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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三十六章 直升機

第四部

她周圍的一切正在崩塌。原本她認為乾淨、正確的一切,終於露出了本色。

第三十六章 直升機

哈利默然不答。
「艾克柏餐廳。」
「你在想事情。」卡雅說。
「原來如此。」
「這話是什麼意思?」
卡雅哧哧竊笑:「哇,那回家以後呢?」
米凱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唇:「我會考慮。」
「原來那些記者就是為了跑這條新聞。嗯。你餓了嗎?」
「我敢。」
「你別!」米凱吼道,卻立刻住口,只因他看見許多人轉頭朝他望來,「你別說得好像我是白痴一樣,霍勒。」
「然後呢?」卡雅說。
米凱對哈利側目而視:「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我們可以逮到這個兇手,貝爾曼。媽的這不是應該比以後誰掌權來得更重要嗎?」
「可是在八十年代,艾克柏餐廳沒落了,大家都覺得它無可救藥。它變成了買醉的跳舞餐廳,你去那裡找張桌子,尋歡暢飲,盡量不要打翻杯子,最後拖著醉醺醺的腳步,彼此攙扶著離開餐廳。」
哈利聳了聳肩。「就像我剛剛說的……」他將煙屁股丟在地上,用鞋跟旋轉踩熄,「當男人受到強烈誘惑時,友誼根本不算什麼。你敢跟我去施羅德酒館吃今日特餐嗎?」
「沒錯,」哈利說,「她就像一艘張滿帆的大帆船朝你駛來,兇狠、性感、非常嚇人,身上行頭可比露天馬戲團,曲線有如雲霄飛車。」
「殺手皇后帶你回家。」
「她的頸部有一條很大的割痕,我敢打賭,驗屍報告一定會說她的肺臟里沒發現水。」
哈利點燃香煙:「我不希望甘納·哈根、卡雅·索尼斯或畢爾·侯勒姆因為這件事而受到責難,這樣你在警界的前途也不會受到影響。」
卡雅大笑,朝遠處的城市風景呼了口煙。
「講到哪裡了?」
「這是什麼意思?派他去洗廁所嗎?」
「什麼?」哈利揚起雙眉,「媽的這不是晉陞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一些青春期的……」
「好了,」貝雅特說,傾身向前,靠向前座,「你還沒跟我說明,你們尋找奧黛蕾·費列森,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而且她的血液含有克達諾瑪麻醉劑,就跟夏綠蒂和博格妮一樣。」貝雅特說。
米凱爬到坡頂,停下腳步,往下朝站在制繩廠和湖畔之間的眾人望去。除了正在脫下裝備和潛水衣的潛水員之外,他還看見了貝雅特和卡雅,再遠處是哈利。哈利正在和一名男子說話,米凱猜想那名男子應該是當地郡警史凱伊。
「接下來兩個月都客滿!」哈利不屑地說。他們只在吧台買包煙就離開了,「我想我比較喜歡以前它裏面https://read•99csw.com漏水,上廁所可以聽見後面有老鼠吱吱叫的時代,至少我們還進得去。」
哈利回到車上,卡雅迅速將手機放回口袋。
風將哈利手中香煙所冒出的煙吹到米凱臉上,米凱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哈利聳了聳肩。
「事實上我覺得丟臉,居然沒有早點兒想到。」哈利說,「我一直在想,兇手為什麼要大費周章,跑到一家廢棄的制繩廠,只為了拿一條繩子,尤其是這條繩子不是隨便一家商店就能買到的,因此可以讓我們追蹤到這裏來。當然了,現在答案非常明顯。不過呢,我是在看著深邃的非洲湖泊時想到這點的。兇手來這裏並不是為了繩子,他一定是在這裏用繩子做一件事,那條繩子只不過正好放在那裡而已。後來他把繩子帶回去,順便用來殺害梅莉·歐森。兇手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他手上已經有一具屍體需要丟棄,也就是奧黛蕾·費列森。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本地警官史凱伊就跟我們說明過,那個地區是利瑟倫湖最深的地方。兇手在奧黛蕾的褲子里裝滿石頭,用繩子將褲腰和褲腳綁起來,再把她從船上丟下去。」
「我們自然會向司法部提出詳細說明,貝爾曼,包括我們如何查出那條繩子來自何處,如何查出艾里亞斯·史果克的行蹤和荷伐斯小屋的事,如何查出第四名受害人奧黛蕾·費列森,以及今天我們如何在這裏發現她的屍體。這些事情,克里波花了兩個多月,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全都沒查到。這樣可以吧,貝爾曼?」
米凱的右手倏地揮出,速度快到哈利來不及反應。哈利雙唇之間的香煙被打落,落入水中,發出噝的一聲。
「哇,高級餐廳,你選這家餐廳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畢爾·侯勒姆!難道他一直在跟貝爾曼報告我們進行的調查工作?你們兩個人一起工作這麼久了,你們是……朋友啊!」
車子越過電車鐵軌,開上陡坡,朝艾克柏餐廳駛去。
領班強自忍耐翻白眼的衝動。
米凱默不作聲。
「真的?」
「我們必須先確認身份,通知家屬。」
「軍艦級?」卡雅笑道:「她讓你心有所屬?」
「後來呢?」
「拜。」
「不對,她問我要不要跟她回家,我很禮貌地婉拒了。」
「拜。哦,對了,等一下。之前我請你告訴貝爾曼說我們找到了繩子的來源,你是什麼時候告訴他的?」
我從《世界之路報》的網站印出一張奧黛蕾的照片,read.99csw•com釘在牆上,就釘在我從荷伐斯小屋房客登記簿撕下來的那一頁旁邊。現在連同我在內,那一頁只剩下三個名字。
米凱朝癟四和尤西做個手勢,要他們在此等候,隨即踏著靈活輕盈的腳步,滑下山坡。
「嗯,因為我們恪盡職責嗎?」
「後來怎麼樣?」卡雅問道,吸了口煙。
「呃,我跟朋友聊到一些往事的時候提起這家餐廳。」
「我回餐廳后,愛斯坦和崔斯可也這樣問我,我回答說餐廳里還有兩個朋友和免費的威士忌在等我,我不能就這樣離開。」
「夠了!」米凱說,揚起一隻手,「你重聽嗎,霍勒?我已經叫你別碰這件案子了。」
「是嗎?」
「說來聽聽。」
「哈啰,史凱伊,」米凱說,用手刷下粘在長風衣上的小樹枝。「我是克里波的米凱·貝爾曼,我們電話聯絡過。」
哈利輕聲一笑。車子逐漸接近市中心,艾克柏山頂飄下雪花。哈利述說殺手皇后和艾克柏餐廳在他心中的記憶。這餐廳曾是奧斯陸最引人注目的功能主義建築,如今經過翻修,重新開張,再度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
米凱露出輕蔑神情,頭部和肩膀不住地抖動,似乎在笑,卻一絲聲音也沒發出:「少來了,霍勒,你到底要什麼?」
「這個嘛,」哈利說,清了清喉嚨,「第一,這裏幾乎稱不上是犯罪現場。第二,我正在找尋失蹤人口,而我們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人。你們的三重命案辦得怎麼樣?有沒有查到什麼線索?你收到我們查到的關於荷伐斯小屋的線索了吧?」
貝雅特聳了聳肩:「畢爾很行,而且不算是升得太早。還有別的事嗎?」
「說不定他在警署有聯絡人。」
卡雅看著哈利,眼中充滿訝異之色:「不可能吧,哈利。」
「嗯,而且今天在利瑟倫湖的時候,史凱伊說上次我們去制繩廠的那天晚上,貝爾曼就打電話問他繩子的事。」
「沒什麼,」哈利說,「沒事。」
「這叫作演繹邏輯,純粹而簡單。」哈利說。
「你是不是擔心如此一來,會影響司法部做出誰最適合偵辦全國命案的決定?」
「因為貝爾曼指派了一個特別任務給他。」
夜色降臨,搜索隊的小艇停靠在停車場旁的岸邊,讓哈利、卡雅和貝雅特下船。樹林里突然出現動靜,接著相機閃光燈就閃了起來。哈利下意識地舉起手臂,耳中聽見羅傑·錢登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發現屍體的新聞已經上了《晚郵報》的網站。」卡雅說。
「你有事嗎?九-九-藏-書沒事的話我請你吃飯。」
「他們說網站上登了一張你的大照片,寫上你的全名,說你『主導這項調查工作』,還把這件案子跟其他命案聯結在一起,真是不出所料。」
「為什麼你會去一個潛在的犯罪現場?畢爾為什麼沒去?」
「你別高估了手上的牌,霍勒。我輕而易舉就能摧毀你,就像這樣。」米凱輕彈手指。
「吸煙危害健康。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吃飯的時候再說吧,我們已經到了。」
「我記得你是晚上打電話給我的,所以我等到早上才告訴他。為什麼這樣問?」
郡警被米凱瞥了一眼,默默轉身離去。
「太好了,要去哪裡吃?」
「可以這樣說,」哈利說,「不過我想她去艾克柏餐廳唱歌,主要是想被人看和受人崇拜,並讓過氣舞王買酒請她喝。沒有人見過殺手皇後跟他們任何一個人回家,也許就是這點讓我們為她著迷。她這樣的女人比她的崇拜者高了好幾個層次,可是她依然很有格調。」
「青春期?快說!」
卡雅笑得更大聲了:「連本地馬戲團都比得過?」
「這當然不是事實,」哈利說,「我的反應跟忠誠度無關,當男人受到強烈誘惑時,友誼根本不算什麼。事實上是我不敢,殺手皇后對我來說高不可攀,太可怕了。」
四十分鐘后,他們在布爾區的鑒識中心讓貝雅特下車。哈利請卡雅稍等,也下了車。
哈利耳中聽著直升機起飛的聲音,眼睛看著他的最後一根香煙漂浮在水面上。濕了的煙紙是灰色的,熄了的煙頭是黑色的。
「是的,」史凱伊說,「那天晚上他的人在這裏發現了一些繩子。」他用大拇指往後指了指哈利。
《晚郵報》還說他們讓哈利·霍勒負責偵辦這件案子,抓到雪人的就是他。也許這個世界還有希望,也許警方還能拯救人命。
「愛斯坦、崔斯可和我以前會去諾斯特朗海灘的德國碉堡屋頂喝啤酒,等待青春期過去。我們十七歲的時候,跑去艾克柏餐廳探險,謊報年齡進去。其實也不用說什麼謊,那個地方很需要現金。演奏舞曲的樂團爛極了,但至少他們演奏了《白絲緞之夜》(Nights in White Satin)。他們有個明星主唱,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她在唱,我們都叫她殺手皇后,是個軍艦級女歌手。」
「可是貝雅特說我們去制繩廠之後,隔天早上她才把繩子的事告訴貝爾曼,」哈利將煙頭彈向山坡,視線跟著火光畫出一道弧線,「她還說畢爾陞官了九九藏書,現在他負責協調鑒識人員和策略規劃。」
「後來呢?」
米凱遙視湖面,食指撫摸下唇,彷彿正在塗抹軟膏:「好吧,霍勒,你應該知道你已經讓自己和上司甘納·哈根丟了飯碗,而且被指控玩忽職守吧?」
「愛斯坦和崔斯可說,如果我敢邀她跳舞,就買威士忌請我喝。」
「嗯,我在想貝爾曼的事,他的消息非常靈通,不僅知道我要回挪威,還知道我要搭哪一班飛機。」
這回米凱是真笑,不只身體抖動,口中也發出笑聲:「你應該讀一讀警告標語才對,哈利。」
「婉拒?你騙人。為什麼要婉拒?」
「不予置評。」哈利說,尋路向前,眼睛給鎂光燈閃得幾乎看不見,「目前這是一起失蹤人口案,唯一能說的只有這名女子可能就是我們在找的失蹤女子。至於你口中說的命案,我想你應該去問克里波才對。」
「好吧,」哈利說,「我們手上都沒握有必勝的牌,但如果我願意把賭金讓給你,你意下如何?」
「而且我要參与這件案子,我要取得你們所有的調查資料和資源。」
「沒有了。」
「有件事我想問你。」哈利說。
奧黛蕾,你有她的笑容、她的頭髮、她不忠的心。《晚郵報》說他們找到你了,我希望你的外在跟內在一樣腐爛。
米凱·貝爾曼搭乘直升機來到湖邊。直升機的旋轉翼咻咻轉動,白霧受到攪動,猶如棉花糖。米凱離開乘客座,彎下腰向前急奔,越過空地朝制繩廠奔去。尤西和癟四連走帶跑,跟在後頭。這時對面走來四名男子,手裡抬著擔架。米凱攔下他們,掀開蓋布。四名男子紛紛別過頭去。米凱俯身向前,仔細檢視擔架上那具赤|裸腫脹的屍體。
「哦?」貝雅特說,摩擦雙掌,全身發抖。
「還用你說。」貝雅特嘆了口氣。
「女子叫什麼名字?」
「哈利·霍勒,現在傳言滿天飛,說你找到了一具年輕女屍,她叫什麼名字?這件案子和其他命案有關嗎?你有幾分把握?」
「一如往常,我什麼都不排除,錢登。我們會再開記者會。」
兩人走到矮磚牆前,牆外是一大片森林,沿著斜坡向下延伸至奧斯陸市。西邊的雲朵染上了橘色和紅色,高速公路的車流彷彿閃著磷光,穿過黑沉沉的都市。哈利心想,這座城市似乎躺在那裡等待著、監視著,猶如一頭用保護色將自己隱藏起來的食肉猛獸。他從煙盒拍出兩根煙,點燃之後,遞了一根給卡雅。
「我想司法部會要求你們提出詳細說明,為什麼你們會在生產用九*九*藏*書來殺害梅莉·歐森的繩子的制繩廠外,搜索失蹤人口。我給過你們犯罪特警隊一次機會,不會再給第二次。遊戲結束了,霍勒。」
「不是,派他負責協調鑒識中心和策略規劃。」
兩人坐在矮牆上,靜默不語,聆聽城市發出的嗡嗡聲,看著藍煙繚繞,裊裊上升。
哈利坐上車子,卡雅已發動引擎,貝雅特坐上後座。車子艱難地開上大馬路,將相機閃光燈拋在後頭。
「謝謝。」米凱說,讓他們繼續將擔架抬上直升機。
「也不算奇怪,」貝雅特說,「它以前是克太拉麻醉劑的廉價版藥品。克太拉用來麻醉患者有個好處,就是患者依然可以自行呼吸。歐盟和挪威在九十年代因為克達諾瑪的副作用而將它禁用,所以現在大概只能在不發達國家看見它的蹤影。有一陣子克里波把克達諾瑪視為重要線索,可是卻什麼都沒查到。」
「你怎麼知道她來這裏的時候已經死了?說不定是兇手把她淹死的。」
我常做夢。夢中是夏天,我愛她。我好年輕,認為只要很想要一樣東西,它就會屬於你。
「你知道嗎,貝爾曼?我想這件事根本無關權力或政治,你只是個小男孩,想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就這麼簡單,而你害怕我會毀了你的英雄大業。有個很簡單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拉下拉鏈,比賽看誰尿得最遠,看誰可以尿到潛水員的小艇上,你說如何?」
「挺餓的。」
「我們去抽根煙吧。」卡雅提議道。
車子停進停車場。兩人開門下車,走上台階,步入餐廳。領班在用餐區入口迎接他們,詢問大名。哈利說他們沒訂位。
「現在他又來了,」米凱說,「問題是,他在我的犯罪現場幹什麼?」
「我們一起跳舞,最後她說她的腳被人踩得煩了,想出去走一走。她走在前頭。那時候是八月,天氣很熱,而且你可以看見,這附近都是森林,枝葉茂密,有很多小路可以通往隱秘的地方。我喝醉了,但還是很興奮,我知道只要一開口說話,她一定聽得出我聲音顫抖,所以我一句話也沒說,而且沒關係,因為話都是她在說,從頭說到尾。最後她問我要不要跟她回家。」
「據說克達諾瑪是一種速效麻醉劑,」哈利說,「真奇怪,我竟然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葯。」
「很簡單,」哈利說,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根香煙,「因為我領了薪水,必須幫忙逮到兇手,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你可以得到一切,我們所查到的一切,我們不會居功。」
「可是你並不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