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最後的交集。我看見他走進秋天大風的街道，摔摔跌跌地消失在我的世界之中。

我困惑地看著他。

結案一年後，我再次去了張宅。在一年來的反覆思考中，另一個疑點產生了。這個疑點就像吞噬心靈的蟲子，如果我不用真相滿足它，終有一天自己的理智會被吞噬殆盡。我只好進一步求證。

如果事情就這樣了結了，我想它還不會在我記憶中停留得如此深刻。

管家臉色越來越白，最後他笑了，笑得非常苦澀。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問我：「你知道它為什麼會瞎嗎？」

然後我鬆開了按住信封的手。

我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盯著他的臉。

窗外的read.99csw.com梧桐葉子在大風的天氣里簌簌往下落。正是旅遊淡季，街上的行人非常少。我的聲音幾乎被風聲所掩蓋。我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開始了自己單方面的講述。

一個字的差別，意思就產生了微妙的差異。「在」意味著東西存在於某樣事物之中，而「是」意味著它就是事物的本身。

直到這時，所有的真相才真正浮出水面。

問題依然回歸到張曉曉一直唱的童謠。我甚至因為破譯了這首童謠而收到了局裡的嘉獎。

他歪歪斜斜地站起來，走向門外。

可是它真的指的是溫管家右邊的那隻義眼嗎？

我拉住他，問：「既然如此，htｔps://read•９9cｓw•coｍ你為什麼要站在張曉曉這一邊？」

童謠拼寫出來的文字是「在右眼。」

「……因為這個疑點，我再次調查了那尊觀音像。你也記得，當時我們徹底地搜索了銅像右眼裡的暗格，裏面確實沒有東西。其實誰也沒有想到，那個暗格里還套著一個暗格。它存在於裝過白粉的暗格的上面，因此如果外人只是敲打底面和側壁，是很難發現的。我取下夾層的銅板，裏面有一封信。這是張永凌最近的一封遺書，落款就在他死亡前的三周。那首童謠指向的確實是觀音像的右眼。它與你的義眼形成一個巧妙的雙關，可能是張永凌最後的幽默。」

他回頭ｒｅａｄ•９9csw.com看著我，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在老爺面前發過誓，效忠小小姐。在張家，不忠誠的人……活不下去。」

「遺產本來就是留給張曉曉的，你沒有必要為了她，而背負殺人的罪孽。你需要做的僅僅是等待這封遺書被發現而已。」我輕聲說，「現在，你將一生都忘不了，死在自己手上的這四條生命，他們是白白死去的。你本來可以不用犯這個罪。法律無法審判你，可是你的良心會。」

我把遺書推向管家，在他想取時按住：「溫先生，我想最後問一個問題。你是為了張曉曉做的這一切嗎？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你算是默認了？」我問。

他笑了笑：「你會成為九_九_藏_書非常優秀的警察，肖警官。」

如果右眼本身就是「鑰匙」，那麼他應該說的是「是右眼」，而不是「在右眼」。

溫管家閱讀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他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他的手在發抖。最後信紙掉在了桌面上，顯得單薄而脆弱。

那年秋天，溫管家回國處理張曉曉的一些事情。他回到了A市，竟然約我出來吃飯。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我們選擇了靠窗的位置，點了幾盤小菜。一年不見，他幾乎沒變，氣質依舊溫和而有禮。他首先挑出話題，提到我寫給他的信。

「不，我可沒有這麼說。」他搖頭笑了笑，「我什麼都沒有說。我進張家之前，是黑道上的小混混，吃了不少苦頭九_九_藏_書。有個規則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只是為了自己主人的利益忠實地貫徹著這個信條而已。不過我可以很確切地告訴你，『鑰匙』確實是我右邊的眼睛。」

「很多傭人都知道我幫老爺擋過一次仇家的子彈。其實我還擋過一次，是幫夫人擋的。子彈如果不射中我的右眼，就會射中我旁邊的女人。她是四少爺張霧的母親，很溫柔的女人，只是身體不好，像一株茉莉花，最終枯萎在這座大宅子里。我們曾經是非常好的朋友。四少爺很像他母親，有時候我甚至……常常認錯他的背影。」他痛苦地用手捂住臉，幾乎說不出話來：「然而我竟然……我竟然把他……我一直告訴自己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