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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水往高處流 21.1 四十億年的龐氏騙局

第二十一章 水往高處流

21.1 四十億年的龐氏騙局

這種進程散發著以人類為中心的味道。對一些人來說,它如同宗教狂熱一般刺鼻。最早也是最狂熱地支持達爾文理論的正是基督教新教徒的神學家和修士,因為它為人類的主導地位提供了科學證據。達爾文進化論提供了一個漂亮的模型,描述了無知的生命向已知的完美巔峰——人類男性——進發的過程。
不管是四處遊盪還是呆在原地不動,都無所謂。在進化的時間進程中,原地踏步的物種可要比那些激進變革的物種多得多,而他們在回報上卻沒有什麼差別。不管是現代人類還是大腸桿菌,都是進化的倖存者,是經歷了億萬年淘汰后獲勝的佼佼者。而且,沒有誰會在下一個百萬年的進化中比其他倖存的物種更具優勢。事實上,許多悲觀主義者認為,人類比大腸桿菌倖存更久的幾率是一百分之一,儘管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目前還只能生存在我們人類的腸道里。
自此之後,宇宙中就並存著兩個趨勢。一種是永遠下行的趨勢,這股力量初時熾熱難當,然後嘶嘶作響歸於冰冷的死寂。這就是令人沮喪的卡諾第二定律,所有規律中最殘酷的法則:所有秩序都終歸於混沌,所有火焰都將熄滅,所有變異都趨於平淡,所有結構都終將自行消亡。
十九世紀初,關於「熱」的問題還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深奧難題。每個人都本能地知道一個熱的物體會逐漸冷卻到與周圍環境相同的溫度,而一個涼的物體溫度同樣會慢慢升高。但是關於熱的完整理論還沒有誕生,並且困擾著當時的科學家們。
生物的秩序利用這上漲的波浪不斷積累,猶如衝浪板,利用外來的能量將自己送入更加有序的領域。只要卡諾定律的力量繼續下行使宇宙冷卻,上升流便不斷的偷走熱能提升自己,憑自己的力量維持自身高度。
探索深度進化和找尋超生命的背後,大多都藏有對生物學第二定律這一關於有序誕生的法則的探索。許多后達爾文主義者質疑自然選擇本身能否強大到足以抵消卡https://read.99csw•com諾的熱力學第二定律。既然我們仍然存在,就說明有這種可能。他們並不清楚他們正在尋找的究竟是什麼,但直覺告訴他們,可以說它是一種熵的互補力量。有些人稱之為反熵,有些人稱之為「負熵」。格雷戈里·貝特森就曾經問道:「是否也有一個生物物種的熵?」
第二種趨勢與此平行,但產生與此相反的效果。它在熱量消散前(因為熱必會消散)將其轉移,在無序中構建有序。它藉助趨微之勢,逆流而上。
我們從最初的生命開始,把它看作一個起點。想象它的所有後裔一層層緩慢膨脹,就好比一個越吹越大的氣球。時間即是半徑。每個生活在特定時間的物種就成為當時這一球面上的某個點。
這股上升之流利用其短暫的有序時光,儘可能搶奪消散的能量以建立一個平台,來為下一輪的有序作鋪墊。它傾盡所有,無所保留,其秩序全部用來增強下一輪的複雜性、成長和有序。它以這種方式在混沌中孕育出反混沌,我們稱之為生命。
這波浪是劃過宇宙的一道軌跡,是混沌的兩個不同側面之間的一條細線:線的一邊下滑形成僵硬的灰色固體,另一面悄悄沒入沸騰的黑色氣態,而這波浪就是兩種狀態間不斷變幻著的瞬間——是一種永恆的液體。熵的引力不容藐視;不過由於波峰不斷跌落,生物的秩序便如同衝浪者一般踏浪滑翔。
第二種力量的理論重新點燃了進步的希望,同時也提出了棘手的問題:如果存在一個生命的第二法則——上升流,那麼這個潮流的方向究竟指向哪裡?如果進化的確有一個方向,那麼它究竟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方向?生命到底是在進步,還是僅僅在盲目地徘徊?也許進化只不過有個小斜坡,使之看上去有某種趨勢,並且可以部分地預測。生命(不論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會具備哪怕是微小的趨勢么?人類文化和其它活系統是有機生命的鏡像嗎?或者,某個物種能夠read.99csw•com不依賴其它物種而獨立地發展?人為進化是否有它自己的規律和目標,完全超越其創作者的初衷?
讓我們仔細看看這個球面,很難想象,人類不過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個點,憑什麼成為全球的最高點?也許3000萬共同進化的其他生物中的任何一個點——比如說,火烈鳥或毒橡木——都代表了這整個進化的過程呢。隨著生命不斷地探索新的領域,整個球體的范也在不斷地擴大,共同進化的位子數也隨之增加。
對達爾文學說的濫用不僅助長了種族主義,而且無助於進化這個概念的發展。比進化的進步更重要的是重新審視我們人類的位置。我們並非宇宙的中心,只不過是宇宙中一處毫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無足輕重的螺旋星系邊微不足道的一縷煙塵。如果我們並不重要,那麼進化會通往何處呢?
1824年,法國軍事工程師卡諾(卡諾與薩繆爾·貝克特的著名荒誕戲劇《等待戈多》中行動遲緩的主角戈多諧音)推導出後來被稱為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原理,這一原理的簡單表述如下:沒有永動系統。卡諾的熱力學第二定律連同熱力學第一定律(能量守恆定律)一起,作為理解許多科學理論的主要框架影響了隨後的一個世紀。其中不僅包括熱力學,還有大部分物理學、化學,以及量子力學。總之,熱力學理論加固了所有現代物理科學的基礎。
上升之流是一個波浪,是衰退的熵的海洋里微微的上漲,是自身落於自身之上的永不消逝的波峰九*九*藏*書,且永遠處在坍塌的邊緣。
在四十億年(也即今天)這個時間點上,地球的生命世界里滿滿地塞了大約3000萬個物種。其中某個點是人類,而遠端另一側某個點則是大腸桿菌。在這個球面上,所有點與最初生命起點的距離都是相同的,因此,沒有哪個物種優於其他物種。地球上所有生物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的進化都是同步的,他們都經歷了同樣多的進化時間。說穿了,人類並不比大多數細菌進化得更多。
我們首先必須承認,我們所看到的生命和社會的進步只不過是由人類的錯覺。生物學中流行的「進步階梯」或「大物種鏈」這些概念在地質學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證據。
這就像一個金字塔騙局,或一個空中樓閣,在這場遊戲里,生物秩序作為遊戲的槓桿,其功用便是用來套取更多的生物秩序,若不能持續擴張,便只有崩潰。如果把所有生命當作一個整體的話,其歷史就是一個高明絕頂的騙子的故事。這個騙子找到了一個極為簡單的騙人把戲,並且堪稱完美地實施了這個計劃——迄今為止都逍遙法外。「生命也許應該被定義為逃避處罰的藝術。」理論生物學家沃丁頓如是評說。
正式的科學研究文獻很少明確表述對這一生命奧秘的探索。當夜深人靜披卷而讀時,大多數文獻都給人以管中窺豹或盲人摸象的感覺:每篇文獻都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部分。它們都力圖用嚴謹的科學詞彙來完整地表達其理念和直覺。這裏,我把它們所包含的構想歸納如下:
真正的熱力學理論必須能夠解釋某些令人費解的問題。是啊,同一空間里的一個極熱的物體和一個極冷的物體最終會變得溫度相同。但是有一些物體,比如一盆冰水混合物,相比而言,溫度升高的速度就沒有同樣大小的一盆冰或者一盆水來得快。熱脹冷縮,運動產生熱,熱導致運動。還有某些金屬被加熱的時候,重量會增加,也就是說,熱是有重量的。
進步是條死胡同,沒有任何出路。在進化論read.99csw.com研究以及後現代史、經濟學和社會學中,進步之死基本上已蓋棺定論。沒有進步的變化正是我們當代人對自己命運的認識。
或許,這富於詩意的想法僅僅是我個人的幻想,是我對他人著說的一知半解和斷章取義。但我不這樣認為。我已經從許多科學家那裡聽到了類似的觀點。我也不認為人們所期待的「卡諾法則」純屬神秘主義——當然,這還只是人們的一種希望而已,但我仍希望能找到一種可證實或證偽的科學理論。儘管有種種貌似於上升流的不那麼靠譜的學說,譬如「生機論」,但這第二種力量的科學性絕不輸于概率論或達爾文的自然選擇。
從大爆炸迄今,一百億年來,宇宙從一團緻密而極熱的原始物質慢慢冷卻。當這一漫長的歷史走到大約三分之二的時候,一些特別的事情發生了。一種貪得無厭的力量開始強迫這些正在慢慢消散的熱和秩序在局部形成更好的秩序。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其最不尋常之處在於:(1)它是自給自足的,(2)它是自強化的:它自身愈龐大,就產生愈多的自身。
然而生物學卻沒有如此顯赫的理論。時下,在複雜性研究員中間最流行的笑話就是,今天的生物科學正在「等待戈多」。理論生物學家感覺他們自己就像十九世紀熱力學即將誕生之前的熱研究者。生物學家們討論複雜性問題,卻沒有一個衡量複雜性的標準;他們提出了生物進化的假說,卻無法重現一個實例。這讓他們再次回想起研究熱問題卻沒有類似卡路里、摩擦、做功,甚至能量這樣的概念的情形。正如卡諾通過他的熱寂原理為當時無序的物理學構建了一個框架九_九_藏_書,一些理論生物學家也在熱切期盼著生物學第二定律的誕生,以框定生命領域的大勢——從無序中找到有序。可是這個笑話里有一絲潛藏的諷刺,因為在貝克特的這部著名的戲劇里,戈多是一個神秘的人物,而且根本就沒有出場!
這個生命的球狀圖不動聲色地動搖了進步式進化的自證圖景——即生命從簡單的單細胞成功攀登到人類這一階梯的頂點。這幅圖景忽略了其他數十億也應該存在的進化階梯,包括那些最平淡無奇的故事,比如,一個單細胞生物沿著漫無目的的進化之梯演變成另外一種略有不同的單細胞體。事實上,進化沒有頂點,只有數十億個分佈在球面上的不同的點。不管你做的是什麼,只要有個結果就好。
然而,一種猶豫不決的氛圍籠罩在「上升流」的頭上。人們的主要顧慮在於,「上升流」意味著宇宙中存在某種方向性:當宇宙的其餘部分慢慢耗盡能量,超生命卻在穩步積累自己的力量,朝著相反的方向逆流而上。生命朝著更多的生命、更多種類的生命、更複雜的生命以及更多的某種東西進發。而這導致了某種懷疑論。現代認知在這種進程中嗅到了一絲氣味。
早期對熱進行研究的先驅者們並不知道他們研究的是溫度、卡路里、摩擦力、做功、效率、能量和熵——這些術語都是後來才產生的。事實上,搞了幾十年,他們還根本不確定自己所研究的究竟是什麼。最廣為認同的一種理論是,熱是一種無孔不入的彈性流體——是一種物質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