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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相信兇手就是他,可我也相信預審的同事沒有搞錯。殺人碎屍這事可不是三五分鐘就能辦好的,要是他半路出去殺人碎屍,陪他打麻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該如何解釋呢?我不知道。
但我倒沒那麼擔心,那傢伙說褲子上的血是豬的只能去哄鬼,他褲子上的血和小英頭髮發囊dna的符合比例超過99%,這要是會錯,和我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樣不可思議。
這個小插曲給大家帶來了難得的輕鬆,只有王局不動聲色,咳嗽一下讓大家接著發言,不過我估計他肚子里的腸子多半也在迅速地打結。
回到法醫室,小芮正在拚命地刷洗著糊掉的不鏽鋼碗,臉上很是氣惱。我打算活躍下氣氛,故意問:「面里加雞蛋了吧?」
「我早上吃完包子滴在褲子的油你不也沒看見嗎?」我馬上答道,「打牌的地方白熾燈功率不大,農村電壓也未必很穩,燈光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上大家見他回來著急著打牌還來不及呢,未必有人注意他的褲子。」
各方面的調查結果在這裏匯總。鄰居反映小英丈夫走的第二天晚上11點左右曾經聽到過一些響動,但當時誰都沒在意,後來沒見到小英了;指紋組在翻動的傢具等處提取了不少指紋,正在和小英的家人以及小英本人作比對排除;從小英的丈夫後來的口供中了解到小英家裡可能失竊了一筆錢,數額不大,大概就三四百塊的樣子。
沒等複查結果出來,疑犯就在我們掌握的證據面前低下了頭。據他自己交代,他先只是覺得小英一個女人好說話打算去借錢的,因九*九*藏*書小英不肯就起了殺心。
下午調查結果出來了,這傢伙打牌中間果然說是上廁所出去了一會兒,大概十來分鐘。預審的同志打趣說我上輩子是算命的,連別人上廁所都算得出。
「那他褲子上的血就沒人發現?」小芮提問了。
沒等她說完,我就揮手打斷了她的話。現在還沒有證據,說出來還為時過早。
「嗯。」我馬上喜笑顏開,一把拿回了手錶。
沒老婆的人就是可憐,別說家裡像個狗窩了,就連那條帶血的褲子也只是被他揉了揉就丟在了床腳。這下可抓了個正著,比對結果一確定他就被正式逮捕了,可後面的審訊卻出了問題,他說自己沒有作案時間,小英遇害時他正在打麻將。這可是一個很好的理由,至少有三個證人證實他那天的確是在打麻將,而他一口咬定褲子上的血跡是前幾天看殺豬的時候濺上的。
案件是破了,我和小芮反而沉重了起來。只要一絲理智尚存誰都會覺得為了區區300多塊錢殺人不值得,可賭紅了眼的人哪裡還有道理可講。在舉刀的那一瞬他其實已經從一個「人」墮落到一個「魔」了。
「誰說殺人和分屍非得要一起啊?」我頓一下,喝了口水,「這傢伙先殺人,打完牌越想越不對才去分屍的。你看看,分屍地點根本沒多少血,這說明殺人和分屍時間上有間隔嘛。」
一個小時后,我和小芮到了小英家的門口。我把手錶摘下來遞給小芮,說了句「計時!」就開始跑。
看來這老天布下的大局我們破了,沒想到他在裏面又套了個小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九_九_藏_書啊,我感慨道。
大家跟我的直覺相似,都覺得不太可能是小英的丈夫作案。小英的丈夫是個很聰明的人,就算要殺死小英也完全可以乘其不備,似乎沒必要弄這麼大動靜,而且長途車司機也證實小英丈夫的確搭車離開了小鎮。如果說是流竄作案,只能用太巧了形容:第一,要恰巧在小英丈夫剛出門時,兇手就流竄來了;第二,還要小英毫不防備地打開門,這在孤身在家的女性身上可能性不大,每到這時她們總是特別緊張和注意自身安全的。
農村的路不平,跑起來有些費勁,有過慢跑經歷的人都知道調整步伐比跑步還浪費力氣,這路不平你就不得不隨時調整步伐和頻率,所以回來的時候我額頭上已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預審的同志著急了,跑來問我們的實驗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死亡時間不對。
小芮好像忽然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說——」
「媽媽怎麼了?她怎麼變成這樣了?」孩子天真地問,「她為什麼不陪我玩?」
我很明白他著急的原因。逮捕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它有著嚴格的程序,除了公安局還必須經過檢察院的批准,一旦抓錯了人絕不是隨便打幾個哈哈就可以過去的事情。但是說放也絕沒有那麼輕鬆的事情,如果放錯了,更是放虎容易捉虎難。這上下不得的尷尬可想而知。
「去,用了多少時間?」我問。
案件偵破了,小英的遺體也就沒必要保存了。火化那天小英的孩子也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父親。
這種情形讓我也傷感了起來,我開始質疑自九-九-藏-書己的工作是否真的有意義,就算案子破了我也不能淡化他們的痛苦,更別提挽回一個生命了。
我背過了臉,不忍再看下去。往外走的時候我的眼圈有些發紅,我趕緊掏出墨鏡來掩飾自己。跨出陰冷的殯儀館那一瞬間我的感覺真好,因為外面的陽光還是那樣的明媚。
壞了,我馬上給對面的小芮使眼色,可這傢伙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我使了幾次眼色她也沒看到,我只好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她一腳。這傢伙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拚命用手遮著嘴向她做「糊了」的口形,她這才驚覺起來貓著腰小跑出了會議室。
這樣一來,偵破力量就集中在附近地域有前科的人身上,特別是因為吸毒、賭博最近手頭緊張的。小朱最了解這方面的情況,他提供給我們幾個符合條件的摸查對象。
四五歲的孩子卻不懂這些,他磕完頭后一步步遲疑著走到了擺放遺體的推車邊,伸出小手想要摸摸母親的臂膀。屍體的冰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讓他有點著急了,用力把母親的胳膊往上舉,一隻手不行又加上另一隻手,他使出吃奶的力氣終於把母親的胳膊舉高了一點,但一鬆手又掉了下來。這種情形讓他驚詫莫名,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母親為什麼和原來不一樣了,為什麼不理他了。他有點惱火地把母親的胳膊再次舉了起來,一鬆手又掉了下來,這讓他發了牛脾氣,反覆地一次次地把母親的胳膊舉起來,就是不願意接受母親怎麼也不動的事實。
「蛋白質燒焦的臭味哪裡能和澱粉一樣,哈哈,還做法醫的呢!」我大笑起來。
火化之九_九_藏_書前有一個簡單的遺體告別儀式。我提前通知殯儀館把遺體搬出了冰櫃,現在顯然還沒有完全回溫,冰冷的身體上還掛著一些冷凝的水珠。小英的丈夫忍住悲傷恭恭敬敬地鞠了幾個躬,周圍家屬的哭聲已經連成了一片。
這時候我的興緻來了,一五一十說開了:
做法醫多年,我們對「賭」「毒」兩字畏懼得很,避之唯恐不及。
一眼瞥見了小芮桌上攤開的筆記本,我忽然明白小芮低著頭是在幹什麼了,她給王局畫了一幅漫畫,漫畫里的王局吹鬍子瞪眼睛,還是一副古代武將的打扮。我笑得彎下了腰。好個開心果,沒了小芮我們不知道會多乏味。
這起案件的受害人只有一個,算不上「重大」刑事案件,到會的基本上就是局裡的人,規模雖不像有些案件省里的專家呼啦啦坐了一大排那麼宏大,但氣氛也絕對稱得上嚴肅。鑒於連續不斷的殺人碎屍案弄得人心惶惶,王局還是親自挂帥督辦此案。
即使是這樣,案件也絕不能留下沒有作案時間這麼大一個疑點,不然,很可能會被檢察院打回來的;或者到了法院會因為證據不足,當庭釋放嫌疑犯。讓嫌疑犯逍遙法外不說,他還可能隨時反咬一口要求國家賠償,事情到了那一步就算背運到底了。
小芮沒明白我在幹嗎,笑著問:「浩哥,今天怎麼跑這來健身啊?」
「你怎麼知道?」小芮果然被我的問題吸引住了。
「那十分鐘也不夠殺人分屍啊?」預審的同志還是有疑惑。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我在跑步機上跑著跑著,突然就有了主意。
回去以後,我馬上讓預審的同志調查那九-九-藏-書天打麻將的時候,疑犯中途有沒有上廁所或者因為別的原因出去過。我相信這一點絕不會有人記錯,三缺一的滋味可沒那麼好受。
回到局裡午飯的時間已經過了,當得知中餐食堂做的是小雞燉蘑菇時,小芮的表情痛不欲生——小雞燉蘑菇是她的最愛,就算休班,只要單位有這個菜,她也會不遠萬里地趕過來。小芮只好拿著兩包方便麵一邊往偉城的實驗室走(偉城那裡有電爐),一邊唉聲嘆氣了。誰知禍不單行,麵條還沒熟,案情討論會就要開始了。
我正在認真聽著發言,眼角的餘光發現坐在旁邊的偉城鼻子使勁抽|動了幾下。我下意識地也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發覺一股濃烈的焦臭味正在迅速地蔓延。
「什麼上廁所啊,這傢伙殺人去了。他癮頭不小,殺完人搶完錢回去又賭上了。」
現在暫時沒我們技術中隊什麼事了,要等到刑警們有了收穫才又該我們出場。我剛才說過了,疑犯作案時穿的褲子上應該有血跡,就算洗過了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化學方法查出來。還有就是指紋,這兩項中,隨便哪一項坐實了就可以釘死嫌疑人了。
沒出三天事情果然就有了結果,一個因為盜竊關過幾年的慣犯進入了我們的視野,好幾年前他還沒坐牢的時候,老婆就因為他偷雞摸狗的壞習慣和他離了婚,據說最近他打麻將打得很兇,也輸得厲害。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在麻將桌上呢,這傢伙已經連續作戰一天一夜了。
如何破局?我一時茫然無措。
「dna我們絕沒有做錯,為穩妥起見送上級再複查一次好了。」我對預審的同志說。
「6分鐘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