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克斯把自己的警官證給老人看了一下，然後勸說道：「我是負責這個案件的探長，我到這裏來是為了幫助諾曼博士。警方曾經看過他的檔案，了解到他年輕時候有一些打架鬥毆的行為，但是自從工作以後一直沒有犯罪記錄，所以我們相信他是個守法的公民。馬丁醫生，我也希望能夠證明諾曼博士和謀殺案無關，您告訴我他的情況只會讓我知道怎麼做才對他有利。您可以信任我，醫生，我願意把這次的談話作為私人性質的聊天，而不會要求您作證的。」

「我沒喝那杯水，他開始胡亂說話，越來越激動，然後就突然抽出了一把刀……」

漢斯·馬丁醫生看了他一眼：「請原諒，警官，我不能告訴您。那跟他的童年有關係，他只告訴過我，我也不準備告訴第二個人。」

「是這樣，我剛才站在您身後，我聽說您要核實莫里斯的工作日程，他沒惹上什麼麻煩吧？」

「您是他的朋友，馬丁醫生？」

黑髮的警探愣在原地，就在對面的老婦人考慮著是不是要叫他一聲的時候，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阿萊克斯什麼也沒說，只是面色蒼白地向門外走去，後面的行政人員為他的不禮貌送去了一個鄙視的眼神。

阿萊克斯在心底嘆了口氣，站在窗戶邊上無聊地擺弄手機——比利他們還沒有迴音，這說明他們的調查還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黑髮的男人抬頭看著外面飄零的黃葉，又想到現在已經十二月份了。天上厚厚的雲層可能預示著今年的第一場雪，也告訴紐約人聖誕節快來了。他已經向老鮑伯要到了更長的假期，可以帶著丹尼爾去南方。不過現在阿萊克斯還有一個奢望，希望他們的小小旅行團再多一個綠眼睛的男人，如果能拋開那些煩心事和自己最在乎的人一起度過一個假期，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阿萊克斯沒有發表評論，他關心的事情可不是神力。「我們的時間不多，神父。」他直截了當地問，「我希望您告訴我，是不是還記得自己被襲擊的經過。」

佩蒂·福蘭克林走上來，雙手插在口袋裡：「當然，除了彼得·帕爾默本人的皮膚組織、頭髮樣本，還有一些織物纖維。經過化驗，這些織物纖維和那件快餐店馬甲完全一樣。哦，對了，我們還在後座上找到了丹尼斯·肖恩的血跡。」

「謝謝您，馬丁醫生。我會考慮的。」

馬修·奧立佛神父睜開眼睛，他藍色的眸子黯淡了不少，但是仍然對著阿萊克斯綻放出一絲微笑：「您好，警官……」

「啊，您好，先生。」阿萊克斯問候道，「有什麼事嗎？」

阿萊克斯含含糊糊地回答：「說不上是麻煩，不過是給他洗脫一些糟糕的嫌疑。或許您告訴我的情況也很有幫助。」

「李探長！」

「抱歉，警官，可以打攪您一會兒嗎？」

老人和他一起走到最僻reａd.９９ｃsw•ｃoｍ靜的角落裡，坐了下來。他留著絡腮鬍子的圓臉上有一雙寬厚、慈祥的小眼睛，讓人覺得親切善良。

潔白的走廊盡頭是間特別病房，要來到這裏得出示有效證件，並且經過兩道關卡。這裏比起醫院別的地方來說安靜得簡直像天堂，因為這裏聽不到任何痛苦的呻|吟，房間都是隔音的，就是在外邊唱搖滾，裏面的人也可以好好睡覺。通常只有重刑犯和特別證人會享受到這樣的優待，只要沒死，來到這裏的人都能夠好好地活著走出去。

「是的，這得感謝醫生和比利。」黑髮的警探走到他們身邊，看著FBI，「還得謝謝你，維森探員，你在我無法動彈的時候讓調查工作繼續下去，你幫了我大忙。」

「是什麼樣的刀？」

房間那頭傳來了行政人員的聲音，打斷了阿萊克斯和老人的交談。黑髮的男人起身握了握醫生的手，向他保證自己會考慮他的話，盡量尋找對諾曼博士有利的證據。

頭髮和鬍鬚都雪白的老人客氣地掏出名片：「我是漢斯·馬丁醫生，我有一間心理診所，就在57街。如果您接觸過需要心理鑒定之類的犯人，或許聽說過我。」

漢斯·馬丁醫生露出躊躇的表情：「警官，我不能泄露病人的材料，這是犯法的。」

「您好，神父。」阿萊克斯輕輕地說到。

「是的，比利，我在聽。」阿萊克斯竭力用發痛的喉嚨保持平靜的語調，「說下去……」

阿萊克斯在病床邊坐下，看著馬修·奧立佛神父。這個年輕神職人員的有氣無力地躺在枕頭上，原本俊美的面孔白得像紙一樣，嘴唇淡得近乎無色。他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手上掛著輸液管。

「問過最近的情況嗎？」

「不，不，長官。」比利笑起來，「我是希望你去看看馬修·奧立佛神父。剛剛醫院來電話說他醒了，我們可以有二十分鐘的詢問時間。」

阿萊克斯看著燙金的名片，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您一定很傑出，馬丁醫生。但是我想我暫時不會跟您有什麼合作——」

老人想了想，說道：「您要知道，警官，我很喜歡莫里斯，他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從他十九歲開始我就認識他，一直到現在。他就像我的兒子一樣，我們比一般的醫生和病人更加親密。」

「啊，好的。」

「跟我說說經過。」

「我明白。」

阿萊克斯墨藍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絲光亮：「真是好消息，這樣一來鏈條就接上了。」

「然後呢？」

「別誤會，警官。」老人笑起來，「實際上我是為莫里斯·諾曼博士找您。」

「也許兇手戴了手套，也許他殺人時包住了刀柄，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阿萊克斯說，「佩蒂，我現在可以做一個嫌疑犯的外貌描述，讓瑪爾莎幫九-九-藏-書我畫出來吧。」

阿萊克斯皺了皺眉頭：「在車上找到了什麼東西沒有？」

阿萊克斯探頭看了看車子裡邊，問道：「在哪兒找到的？」

「謀殺？」老人睜大了眼睛。「這太可怕了，警官。莫里斯的心理輔導一直都很順利，應該不會再有攻擊行為的。」

「好的，警官……」他吞了口唾沫，費力地回憶起來，「我……當時正在休息室，聖壇助手們剛剛離開，我要準備明天的一個婚禮，所以就打算收拾法衣。有一個男人……他走進來說，他要懺悔……」

「您的意思是從他十九歲開始就接受您的治療？」

「好吧，我先去，咱們在醫院碰頭。」

今天的天氣不算太好，九點多鍾的時候太陽還躲在雲層里沒有出來。雖然空氣很乾燥，但是風卻不小，颳得人皮膚生疼。阿萊克斯坐在明亮的大辦公室里，懷念自己上一次到紐約大學校區里遇上的好天氣。

「他確實沒有，不過事關警方機密，我不能告訴您。」阿萊克斯有些不耐煩地陪笑道，「夫人，我只是要核實一些情況。」

愛米麗·維森笑了笑：「我很願意這樣做，阿萊克斯，這也是我的工作。」

「這是警方的調查，我不能說得太多，我只能告訴您是關於謀殺案。」

阿萊克斯覺得心跳突然加快了，他傾過身子，急切地問道：「是誰？」

「懺悔？」

「那是他青少年時期的問題，自從他進入大學以後我就負責他的心理輔導，他已經逐漸克服了那些暴力的傾向，他最近五年都沒有傷人了。」

阿萊克斯苦笑道：「好吧，小姐，我就坐在那邊。如果您找到了莫里斯·諾曼博士的工作日程，就叫一聲『李探長』好嗎？」

「我不敢肯定，我當時倒在地上，傷口出血，而且那個人馬上就跟兇手撕打起來了……我聽見他的聲音，很像是莫里斯·諾曼博士。」

阿萊克斯咳嗽了兩聲：「很好，比利……那麼，馬上去查查這個人，看看他有沒有犯罪記錄，我會去鑒證科，問佩蒂他們有沒有新發現。」

「寫得很不錯。我就是看了他的書才逐漸相信他已經擺脫了過去的影響，從那以後我們的治療就變得越來越輕鬆了。這些年他來我的診所與其說是例行檢查，倒不如說是和我輕鬆地聚一下。所以根據我的了解，無論您調查什麼樣的謀殺，莫里斯絕對不會牽涉進去的。」

「為什麼會有這麼長的時間，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阿萊克斯不解地問道：「是什麼心理障礙？怎麼治療持續這麼久？」

「是的。」

「好吧，布魯斯小姐，您什麼時候可以告訴我結果呢？」

阿萊克斯渾身僵硬，只覺得從手指到心臟都被凍住了。他看著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在她的眸子里倒映著自己可笑的表情，就像一出滑稽劇的演員。阿萊克斯很想說聲「謝謝」，然後轉身離開這兒，但是他的身體卻沒有聽從指揮。他的另外一半大腦全部在迴響著一句話：九_九_藏_書

阿萊克斯皺起了眉頭：「哦，攻擊？」

「是的……上帝保佑，他對我很仁慈……」

戴眼睛的醫生看了看手錶，叮囑道：「你只有二十分鐘，探長。別問過於尖銳的問題，不能讓病人太激動。」

阿萊克斯面無表情地看著粗壯的警察站起來，讓開一條路，使他和醫生能夠進去。房間里很乾爽的，卻充滿了藥水味兒，一個護士正在檢查病人的輸液管。

「像是一把剁刀，有一英尺長，插在他的腰上……我的上帝，他的表情簡直像魔鬼一樣……那個壞蛋，他一下子就砍在我脖子上……但是我早就提防著他，所以閃開了一點兒……」

醫生招了招手，讓護士和他一起出去了。

「維森探員，」阿萊克斯對愛米麗說道，「等畫像出來，你和比利可以去讓彼得·帕爾默的朋友們辨認一下是不是『馬里奧—佩德羅』快餐店的伯納德·斯派克，然後我們就能夠發出通緝令了。」

「昨天的，小姐。」阿萊克斯好脾氣地重複了一次。

阿萊克斯有些意外，但是並沒表現出來，他腦子裡轉過一個念頭，然後用平靜的口氣說道：「醫生，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馬修·奧立佛神父困難地搖搖頭：「不，沒有。正是因為他太普通了，所以我根本沒在意，就讓他進來了。他說想喝點水……我給他倒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他往我的杯子里加了東西……」

「是布魯斯小姐。」這個行政人員糾正道。

「是的。」女化驗員歪了歪頭，「我們在爆炸現場的還發現了一個通訊記錄本，上面有愛德華·班特和克里斯·里切路卡雷的地址、電話，那兩頁里甚至貼著他們各自的頭髮，看起來是兇手收集的紀念品。不過我們還是沒有在車上發現『神秘先生』的指紋。」

「是的。」老人驚訝地看著他，「怎麼，警官，您也讀過？」

「為什麼？」神父停了一下，「因為這個時候剛好有人來了。」

「我的胃現在很好。」

比利·懷特也興奮起來，他年輕的面孔泛紅地說：「長官，這輛車是拋屍用的！看來和彼得·帕爾默在一起的『神秘先生』就是兇手！」

「您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探長。」

「當然，怎麼可能忘記……」奧立佛神父掙扎著畫了個十字，「那太可怕了……我如論如何也沒想到。」

阿萊克斯虛弱地笑了笑：「當然，馬丁醫生，我也是這樣由衷地希望，或許我比您更願意相信他和那些案子無關——」

「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啊……個子很高，相貌平平，戴著鴨舌帽和手套……就像街上隨處可見的青年人。」

「為什麼他沒有繼續？」

「啊，警官……」神父得意地笑了，「我的面前剛好有一個金屬茶杯。」

「沒有，探長。昨天他的學生們參加了一個大型的社團活動，全天的課都取消了。」

阿萊克斯又想了想：「馬丁醫生，諾曼教授出版的第一本書是read.99csw.com不是《割斷頭顱與佔有愛情》？」

金髮的化驗員在看到他時一如往常地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好，阿萊克斯，你看起來好些了。」

阿萊克斯和他道別，然後走向布魯斯小姐的辦公桌。老婦人古里古怪地看了看他，然後指指屏幕：「查到了，探長，您需要莫里斯·諾曼博士哪一天的上課記錄？」

「是的，我被嚇壞了？」

「我很願意，警官。」馬丁醫生點點頭，「他怎麼了？」

「好的，長官。我們把畫像分別拿給彼得·帕爾默以前的朋友。他們有些說這個人很面熟，有些則完全不認識。但跟彼得·帕爾默關係比較好的人還是能夠辨認出伯納德·斯派克，他們說帕爾默愛上斯派克了，而且非常認真，他們是住在一起的，但是因為斯派克不喜歡社交活動，所以他們減少了外出的次數。」

莫里斯·諾曼撒謊了！

「是要查找莫里斯·諾曼博士的工作日程安排嗎？」頭髮泛白的女人從鏡片後面看了他一眼，慢騰騰地摸索著電腦鍵盤。

「莫里斯是不是有什麼麻煩，警官？」他用擔憂的口氣問道，「你知道，他平時很好。」

「是的，警官，他看上去文質彬彬，對吧？」醫生笑了笑，「當時我作為哥倫比亞大學心理學的客座教授，受邀給他做了一個測評。我覺得這個孩子天賦很好，只是在心理上有些障礙，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所以認為他可以進入大學一邊治療、一邊念書。上帝保佑，治療很順利，他進步得也很快，不過只是暴力行為減少了，他的心理障礙依然沒有克服。直到他畢業后開始進修，有了獨立的研究能力，出版了第一本書，然後才脫離了心理上的陰影。」

「是的，到現在已經十七年了。」

老婦人推了推眼鏡：「您得等等，警官。今天早上那個程序員，染紅頭髮的小夥子，他說系統出了毛病，運行會很慢，他正在檢修。」

阿萊克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不能說是病，警官，應該說是一種不健康的情緒和心理障礙。」漢斯·馬丁醫生搖搖頭，「請別當他是個病人。當年他在明尼蘇達州的聖克勞德報考了哥倫比亞大學，他確實很出色，但是他整個中學時代有很多鬥毆記錄。他的成績在當地就和他的拳頭一樣有名。」

「是的。」老人笑起來，「而且我也是他的心理輔導醫生。」

「啊，其實還有一件事，長官，你最好先去醫院。」

黑色頭髮的男人含糊不清地給FBI做出了解釋，即使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也不說得更多。在阿萊克斯看來，讓高興的是，至少在這輛車裡發現的東西進一步確認了兇手，而莫里斯·諾曼的嫌疑相對減輕了不少。他現在得做的是去紐約大學華盛頓廣場附近的校區核對博士的工作時間，證明他這個案子里除了給警方提供協助以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舉動。

阿萊克斯只覺得心頭一緊，又追問道：「全天都沒有嗎？他下午應該有輔九九藏書導課吧？」

「昨天他沒有上課，探長。」

「是的，在前天晚上管理員值班的時候，這車開出去過。」

「早上好，女士們。」阿萊克斯向她們問候道，「看來你們一夜沒睡，辛苦了。」

「好的，我去叫她。」金髮女人點點頭，向電梯走去。

褐色頭髮的女探員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你不親自去嗎？」

「您倒下去了？」

在鑒證科的車庫中停放著一輛紅色的悍馬H3，車門被大大地打開，一個男人拿著手電筒檢查輪胎和底盤。阿萊克斯和比利·懷特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愛米麗·維森正站在車旁邊，和佩蒂·福蘭克林說著什麼。

「那可真看不出來啊。」阿萊克斯嘟囔了一句。

「是的，他這樣告訴我。」

阿萊克斯愣了一下：「您怎麼知道？」

「我完全明白，醫生。」

她是一個職業精神很強的女性，並不會為昨晚受到的冷遇而耿耿於懷。阿萊克斯完全明白這一點，但他天生的柔軟性格卻仍然讓他在說話的細微態度上表達了自己的歉意。愛米麗·維森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她臉上的笑容表明她知道阿萊克斯的意思，並且接受了他含蓄的善意。

「就在暗室下面的停車場第三層。」愛米麗維森回答，「管理員說這車很少開進來，我想這大概跟彼得·帕爾默的職業習慣有關，他只有拍照回國時才會到這裏沖洗相片。」

「哦，實際上我還有一個疑點需要去確認。」阿萊克斯笑著說，「雖然發現了這輛悍馬以後這個疑點已經不算最重要的，而且兇手的大致輪廓已經出來了，但我還是得徹底解決它。」

老人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阿萊克斯，最終拍了拍膝蓋。「好吧，警官。」他說，「我可以有保留地告訴您一些東西，但這是出於一個朋友的立場而非醫生。」

「他長什麼樣？」

「長官，」手機里傳出比利·懷特生氣勃勃的嗓音，「維森探員和我找到了見過伯納德·斯派克的人，她是彼得·帕爾默的朋友。她說畫像上的男人曾經跟攝影師一起出現在一個酒吧，不過後來就沒去了……長官，你在聽嗎？」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阿萊克斯回過神，連忙轉身。他看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人正站在兩碼遠的地方向他微笑。

阿萊克斯忽然覺得心驚肉跳，他勉強克制住心頭的不安，問道：「能告訴我他的詳細情況嗎？」

「諾曼博士怎麼了？」這個老婦人用刻板的腔調問道，「他是個好老師，是個可愛的男人，我想他應該不會得罪警察吧？」

「必要的時候我也願意作證。」老人對他說，「請相信我，警官。」

「是的。只是他昨天的課程安排。」

現在兇手的信息越來越明朗，只要證明了莫里斯·諾曼跟那個人的行動沒有什麼關係，阿萊克斯就可以放心完結這可怕的案子，不把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兒帶到聖誕節去。他太累了，所以迫切地想把一切都結束，但是他並不想承認迫切的心情是源自於懷疑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