有小島哦。好平喔。媽媽也是頭一次看見沒有山的島呢。綠色應該是椰子樹。那個大概就是東加塔布島了。」
也來了很多與食物無關的志工,但我也有點怕他們。尤其是所謂傾聽隊的那些人。
KINGDOM OF TONGA / TONGATAPU ISLAND
——蘿嗦什麼!我這可是性命交關。天氣本來就冷,不要怪在我頭上。
——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像是地震時是什麼心情、希望這裏的生活能有什麼改善,都可以說哦。
結果,數中先生一家人移到體育館去,我才得以睡到離門二公尺遠的地方,但還是一樣很冷。
「花戀,你看。我們在太平洋正中央呢。好大、好大喔。」
阿魯?阿?耶。我大喊著賽米西教九九藏書我的臨別的話,揮手目他。
賽米西所住的南國小島。再幾十分鐘就會抵達東加王國了。
松木女士應該不是需要新鮮空氣,只是想要房問沒有密閉的安全感而已吧。雙方互不相讓,巡邏隊叔叔過來勸阻,這場爭吵才總算平息。
宮田老師告訴我,東加曾由英國管轄,所以除了東加語以外的通用語言就是英語。從那一天起,本來漫無目的的我就開始認真念英語。
每一天,我們都要為寒冷而發抖、為餘震而發抖,沒有一晚能夠安睡。再加上,發生了一些問題。或許是地震發生之際被困在一個很小的地方,或者是很久以前就這樣了,我們不知道,但同一個教室里有一位姓松木的中年婦女自稱把門關上她就會過度換氣。因為她,二年B班的教室就算在半夜門也會打開十公分。
我再次想起賽米西,瞬間神馳物外,是在我進入縣立M中之後。對這個地方,好的和個好的回憶交錯,心情很複雜,但在我所住的學區的公立學校中,符合我的學力、交通也方便的就是M高,所以我也只能選擇這裏。
我這才發現,宮田老師是巡邏隊的叔叔。宮田老師也清楚記得賽米西。賽米西在半年後,曾經特地來這個學校報告他即將回東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