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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有人跟蹤

第二十一章 有人跟蹤

「怎麼回事?」
列車開始啟動了。邦德衝上前去,抓住扶手,跳進了車廂。邦德站穩身子,從容地與站在車門口的列車員擦肩而過。
深藍色車廂的邊上,嵌著一排顯眼的銅字「國際捷運公司歐洲專列」。在這上面,白底黑字的鐵牌上寫著「東方快車」四個字,它的下面排列著該列車要到達的城市:
就在這時,邦德身旁車廂的一扇窗子嘩啦一聲打開了。他抬頭一看,一位戴著黑色面紗的女人站在窗口旁。面紗後面是她那豐潤的嘴唇和閃動的藍眼睛。
達科·克里姆那高大的身軀站在過道上。他身子靠在銅欄杆上,嘴裏叼著香煙,面帶憂色地凝視著窗外的馬爾馬拉海。他見邦德走出來,低聲道:「情況不好,車上有三條狗。」
她伸出一隻手又馬上縮回去,哀怨地說道:「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密碼機到手,是不是要把我扔下火車?」
邦德聳聳肩,站起身來,「塔吉妮娜,我不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麼,」他說,「你對我根本沒有說出一切。也許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相信你認為我倆都很安全,但願是這樣。也許這幾個人來這兒只是個巧合。我去和克里姆商量商量。別擔心,我們會保護你的,但你自己也必須小心點。」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臉。他在想什麼?他那冷竣的淡藍色的眼睛后隱藏著什麼呢?有時,它們是那樣的充滿柔情,有時,又像昨天晚上那樣烈火熊熊,像鑽石般發出耀眼的光芒。而現在,它們卻蒙上了一層霧。他是否在為他們擔心?是否在為他們的安全擔心呢?她很想對他說,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他的任務不過是把她帶到英國。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情報站的常駐主任把這隻手提箱交給她時的情形。主任興奮地打開提箱對她說:「下士同志,這是你去英國的通行證,還有最新式的斯相剋特爾密碼機。不過,在到達目的地前,千萬不要打開它,也絕不允許別人拿出你的包廂。不然,那個英國間諜就會把它拿走,而把你甩掉。如果你讓這種情況發生,你就是失職!」
「那是當然。」
邦德拉上拉鏈,把箱子又放回到行李架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車上有三個蘇聯國家安全部的人,就是星期一到你們情報站來的那三個。他們到這裏來幹什麼?塔吉妮娜!」邦德直直地看著她,語氣親切柔和。
「坐下,塔尼亞,我有話和你講。」
這時候,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邦德趕緊站起身來,掏出手帕,擦去嘴邊的口紅印。「肯定是我的朋友克里姆,」他說,「有件事得跟他商量商量。另外,我去叫列車員來收拾一下床鋪。你呆在這裏,千萬不要出去。我會很快回來的。」他看著她沮喪的眼睛和半張的充滿遺憾的嘴唇,安慰道:「我們整晚都會在一起的,但我先得考慮你的安全https://read.99csw.com問題。」說完,邦德拉開門,走了出去。
「詹姆斯,」她說,「我確實不知道這些人在車上。我只聽說,他們今天要去德國。但我原以為他們是乘飛機去。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些。在我去英國,逃出他們的魔爪之前,你別再向我什麼了。答應你的事我全都做了。我來了,機器也帶來了,請相信我吧。你別為咱們的安全擔心。我肯定他們不敢動我們。絕對不會。」(真的能這麼肯定嗎?塔吉妮娜自己也拿不定。克拉勃這女人告訴她的是否都是真的呢?但是她只有相信,相信她只有按照她的指令做才是對的。看來,為了防止她溜走,他們派這些人來監視她。只要他們不傷害他們,到倫敦后,邦德可以保護她。她發誓再也不會和「鋤奸團」有什麼來往了。那時候,她一定和盤托出。這些她都在腦子裡想好了。如果她現在就叛逃,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她很清楚這一點,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想法子把她和邦德一起抓起來,將他們置於死地。所以,她現在只能繼續扮演這一角色,而且要扮好)。塔吉妮娜瞧著邦德,想看看他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弧光燈已經關掉了,深藍色的天空上群星閃耀。遠處漆黑一片,在列車前方不遠的地方,信號燈已由紅變綠了。
邦德從行李架上把那隻沉重的箱子抱了下來,放在鋪位上,拉開了拉鏈,向箱子里看了一眼。裏面的確有一個前面有三排鍵漆得光亮的灰色金屬盒,整個樣子像台打字機。他問:「這就是斯柏克特爾密碼機嗎?」
邦德順她指的方向往行李架邊看了一眼,見上面放著兩隻小箱子。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說;「上帝保佑,你總算平安無事。」
站台上已經看不見有急匆匆的身影了。高高掛在檢票口上方的大鍾的鍾面上,分針又向前跳過一格,指向九點整。
「我說過會沒事的,」塔吉妮娜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你以為會出什麼事呢?我說了要來,就一定會來的。說話不算話數的是你。我敢肯定你感興趣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個東西。」說著,她朝旁邊的箱子努了努嘴。
邦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看她臉上是否顯出了內疚和恐懼。沒有,只有驚詫和冷漠。
列車慢慢繞過塞拉立奧宮殿。路旁燈塔閃爍的光芒照亮了鐵軌兩旁低矮的小屋。邦德抽出一隻手,點上一支香煙,心想,他們馬上就要路過那個巨幅廣告牌的後面了,那曾是柯萊羅夫住過的,就在二十四小時之前,他還住在那裡面。邦德眼前又浮現出了當時的每一個場景:月光下慘白的十字路口;陰影中的兩個人影;從猩紅的嘴唇上跳了下來那個註定要死的人。
著名的東方快車橫跨歐洲大陸,一列接一列,但一直以來,一星期只有三次,它往來於巴黎和伊九-九-藏-書斯坦布爾之間,行程超過一千四百英里。
已經八點五十五分了。機車停火噴氣,自動安全閥放出了多餘的蒸汽。一百碼遠的地方,透過密密茬茬擁擠的人群,邦德看到,站長向司機和司爐打了個手勢,轉身向他這個方向走過來,並關閉了三等車廂的車門。車廂中的大多數旅客都是趁周末來看在土耳其的親戚,現在要返回希臘的農民。車廂窗口探出不少的頭來,和下面送行的人依依惜別。
「是的。」她隨意地瞟了一眼拉開的行李包道。
他們正說著,乘務員已從7號包廂走了出來。克里姆轉向邦德,把手搭在他肩上,對他說道:「詹姆斯,不用擔心,我們能打敗這些混蛋的。回你的寶貝兒那裡去吧!明天一早我們再碰面。不過,千萬別睡得太死,但這也沒什麼幫助。情況太複雜了。但願明天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覺。」
邦德順著鋪著地毯的過道走到中間那間包廂前。旁邊白色的菱形金屬牌子上刻著黑色的數字,「7」刻在「8」字之上。包廂的門半開著。他側身走了過去,隨手關上了身後的房門。塔吉妮娜已放下面紗靜靜地坐在包廂的一角。她上身穿著件白色絲織上衣,下面圍著一條藕色百褶裙,腰間系著一條鱷魚皮皮帶,腳上穿著黑色鱷魚皮皮鞋。
詹姆斯·邦德看了看表,已是八點五十一分了。這是他第十次看表了。他的眼睛又看了一下列車上的城市名字,所有的城市名字都是用自己國家的語言拼寫的,除了米蘭。為什麼不用義大利語拼寫呢?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臉,心裏一個勁地翻騰。她現在在哪裡呢?會不會被抓起來了?還是臨時變卦了?昨天夜裡,確切說應該是今天凌晨在床上時,是不是他對她太鹵莽了,使她失望了?
「快上車!」
他心裏明白,自己更關心的自然是塔尼亞。塔尼亞見他面帶愧疚,鬆了口氣,滿心歡喜地握著他的手,斜靠在鋪角邊。
聽著克里姆大談惡作劇,邦德不由笑了:「達科,你可真行。可另外兩個怎麼處理呢?」
邦德四處打量了一下包廂,試著推了一下與隔壁包廂相通的門,鎖得好好的。他想等乘務員離開后,再把這扇門用楔子加固。通往過道的門也要這樣塞住。看來,今天夜裡是睡不成覺了,必須時刻保持警惕。真沒想到,火車上的蜜月竟是這種滋味!邦德苦笑了一聲,按了一下按鈕叫乘務員進來。塔吉妮娜有些憂心忡忡。「別擔心,」他安慰她,「沒事的。乘務員走後你就睡覺。除了我以外,別人叫門一律都別開。晚上我睡不成覺,得一直守著,但願明天能輕鬆了。我去找一下克里姆,他是個智多星。」
「噢!」邦德如遭電擊,背上一陣發麻的感覺。
邦德的心一下子就涼了。看來,塔尼亞只是個誘餌。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扮演這九*九*藏*書種角色,絕不可能!密碼機呢?也許根本就不在那隻箱子里。「等一等。」邦德說著轉身輕輕敲了一下包廂的門。他聽到塔吉妮娜拔下門閂開門的聲音,他走進去,順手關上了門。她看起來相當吃驚,因為她原以為是乘務員來整理床鋪呢。
塔吉妮娜突然好像下定了決心,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身體向前一挪,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看著邦德的眼睛說道:
克里姆消失在走道的盡頭。邦德轉過身來,輕輕地敲了敲「7」號包廂的門。
「我去負責這事吧。至少今天晚上保證幹掉。現在火車還沒有出境,我在這兒還有一定的影響,而且錢也不是問題,我拿得出。不過,我們還不能在火車上幹掉那三個混蛋。如果那樣,火車會停下來調查,你和那個姑娘也會卷進來。我們必須想想其它辦法。他們中間有兩個人買的是卧鋪票。那個年紀較大的叼煙斗的小鬍子就住在你隔壁,6號包廂。」他說著向後扭過頭示意了一下,「他手裡是一張德國旅行護照,名叫梅爾基奧爾·本茲,是個推銷員。那個黑皮膚的亞美尼亞人住在12導包廂,用的是法國護照,叫庫爾德·戈德法布,是個建築工程師。我看過他們的證件。他們買的都是至巴黎的直達車。我有一張督察證件,乘務員就得老老實實給我幫忙。所有的車票和護照都在他的小屋裡。第三個人,就是那個背上、脖子還有臉上都生著癤子,看起來非常愚蠢醜陋,是個畜生般的傢伙,我到現在還沒看到他的護照。他住在頭等車廂里,在我車廂的隔壁。他只交了車票。到邊界之前,他可以不交護照。」克里姆說著,像個魔術師一樣突然從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張黃色的頭等車票,然後又把它放回去,洋洋得意地對邦德笑了笑。「怎麼樣?」
車站站長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過二等車廂,向車尾的行李車走去。到時候,他將要舉起手中那面臟髒的綠色信號旗,通知車頭髮車。
邦德在她身旁坐下。「塔尼亞,如果這地方再寬敞些,我肯定會好好地打你屁股。你差點兒把我的心臟病都急出來了。到底怎麼回事?」
在弧光燈下,東方快車的火車頭開始噴出一股股的白煙,在車廂和八月悶熱的空氣中緩緩升起,就像得了哮喘病快要死的巨龍一樣,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是最後一次。東方快車是停在醜陋、建構便宜的伊斯坦布爾車站唯一一列活躍的火車。其他線路上的火車如果沒有火車頭或者沒安排值班人員都要在伊斯坦布爾車站等著第二天出發。東方快車馬上就要發動了。在破舊不堪的伊斯坦布爾車站裡,站台上人來人往,一派忙亂景像。
「聽著,塔吉妮娜,」邦德壓低聲音說,「出事了,我得看看那箱子中的機器。」
邦德看見這個大塊頭輕鬆自如地穿行在東搖西晃的車廂里read.99csw•com。儘管車廂左右晃動,可他的身體從不碰到過道的兩側。邦德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位堅強而快活的貼心朋友了。
克里姆聳了聳肩膀,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放心好了,我會想出辦法的。對付這些蘇聯佬,就得作弄他們,讓他們當眾出醜。他們就怕出洋相,真把他們搞得不能忍受的時候,我們就給他們一些甜頭。然後我們再把這些人交給蘇聯國家安全部的人去處理,他們肯定不會輕饒的,無疑,最終這些人要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
「夫人來遲了,」列車員在他身後說,「她沿著走廊,一定是從後面的車廂上來的。」
邦德把剛才的談話告訴了克里姆,想對克里姆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如此信任這姑娘,但這決非易事。當他談到姑娘的神色和他的判斷時,他看到映在窗玻璃中的克里姆,面帶譏諷地努了一努嘴。
看見他臉若冰霜,塔吉妮娜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收了起來。她順從地坐下,雙手放在兩邊。
「當然不會!你都在胡說些什麼!」邦德不耐煩地說道,「別說這種蠢話了,但我必須弄清這三個人來這裏幹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他們在車上?」他想從她的神色中發現點線索,但他看到的只有心安理得。還有什麼?滿懷心事?她看來確實掩蓋了什麼,但究竟又能是什麼呢?
「詹姆斯,」他嘆了一口氣說,「你自己看著辦吧,畢竟和她打交道是你自個兒的事。關於乘火車的危險性、這姑娘的可靠性以及用外交郵袋寄該機器的可行性,我們今天都談了很多,我不想再和你爭辯了。瞧這情形,她對你一往情深,而你也成了她的俘虜了。當然我不敢說你已被她完全征服,但至少可以說你已經決定相信她所說的了。今天早上與局長通電話時,他表示尊重你的決定,並讓你見機行事,可當時誰也不知道有蘇聯國家安全部的三個傢伙在護送我們。如果早就知道是這樣,你肯定會改變主意的,對嗎?」
車站站長走了過來檢查各車廂的情況。在站台上,穿著棕色制服的列車員拍拍邦德的肩膀,催他趕快上車。兩個土耳其闊佬走到車廂口,與他們的情婦吻別,隨後大笑著登上了踏板。站台上已經沒有其它卧鋪車廂的旅客了。列車員不耐煩地瞪了這個高個子英國人一眼,收起了踏板,走進車廂。
克里姆大笑說,「那頭啞牛睡覺前上了趟廁所。當時我正在過道里,忽然想起小時候混車的情景。於是,我在廁所門口等了一會兒,然後用勁拉住廁所門把手叫喊:『我是檢票員,現在查票,請把票遞出來。』我又是用法語,又是用德語講。他在裏面嘟嘟囔囔,使勁拉門,我在外面提得更緊,半天他也打不開門。於是我彬彬有禮地說,『先生,別著急,把票從門下塞出來吧。』他不聽我的,還在那兒用勁地拉門把手。我https://read.99csw•com都能聽到裏面粗粗的呼吸聲,沒辦法,最後他還是把車票從門底下塞了出來。我只彬彬有禮地說了一聲『打擾你了,先生。』揀起車票,一頭扎進了另一節車廂,」克里姆快活地揮了一下手,「那個蠢蛋現在一定還在蒙頭大睡,還以為車到邊境乘務員就會把票還給他呢。他真傻,這張票就要化成灰,被風吹走了。」克里姆向外面的黑暗中揮了揮手,「不管那傻瓜花多少錢,他都會被攆下車。車長會讓他下車後去售票處核實一下。然後休息一會,再乘下一班車子。」
乘務員敲了一下門,邦德開門讓他進來,自己便走到過道上。克里姆還站在過道里看著窗外。火車在夜色中疾馳,耳邊不時地響著火車刺耳的汽笛聲和窗玻璃的震動聲。克里姆站在那兒一動沒動,那雙映在窗玻璃中的眼睛卻敏銳地注視著四周。
窗外,一個信號亭在昏暗的夜中向他們迫近。塔吉妮娜看見邦德站起身打開了車窗,把頭伸了出去。他的身子緊緊地挨著她。她挪動了一下,靠在邦德身上。昨天晚上,當他赤身裸體地站在窗口,他的胳膊拉下窗帘時,他那黑色的亂糟糟的頭髮下的輪廓在月色中是那麼迷人。她渴望他的身體,而他也同樣欲|火中燒。澎湃的激|情熔化了他們的眼睛,他們的身體。愛情的火花突然在他們兩個中間迸發出來了,在他們這兩個間諜之間迸發出了。他們來自敵對的陣營,都參与了互相之間的勾心鬥角。職業上他們是對手,但不同的國家賦予他們的使命卻使他們成了一對難捨難分的戀人。
「詹姆斯,你差點兒把車都誤了。」
伊斯坦布爾,薩洛尼卡、貝爾格萊德、威尼斯、米蘭、洛桑、巴黎。
她冷冷道:「那你就拿下來看好了。」她低下頭來,手放在大腿上,心想,主任的話果然應驗了。他們就要把機器拿走;然後把她丟到一邊,甚至還要把她從車裡扔出去。哦,天哪!男人竟然都是如此狠心!
「就是我們在小室里從潛望鏡里看到的那三個新來的傢伙,顯然是盯上你們了。」克里姆警覺地朝兩旁掃了一眼,「她是個兩面派,要不怎麼會是這樣?」
「談完了?」她爽朗地笑著問。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三個傢伙幹掉后,扔下火車。我也不想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可我絕不認為這是巧合。不管怎麼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們決不能和這三個人同乘這列車,不是嗎?」
塔吉妮娜伸出手拉了一下邦德的衣角。邦德關上窗子,轉過身來,微笑地看著她,見她正無限依戀地望著自己,立刻彎下腰,把她緊抱在懷中狂吻起來。塔吉妮娜向後一側,兩人一起倒在了鋪上。
她抬起頭來看著邦德,眼眶中含著淚水。這是孩子闖禍后被人發現時流下的眼淚?不像,她顯得只是驚恐不安,但沒有絲毫內疚。
「是。我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