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華望著瑪莎拉蒂，千佐都上車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駕駛室里的男人遞出證件。圓華伸手接過，細細審視。

「他來替你開車。教授你開前面那輛車回去吧。」

「誒？」

「怎麼？」圓華稍稍側了一下頭，「教授知道些什麼嗎？」

圓華回頭一看，一輛白色轎車緩緩開近，在他們後面停了下來。

「父性缺失症？那是什麼？」

在圓華看來，甘粕才生的死無關緊要。她覺得這是他的報應。問題是謙人。多年怨恨一旦清算完畢，他也就將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要阻止。

「您是羽原圓華小姐吧？」

「好的。」武尾點頭。

「是的……」她提高了警惕。那人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紅色瑪莎拉蒂和他們相隔五輛車，速度也不快。大概是出於安全駕駛的考慮吧。又或許是擔心弄不好會被交警截留，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是不是上廁所啊。」武尾說。

「我接到指示，要保護您的人身安全。拜託了。」男人微微一鞠躬。

「下次。一定會告訴你的，所以，今天你先回去。」

「哈？」

「可是，如果不確認一下教授知道了多少，我就不知道該從那裡解釋起啊。」

「因為沒時間了嘛。謝謝，非常感謝。」

「知道了啦。」圓華把證件往副駕駛席上一丟。男人一臉不爽地探身去撿，就在這一瞬間，圓華飛快地把手從方向盤下面伸過去，拔下了車鑰匙。

「具體一點呢？」

「開車，快！」圓華一邊鑽進副駕駛席，一邊喊著。

「不會的啦。」

但下一個瞬間，身上的壓力忽然消失了。回頭一看，男人已經倒在了地上，面孔扭曲，捂著腰。

「OK，好吧，我告訴你。總之，你先把駕駛席讓出來。接下來我們必須跟蹤一個人，教授可不是跟蹤專家，對不對？」

「誒？怎麼回事？」

「天氣真怪。有的地方，可能會出現奇怪的雲彩。」

「不行！把鑰匙還回來！」

但不一會兒，她的肩膀就被抓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她轉過身來。九九藏書

身後的男人不耐煩了：「給她看吧。」

武尾發動引擎。圓華回過頭來，雙手合十。

青江坐進駕駛室，發動引擎，猛打方向盤。圓華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望著武尾。他正在和那兩個男人廝打，不過看見青江已經開著車平安出發，力道似乎就輕了三分。

她跟著千佐都走出洗手間，回到車上。武尾和青江已經等在裏面了。

圓華跑回車旁，青江也早已下了車。

「好的。」

圓華長嘆一聲。現在不是磨蹭的時候，千佐都隨時可能出來。武尾不知所措地站在車外。

武尾從前面那輛車上下來，走到駕駛室旁。

「妻子、女兒和兒子，都和他心目中描繪的理想形象相去甚遠。這不完美，所以要把他們抹去，殺掉。是不是這樣呢？」

「不是說了嗎，我基本上都知道了。」

「不，我信不過。」青江解開安全帶，放平座椅靠背，開始艱難地向後座爬去。看來是的確不放心啊。

「圓華小姐，」武尾喊了一聲，「出來了。」

青江對她解釋了什麼是父性缺失症。聽完這話，圓華恍然大悟。謙人的確有殘忍的一面。逛廟會的時候，他看見賣雞雛的，便說，烤來吃應該不錯。圓華說他殘忍，他卻一臉不解：既然可以吃雞，為什麼不能吃雞雛？還有一次，大學醫院里來了個身患重病的男人。當得知這人最多只能再活幾年之後，謙人說，那還不如早點讓他安樂死呢。圓華說，對他的親人來說，哪怕幾年，也是很寶貴的呀。但謙人不理解：如果硬撐著活下去，苦的是他自己啊。

看看表，離打電話還不到一個小時。來得很急嘛。

是甘粕才生給了謙人這樣的血。過不了多久，這兩個人就會當面對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肯定不會風平浪靜。

忽然，她覺得周圍似乎暗了下來。不，確切地說，是黑暗似乎正在迫近。她移動了一下視線，然後屏住了呼吸。

「這種事你沒必要考慮。」說著，男人向遠處看了一眼，輕輕地叫了一聲。

「拿小白鼠來打比九*九*藏*書方——」說到這裏，青江忽然一臉不高興地盯著圓華，「等等，為什麼都是我在說啊？要解釋的是你吧？」

「基本上都聽令尊說了。比如您和甘粕謙人的特殊能力之類的。」

「抱歉啊，教授，我們要開始跟蹤了，你在這裏下車吧。」

圓華不答，向四周看了看，「你同事的車是哪輛？」

「哈？你說什麼啊？我還沒聽你講任何事情呢。」

她正望著前面的瑪莎拉蒂沉思，青江在後面開了口。

「行了吧？」男人伸出手來。

「你有沒有聽謙人君說過甘粕才生殺死全家的動機？」

「什麼事？」駕駛室里的男人仰頭看著圓華。

「甘粕殺害家人的原因，或許是完美主義作祟吧？」

「該不會我剛讓出位置來，你們就開著車一走了之，把我丟下吧？」

「給我看一下身份證件。」她對那男人說。

「您可以相信我了吧？」

那是什麼樣的雲彩？武尾沒有接著問，大概是因為不能問吧。

「說實在的，我真是大吃一驚。」青江說，「冷不丁地向我借車。還說詳情待會再聊。」

「為什麼出動的不是警視廳，而是警察廳？」

「總之，照他說的做吧。」

青江剛在後座坐定，武尾就鑽進了駕駛室。

圓華回頭一看，瑪莎拉蒂發動了。

「請您在下一個出口下高速，回到東京。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緩緩走了過來，周身環繞著令人不快的氛圍。面容很端正，但目光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您不用擔心那輛紅色的車子，我的同事也在跟蹤。請您和我一起留在這裏。過不了多久，支援車輛就將到達。」男人說著，彎腰窺視著駕駛席，「是武尾先生吧？」

「不行，我現在就想聽，不然這輛車我就不借了。」青江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

「這算什麼啊，既然不滿意，自己離家出走不就好了嗎？再比如和妻子離婚，和孩子們分開，這也很好啊。然後再去組建一個理想家庭嘛。難道他是捨不得撫養費？」

「有可能。我們也去九-九-藏-書解決一下吧。」圓華也下了車。還好，外面的雨小多了。

重新一看，這的確是個美麗的女人。謙人是怎麼把她搞定的呢？大概是做了仔細的調查，準備萬全之後才行動的吧？最後還肯定發生了男女關係，因為這是最合理的。但這麼一想，圓華心裏便一陣不爽。是嫉妒嗎？她自己也不明白。

「嗯，麻煩的雲彩。說不定是凶兆哦。」

「什麼意思？」

「怎麼會……」圓華說不下去了。青江說的這些，用謙人的形容再合適不過：腦筋古怪的人，任意而為犯下的罪行。

「給我看看身份證件。」

「他說是自我主義。」圓華沒有回頭，「是腦筋古怪的人任意而為犯下的罪行。」

「請放心。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是警察廳刑事局的。」

武尾站在她身旁。看來是他打飛了那個男人。

「糟了。快點，快給我。」

圓華開門下了車。瑪莎拉蒂還是沒有動。

「是的。」武尾回答。

「圓華小姐」，武尾說，「現在不跟上去的話，就會跟丟啦。」

「啊！」叫出聲來的，不知道是駕駛室里的那個，還是旁邊站著的那個。與此同時，圓華返身就跑。

圓華望著瑪莎拉蒂，飛快地思索著。不知道千佐都他們什麼時候會有行動，這讓她焦急萬分。

「奇怪的雲彩……？」

「不好意思，提了這麼任性的要求。」她一邊撣著衣服上的水滴，一邊道歉。

「羽原博士做了一個推理。真是太了不起了。他說，兩個溫泉區發生的時間都是甘粕謙人導演的復讎劇，根源是八年前的硫化氫中毒事件，而那起事件的首謀者是甘粕才生。所以謙人最後的目標是他的父親。」

「唔，果然是個怪人。那麼，你想說的是什麼？」

「跟蹤？跟蹤誰？」

武尾同樣打亮了轉向燈，換到進入服務區的車道上。他保持著不至於讓人起疑的距離繼續跟蹤，最後在離瑪莎拉蒂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圓華小姐，」武尾說，「那輛瑪莎拉蒂……」

「等等，你還沒跟我解釋呢。」

「停在九_九_藏_書那邊。」男人指了指，「藏青色休閑車旁邊那輛黑色小轎車。」

果然，那男人靠近瑪莎拉蒂，往裡面看了看，就坐進了副駕駛室。

「哦。」圓華想起父親的面容，再次喃喃道，「真厲害啊。」謙人也說過，回答出自己的年齡，或許是最大的失誤。

圓華依然不答，快步走近，駕駛室里的男人也一臉驚訝。這輛車沒有開動的跡象，大概是因為瑪莎拉蒂沒動吧。

還有一個——圓華說著，望向駕駛室。但在那人碰到圓華之前，武尾就已經一把攔住了他，反剪住雙臂。

圓華深吸一口氣，搖著頭。

是甘粕才生，圓華確信。雖然謙人或許會不高興，但他們的長相的確有許多共同之處。

看來他是跟著圓華他們來的。不單單車上裝了發信器，還有盯梢的啊。

「請立即下車。」

他是我的監視者，但同時也是一名保鏢啊——圓華心中忽然出現了這樣的念頭。

「應該不是吧。大概這和錢無關。甘粕或許覺得，是他們的存在本身讓自己很不滿意。所以，單單分開是毫無意義的。」

千佐都果然是進洗手間小解。圓華跟了進去。走出小隔間之後，千佐都來到洗面台前，對著鏡子，目光中洋溢著緊迫感，似乎正在堅定自己的決心。

雨是從剛才開始下的，雨勢時不時地會增大一陣。圓華用手機查著各種氣象信息，時而看看天色，時而又從行道樹的搖晃推測風向。

千佐都下了車，邊看手錶邊走。

「誒？」圓華向前看去。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從水城家的車庫裡開了出來。

圓華打開後車門，下了車，頂著雨往後面那輛車跑去。看到駕駛室里是青江之後，她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飛快地鑽了進去。

「謙人君記得自己的年齡，博士對此一直持有疑問，這次的事件讓他確信了這一點。」

正在這節骨眼上，旁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往左邊一看，一個穿著西服的精瘦男子站在車旁。

從家裡開出來之後，瑪莎拉蒂在普通道路上開了一小段，很快就上了高速。又是三十分鐘過去了，還是https://read.99csw.com不知道千佐都要開往何方。

「別的呢？關於這次的事件，有沒有說什麼？」

「算不上知道，是追蹤這起事件的警官說的。就是剛才和你說過的中岡警官。關於甘粕才生，他聽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說法。據說甘粕年輕的時候是個完美主義者，希望自己是個完美的人，還強迫戀人也符合自己的理想。」

「不愧是天才腦科學家，居然能看穿到這種程度。我真是佩服爸爸啊。也就是說，他連謙人君的失憶是做戲，也看出來了？」

「警察廳？」

「真難以置信。父親居然想殺掉全家。要不是從羽原博士那裡聽說了父性缺失症的事，我或許還不能相信呢。」

男人一臉意外，不過馬上苦笑著掏出了證件。

「哦……」

「身份證，快點。」

「圓華小姐，」武尾看著後視鏡，「後面來了輛白色小轎車。」

圓華搖下車窗。「有事嗎？」

圓華徑直向那輛黑色小轎車走了過去。男人慌忙追上。「您要做什麼？」

武尾看著圓華，似乎在等她做判斷。圓華從那人口中，發覺跟蹤的車子似乎不止一輛，看來必須分個勝負了。

「教授知道多少了？」武尾正在調整座椅的時候，圓華問。

「不行，我不幹。」

圓華攥緊鑰匙，縮起身子。男人試圖從她手裡硬把鑰匙奪過來。

圓華放下手機，向水城家望去。大門依然緊閉，不知道千佐都會在什麼時候出來。她打算今天按兵不動嗎？

「誒？」圓華向前望去，瑪莎拉蒂在打左轉向燈，看來是要進入服務區。

後座上的青江默然不語。圓華已經對他說明了跟蹤千佐都的原因，他也表示了理解，但這時下車已經來不及了。只能這樣帶上他一起走了，圓華下定了決心。

她思考了一秒鐘，下令道：「出發。」武尾一踩油門。

「你不知道嗎？是甘粕父子共有的一種腦部缺陷。」

「都說了，會告訴你的。」

圓華搖頭。「他沒說。」

「這裏交給我，」武尾說，「開車就請您拜託給青江老師吧。」

「下次和你講。絕對。拜託了。」

「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