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是怎麼回到這兒的？」阿炳問。

「唉……」阿炳長嘆一聲，「走，上茶館拉琴去。」阿炳掀開被子下了床。

琴妹……我來了……

白天，阿珍拿著一根竹竿在前面引路，阿炳身背各種樂器、手握竹竿跟著阿珍到茶館或街頭賣藝。

張老闆說著把阿炳按到一張鋪上，然後對身邊的店佣喊道：「還不趕快好煙侍候。」

「啊！原來是這樣，我們窮朋友向新娘鞠一躬。」於是，窮朋友們都向阿珍躬身下去，阿珍忙起身向大家還禮道：「這是我應該的，阿炳和道士們把我從惡人手中救出，我感恩不盡，現在我要向阿炳鞠一躬。」阿珍向阿炳鞠躬，大家鼓超掌來。

「阿炳哥……」阿珍把頭依偎在阿炳胸前。

「拜天地開始。」司儀喊道。

這時，門外有人喊：「阿炳在家嗎？」

「來來來，我們歡迎你。」

阿炳認真地說：「是真的，我雙目失明后，不想活下去了，就去投湖，不料被死死地抱住，不讓我跳，硬把我從閻王殿拉回來了，這人就是她——」阿炳向阿珍指去。

阿炳說：「你喜歡聽我拉琴？」

最使他快樂的是，迷惘之中，似乎見到了心愛的琴妹……啊，琴妹，你不要走……琴妹……

阿珍說：「謝謝你們，只是我現在不能回雷尊殿了，我得照顧阿炳哥，因為他已雙目失明，不能自己生活了。」

「那你為什麼要到廚房住？」

阿炳聽了，憤怒無比，罵道：「簡直是暗無天日，那個張道華他連同情心都沒有，他配當什麼道長，走，跟他講理去！」

阿炳氣憤地說：「這些狗惡霸，總有一天要和他們算總賬。」

「別哭，阿珍，告訴我，你遭遇到什麼事了？」

「賭館……不賭，拿什麼錢還他。」

阿珍見這間房子破得不能再破了，她馬上幫阿炳收拾屋子，拆洗被子。

阿炳洗好后，阿珍說：「阿炳哥，你上床休息吧，我睡地鋪。」

正當阿炳要往湖中跳下時，忽然被一個人緊緊抱住了。

「阿九-九-藏-書炳哥，你上哪裡去？」

「啊，阿珍，你哭了？」

阿珍把阿炳扶到石頭上坐下，說：「我也是來投湖的，沒想到遇見了你……」阿珍又哭了起來。

「天哪！」阿珍哭了起來。

兩人向阿炳的哥嫂磕頭。

張老闆走了過來，見了阿炳這副神態，笑道：「怎麼樣，阿炳先生，我說抽大煙能幫你解除痛苦，能幫你尋求快樂，我沒說錯吧？」

「阿炳哥，是我，在雷尊殿燒火的小丫頭阿珍。」

「阿珍，別哭，別哭。」阿炳勸道。

「阿炳，別抽了，抽大煙會上癮的。」阿珍焦急地說。

「阿炳哥，我們還是各睡各的吧。」阿珍哽咽著說。

雙目失明的阿炳，摸著看到了湖邊。他茫然地坐在石頭上，他要為心愛的琴妹拉最後一次琴……

阿炳決定活下去，幫阿珍夏仇。

「阿炳哥，謝謝你。」

阿炳的哥嫂來了，阿菊夫婦來了，還來了一些鄰居及阿炳的窮朋友。

張道華無言以對，張口結舌地說：「你……」

「阿炳哥……你要是這樣，那我就走。」

阿炳央求道：「再欠幾天吧！」

那人惡狠狠地說：「你欠我的債太多了，告訴你，限你三天之內還我，否則就拿你老婆做抵押。」那人說完罵罵咧咧地走了。

「沒……沒有。收拾好了，你洗臉吧！」

阿炳用手帕幫她抹眼淚，輕聲說：「把燈吹了，我們上床……」

「阿炳哥，因為你的琴拉得太好聽了，你不能死，你還要繼續拉琴。」

「看不見了。」

「啊，阿珍，你真好，那……那你就做我的妻子吧！」

阿炳在阿珍的攙扶下又出去賣藝了。

阿珍哭著說：「我一路上討飯來的。我到了雷尊殿，本想有個安身之處，不料那張道長不肯收留我，我一氣之下，就奔到湖邊，想一死了之……沒想到竟碰到了你……」

琴妹，我來了，我要到九泉之下見你了。

阿炳說：「去哪裡？」

原來阿珍一直暗戀著阿炳，此時，她決心跟阿炳過日子，read.99csw.com阿炳聽出了她的意思，但阿炳心裏只想著琴妹，現在還不能接受阿珍，就說：「阿珍，我還是到廚房住。」

阿炳說：「是到閻王殿報到時認識的。」。

這天晚上，阿炳躺在床上一直抽著大煙。

阿珍哭了，說：「我受盡了苦難，才逃回來，沒人收留我，我走到湖邊準備投湖一死，沒想到碰到了阿炳哥，我才活了下來。」

今天的阿炳換了一副墨鏡，頭戴禮帽，藍長衫雖然是舊的，但阿珍給他洗得千乾淨凈。阿珍穿了一件已退色的紅上衣，衣服雖舊，但洗得很乾凈。

「阿珍，別走，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哪裡有你的安身之地，就住這兒吧。」

阿炳大喊：「你是誰？為什麼不讓我死？」

晚上，阿炳說：「阿珍你睡我的床，我到廚房睡地鋪。」

兩個老道士忙過來說：「阿珍，你還活著？」

「再給我燒煙泡，快——快！」店佣忙給他點煙。

阿珍哭道：「她男人還對我不懷好意，平時趁他老婆不注意，總對我動手動腳。有一天夜裡他跳窗戶進了我的屋裡想欺辱我，我打傷了他后便逃出來了。」

阿珍去開了門，那人進來就喊道：「阿炳，你該還我的大煙錢了，你還要欠到什麼時候？」

「阿珍，謝謝你！」阿炳激動地把阿珍抱緊……

阿珍攙扶著阿炳離開了寺院。

「嗯。」

阿珍說：「我還不想睡，做點兒針線活兒。」

「給你呀！看你的鞋都破成這樣了。」

凄涼的琴聲響了起來，如泣如訴……和琴妹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阿珍？……你不是失蹤了嗎？」

店佣拿來了一支洋煙槍，給阿炳裝上大煙，給他燒好煙泡，張老闆說：「你快吸呀，一會兒你就會隨著煙霧進入快樂世界了，到那裡，你想見什麼人就可以見到了。」

他坐在湖邊石上任憑浪花擊在他的腳上，打濕了他的鞋。他要為心愛的琴妹拉最後一次琴后投湖自盡。

兩人互相拜了。

阿炳帶著阿珍去雷九-九-藏-書尊殿找到了張道華，這時，他們剛誦完經。阿炳問他：「你為什麼不接納阿珍，她小小年紀就幫我們燒火做飯，你卻把她趕走了，她被人販子賣給了人當丫鬟，現在她好不容易逃回來了，你卻把她拒之門外，你還有點兒道士的天良嗎？」

阿珍煮熟了飯，和阿炳一起吃了。

阿炳感動地說：「阿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我？我是一個瞎子，你還能圖我什麼？」

「那怎麼辦呢？」

阿炳便拚命吸了起來，隨著一股強烈的罌粟花香，阿炳似乎隨著煙霧瓢飄然起來，頓時，他只覺得一切煩惱都已忘懷，一切痛苦隨之煙消雲散。

「禮成，送人洞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家都怔住了。

他終於爬上了他最熟悉的黿頭渚，摸著到了他和琴妹經常練琴地地方。阿炳痴痴地站著，眼前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見浩瀚的太湖，沒有了藍藍湖水上白帆點點……浪濤拍擊石崖的聲音，彷彿他翻滾的心潮……

窮朋友們吹起了歡快的嗩吶。

「不……阿炳哥，不……」

幾天後，就在阿炳的小屋內，舉行了最簡樸的婚禮。

阿炳沒有辦法，他穿上鞋往外走去。

阿炳摸著走了過去，他去拉阿珍說：「阿珍，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別把身體弄壞了……啊喲！」阿炳的手被針扎了，他疼得叫了起來，阿珍說：「啊，出血了。」她忙把阿炳的手指頭放到自己的口中吸吮，阿珍把吸出來的血吐掉，說：「好啦，要不手指頭會化膿的。」

大家開始鬧洞房，窮朋友們喊著要新郎講講兩人怎樣好上的。

阿炳問：「阿珍，你給誰做鞋？」

阿炳苦苦地活了下來……

「阿炳哥，你的眼睛？」

阿珍說罷，擦了擦淚說：「阿炳哥，我們走。」

琴妹，我要隨你而去了，讓我們在九泉之下相會吧。

阿珍說：「阿炳哥，我不圖什麼，我只想聽你拉琴，自從你們把我救到道觀里，我就天天聽你拉琴。有一次，因為聽你拉琴，我把飯煮煳了，我沒敢說，九_九_藏_書只是把煮煳的飯，用開水泡后把它吃掉……」

「那年，你走了以後蔓我就被張道華趕走了，他說我是逃出來的，怕以後給他們找麻煩。我沒有辦法，本想回老家去，半路上又被拐賣到了安徽。」

阿炳的嫂子及阿菊端上包子，說：「來，大家快吃包子，就算是阿炳的喜宴吧。」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阿珍哽咽著說：「很喜歡，比我的命還要喜歡，我知道，我沒有琴妹的命……今後即使找永遠成不了你的妻子，只要我能永遠廝守著你，聽你拉琴，我也無怨無悔。」

「那你的病？」

正當阿炳要朝湖中跳下時，忽然被一個人緊緊抱住了……

從此，阿珍和阿炳兩個患難之交的人就在一起生活了。

「阿炳哥，那你看不見了，以後怎麼生活，我今天本來是要來投湖的，其實也是你救了我，那就讓我服侍你吧，我不去雷尊殿了。」

阿炳擁抱著她…，。

阿炳病了一段時間，不能上街賣藝，生活愈來愈艱難，每天只能靠一點微薄的收入過日子，有時候連買米的錢都沒有。

從此，阿珍扶著阿炳到街頭、茶館去賣藝，以一點兒微薄的收入苦苦地生活著。

這天，阿珍說：「阿炳哥，我去向王大媽借點米來，家裡一點米都沒有了。」

琴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啊。

張老闆詭詐地笑了笑，吩咐道：「好好侍候這位大爺。」

阿珍哭道：「連買米的錢都沒有了，你還抽煙！」

「二拜父母。」

「不，阿珍，快過來！」阿炳擁抱著她，阿珍把頭埋在阿炳懷裡傷心地哭了。

凄涼的琴聲響了起來，如泣如訴……

「阿珍，我還要幫你找到那人販子，幫你報仇。」

「唉，蒼天要收我了。」

阿珍聽到琴聲，端了一盆熱水輕輕走了進來，站著傾聽，她止不住流下了淚。曲終，阿炳感覺阿珍在身旁，便說：「阿珍，收拾完了嗎？」

從此，阿炳和阿珍結為患難夫妻，阿炳有了阿珍的照料，終於決定要活下去，要繼續拉琴。

到hｔtps://rｅaｄ.９9csw•ｃｏｍ了店堂里，聞見撲鼻而來的大煙味，屋裡亂鬨哄的。阿炳才知道是一家煙館，煙鬼們正在抽大煙，阿炳轉身就走，被煙館老闆一把拉住，他口裡噴著一大股煙臭味，說：「阿炳先生，來都來了，就享受一口吧。今天我給你免費，這煙若不能幫你解除痛苦，那你以後不來就是了，何必這麼認真嘛。」

「沒事，一點咳嗽，現在燒已退了。」

洞房就是這唯一的房間，只是床上鋪上了阿菊送的新床單，哥哥送來的一對新枕頭，鄰居們幫著在門上貼了兩個雙喜字。

「阿炳哥……」阿珍大哭了起來。

「新郎、新娘互拜。」

阿炳、阿珍向蒼天磕頭。

「那……好吧，就再搭一張床吧！」

「兩隻都看不見了？」

一天，煙館張老闆見阿炳坐在石橋上拉悶琴，便過來挽住他說：「阿炳，又在拉悶琴了，走，我帶你到我的快樂王國去，保證讓你幾分鐘就快樂得像過神仙生活似的。」

桌上擺著哥嫂從小泗村帶來的紅棗、核桃、桂圓、瓜子等，阿菊從鄉下帶來了花生、荸薺、蓮子及染紅的煮雞蛋。

阿炳感到走投無路，苦悶中，他染上了陋習，抽上了大煙。

「不，不……阿珍，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阿珍攙扶著阿炳回到了他的住處。

阿炳問：「阿珍，告訴我，那天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要緊緊抱住我的腿？」

這天，阿珍向阿炳講了她的身世，她說：「我給他們家做牛做馬，燒火砍柴，種地種菜，還要侍候地主的老婆，稍不如意，就被她掐，被她毒打……」

這天晚上，阿炳睡醒一覺，見阿珍還未睡，他便掀被起來，問：「阿珍，你怎麼還不休息？」

「又去跟王大媽借，他們家也不寬裕。」

晚上，大家都散了，阿珍去收拾廚房。一彎新月掛在樹梢，阿炳倚在窗前，拉起了胡琴，對著窗外溶溶月色，阿炳心裏在對琴妹說：「琴妹……我想念你……琴妹……我還得活下去……你不會怨我吧……」

「不抽我鬱悶，我難受，我難受……」阿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