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華抬起頭，身邊的青江還抱頭縮著。

「而且是強勁的下擊暴流。風速超過每秒六十米。這樣的廢墟，一秒鐘都堅持不住。垮塌一旦開始，就將一發不可收拾。屋內人員獲救的可能性為零。要麼和瓦礫一起被捲走，要麼當場被埋在瓦礫之下。要防止這件事發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垮塌開始之前，搶先破壞一部分建築物。風會從牆洞灌進去，增大內側壓力。建築物總歸是要倒塌的，但因為受力的除了外部，還有內部，倒塌的方式就有了不同。我不知道這方法會不會順利，但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只能匆匆忙忙，算出了汽車被風捲起之後命中建築物的概率。」

「你讓開。」

視線一角有什麼東西動了動，水城千佐都渾身灰土，倒在瓦礫間。她看上去平安無事。

光靠車子飛過去的力量，還不夠嗎？

「我想告訴你，處於植物人狀態是個什麼滋味。那種絕望，簡直像被活埋了一樣。手腳不能動彈，連九*九*藏*書聲音都發不出來，但卻是活著的。我甚至想，還不如被人一刀殺了來得乾脆。我本來想活埋了你，讓你有同樣的體會。活埋在這個地方，和我一起。沒人會來救我們的，我們只能等死。先死的會是誰呢？我覺得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他從口袋裡掏出的是一個錄音機，「你說的話，我已經全部錄下來了，這本應成為我的遺書。不過從今以後，它將成為我的護身符，防止你再去拍那種愚不可及的電影。」

謙人轉過身，拖著一隻腳，慢慢地走了。沒有朝圓華看上一眼。

「還活著啊。」謙人輕聲說著，試圖靠近。

「我知道。所以不行啊。從今天開始，為別的事情繼續活下去吧。你是改變不了我的想法的。你是拉普拉斯的惡魔，所以一定明白的，對不對？」

「放心。倒是你，難道你是跟著甘粕才生來的？」

「嗯。」圓華點頭，「我知道會形成積亂雲，但沒想到你會利用它。但當我發現這片廢墟處在倒塌邊緣時，就理解了你的想法。然後再詳細預測了一下天氣，大吃一驚：一切條件都顯示，這裏將出現下擊暴流。」hｔtpｓ://ｒeａｄ.9９cｓｗ.ｃoｍ

「我是來找你的。」圓華回答。

兩人逃進了離建築物有一段距離的一個方形洞穴里。這裏原來是凈化設施的一部分。

沒成功嗎？

「那是你乾的嗎？」

「沒事吧？」

「你忘了嗎？我們倆曾經討論過很多次納唯葉-斯托克斯方程啊。」

圓華掏出手機，思考了十秒鐘應該打給誰，最後選擇了桐宮玲的號碼。

冰冷的雨滴濺在脖子上，她終於回過神來。凝神傾聽，只有呼呼的風聲和雨打在地面上的聲音。

謙人靠近甘粕才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教授，應該沒事了。」

看見那棟建築物的時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已經不是建築物了，是一座巨大的瓦礫山。屋頂消失不見，牆https://read.99csw.com壁只剩一半。瓦礫中能看見青江的白色小車，四輪朝天。

圓華嘆息道：「沒用的。」

但當瓦礫的一部分動了動，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圓華終於發出了一聲安心的嘆息。那清秀的面容和一年前並無二致。

「結果，建築物的屋頂被捲走了，崩塌下來的瓦礫少了一半。」謙人微微一笑，「下擊暴流，你預測得很准。」

「不用擔心，要消去這些傷痕，連一千萬都花不了。」圓華說，「這對你來說是毛毛雨吧？托謙人君的福，你現在可是億萬富婆了。」

謙人向前走著，沒有回頭，腳步中不帶一絲遲疑。他一定已經找准了自己的方向，有了自己的計劃吧。

「他是個殺人犯啊。」

走進一看，甘粕才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下半身被埋在瓦礫之下，動彈不得，眼皮微微跳動，看來性命無礙。

「算是吧。」

轟鳴聲。爆炸聲。破裂聲。當所有聲音和劇烈的震動都遠去之後，圓華依然沒有動。她戴上了尼龍帽，雙手抱頭，雙膝跪地，蜷縮在地上。

圓華走出去一看，雨還在下。

謙人有些不悅，回頭望著那輛車。

ｒｅad.９９csｗ•ｃom「知道，我不會動他的。」

千佐都瞪著她，似乎想出言反駁。但圓華卻無意等她回答。

兩人正互相凝視著，旁邊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圓華君。」回頭一看，原來是青江，正彎腰向瓦礫下面瞧。

「嗯。所以，我要阻止你。」

「是的。湍流是很難預測的。」

謙人悲哀地垂下眉梢。「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活到今天。」

「你打算拿那個男人怎麼樣？」

「還有一點，」謙人擺弄著錄音機，又說，「你犯了很多錯誤，讓我來指出其中最大的一處吧。剛才你說，大部分平凡之輩都是默默而來，默默而去，留不下什麼真相，對世界沒有任何影響。但是你錯了。世界並不單單是靠少數天才，還有像你那樣的狂人來推動的。那些乍一看平平無奇，毫無價值的民眾，才是最重要的構成要素。人類就如同原子。雖然每一個都無比平凡，無知無覺地生活著，但當他們成為一個集合體的時候，卻能夠實現扣人心弦的物理法則。在世界上，沒有哪個個體是毫無存在意義的。他們只是其中之一。」

謙人有點踉蹌地站了起來，手背上流著血。

「看來你發現我的read.99csw.com目的了。」

確切地說，是跟著水城千佐都來的，不過要說明起來，話可就長了。

圓華伸開雙手，擋在他身前。「不可以！」

「你怎麼在這裏？」

「我明白。但世上有各種各樣的制裁手段啊。」

謙人又一次沉默了。接著，他單手伸進外套口袋裡，向前踏出一步。

「不知道，總會有人做些什麼的吧。」

「不，我不會讓你再動他了！」

青江緩緩放下手，抬起頭。他的眼睛紅通通的，滿是血絲。

謙人雙眉緊皺，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

「不要，謙人君！」

下擊暴流——這是從積亂雲下沉的氣流與地面發生猛烈衝突，對周邊造成巨大破壞的現象。

圓華走過去問：「你還好吧？」陌生女孩的詢問讓千佐都有些不知所措，她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她的太陽穴上流著血，臉上有幾道幾厘米長的，淺淺的傷痕。她自己好像也注意到了，用手碰了碰，面孔馬上痛得扭曲起來，接著看見手上沾的血，陡然面色蒼白。

圓華飛奔過去，幫他清除瓦礫。謙人看見圓華，十分吃驚。

「你不叫住他嗎？」青江問。

「同感，不過，還是可以預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