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當年在醫科大學時，心理學成績僅次於解剖學，亮閃閃地掛在年級排名的第一個。他的判斷我還是很信服的。我之所以覺得盜墓人說了謊，是因為擺在桌上的文物，像是現代仿品。

「打在水電站鋼筋混泥土的大壩上？很有挑戰精神嘛，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史上最難挖』盜墓行動。」李浩一邊看一邊嫌棄地對我的字跡皺眉頭，「水電站是2001年修的，這群獃子想從政府的現代建築群里挖出什麼？」

青岡市基本上就靠這座水電站供電，安保系統非常完善。就在昨天，保安夜巡時，抓到了這幾個呆賊。

青岡市是小有名氣的旅遊文化城市，也發生過很多起盜墓的案子。我聽說有人把盜洞打在山上的，也有人打在自家農舍院子里的，然而只有這次的盜洞位置比較別緻。

案發時我給李read.9９ｃsw.ｃｏｍ浩打電話，那貨正在排隊買果汁，買一箱果汁送個U盤。他在那邊很不開心：「肖桐，你也只有辦案時才會主動打電話約會我。」

白水江底有古墓的傳說，我小時候確實聽過。說有座宋代的墓被壓在江底下，怨氣很大，因此每年都會拉幾個淹死鬼去陪墓主人。當時還來了專家學者，開著那個年代不常見的科考汽船沿江而下，要確定古墓的位置。後來汽船無功而返，倒是水電站修建好之後，下游江水變得平緩，淹死人的事情漸漸地也少有發生。有通陰陽的前輩說，這其實是因為水電站鎮住了江底的墓，水鬼不敢興風作浪。

具體怎麼個鎮法，誰也說不清楚。盜墓賊們不知道從哪裡請了風水先生，算出了古墓的具體|位置，據說是攔水大壩正下面，因此他read.99csw.com們才在大壩基角處打盜洞，打算挖進正下方壓在壩地的墓室。

沒想到還真挖出了點東西。幾個宋代的漆器，一隻銅鏡，一個瓷酒壺，全都零零散散地擺在物證科的桌子上。五個賊可憐兮兮地蹲在看守所里，而文物局的專家還沒有到。我請李浩來，是別有目的。

「你傳給誰？」我問。

「高度。」我在古樸造型的酒壺邊豎了一把直尺，「你看多高？」

「我是法醫。」李浩陰沉沉地看著我，「我只研究死人。」

李浩指了指還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痛不欲生的胖子：「那些盜洞位置打得太有水平了，正好是水電站大壩的『阿喀琉斯之踵』。這是大壩的設計師之一周陌，我們一起喝過酒的。他一向把自己的作品當情人，現在初戀情人艷照外泄，內心一時難以平復。」

沖門進來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九-九-藏-書胖子，光頭，穿了一件地攤上淘來的三十塊一件的襯衫，前胸印著「粵利粵」後背印著「KFC」。他抓著李浩推搡，像是對付讓自己戴了綠帽子的仇敵。不過還沒等我去拉人，李浩就已經解脫出來了。他把胖子扔回我那彈簧戳出來的破黑沙發上，點點頭：「那我果然猜對了。」

古代度量單位用的是尺、寸、厘，因此文物的大小長短通常都在這幾個單位附近，比方說一個寬三寸兩厘的香薰。一寸是3.666厘米，因此古代度量單位換成國際通用度量單位很難得到一個整數。現在這個酒壺量出來正好13厘米，當然有可能是工匠製作瓷器時的巧合，但是也有可能是現代人按照國際通用度量標準而仿製的。

「13厘米剛好。怎麼了，數字不吉利？」

這次的案子的確和盜墓有關，不過沒有屍體。

「朋友九九藏書。」那個變態不理我，而是翻出一本《屍體解剖學》，就著科室冷淡蒼白的白熾燈看得津津有味。片刻，有人敲開青昌警察局刑偵科的門，急匆匆進來：「李浩！你傳真過來的筆記本上那五處受力點是怎麼回事！誰敢動老子的大壩！」

就算有古屍，也輪不到李浩來動刀，因為他不是專家，是法醫——青岡市警察局有且僅有的一位法醫，一個人撐起了一個法醫科。作為菜鳥小警察，論資歷我得叫李浩一聲前輩，只是因為一起勾肩搭背喝酒喝得多了，關係才沒那麼拘謹。

「古墓。」我壓低聲音，「被鎮在大壩底下呢。」

半個小時后他還是出現了，上下拋著一個買果汁送的白色快閃記憶體盤，翻我的案件記錄：「盜墓？喲，今天有古屍解剖？刮目相看了嘛！」

如果是仿製品，那麼盜墓賊的話就是假的。他們在大堤上挖九*九*藏*書盜洞，從裏面挖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又藏在了什麼地方？

李浩圍著青翠瑩亮的蓮花酒壺轉了兩圈，嘖嘖稱奇：「哪點長得像是仿品了？不是保安看著從地下偷出來的嗎？」

等考古專家來的時間里，李浩蹺著二郎腿坐在一邊繼續翻我筆記本，哼著小調。他漸漸皺起眉頭，眉峰擰在一起，接著摸出手機給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又折騰辦公室的傳真機把我筆記一頁一頁給傳真了出去。

「想請你幫他們測測謊。」我說，「我認為這群盜墓的沒說實話。」

「滾。」我覺得李浩的眼睛一定是瞎了，「你見過宋代度量單位用厘米的嗎？！」

我問怎麼回事，他眨眨眼睛：「阿喀琉斯之踵。」

一個小時后，他端著茶杯進了我的辦公室，眉飛色舞：「說話時瞳孔看向左上角，脈搏加快，掌心出汗……肖桐，你怎麼知道他們之前是在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