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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引子

「我要你們兩個照我說的去做。你們必須聽我的!」他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晃動的樹冠,語氣堅決地說,「我要你們倆在我逃離的時候把他們引開。穿過這片樹林往西半英里還有一條路。我會給馬文打電話讓他開另一輛車到那兒接我。但是,你們必須拖住他們,務必照我說的做!」
後排座位上坐著兩個人。意興闌珊、對著手機用波斯語講話的叫莫哈默德·阿爾扎瓦錫利,是個伊朗人,9.11恐怖襲擊后不久才來到美國。他旁邊是個阿富汗人,名叫古·科汗,剛到美國幾個月。科汗身材高大魁梧,剃著光頭。他身穿一件獵人迷彩服,這會兒正在用十個靈巧的手指檢查自己的機槍。他咔嗒一下把彈匣裝回去,將發射開關設定在每次兩顆子彈上。幾滴雨點落在車窗上,科汗無精打采地看著雨滴滑落。
「我們國家到處是廢棄的蘇聯坦克,農民們就在周圍耕種。」他停頓一下,接著補充道,「現在又添了一些報廢的美國坦克。」說這句話時,他臉上流露出一種極為滿足的神情。
「你以為他們還沒有叫援兵?他們只是把我們困在這裏,等待增援。」
阿德南聳聳肩。他的波斯語說得不好,總是捕捉不到其中那些細微的差別。然而,不是語言學家不見得體會不到同伴語氣中的焦慮。阿德南把車開到一片樹下,三個人一起下車,蹲在車旁。
直升機螺旋槳的渦流把樹冠吹得搖晃起來。
「你看我這個計劃如何,阿德南?」他扭頭說,「不等直升機降落就對其尾翼上的螺旋槳開火,一觸及地面機架就會像樹枝一樣折斷read.99csw.com,我們那會兒用這一招對付美國人很靈。」
伊朗人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個瘋子。
「快去,把他們引開,是你們為事業獻身的時候了。」莫哈默德邊喊邊抽身逃跑。
阿德南把死去的夥伴們拋置腦後,思緒飄向遠方那項有待他去完成的更加光榮的使命。一旦成功,他們將威震四方,他們的名字將世代傳頌。現在,阿德南·阿爾利姆已正式死亡,然而,他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價值。
身材魁梧的科汗轉身面向直升機,笑了。
「這是真主的旨意。」古·科汗說著,將手中機關槍的火力選擇開關撥到全自動位置,顯然是在遵從真主之意願。
莫哈默德接下來說的一句話是英語,「糟糕!」他沖阿德南點點頭,示意他去摸清情況。
莫哈默德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直升機朝北飛往賓夕法尼亞西部一個名為布倫南的小城。一分鐘后,弗吉尼亞鄉間的天空重新沉寂下來,空中飄起綿綿細雨,漸漸會將所有血跡沖刷得蕩然無存。
「為更偉大的事業獻身的應該是你。」阿德南說著,臉上雖無笑意,但目中的得意之情表露無遺。他對準伊朗人的左太陽穴開了一槍,伊朗人當場斃命,口中再也發不出用任何語言所表達的哀求聲。
「如果你逃跑而讓我們送死,那就把你的槍給我。」阿德南語氣尖刻地說,「反正你用不著了。」
「把你的槍拿出來,莫哈默德,準備派用場。咱們可不能悄悄溜走,咱們得捎帶上幾個美國佬。」
阿德南握緊方向盤。他一向做事認真,看不慣伊朗人對待嚴九九藏書肅事情時一副掉以輕心、滿不在乎的態度。過了幾秒鐘,阿德南又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如果就此罷休,我們的計劃就會泡湯。你以為這是真主的意願嗎?是不是!」他稍作停頓,慢慢吸一口長氣。
「直升機上只有兩個人,而我們卻是三個,」他語氣堅定地說,眼睛盯著自己的頭兒。
「或許是你的手機惹的禍。他們能追蹤這種東西,我以前就警告過你。」
忽聞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阿德南朝車窗外望去。
「聽,」他噓聲道,「我想他們在著陸。」
「他們也許是在尋找降落點。」他補充一句。
「你這傻瓜,」莫哈默德猛然打斷他。
「那是為什麼?告訴我!」伊朗人高聲喊道。
伊朗人拔出槍,扔給阿德南。
顯然,莫哈默德也聽到了動靜。他把車窗搖下來,探出腦袋,朝烏雲密布的天空望去。看到頭頂上方閃爍不停的紅燈,他沖阿德南大吼一聲。阿德南點點頭,猛踩油門;後座上的兩個人匆忙繫上安全帶。
阿德南搖搖頭。
「咱們車上有火箭發射器,對吧?」莫哈默德問,聲音有些顫抖。他過去一直充當此類行動的策劃,而不是在實地實施謀殺的步兵——步兵是去送命的。
「我們的假證件齊全,」阿德南反駁道。
莫哈默德再次用波斯語命令阿德南把車停到樹下去等待,看直升機是否會繼續前行。他繼續用波斯語說:「出車禍了吧,阿德南?或許是撤運傷員的醫用直升機?」
「糟糕,」莫哈默德又說了一遍。
一分鐘后,阿德南和另外那兩個人朝直升機跑去,剛一登機,直升機九*九*藏*書立即起飛升空。直升機側面及機尾均無空軍標記,機上無一人著軍服。阿德南在後座入座,繫上安全帶,機上其他人幾乎沒看他,他們似乎在努力忘卻他的存在。
阿德南對同伴們點點頭。
阿德南指著莫哈默德的手。
阿德南弓身跑到樹叢邊,小心翼翼地舉目察看,只見直升機在頭頂上方六十英尺處盤旋。阿德南回到同伴身邊,把所見情形報告給他們。
阿德南抓起莫哈默德的手握住手槍,然後鬆開。他迅速退回到空地上,直升機早已降落,一扇客艙門正在打開。阿德南對他的同伴們撤了謊,這架直升機其實是四人座的。從直升機上下來兩個人,抬著什麼東西。他們是西部人,相貌冷峻。阿德南帶領他們回到莫哈默德屍體旁,中途止步從雪佛蘭越野車裡取來一支手槍。
阿德南用阿拉伯語回答:「你說你販毒是為我們的計劃籌措資金。可是,你並沒有把錢用在伊斯蘭事業上,反而卻花了不少時間購買你那雙價錢不菲的牛仔靴和昂貴珠寶,莫哈默德。你誤入歧途,已經變成了美國人。但這並非我要殺你的理由。」
科汗把機槍指向天空,阿德南也悄悄掏出手槍。莫哈默德則攥著手機,緊張地觀察頭頂上方。少頃,直升機似已飛走,但突然一束探照燈光透過樹冠直射在他們身上。
阿德南把槍從第一個受害人身上移開,轉而對準莫哈默德。目睹這一背叛行徑,莫哈默德發足狂奔。遺憾的是,他原本就跑不快,加之他偏愛的牛仔靴不適合奔跑,他被一根朽木樁絆倒,阿德南追上了他。
這兩個人抬著的東西read.99csw.com是屍體袋。他們拉開拉鏈,袋子里是一個男人,相貌酷似阿德南,穿戴也和他一模一樣。這個人雖已不省人事,卻仍然有呼吸。他們讓他靠在伊朗人屍體旁邊的一棵樹上。阿德南把自己的錢包遞給其中一人,那人把錢包放入昏迷不醒的男人上衣口袋裡。隨後,另一個人接過阿德南手裡的槍,抓起莫哈默德的雙手握住槍對準毫無知覺的人,將一粒子彈射入其頭部,此人的半邊臉即刻被削去。短短几秒鐘,活人已成死人。阿德南從事此類勾當可謂行家裡手,但幹上這一行絕非出於己願。除去瘋子,誰會選擇這種職業?
「都是花大價錢買來的。」
「我們事先並沒想到今晚會用上這東西。」
「這裏的鄉村景色不錯,」科汗用普什圖語說,莫哈默德也會說這種方言,但阿德南幾乎一竅不通。
雪佛蘭在蜿蜒曲折的鄉間公路上疾馳,每遇彎道,車身急劇傾斜,後座上的人不得不十指緊扣拉手。然而,在這麼一條蜿蜒崎嶇的小道上,即使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汽車也跑不過直升機。
阿德南看著自己的指揮,臉色陰沉。從他的面部表情看得出,要是自己的母語中有與英語中「卑鄙小人」相對應的字眼,他肯定用在了這個傢伙身上。
子彈擊中科汗的後頸,如同折斷樹枝一般打斷了他的脊椎,大塊頭阿富汗人一命嗚呼,真是個諷刺。
「阿德南,求你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
雪佛蘭越野車在弗吉尼亞鄉間夜九-九-藏-書色籠罩下的公路上疾駛,四周靜謐無聲。四十一歲的阿德南·阿爾利姆緊握方向盤,身體前弓,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曲折蜿蜒的公路。鹿群常在這一路段穿行,阿德南可不希望看到血淋林的鹿角划穿擋風玻璃。說真的,頻繁遇襲已令阿德南厭倦。他從方向盤上抬起一隻戴手套的手,摸了摸外衣下槍套里的手槍;對於阿德南而言,武器不僅僅是一種安慰,更是一件必備品。
莫哈默德打完電話,擦去一隻美國產牛仔靴上的泥點,看一眼手腕上那塊貴重手錶上的時間,然後身體向後靠去,微笑著點燃一根香煙。他用波斯語說了句什麼逗得科汗哈哈大笑。這個大塊頭阿富汗人嘴裏有一股濃烈的洋蔥味。
莫哈默德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同事,而對準他的正是自己那把槍。他先用波斯語肆口謾罵,緊接著用結結巴巴的阿拉伯語苦苦哀求,最後改用英語。
阿德南不時地看一眼後視鏡。他可不喜歡一個手持機關槍的人坐在自己身後,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穆斯林同胞。他也不十分信任伊朗人。阿德南雖然出生在沙烏地阿拉伯,但從小就移民去了伊拉克。在那場可怕的兩伊戰爭中,他雖為伊拉克而戰,但卻對伊拉克恨之入骨。論民族,莫哈默德·阿爾扎瓦錫利是波斯人,而不像阿爾利姆是阿拉伯人。他們之間的這一差異也是導致阿爾利姆不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我們幾個可是置身於弗吉尼亞養豬農民中間的阿拉伯武裝人員。他們只要提取我的指紋,就會立即查出我的真實身份。我們中了圈套,」他又噓聲補充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