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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辭職爭執

第二十章 辭職爭執

「因為這兩次成功的行動,我獲得了情報局授予的雙0榮譽稱號,這個稱號意味著我在執行某項殘酷任務時可以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這幾年下來,我親手除掉過兩個壞蛋。第一個壞蛋是一個在紐約破譯了我方密碼的日本專家。他在位於洛克菲勒中心的美國無線電公司大樓工作,在那棟大樓的第三十六層是日本領事館的所在地。我在那棟大樓旁邊的一棟摩天大樓里的第四十層租了一間房,越過街道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自己房間的一舉一動。洛克菲勒中心大樓的每扇窗戶都裝著雙層玻璃,十分結實,這樣可以起到隔音的作用。於是,我從我們在紐約的分局裡挑選了一個同事,帶上兩枝帶有消聲器和望遠瞄準器的『雷明頓』牌長槍。這些器具被偷偷運到我的房間。坐等幾天之後,我們終於等來了機會。我們兩人商定好,他先朝那個人射擊,一秒鐘之後我再射擊。他的任務就是把那個人房間的玻璃窗射穿一個洞,這樣通過那個洞我就可以射死那個日本人。我們倆的計劃非常成功。正如我預想的那樣,我同事的子彈打在那玻璃窗上又反彈了回來,飛到了不知什麼地方。我緊接著開了槍,子彈恰到好處地從他射擊的那個洞穿了過去。就在那個日本人轉過臉看那扇被打壞的窗戶時,我的子彈正好擊中了他的脖子。」
馬西斯諷刺地大笑起來。
「所以,」邦德繼續有興緻地說道,「利弗爾的那些種種惡行就是對『惡』的最好的詮釋。或許他就是在用現今存在的邪惡來想方設法創造出一種邪惡的標準。我卻愚蠢地用盡辦法摧毀了他的邪惡,而使與他的邪惡對立的善良標準得以存在,因而我受到了他的懲罰。對他的認識我們還停留在膚淺的表面,我們僅僅享有一種估計和看見他的邪惡的特權。」
「啊呀,我必須得走了。我與警察局長的約會已經遲了半個小時了。」
邦德得意地瞅著馬西斯。
「辭職?」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邦德把視線從馬西斯身上移開,低頭審視著自read.99csw.com己纏滿繃帶的手。
「到現在為止,」他又抬起頭看著馬西斯,「一切非常順利,我這個英雄幹掉了兩個壞蛋。但是當另外一名英雄利弗爾要殺死壞蛋邦德,而壞蛋邦德又認為自己從來沒幹過壞事時,這樣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英雄和壞蛋簡直沒有辦法辨清了。」
邦德點著一支煙抽了起來。
「那我可以告訴你,當你回到倫敦時,你會發現一個又一個的利弗爾在想方設法殺死你以及你的朋友,毀掉你的國家。他們的種種罪惡行徑,M局長將會和你談起。現在既然你已經親身領略了壞蛋的手段,他們能夠壞到什麼程度,也就不難想象了。這樣的話,你就應該挺身而出,為保護你自己以及你所熱愛的人民而把他們摧毀。對此你是不會有什麼異議或袖手等待的,因為他們是個什麼模樣,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對人民的危害,你也已經了解了。也許這樣,你便會更加正確地對待你的工作。或許你堅持只去摧毀純粹屬於黑色的目標;然而最終你可能會發現周圍的黑目標多得數不勝數,足夠讓你對付一輩子的。而當你墜入了愛河,有了一個妻子或一個情婦,有了需要照顧的孩子時,你幹起來就會更起勁了。」
「你剛才承認說利弗爾對你個人濫施淫|威,而且還說假如他現在出現在你眼前的話,你會馬上殺死他,是這樣嗎?」
「我親愛的邦德,你真的應該去各個學院開設課程,把你的理論向人宣傳宣傳,談論一下這個令你心神不寧的大問題,談一談你是怎樣區分歹徒和英雄、好人和壞人等等問題。當然了,這些問題很難回答,每個人的生活觀和經歷不同,得到的答案也就大相徑庭。」
馬西斯張大著嘴,獃獃地看著他。
邦德並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繼續正兒八經地往下說:「這樣,為了說明白好與惡的區別,我們可以把代表兩種極端的事物用兩種形象來分別,就如同用雪白色與深黑色來分別代表『上帝』與『魔鬼』。『上帝』是潔白沒有瑕疵的,他畫像上的每根鬍鬚你甚至都可九_九_藏_書以看到。然而『魔鬼』呢?它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他的雙臂在空中揮舞著,然後任其落在兩邊。
「當時,我被利弗爾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時候,」他說,「我突然很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在毒打我之前,利弗爾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至今還在我的腦中回蕩。他說我和他一直都在賭博。現在,我突然覺得,也許,他的話沒錯。」
「真是妙啊,」馬西斯仍然在揶揄邦德,「我太佩服你的妙論了。照你這麼說,你就應該天天遭受點折磨,而我呢,也應該做點什麼壞事,並且越快越好。不過可惜的是我真的還沒做過什麼壞事情,真不知道從何著手。放火、強|奸、殺人?不,這些都是算不上過分的小過失。到底該怎麼辦?我還真得向你請教。」
「我親愛的邦德,在你的周圍有很多好人,和這些人交朋友遠比你整日地思考這些教條和原則更愉快、更真實得多。」他大笑起來。「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啊,一直以來我們都合作得不錯嘛。」
他抬腕看了看手錶。
「那個蒙面人很可能是途經華沙從列寧格勒轉道柏林而來的,」邦德說,「到了柏林,就有很多去往歐洲其他地區的路線。現在他肯定已經回到了他的國家,並已經向他的上司彙報沒有殺死我。我猜想,許多關於我的情況,他們一定是通過二戰以來我經手辦理的那幾件案子而了解到的。他肯定以為在我手上刻下表示間諜的標記是聰明的舉動。」
可是,腳步聲已經迅速到了走廊那頭了。
馬西斯在門口站住。
「那標記究竟是什麼?」馬西斯問。「醫生說這些刻痕就像一個帶有尾巴的正方形的M,可是它有何含義卻不知道。」
「當然了,」當馬西斯想勸說他時,邦德又補充說,「是愛國精神使得我的這些行動變為順理成章。然而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的觀點已經有些過時了。近幾年來,歷史發展得非常快,壞蛋和英雄的界定也在不斷發生改變。」
「是一個女人。」
「喂!」邦德想把他叫回來。
「當時,我只是瞥了一眼就昏了過去。但是,https://read.99csw.com當護士給我包紮傷口時,我又仔細地看了幾次那刻痕,我敢十分肯定這是俄文字母SH,它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拖著一條尾巴的倒過來的M。這是『鋤奸團』組織的縮寫字母,他認為在我手上應該刻上這個標記,以表明我是間諜。這個鬼東西的確讓人討厭,在我返回倫敦后,M局長肯定要我再次住院,在我右手的整個手背上移植一塊新皮。不過,就算留著這標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已經決定辭職了。」
「那次的行動幹得非常漂亮利落。雙方相距三百碼,而不是面對面地搏鬥。第二次在斯德哥爾摩就不一樣了。我必須殺掉一個為德國人賣命、反對我們的挪威雙重間諜。由於他的叛變,我們的兩名特工落入了敵人的陷阱,據我所知,那兩名特工或許被殺死了。因為種種原因,這個行動必須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進行。我把行動地點選在這個挪威人公寓的卧室里,用匕首把他幹掉了。」
「親愛的邦德,對你說來,也許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可以辭掉這個工作,開闢另外的新天地。而且這樣做非常簡單,辭職的左輪手槍在我們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有,如果你不想乾的話,只需要扣一下左輪手槍的扳機就行了。不過,與此同時,這顆子彈打在了你的良心和你的祖國上。這一顆子彈既害己又害國!多麼棒呀。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業!看起來我得趕緊投身於這個大事業才好。」
他朝邦德揮了一下手,關上房門。
看著馬西斯那著急的樣子,邦德禁不住大笑起來,接著他又不緊不慢地說:「我這麼說自有我的道理。就拿我們的敵人利弗爾來說吧,說他是一個可惡的壞蛋一點也不為過。至少對於我來說,這樣的結論是確鑿無疑的,因為他曾經把我折磨得死去活來。假如他此刻出現在我面前,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他,不是為了所謂國家的利益,而是為我個人報仇雪恨。」
「你肯定也知道,」他仍看著繃帶說,「小的時候,我們動輒就把人分為好人和壞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善惡是越來越難區https://read.99csw.com分了。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學生們很容易就確定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和壞蛋,大家都想長大以後成為一個除惡揚善的英雄,把敵人統統殺死。」
邦德的身體日漸好轉。三天之後,當馬西斯再一次來看他時,他已經能用兩條胳膊支撐著坐在床上了。他身體的下半部分仍然裹著長方形的白色布單,然而他顯得十分愉快,只是偶爾傷口出現一陣疼痛時,才會看見他眯起眼睛。而馬西斯卻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他抬頭瞧瞧馬西斯,發現自己的這些精闢的反省論述,他並不贊同。從馬西斯的角度來看,這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職責性問題。他注視著邦德,故作輕鬆地一笑,說:「繼續往下說,我親愛的邦德。聲名遠揚的007竟然有這番高論,真讓我感到十分有趣。你們英國人就是這麼的奇怪,為人處事就好像中國人做的十錦盒,大的套中的,中的套小的,一層又一層地剝到最後,才會發現裏面其實並沒有什麼讓人驚嘆的東西。然而整個過程非常有趣,可以培養人的智力。繼續往下說。你也可以一層又一層地發揮你的理論。如果下一次我遇著一件不想乾的苦差事的話,或許我可以用你這樣的理論來對付上司。」他有些揶揄地笑著。
馬西斯十分驚訝地看著邦德,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雙手抱住邦德的臂膀,不解地問:「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用盡辦法要使你失去男人尊嚴的利弗爾不能被算作壞蛋嗎?」他問道,「從你這番糊塗荒唐的話看,我還以為他抽打的是你的頭部,而不是你的……」他用手指了指床上邦德的身體。「你肯定是被他的鞭子抽糊塗了。或許只有當M局長派你去對付另外一個利弗爾時,你才能夠清醒過來。我敢肯定你仍然會繼續高高興興地幹下去的。『鋤奸團』組織算什麼玩藝兒呀?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傢伙在法國境內橫行霸道,清除那些他們自認為背叛了他們自己的政治制度的人,我可不喜歡。你聽聽,你都說了些什麼話,簡直就像一個十足的無政府主義者。」
邦德的雙眼虔誠地注視著馬西斯,語調沉穩平緩地講九-九-藏-書下去。
他大笑著站起身。
馬西斯把門拉開,站在門檻上。
說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哦,我親愛的邦德,可是我們有良心。假如我們真的去干罪惡的勾當時,我們的良心何在呢?良心這種東西是非常奇妙的,想躲也躲不掉的。以上這個問題,我們一定得認真地考慮,否則我們就算在盡情享樂時良心也會受到遣責的。也許,我們在幹壞事情之前,應當首先把良心除掉,可是那樣一來,我們可能會變得比利弗爾更壞。」
「這是你那張支票,」他對邦德說,「我也好希望自己的口袋裡能有一張四千萬法郎的支票,走到哪兒都好神氣。你最好還是在上面簽上你的名字吧,我去替你把這些錢存進你的賬戶。那位『鋤奸團』朋友的跡象我們還沒有發現。一點點蹤跡也沒有。他肯定是騎著自行車或步行抵達那幢別墅的,因為你並沒有聽見他抵達的聲音,利弗爾的那兩個保鏢顯然也沒有聽到。這件事真是奇怪。對這個『鋤奸團』組織我們知道得很少,倫敦方面也不清楚。華盛頓方面說他們了解,但是他們所提供的都是些從審訊政治避難者那兒得來的零星材料,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就好像向普通法國人詢問法國國防部情報處情況、或者在倫敦街頭隨便拉住一個行人打聽英國情報局的情況一樣。」
「隨便你怎麼說,」邦德說,「但是最近我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站在哪一邊。我為『魔鬼』以及他的門徒,就好比利弗爾那樣的人深表遺憾。魔鬼總是打敗仗,而我卻總是喜歡同情失敗者。這個世界上有一本專談德性的《聖經》,書里勸人如何行善,然而卻沒有一本《壞經》去教人如何施暴。沒有哪一個像摩西似的人物替惡魔寫一部十誡,也沒有像十二使徒來為魔鬼樹碑立傳。所以,邪惡之人,人們就沒有辦法判斷了。我們一點也不了解魔鬼是什麼樣的。我們從學校老師和父母那裡聽到的都是各種耶穌行善的傳說故事,卻沒有讀到任何一本魔鬼留下的描寫各種施暴、邪惡的書,沒有任何關於惡人的道德說教性的寓言以及民間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