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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取滅亡

自取滅亡

他跑到了那個圓錐形的石堆前,迅速挖掘。他先用手把粗糙的大石塊掀開,把它們滾下山去。他瘋狂地乾著,就像是有魔鬼在逼迫他那樣。他的雙手開始淌血,可他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石堆只剩下兩英尺了,但什麼都沒有發現。突然,石堆中露出一個金屬制箱子的邊緣。他又搬掉了幾塊石頭,終於整個箱子都露出來了。那是一個完好的德國軍用灰色舊彈藥箱,上面的字跡仍然很清晰。直到此時,思邁爾斯少校才感覺到有些累了,而且雙手開始疼痛。他激動地坐在堅硬的石頭上面,腦子裡不斷浮現著豪華汽車、豪華別墅,香檳酒、魚子醬、首飾公司、去蒙特卡洛渡假的快樂日子、還有一套新鐵頭的球棒等等無盡的玫瑰色的美好畫面。
血慢慢地從他被咬破的下唇流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腰,仔細地看著章魚的窩。那個褐色的傢伙果然在裏面,它正在興奮地躥動著。思邁爾斯想,這個傢伙怎麼會這麼興奮?思邁爾斯抬頭看了一下周圍,又看了看自己,他看到那黑色的血珠正沿著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慢慢地下沉擴散。他突然間明白了,這個傢伙是要吸他的血。這時,他只感覺有種箭刺一樣的疼痛使得他再一次暈眩。他不停地在面具里瘋狂地胡言亂語:「你要振作起來,老夥計!你必須要把午餐餵給章魚,一定!」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他把魚叉拿得低了一點,好讓鋸鮋能夠伸進章魚的嘴巴。
正想到這,思邁爾斯只感到一陣劇痛在自己的體內發作,疼痛已經讓他直不起身子了,而且這種疼痛還在不斷加劇,他感覺已經擴展到了胃部和四肢。他覺得他的嘴裏正散發出一種好像灼|熱金屬一樣的怪味道,他的嘴唇就如同針扎一樣的疼痛。他不禁大聲呻|吟著,劇烈的疼痛使他從木椅上倒在了沙灘上。就在此時,他身旁的沙灘上傳來了一陣扑打聲,這使他想到了剛才逮到的那隻鋸鮋。思邁爾斯現在正處在陣發性劇痛的間歇期,他只覺得整個身子雖然還是像火燒一樣的難受,但是在痛苦的掙扎中,他的大腦還是非常清醒的。
他每天都定時去飼養它們。而它們只要一見到他,就會像動物園裡的動物們見到了飼養員一樣圍過來。他時不時地為它們扯去擋道的海藻,攪拌沙子,挪動石塊。有時他還喂較小的動物一些搗碎的魚卵和海膽,或者為較大的動物提供合適的腐質物。現在每次當他笨拙而緩慢地游弋在礁石之間時,那些魚類都毫無畏懼並且會充滿期望地聚集在他的身邊,撲向他手中魚叉的尖端。在它們的眼中,這魚叉就像是一隻裝滿食物的湯匙。小魚會在他的面罩的玻璃前來回地擺動著魚尾,向他問好,就連好鬥的水蠆也會無所畏懼地在他腳上或腿上輕輕叮咬,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哦,」他興奮地說著,眼睛直盯著邦德。「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是不是北海那邊有人正在干骯髒的交易,你需要幫手?很高興我能再次穿上警官制服。儘管我離開這個部門已經很長時間了,我還是記得那些老規矩的。」
在基茨比厄爾以北,巨大的齒狀岩石山脈構成了一道恐怖的保護網。那個石堆應該就在那裡,他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整個距離不過十英里,但那五小時的山路可不是輕易就能過的。
「不用客氣,這裏就行。」邦德很漫不經心地靠到寬敞的紅木窗台上。
「這樣嗎?」思邁爾斯少校笑著問道。
不管怎樣,那人總是和他握了手。他說:「我並沒有見到他。我兩天前才來到這裏。之後我一直都在島上轉悠。我是邦德,詹姆斯·邦德,在國防部工作。」
但是他知道這樣咒罵也是沒有用的,現在,他只能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腦子裡還要努力回憶著他以前看過的一本名為《危險的海洋動物》的書上所講的有關被鋸鮋刺傷的救治方法。思邁爾斯用手在刺孔周圍發白的地方輕輕地按了一下。他發現這一塊的皮膚已經完全變麻木了。他覺得皮膚下的肌肉已經開始顫痛了,很快這種顫痛就變成劇烈的疼痛,思邁爾斯已經感覺到這種疼痛在他的身上迅速擴展。這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將會使他在沙灘上不停地打滾。他很有可能會一邊翻滾,一邊尖叫,還會口吐泡沫,緊接著他會神志昏迷,痙攣不已,失去知覺,最後會因心力衰竭而死亡。按照那本書上的說法,從開始發作一直到死亡,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一刻鐘。他現在非常明白,他最多還能活十五分鐘,而且這十五分鐘將會是非常痛苦的十五分鐘。當然,如果他有諸如普魯卡因、抗菌素和抗組胺劑等這類藥物的話,如果他衰弱的心臟能撐到醫生來救他的話,他還是有活下來的可能的。但是,就算他現在可以爬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讓人通知醫生,而且醫生也有這些新葯,醫生也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到。
辦公室中依然和剛才一樣,並沒有什麼變化:兩個正在微笑著的兄弟、兩塊金磚和思邁爾斯的公文包。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在哥哥前面的桌子上多了一張紙和一支派克鋼筆。
思邁爾斯少校那時只穿了一條土黃顏色的舊短褲和一雙舊涼鞋。他思索了一下說道:「好,魯納,把他帶到客廳去,就說我會馬上出現。」說完,他走進卧室里,換了件寬鬆的白襯衣和長褲,順便梳了梳頭髮。
德可斯特·思邁爾斯少校曾在英國皇家海軍擔任軍官。他英俊、瀟洒,並且十分勇敢機智。這使得他即使是在最後那個特殊的部隊里,也輕而易舉地征服了那些做著通訊和機要工作的女孩們。當然這一切早已是昔日的風流軼事。
當然,他完全可以和那些士兵、海濱種植園主、農場主、技工或政治家做朋友,但是如果他那樣做就將意味著他必須重新開始生活,這顯然與他長期養成的懶惰和麻木的生活態度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至少他應該戒酒吧?可是他又不願意這麼做。所以,思邁爾斯少校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厭煩。他其實老早以前就從當地醫生那裡搞到了一些巴比妥酸鹽。不用太多,只要一瓶下肚,一切煩惱就都會煙消雲散,可他卻因為一些原因而沒有這樣做。
「當然,親愛的夥計。」他動了一下身體,想要站起來,手裡握著已經準備好的打火機。
現在動手好還是過一會兒好?他最終決定還是稍微等一會兒為好,最後一段路究竟應該怎麼走還需要奧布歐伯森的嚮導。
如今他已經五十四歲,頭頂微禿,腹部鬆弛,而且發作過兩次心臟病。一個月前,他的醫生向他發出過嚴重警告,以防止心臟病的再次複發。然而,他會精心選擇合身得體的衣服,用一根皮帶把腹部巧妙地托住,再在外面圍上一條寬大美觀的腰帶,於是當他出現在雞尾酒會或宴會上時,仍然是一位英俊瀟洒的男士。這令他的朋友和鄰居們訝異不止。醫生告訴他每天最多只能喝兩盎司威士忌,抽十支雪茄,但他從未放在心上。他抽起煙來依舊像根煙囪,而且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如泥。
他努力地對思邁爾斯少校表示感謝,吉普車隨後開上了一條遠離大道的小路。他們下了車,穿過山腳下的松樹林,準備向高山攀登。
他好不容易拖著大箱子來到了山腳下,在冷杉林中的一塊長滿青苔的坡地上,疲憊不堪地坐下來歇息。他心裏想著:最艱難的時刻終於來了。他脫下身上穿著的軍用襯衫,把它鋪在地上,然後把那兩塊金磚從箱子里拿出來,在衣服上擺好,最後用衣服裹住金磚,打成了一個包裹。他在斜坡的地上挖了個洞,然後把空箱子埋在了裏面,又把軍用襯衣的袖口拴成了一個弔帶,他跪下身去,把頭伸進那個看起來很粗糙的弔帶里,雙手拎著衣袖打成結的兩頭,慢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努力讓自己的身子向前傾,以免這個沉重包裹晃動的時候打在自己的背上。此刻,他身上扛著的包裹幾乎相當於他自己體重的一半。這麼沉的東西壓在自己的背上,就好像一團火在灼燒著他。他重重地喘著粗氣,拖著疲憊的步子在樹叢中的小道上慢慢往下移動。
思邁爾斯夫婦做夢也沒有想到,金斯敦郊外的王子俱樂部原來是一個如此美好的樂園。俱樂部的會員都是舉止文雅的有身份的人,而俱樂部里的僕人也很漂亮,食物又豐盛,酒不但好喝還很便宜,就連那裡的熱帶庭院也是十分漂亮。思邁爾斯夫婦在那兒非常受歡迎。思邁爾斯少校的赫赫戰功使他們非常容易就打進了政府的社交場所。從這個時候起,生活對他們來說好像就只剩沒完沒了的應酬和招待了。白天,瑪麗被邀請去打網球,而思邁爾斯則被邀請去打高爾夫球;晚上的時候,瑪麗就和一些貴婦打橋牌,思邁爾斯就投入到撲克遊戲中。而當時,就在他們的家園——英國,豬肉罐頭已經成為了人們爭相購買的東西,黑市猖獗,人們都在咒罵政府的無能;而且,英國人此時還在忍受著三十年來英國最惡劣的冬季氣候,可是在金斯敦,思邁爾斯夫婦卻在享受著貴族人的生活。
「親愛的,我相信你會認為我是一個精明的丈夫。」他說,「我對現在市面上的英磅沒有任何信任感。所以我把我自己的證券都賣了,然後換成了這兩塊金磚。如果要是我們兌換得好,這兩塊金磚就可以換兩萬多英鎊呢!它能給我們帶來無窮無盡的幸福。要是我們想要錢,我們就可以切一小塊賣出去。」
鋸鮋一向生活在南半球的海里。在西印度洋里的「鮋」每隻大概只能長到十二英寸長左右,體重也就差不多達到一磅。「鮋」是海洋中最醜陋的一種魚。它渾身上下都是棕灰色的,而且還長著一個又笨又重的,帶著粗毛的楔形腦袋。在礁石中,它那不規則的體型以及身上醜陋的色彩給了它鼎好的偽裝。它有非常銳利的牙齒,但是,這還不是他最厲害的武器,它最厲害的武器是藏在它勃起的背鰭中的。它的背鰭與毒腺相連,只要鋸鮋用毒刺在人的虛弱處,例如動脈、心臟或者是腹股溝上刺一下,這個人就足以被毒死。
思邁爾斯少校斜著眼瞅了一下。之前,看到這東西也許他會覺得噁心。
「不用了,謝謝。」詹姆期·邦德自己點燃了煙,「不,我要談的事情與本地沒有任何關係。我來這裡是想請你回憶一下戰爭結束期間你在秘密警察局工作的事情。」詹姆斯·邦德停了一下,小心地直視著他說,「尤其是在綜合事務局工作的那段時間。」
「我記得,那時你是2號。指揮官是https://read•99csw.com來自巴頓部隊的金上校,他是個美國人。」
思邁爾斯越想越亢奮。他不得不趕緊提醒自己:老夥計,別太得意了,別忘了那個邦德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想到這兒,他趕緊上岸休息了一下,這時從東北方吹來了一股微風。北海岸的氣候一向都是這麼涼爽宜人,而且這種氣候一直要持續到8月。思邁爾斯上岸后美美地喝了兩杯粉紅色的杜松子酒,又簡單地吃完了午餐,之後躺在床上大睡了一覺,等他醒過來,他又謹慎地重新思考了一遍那些問題。他覺得他現在的壓力太大了,晚上他必須得去喝點雞尾酒,然後再到海濱俱樂部去吃飯,和朋友玩幾盤橋牌。深夜回到家以後,再好好地睡一覺。當他想到這些他所熟悉的日常生活的時候,他感到心裏無比高興,邦德帶給他的陰影也都隨之模糊不清了。
「綜合事務局正好是我的機構的職責範疇。那些材料就被送到了我們那個機構。我又恰好看到了那份卷宗,而且正好我當時又有事件,所以我就要求要承擔這個調查任務。」
突然,他朝著鋸鮋的背部猛刺過去,但是鋸鮋好像已經提前察覺到了魚叉的靠近,它在魚叉刺向它的那一瞬間,突然揚起了一陣沙子,垂直騰起,一下子就從思邁爾斯的肚子下面一穿而過。
他在想,無論如何都要去給章魚喂最後一頓午餐!
邦德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藍色的小本子,翻了一下,抬起頭接著說,「那時,你使用的是一支0.45英寸的威伯利手槍,編號是8967/362,是嗎?」
邦德裝作不在意地說道:「少校,漢森·奧布歐伯森這個名字能讓你回憶起過去的一些事情吧?」
一會兒過後,奧布歐伯森便恢復了鎮定。他真是個相當不錯的老夥計。思邁爾斯老練地談著奧布歐伯森所熟悉的滑雪和登山事項。不一會兒,他們便成為了好朋友。之後他們沿著凱撒山來到了庫夫施泰因。思邁爾斯開車開得很慢,並且不斷對曙光下的山峰大為讚美。最後,他把車子拐進了一條雜草叢生的林間小道。他轉過身來,對奧布歐伯森說道,「奧布歐伯森,我們有很多相似的興趣。通過與你的交流,我相信你沒有為納粹做過任何事。現在,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你。我們今天爬凱撒山,然後我送你回到基茨比厄爾,之後向我的上司報告,就說你已經在慕尼黑被審查過了。」他開心地笑著說,「這樣,你看行嗎?」
由於思邁爾斯退伍時發放了一筆戰時退伍金,而且他們原本就有很多積蓄,所以,思邁爾斯夫婦最初在金斯頓的日常生活開銷是用他們兩人共有的現金支付的。在等待觀察了一年時間以後,思邁爾斯少校終於決定要和傅家的進出口公司做黃金交易。傅家兄弟比較富有,並且在金斯頓的社交圈裡非常受人尊重,他們還是牙買加華僑商會的頭面人物。雖然也有人懷疑傅家公司的一些交易不是正當生意,但是,經過思邁爾斯暗地調查所得出的結論證明,他們以及他們的公司是值得信任的。這個時候,布雷頓伍茲國際金融會議已經正式確定了世界黃金價格的控制指數,而且也同很多國家都簽訂了條約,但人們都知道,其實只有澳門和丹吉爾這兩個港口是自由口岸,它們都是由於不同的原因才處於布雷頓伍茲會議的條約之外。在這兩個地方,每盎司的黃金至少可以賣到一百美元,而世界規定的兌換價格最多才三十五美元。戰後,傅家兄弟就開始和經濟剛剛復甦的香港方面做生意,他們一直都是把黃金從香港偷運到澳門。所以,思邁爾斯認為,按照這條路線和傅家兄弟進行黃金交易是可行的。於是他和傅家兄弟就有了一次愉快的談話。但是,當傅家兄弟檢查黃金成色時,他們卻提出了問題。
傅家的哥哥乾笑了一下說:「如果我們抓住時間,賣得好又不急於脫手的話,你最後得到的應該不會少於十萬美元。但是,我們得從這裏扣出我們的傭金。」
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了。強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早就已經大汗淋漓。肩膀被炙熱的陽光烤得非常難受,而且他的臉上也感到有些隱隱作痛。他趕緊走到一條從冰川上流下的小溪邊,然後把自己的手絹浸在了水裡,洗了一下臉,又俯下身子,痛痛快快地喝了許多水,接著他就又上路了。在路上的時候,箱子還偶爾會撞到他的腳跟,弄得他心煩意亂。他心想,他現在所受的這些困難和磨礪與他下山後不得不面臨的境遇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不管怎麼說,好在現在是在往山下走,連拖帶滾也能走下去。但是前面至少還有一英里的緩坡路,到那時候,他就只能扛著這隻又笨又重的箱子走了。一想到他必須在他已經被灼傷的背上扛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他的心裏就有些發怵:「上帝啊!」他感到有些頭暈目眩,自言自語道:「當個百萬富翁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思邁爾斯少校對傅家兄弟居然有如此淵博的知識感到驚訝。但他卻因為他們的解釋,而在心中叫苦連天。他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思邁爾斯做好了所有的登山準備工作。他穿著一件軍用夾克衫,一條短褲以及一雙美國傘兵用的結實的橡皮底靴子。他身上唯一的負擔便是那支威伯利手槍。但是,槍是一定要帶上的,畢竟奧布歐伯森是一個敵人,而且到時候槍還要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奧布歐伯森則穿著漂亮的制服和靴子。這身衣服用於登山是很可惜的,但他毫不在意。他告訴思邁爾斯少校,上山完全用不著繩子和鐵鉤,並且山上還有叫作弗蘭茨斯坎納哨所的一個小屋。他們可以在那裡休息。
忽然,他在水下看見了龍蝦的兩根尖利的觸角。這種龍蝦是西印度洋的刺龍蝦,應該算是鋸鮋的遠親吧!龍蝦的觸角好奇地向思邁爾斯伸出,但是他的身體卻藏在黑礁石下的一道深深的裂縫中,它不斷扭動著身體,攪動起水渦。從這隻龍蝦粗壯的觸角看來,毫無疑問,應該是一條大龍蝦,大概會有三、四磅重。這要是在以前,思邁爾斯少校一定會停下來,用腳在龍蝦藏身的地方輕輕攪動起沙子,逗引它出來。然後,他會逮住它,帶回去讓自己飽飽地美餐一頓。但是現在,他心裏只有一個獵物,現在他只注意一種魚的外形,那就是鋸鮋那毛茸茸的、不規則的外形。果然,十分鐘之後,思邁爾斯就在白色的沙灘上看到了一團長著海藻的、類似於岩石的東西,那正是他要尋找的獵物——鋸鮋。
奧布歐伯森抓了一塊岩石,想要找一個支撐點,但這塊巨大的岩石在多年的雪凍霜打后已經松碎了,於是手一抓上去,便滑動著,轟隆隆地滾落下山。幸好他急中生智,抓住了旁邊另一塊岩石,才避免自己滾下山去。這隆隆聲提醒了思邁爾斯少校一些事。
這一切都來自於一個叫邦德的人,是海軍中校詹姆斯·邦德帶來的。那天上午,大約十點半鍾,他乘坐一輛出租汽車從金斯敦來到這裏。
文件中提到的食物、槍支、諜報記錄、爆破器材以及蓋世太保全體工作人員的檔案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財富!
「你知道的,《戰爭卷》中有關綜合事務局的部分大多是我寫的。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現在是否還要增添什麼。」
瑪麗對於現今國家的貨幣管制法並不是很熟悉,所以,她並沒有懷疑丈夫所說的話。她跪下來,撫摸著閃閃發光的金磚愛不釋手,接著,她站起來,激動地摟著思邁爾斯少校的脖子一陣狂吻。
章魚那雙棕色斑點眼睛在珊瑚洞口探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一根細小的觸鬚一寸一寸地躊躇不安地從陰暗的洞里伸了出來。思邁爾斯很滿意地笑了。他和章魚打交道已經有兩個月了。再給他一個月時間,他絕對能馴服這些可愛的傢伙。但是,他已經沒有這麼長的時間了。本來今天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觸摸一下那根觸鬚,和它進行友好的握手,但他現在不得不挑一塊鮮肉給它送過去。他默默地想著,若是他真的向它表示了友好,這傢伙的其它觸鬚肯定會一起伸出洞來,繞住他的手臂。一旦他被它拖進水裡,面罩上的出氣閥就會自動關閉,那他一定會被悶死;如果他扯掉閥門,水就會進入面罩把他淹死。
戰爭後期,為了打敗德國,盟軍司令部和秘密情報局共同組建了綜合事務局。思邁爾斯少校當時被授予中校的臨時軍銜,任務是帶領一支小分隊,在德國即將崩潰時肅清蓋世太保和德國諜報局的殘餘。而美國戰略情報局聽說這一計劃后,堅持要參加這一行動,並要求負責處理美軍前線戰區的情況。結果在德軍投降那天,一共有六支部隊,深入德國和奧地利。他們每二十個人為一隊,每隊都配備了一輛裝甲車、一輛無線電通訊車、六輛吉普車和三輛貨車,由盟軍最高指揮部里的英美聯合司令部統一指揮。司令部負責向他們提供科學情報調查處、偵察部隊和美國戰略情報局的情報。
思邁爾斯在岸邊徘徊著,他一邊尋找著他的獵物,一邊考慮著邦德最後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他的嘴唇藏在面具里不停地一開一合,這也使得他那兩排發黃的牙齒露了出來。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相當明顯了,讓一個帶有左輪手槍的罪犯單獨留在自己的別墅里是一件非常違背常理的事情。按照常理來說,邦德應該先給政府大廈打個電話,讓他們派一個牙買加部隊的人來,這樣好把思邁爾斯給拘留起來。所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講,邦德已經給他留足了面子,不然依照他的行事作風,他怎麼會這樣做呢?他現在這樣做就是要給自己留出時間自殺的呀!自殺既可以節省很多不必要的公文事務,又可以為納稅人節約錢,這是一件一舉兩得的好事,他應該理解邦德的一番用意。要不要乾脆一點?只要一槍,他就能去陰間和瑪麗見面。否則他必須要忍受各種各樣的侮辱,各種繁瑣的法律程序、報紙上關於他的頭條新聞以及漫長的無期徒刑,最後他的結局肯定是由於不可避免的第三次心臟病的發作而死去。也許,他可以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護,他可以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是戰爭時期,用這個借口也許可以為自己的罪行開脫。反正奧布歐伯森已經死了,他可以向法官編造說他是如何與奧布歐伯森搏鬥,奧布歐伯森又是如何企圖攜帶黃金逃跑,最後他是如何打死他的故事。當然,他私吞了黃金這是事實,這條罪狀是毫無疑問的,可是在當時那樣read.99csw•com的社會中,像他這樣的窮軍官在面對一大堆突如其來的財富時,是萬萬不可能無動於衷的。現在的問題是,他是不是願意讓自己置身於法庭的擺布之下,讓自己在死前受盡各種侮辱?他好像能看見自己在法庭上受審的樣子。他按照軍事法庭上的規定,身穿傳統裝束——一套紅色的禮服,胸前佩帶精緻的藍色勳章,神情落寞地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後來,他實在沒有辦法忍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指責,終於倒在了法庭上。或許這種情形會打動某個好心的夥伴,這個人應該至少是個上校軍銜,他會主動來為他做辯護。要是運氣好的話,這一案件還很有可能上訴到高級法院,到那時,整個案件將會變成全國頭號爆炸性新聞。然後,他就可以找個時間把自己的故事寫出來,然後賣給報紙,或者自己出一本書……
就這樣,思邁爾斯每天不用幹活,也能過上相當富裕的生活;而這種富裕的生活一晃就是好幾年。
頓時,海面上泛起了無數水泡。漸漸地,思邁爾斯的腳終於浮出來了水面,他的屍體在海面上飄蕩著。與此同時,章魚的嘴還在緊緊地咬著思邁爾斯的右手,它那如同鐵鉤一樣的牙齒開始撕咬思邁爾斯的一根指頭。
「當然,少校。」奧布歐伯森走出屋子。出來時他伸手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個紙包。從中取出一根看著很堅硬的臘腸,遞給了少校。「這是我們自製的熏肉。」他不好意思地說著,「咬起來有點費勁,但味道很好。」他笑著說,「看起來像西部電影里人們吃的那種臘肉。」
思邁爾斯夫婦在這幾年裡都發福了。在這期間,思邁爾斯少校發作了兩次心臟病。醫生曾經多次叮囑他要戒酒戒煙,而且要保持精神愉快,少操心,要盡量避免攝入過多的脂肪和油煎的食物。剛開始的時候,瑪麗還曾經試圖約束他,但他總是背著瑪麗偷偷飲酒,並且還用各種謊言為自己辯護。在瑪麗的不斷指責下,思邁爾斯開始迴避她了。夫婦間產生的口角越來越多。瑪麗天真的性格再也不能忍受這種生活了,她開始靠吃安眠藥來解除自己的痛苦,慢慢地,她就對安眠藥上癮了。一次思邁爾斯喝醉酒後與她有一番激烈的爭吵,這之後她就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瑪麗的自殺雖然在法律上沒有給思邁爾斯帶來什麼麻煩,但是卻在社交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也使得思邁爾斯少校處在一個極為不利的境地。他回到了北海岸。
「這附近有人住嗎?」他看著石塊滾下山後,問道。
少校爆發出的笑聲就像自己被刺傷般痛苦:「噢,天啊!是。好一個綜合事務局。那根本是在逢場作戲。」他又大聲笑了起來,心都感覺在絞痛,好像有一股壓力向他撲來,強壓著他。他的整個胸膛彷彿要爆炸一般。他把手伸進褲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擰開蓋子,倒出一片白色藥片,然後張嘴把藥片壓到舌頭下面。邦德眯著眼睛緊張地盯著思邁爾斯。這樣子讓少校感覺很開心。「呵,不會有事的,親愛的夥計,這可不是毒藥。」他停頓了一下,又問道,「你知道酒精中毒的滋味嗎?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在牙買加旅館里有一個宴會。我一時高興,喝太多了。確實,我不該總是認為自己會一直二十五歲。好了,我們言歸正傳,談談綜合事務局的問題吧。我想,我們那時的工作人員到現在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人了。」那股鑽心似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了。
事後回想起來,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把這個包裹搬到吉普車上的。衣袖打成結的那根粗糙的弔帶越拉越長,金磚不時地會撞在他的小腿上,這樣,他就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把包裹打結。就這樣,每走一段路,他就必須停下來歇一會兒,把自己的頭埋在手心中,平靜一會兒,然後站起來,挺起腰桿再挪動幾步。他全神貫注地數著自己的步子,每到一百步他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就這樣,他走走停停,終於到達了那該死的吉普車的旁邊,而他自己也一下子癱倒在了車旁。慢慢地,他感到自己的體力差不多恢復了,於是他起身將金塊埋到了林中一堆雜亂的、他確信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大石塊底下。他努力把自己打扮得乾淨一點,然後,繞道避開了奧布歐伯森的小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為了慶祝自己將要成為百萬富翁,他一個人喝了一瓶荷蘭杜松子酒,又吃了點別的東西,最後他躺在床上,死死地睡了一大覺。第二天,綜合事務局的一個分隊得到了一條新線索,他們離開了那裡,進入了米特西爾山谷。六個月以後,戰爭結束了,恩邁爾斯少校回到了倫敦。
照著這張表格,每塊金磚都差不多有兩塊普通磚頭大。一個普通的含金量僅十八克拉左右的金制硬幣就值二三英鎊。那麼,這絕對是一筆橫財!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表現得卻相當冷靜沉著。為了防止他人闖進來,他立刻劃了一根火柴燃燒了那張紙和信封,把灰燼弄碎后丟進廁所沖走。
一天,他在翻閱這些資料時,突然找到了一個用紅蠟密封的信封,信封上寫著:「非特殊情況,不得拆封」。他拆開后,發現裏面只有一張紙。
他從皇家海軍退役后,就與和他睡過覺的許多姑娘中的一個結了婚。他妻子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姑娘,她金髮碧眼,皮膚很白,頭髮是亞麻色的,她出身於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叫瑪麗·帕內爾。結婚後,他們夫妻倆決定移居牙買加的金斯敦。因為他們覺得金斯敦的陽光非常明媚,食物又很精美,還有廉價的好酒,那裡真可以算得上是人間天堂。在那裡,他們的生活將沒有陰霾,沒有限制,他們將遠離戰後英國工黨政府的各種管理。
思邁爾斯少校說:「傅先生,你講的非常有趣。但是,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難道我的這些金磚不是硬通貨?用你們金銀商的行話是怎麼說來著?」
「你知道嗎?」德可斯特·思邁爾斯少校對著章魚說,「若是今天我成功的話,那就有你好受的。」
他說,「是的。那些文件大部分都是一些名單和反間諜的內幕事實。薩爾茨堡的反間諜組織對這些材料非常滿意,這給他們提供了豐富的新線索。我猜想,這些文件對紐倫堡審判起了很大的作用。啊,對了!」思邁爾斯少校一時沉浸在往事中,露出十分親切的樣子。「那可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我和綜合事務局的小分隊把每個地方都跑遍了,一路喝酒,玩樂,真是太爽了!」
思邁爾斯少校知道「國防部」實際上是秘密特工的委婉稱呼。「哦,這樣呀?」表現出一副老行家的開心模樣。
由於在這兩塊金磚上缺少制幣廠的標誌,所以傅家兄弟不得不向思邁爾斯詢問這兩塊金磚的來源:「少校,你要知道,」傅家兄弟中的哥哥親切地說:「在國際金銀市場上,人們從來都是願意接受那些標有各國國家銀行標記的黃金的。因為這個標誌能保證黃金的品質。有些銀行和買賣人習慣用他們自己提純的方法製造黃金來出售。可是那些黃金大概並不十分精確,或者應該說不是那麼純。」
槍聲在群山裡久久地迴響,很久之後才慢慢消失。思邁爾斯少校對那個掩藏在白雪中的模糊的黑色人體看了最後一眼,便匆匆離開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我想,你的問題應該和我參加編寫的《行政史》有關係吧?」
在倫敦,其實邦德心裏非常清楚,很明顯,這是一起自殺案,但他卻也在最後對此案結案時,寫下了「淹死」的定論。
「傭金大概會是多少?」
文件太多了,因此他只能挑出一些典型的材料,尤其是那些標有「司令部」或「絕密」的紅頭文件。這種文件不是太多,主要是一些關於德國政府要員、或是竊聽到的盟軍密碼和秘密據點的位置的絕密資料。這些自然是一分隊的重要目標。在仔細審閱這些文件時,思邁爾斯少校心裏總是非常激動。
政府大廈!會出什麼事?
奧布歐伯森的煙熏臘腸是真正的登山食糧,又肥又硬,還有一股濃烈難聞的大蒜味。因為吃得太急,一些臘腸渣甚至塞到了思邁爾斯少校的牙縫中,感覺極不舒服。他用火柴棍將它們剔出來,吐到地上。
思邁爾斯狠狠地咒罵著,隨即也跟著它游過去。但是鋸鮋又故技重演,在附近的一塊被海藻覆蓋著的岩石旁邊躲了起來,把自己偽裝得和海藻一模一樣。當思邁爾斯游到這裏的時候,他停下來看了看,然後慢慢地又向前遊了幾英尺,突然,他舉起了魚又向下猛刺,這次他準確地刺中了鋸鮋,鋸鮋在魚叉尖上痛苦地抽搐著。
邦德用帶著挑戰性的眼光看著他,但語氣仍舊溫和地說,「思邁爾斯,我的意思你再清楚不過了。」他停了一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聽我說,我現在去花園,十分鐘內你好好回想一下,再認真答覆我。」
傅家的哥哥把右手一揮說:「是不是純金現在並不是很重要,少校。我們只按它們的真實價值出售。也就是說,我們按其純度的百分之九十進行計算。買主買回金磚以後可能要對金磚重新提純,當然,也可能不會這麼做,總之,這些都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要做的就是賣出它們的真正價值。」
繞過了犬牙交錯的冰川地,現在到山頂就只剩最後一截路了。思邁爾斯少校特別觀察了一下路旁冰隙的寬度和深度。很好,是下手的好地方。在他們頭頂,或許可往上爬一百英尺,山脊的背風處下面有一座被風雨剝蝕的小房間。思邁爾斯少校估計了一下斜坡的角度,非常不錯,幾乎是垂直的。
「那我再給你一些提示吧!就是那些文件交給你審閱的那天,你要求你住的迪芬布魯納旅館給你找一個優秀的熟悉基茨比厄爾的高山嚮導。旅館於是建議你找奧布歐伯森。第二天,你請了一天假,是向盟軍司令部請的假。第三天一大早你就到了奧布歐伯森的小屋,並且秘密拘留了他,用吉普車帶走了他。回憶起來了嗎?這都是事實嗎?」聽到「那我再給你一些提示」這句話,思邁爾斯少校感到熟悉極了。過去他試圖套出德國特工的口供時,經常使用這類語言。而現在他自己正處於被審問的地位,可千萬不要慌手慌腳,要沉住氣。這些年他天天擔心,夜夜害怕的事情現在就出現在面前。他曾經多次模似過類似的審訊,也準備過多方面的對策。思邁爾斯少校搖搖頭說:「我恐怕記不清。」
奧布歐伯森邊走邊講,用手不斷地指著各處的風光。
很顯然,思邁爾斯已經瀕臨https://read.99csw.com死亡的邊緣。雖然他從外表看很像是一棵堅硬的樹木,但實際上樹皮都已經腐爛,熱帶的懶惰、自我放縱、沉重的負罪感以及自我厭倦的情緒像白蟻一樣早已把他昔日那堅實的軀幹變成了朽木。自從兩年前瑪麗去世后,他沒有愛過任何人。儘管他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愛過瑪麗。但有一點非常清楚,那就是他常常回憶起她對他的愛,腦海中時常會出現她歡快、責罵或發怒的神情。在北海邊,他也經常和別人交往,吃吃別人的土司,喝一點別人的馬丁尼酒,但是,他從來都瞧不起那些人,他把他們視作是一批國際賤民。
他戴著帕爾力潛水面罩,呼吸在面罩下形成了一層蒙蒙的水汽。他站在海底沙灘茂密的海草旁,水剛好到了他的腋窩。他摘下面罩,吐了一口唾味,用海水把面罩洗了一下后,把它重新戴到頭上,又一次潛入水中。
詹姆斯·邦德看著他的煙頭說,「不全是。」
可是現在思邁爾斯少校卻沒有心情和那些色彩斑斕的小東西玩了。他只能站在那裡點頭向它們打招呼。一隻全身有著艷麗藍色斑點的小水蠆在水中輕快地從他身邊游過。它身上的顏色就好像是沃斯寫的《夜間飛行》中的那個閃耀著光芒的瓶子。思邁爾斯對著這個小傢伙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玩了。」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尋找魚類的仇敵——鋸鮋,並且在找到它以後,就一定要把它殺死。
從那兒以後,每個季度思邁爾斯都要拎著一個大空箱子去傅家兄弟的辦公室。每次他去的時候,傅家兄弟的辦公桌上總是會整整齊齊地放著五百牙買加鎊和一張列印出來的單子。這張單子上註明了在澳門脫手的金子數量還有價格;相應地,那兩塊金磚的大小也在逐漸減少。除了被傅家兄弟扣除的那百分之十以外,思邁爾斯少校認為他沒有受到什麼敲詐。這樣的交易使他感到非常滿意。一年兩千鎊的收入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非常多了,唯一令他不放心的就是徵收所得稅的官員會發現什麼問題,他們肯定會調查他以什麼方式生活。他曾經和傅家兄弟說到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們讓他不需要為這件小事憂慮。可是令思邁爾斯沒想到的是,他再次去取錢的時候,桌上就只放著四百鎊了。雖然他並沒有對這件事提出質疑,但是他心裏非常明白,傅家兄弟已經開始對他進行敲詐了。
「沒問題,就這樣吧!」思邁爾斯站起身來說。
灰色的箱子在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在空中翻了幾個滾,然後落在了峭壁下的陡坡上,接著箱子又叮叮噹噹地跳起來一百多英尺,最後才落在散亂的碎石間不動了。思邁爾斯少校看不清箱子是不是已經裂開了。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擔心也沒有多大必要,讓老天來決定吧!
一切都結束了。思邁爾斯少校摘去了臉上的面罩,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叫聲。接著,他把頭一低,沉入了水口。
嘿,鋸鮋,你在哪兒呢?章魚們還等著它們的午餐呢!思邁爾斯終於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世界,他重新集中他全部的注意力,眼睛向周圍四處看著,他走出別墅,繼續沿著珊瑚叢中的淺谷向那塊巨大的白色的暗礁游去。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很富有,這已經是千真萬確的了。」思邁爾斯少校說,「但是你必須向我保證,決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會引來牙買加所有的盜賊。你能發誓嗎?」
迪芬布魯納旅館有一間較大的房間,裏面放著兩張床。其中一張沒有睡人,上面散亂地堆著一疊疊黃灰色的文件。思邁爾斯正在整理這些文件。
「能談一下你在蒂羅爾的行動嗎?就是那個距基茨比厄爾東有一英里遠,叫做上奧拉赫河的地方?」
「是的。一個非常標緻的夥計,留著小鬍子,看著不像美國人。他每天都只知道喝酒,真是一個有教養的傢伙。」
從現在起,他就成了一個罪犯。他的罪行與殺死門衛搶劫銀行的罪行毫無差別。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一個犯罪的警察。他必須記住這一點。稍有疏忽,他面臨的只能是無盡的懲罰,而不是享樂的生活。但是他現在已走到了這步,必須去忍受各種痛苦。天哪!這些痛苦將是無窮無盡的啊!但是,他相信只要過了這一關,他就可以享受到有錢人的快樂。他非常小心地清除他在小屋裡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一些細小的痕迹,首先他先把彈藥箱拖到了峭壁邊,然後向下看了看,在確定了箱子落下去不會掉到冰川上后,他一邊祈禱著,一邊把箱子狠狠地推下了山去。
兄弟倆當然不想讓思邁爾斯過於為難,他們不斷解釋道:「不,請別誤會,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少校。您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是假的。但是,如果你實在想不起來這些金磚的出處,那麼,我們將準備檢驗一下,我想您是不會在意的吧?其實您不用擔心,我們有很多先進的方法檢驗這塊金磚的含金量。干我們這行的,要經常進行這種檢驗。您先把金磚留下,午飯後我們再把它還給你,您看這樣行嗎?」
這時,思邁爾斯少校恨不能立刻搗碎它,用最快的速度挖出下面的珍寶。當然他沒有這樣做。他拔出了手槍,將子彈壓上膛。然後,走了回去。
「當然。哨所下面還有一條小冰川,漂亮極了。不過,那裡有很多裂縫,所以我們必須繞過它才能爬上去。」
「媽的,倒霉!」少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
很快他們來到冰川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這時思邁爾斯少校拔出了左輪手槍,在距離奧布歐伯森兩步左右的地方把兩發子彈射進了他的腦袋。
奧布歐伯森彎腰回了屋,很快又走了出來。思邁爾斯少校緊跟在他身後。
思邁爾斯少校只好聳聳肩說道,「好吧,照你所說那槍肯定是我的了。可是……」他的聲音顯出了不耐煩和憤怒的語氣,「如果我可以問一下,請告訴我你問的這些都是什麼意思?」
「好的。」思邁爾斯少校若有所思,眼睛盯著奧布歐伯森那布滿了汗珠的後腦勺。他想,這傢伙完全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幹掉他就像是放倒一根木頭一樣容易。現在唯一讓他傷腦筋的就是怎樣把那些東西搬下去。他能不能把那些金磚背在身上?它們可能裝在一個彈藥箱或者裝在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里。只要箱子足夠結實,他就可以在下山的時候讓它順著坡溜下來。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精明的丈夫。」她說著,眼睛已經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1941年,思邁爾斯自願參加了剛成立的敵後突擊隊。於是他從皇家海軍調到了巴頓領導的盟軍司令部。他的母親來自德國海德堡,因此他的德語非常出色。這使他在突擊隊中成為一個高級審訊員。雖然這個工作不是很引人注目,但這使得他有幸參加了那場戰爭並且不會因為直接上戰場而留下傷殘。由於出色的工作,他得到了帝國勳章。這可以說是在戰爭後期的最高嘉獎之一。只有少數人能獲得。
「我們提價格的百分之十。應該沒問題吧?你有什麼意見嗎,少校?」
「是什麼原因促使你要主動承擔這項任務呢?」
所以,對於潛入海底的潛水員們來說,鋸鮋的危險性遠遠大於梭子魚或者鯊魚。鋸鮋因為有著絕妙的偽裝和非常致命的武器,所以它的膽子相當大,它只在你近在咫尺或是它攻擊你之後才會逃走。而且,它最多只逃走幾碼的距離,它會剝掉自己的胸鰭,然後像一團畸形的珊瑚躲在沙中警惕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新聞集錦日報》的記者報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說,思邁爾斯少校是被章魚殺死的。
休息片刻后,他們又接著攀登。登上光禿禿的峭壁並不是太難,哨所或者說是登山者的小屋就修在山脊上。已經有人在峭壁上鑿著蹬腳的石穴,偶爾還能發現幾根敲入岩縫的鐵樁。但若是他單獨來的話,那無論如何他也找不到這條小路。選擇路線比想象中的要困難多了。他很得意自己帶了一個嚮導來。
奧布歐伯森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思邁爾斯少校可真夠朋友。對於一個敵占區的人來說,他哪裡能有什麼證件能證明自己是愛國公民呢?思邁爾斯少校的簽名是最有分量的。
他拿出奧地利的大比例軍用地圖,迅速找到了弗蘭茨斯坎爾哨所。在地圖上看,它位於凱撒山東麓最高峰下面一個人跡罕見的馬蹄形狀的隱蔽的地方。
儘管從這個小島到牙買加的首都僅有三英里遠,但這兒的環境和首都卻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那個人自稱西姆,少校。他說他來自政府大廈。」
一走進客廳,他就看見了一個穿著深藍色熱帶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正站在窗邊遠眺大海。看到這人,思邁爾斯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人慢慢轉過身,用一雙灰藍色的嚴肅的眼睛審視著他,他馬上意識到來者不善。思邁爾斯少校向男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但這微笑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這使得思邁爾斯更感到大難臨頭。甚至思邁爾斯少校的脊骨在那時都感到了一絲寒意,看樣子他那常年來隱藏的秘密終於被人發現了。
「抽煙你不介意吧?」邦德把煙盒拿到手上。那是一隻足夠裝五十支煙的淺灰色煙盒。不管怎樣,他們有個共同的嗜好。想到這兒,思邁爾斯少校稍微感到安慰一些。
思邁爾斯少校喜歡自己的「微浪」別墅,所以他安心地在這裏定了居。在他第二次冠心病發作之後,他就開始了自我放縱的生活,經常暴飲到深夜,他在等待著死亡的到來。正是這時,那個叫邦德的人出現了。
酗酒過度的人可以被分為四種:膽汁質、憂鬱質、多血質和粘液質。其中,多血質的醉鬼會在飄飄然中變為歇斯底里的瘋子或者是白痴。粘液質的醉鬼經常會覺得對什麼事情都是悲觀失望的;膽汁質的醉鬼就好像漫畫家筆下的酒鬼,常常會在醉酒以後行兇打人或者搗毀東西,所以這種人的大半生也往往都是在監獄中度過;憂鬱質的醉鬼則表現為自悲自憐、感情脆弱,他們將會在淚水中終其一生。思邁爾斯就是一個憂鬱質的人。他為自己的別墅取名叫「微浪」。他把魚兒當作自己的孩子,他無微不至地愛護著它們。兩年來,他已經和它們產生了非常親密的友情,他疼愛它們,也相信它們會同樣愛戴著自己。
可就在兩個小時前,又有一件事在思邁爾斯那布滿陰霾的生活中掀起了一股狂風惡浪。
沒過多久,思邁爾斯就感到他的太陽穴有些麻木。他沒有太在意,而且還漫不經心九-九-藏-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他發現,他的整個身體都因為恐懼而變得僵硬了。一塊塊大約一隻板球大小的皮膚都已經從棕褐色變成了白色。在這些一小塊一小快的皮膚中間,有三個滲出來的小血珠。思邁爾斯不由自主地用手把血珠擦掉,這時在血珠下露出了三個針眼兒大的刺孔。思邁爾斯突然想起剛才鋸鮋騰起的時候曾經從自己的身邊游過。他頓時明白過來,不禁大聲吼道:「你刺中了我,你這個畜生!你刺中了我!」
從山腳爬到那間小屋,剛好用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思邁爾斯少校說他想放鬆一下,便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沿著山脊向東邊走去。兩旁是奧地利以及巴伐利亞特有的景觀,現在他卻無暇欣賞。他數著自己的步子慢慢走。到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有個圓錐形的石堆,像是為某個逝去的登山者建立的紀念碑。
可惜來人對他的表情根本不屑一顧。「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他走到彈藥箱旁發現彈藥箱的蓋子已經被打開了,箱子裏面裝著用紙包著的東西。他毫不猶豫地扯掉包裝紙,只見兩大塊金塊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這兩塊金塊上都有一樣的標記:上面是一隻雄鷹,下面則是一個套在圓圈裡的卐字,並且,底下還標明了時間為1943年。他非常清楚,這是納粹德國銀行的特殊標記。思邁爾斯少校很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用紙重新把兩塊金塊包好,他拿起一塊石頭,努力將已經變形了的箱蓋砸平,然後將它半扣在箱沿上。隨即他解下手槍的佩帶,系在箱子的把手上,使勁拖著這隻笨重的箱子向山下走去。
「關於您的金塊的問題我們已經解決好了,少校。這些金磚的成色不錯。我想您也一定想知道它們的歷史吧!」
邦德出去以後,思邁爾斯少校覺得身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至少那種絞盡腦汁地編故事和千方百計地推脫暫時結束了。若是這個叫邦德的人見過傅家兄弟,那他們肯定把一切都告訴他了。他們是不敢和政府的人作對的。更何況,他們那裡現存的金磚頂多隻有六英寸了。
「你不但聰明,還很漂亮、勇敢,而且現在還非常富有。我想我現在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妻子了。」
也許他可以用魚叉猛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也許過些時候可以這麼干。這也許是擺脫困境的最快的方式,但現在還不能這樣做,否則那個有趣的問題又沒有滿意的答案了。他曾向大學里的本格里教授許下過諾言,他一定會解決掉這個有趣的問題。
他說:「先把它放回小屋裡吧,我們待會兒回來再吃。到這兒來,我們在這裡能看見因斯布魯克嗎?」
逮住鋸鮋的興奮和剛才與鋸鮋的劇烈搏擊讓此時的思邁爾斯氣喘心跳,他感到那種可怕的、熟悉的疼痛感又悄悄地在他的胸口不斷蔓延開來。他趕緊用魚叉把鋸鮋完全刺穿,然後他緊緊地握著魚叉浮出了水面。他快步穿過海濱沙灘,走到了海葡萄樹下的那張木椅的旁邊,他順手把叉著那隻還在不斷抽搐的鋸鮋的魚叉往旁邊的沙灘上一扔,疲憊地坐在了椅子上休息起來。
「當然,請說。」
思邁爾斯少校當時在被派往蒂羅爾的一小隊里是第二號人物。蒂羅爾裏面有很多極其隱蔽的藏身之所,蓋世太保可以利用這裏偷渡到義大利或是逃出歐洲,因此那裡被稱為一號避難地。正像思邁爾斯少校剛才所說,他們小分隊在那裡的工作非常順利,並且有很多機會去尋歡作樂。如果不是思邁爾斯少校打了兩槍,那裡的匪徒可以說是沒有費一槍一彈就全被活捉了。
思邁爾斯少校皺了皺眉頭,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很難說它能讓我回憶起什麼。」儘管室內溫度在攝氏二十六、七度,非常涼快,但他仍然渾身直冒冷汗。
邦德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思邁爾斯的眼睛,說:「奧布歐伯森是我一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戰前他曾經教過我滑雪。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對於我來說,不僅是個很好的人,從某方面上說,他簡直就像是我的父親,他把我照顧得非常好。」「哦,原來是這樣呀!」思邁爾斯慢慢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我感到很抱歉。」邦德站了起來,「都過去了,好了,我的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了,我馬上就要回金斯敦了。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到車那兒還是沒有問題的。」邦德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老人,突然間他用接近刺耳的語調附在老人的耳邊說:「一星期以後,他們就會派人來把你帶回國的。」說完,邦德悠閑地走過草坪,穿過別墅,向大門外走去。
思邁爾斯少校抬起手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這個時候已經是十二點過幾分了。他站起來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然後他信步走到別墅外的草坪上。此時,邦德正坐在海杏樹下若有所思地望著大海。思邁爾斯少校慢慢地走到邦德的身邊,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他開始向邦德講述自己的故事。當他講完故事的時候,邦德冷漠地看著他說:「不錯,和我之前估計的沒差太多。」
這個地方多年來始終在他腦海里反覆出現。思邁爾斯少校停了一下,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然後他說道,「那倒真是件愉快的事情。可能你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殘酷的血腥場面。那些惡棍,那些蓋世太保,全是些貪婪的醉鬼。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婦。不過他們的工作還不錯,他們都把檔案保存得很好,並且毫無怨言地全部交出來。我想,他們大概是指望著能對他們寬大處理。對這些人進行了預審后,我們便把他們都運到慕尼黑兵營。最近,我聽到過一些關於他們的消息。他們大多都因戰爭罪被判處絞刑。把文件交到薩爾茨堡的總部后,我們就去米特西爾峽谷追擊另一幫匪徒。」思邁爾斯少校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點著了煙。他抬起頭來對著邦德說,「這就是這件事的前前後後。」
思邁爾斯少校痛苦地呻|吟著,他開始在沙灘上爬行。他慢慢找到了自己的面具,並且吃力地把它戴在了頭上。然後他一隻手抓起還挑著那隻仍然在擺動的鋸鮋的魚叉,另一隻手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肚子,他不停地蠕動著自己的身體,沿著沙灘的斜坡,緩緩地向水中滑去。
「在那次行動的報告中他寫道,因為你是隨軍的德國專家,他就把所有的文件都交給你做初步整理。後來,你把這些東西交給了他,並附有你的評註,是這樣吧?」邦德停了一下又說道,「都是這樣嗎,每一份?」
今天思邁爾斯少校下定決心要殺死一條鋸鮋,然後用它給章魚當大餐。他想看看,這種海洋中的大型食肉動物是不是能辨認出殺傷力大的動物。章魚到底會不會吃光鋸鮋的腹部而丟掉它背鰭?還是將會把它全部吞食?如果真會這樣,它最後會中毒嗎?這是本格里教授最關心的問題,而今天思邁爾斯少校想替本格里教授親手做一下實驗,他想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儘管這樣做也許會導致他心愛的章魚死亡。
「這很簡單,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在那條小冰川的附近,人們在冰川底下發現了奧布歐伯森的屍體。那個時候正好是冰雪融化,他的屍體就露了出來,是一些登山的人發現的屍體。他身上所有的證件和東西都完好無損。他家裡的人也辨認出了他。那以後發生的事就是按照這個線索往下追尋的。此外,其實是奧布歐伯森的屍體中的一顆子彈揭露了這一切。」
「可是這還是按照比較低的價格出售的啊!」
「我現在可以提個問題嗎?
正如邦德剛才描述的那樣,他一大早來到奧布歐伯森的房間,拘留了他,並對那些家屬說道,他要把奧布歐伯森帶往慕尼黑的審訊基地。若是審訊后發現奧布歐伯森過去沒有給德國人效勞過,在一周內他就可以回家。但如果家屬要吵鬧滋事,那隻會給奧布歐伯森帶來麻煩。思邁爾斯沒有告訴他們他的名字,來之前也去掉了他吉普車的車號。二十四小時過後,他所在的一分隊就要出發了。之後紛亂的接管狀況會讓此事消聲滅跡。
思邁爾斯站了起來,來到琳琅滿目的餐櫃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薑汁酒和白蘭地。趁還有一些時間,他要縱慾快樂一下!以後可能不會再有這樣的快樂了。他回到椅子里,點燃了今天的第二十支香煙。他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他如果能用一小時擺脫這個討厭的人,那他還會有足夠的時間與他的魚兒玩一玩。他坐下來飲著酒,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逼著自己回憶那個昔日的歲月。
「奧布歐伯森,」他用歡快的語氣說,「能出來介紹一下這裏嗎?這兒的景色可真不錯。」
奧布歐伯森立刻跌倒在地,並從懸崖邊跌了下去。思邁爾斯少校有些不安地向懸崖邊走過去。屍體在岩壁上晃了兩下就掉到了冰川上,但並沒有落到思邁爾斯所預想的地方——冰縫裡,而是掉到了一個陳年積雪的半坡上面。
他的黑管家魯納來向他通報,說道:「少校,西姆先生看你來了。」「誰?」
從他下水的地方到章魚藏身的珊瑚礁大概有五十碼的距離。思邁爾斯就這樣,一邊走一邊在面具中呻|吟著。雖然這中間有大部分路程是他跪著走完的,但不管怎樣,他很快就可以到達他的目的地了。但是,他越往前走,水就越深,他不得不停下來直起身,然後緩慢地站起來走,身上的疼痛使得他走得搖搖晃晃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個牽線木偶。最後他終於走到了,他憑藉著極大的毅力努力使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然後他把頭埋在水裡,讓海水湧進面具,好清洗一下玻璃上因為他剛才喊叫而留下的水汽。
緊接著,思邁爾斯少校就聽到了大門外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還有汽車在粗糙的馬路上行走所造成的碎石撞擊聲。
思邁爾斯趕緊輕輕地站起來,他看到鋸鮋的後背上特有的毒針已經一根根地豎了起來。這可是個大傢伙,思邁爾斯估計它大概有四分之三磅重。這時候,思邁爾斯已經準備好了魚叉,他慢慢地向著鋸鮋移動。這時,這條憤怒的魚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它非常警覺地注視著思邁爾斯。思邁爾斯告訴自己要儘可能地從鋸鮋的背部猛刺過去,否則那些毒刺會發瘋一樣地刺過來,到時候就有可能會傷到他。思邁爾斯雙腳離開海底,小心地、緩慢地向著鋸鮋游去,他一隻手舉著魚叉,另一隻手奮力地划著水。
「當然!」思邁爾斯少校說,並且還故意作出一幅極有興趣的樣子。
思邁爾斯少校坐著,雙目盯著那灰色的箱子。整整有一刻鐘,他完全沉醉於夢想之中了。一會兒之後,他九-九-藏-書看看表,得意洋洋地站了起來。他需要抓緊時間消除證據。箱子的兩旁各有把手,思邁爾斯少校握住把手,使勁提著,心裏估計著它的重量。戰前,在蘇格蘭的時候,他曾捕到過一條四十磅重的大馬哈魚,那是他平生所扛的最重的東西了。而這個箱子比大馬哈魚起碼要重兩倍。他只能從石塊中把它挖出來,放在石堆旁邊的草地上。他用手帕拴著一個把手,十分笨拙地把這笨重的箱子拖回小屋。他坐在小屋前面的石階上,眼睛緊盯住箱子,一面撕咬著奧布歐伯森剩下的煙熏臘腸,一面仔細考慮著怎樣把這個價值五萬鎊的箱子弄下山去,並且藏到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
「那麼,你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參与到這個調查中的呢?」
他小心地向周圍看了一下,然後開始沿著峭壁的邊緣向山下移動。他十分小心地對待著任何一個鐵栓,每次他都要先試試那些手抓或腳踩的地方,然後才會把身體的重心移在上面。現在生命對於他來說,下山的時候比上山的時候要貴重得多。他先是穿過正在消融的冰雪,然後向冰川方向雪地上的那個黑點移動。雖然也留下了一些腳印,但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再過幾天,等陽光把這些冰雪都融化了以後,腳印也就會隨著消失了。這時,他已經來到了奧布歐伯森的屍體旁邊。在戰爭期間,屍體他見得太多了,血淋淋的殘肢碎體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他吃力地把奧布歐伯森的屍體拖到離他很近的一個冰縫旁,然後使勁推了下去。接著,他小心地把冰縫邊的一些冰塊踢到了冰縫下,好讓它們能蓋住屍體。直到他對自己做的這些感到滿意之後,他才沿著剛才自己留下的腳印返回。
但是當局為了不在旅遊觀光者中造成恐慌,在報紙刊載的時候,把思邁爾斯的死因改成了淹死。
「這是德國產的金磚,少校。我們猜,很有可能是在戰爭時期由德國銀行鑄造的。在希特勒的統治下,德國銀行在鑄造金磚的時候會在裏面摻上百分之十的鉛,可是他們的這種做法簡直太愚蠢了。這種齷齪的勾當很快就被買賣人看出來了。從那兒以後,德國金條的名聲一下子就臭了。在瑞士,德國金條的價格在不斷下跌。他們的這種做法直接導致德國國家銀行一下子失去了一個誠實經營的好名聲。這簡直太糟糕了,少校,他們簡直蠢透了。」
戰爭的結束給他帶來了一個很複雜的新問題,那就是,黃金不能很容易地偷運了。而且,他擁有的黃金數量還是非常大的。他必須把那兩塊金磚悄悄地運過英吉利海峽,然後把它們藏到一個新的地方,所以,他推遲了自己的複員時間,他想盡量利用自己的特權,尤其是他手裡的軍事情報人員的通行證,有了這個東西,他轉移金磚就容易多了。不久,他作為慕尼黑聯合審訊中心的英方代表被派到了德國,在那裡他要做六個月的書記工作。在這段時間,他先後利用兩個周末休假的時間飛回了英國,每一次他都在笨重的公文包里裝上一塊金磚。每次穿過慕尼黑和諾索爾特的機場的時候,他都要裝作公文包里只裝著一些文件的輕鬆樣子。所以在這樣做之前,他必須先吃兩片氨基丙笨藥片,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鐵一樣的意志了。最後,他終於安全地把金轉移到了位於金斯敦的姑姑家的地下室里,現在他可以從容不迫地考慮下面的計劃了。
動身前,思邁爾斯少校給瑪麗看了那兩塊金磚。當然,在這之前,他已經抹掉了金磚上的德國銀行的標記。
那天上午,思邁爾斯少校在舒適的賽可樂床上醒過來,吃了兩片撲熱息疼片,洗了個澡后在傘形的海棠樹下吃早餐,又用了一個小時喂鳥,接著他按量服了降血壓的藥丸,之後便坐下來開始閱讀當天的報紙以消磨時光。就在他剛剛倒好一杯烈性的白蘭地與薑汁混合酒時,便聽到了一輛汽車開進別墅車道的聲音。
「是的,它是一支威伯利手槍,十分笨重。要是那槍擁有現在格爾或是更優秀的伯雷塔手槍的特點就好了。槍身的號碼我不記得了。」「號碼絕對正確。」邦德說,「我核查過你領槍以及退槍時候的手續單。那兩張單子上都有你的簽名。」
思邁爾斯少校此時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傅家兄弟。他們可能會藉此機會編造出這兩塊金磚的含金量,但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他走出了傅家兄弟的辦公室,到飯館里買了一杯酒和一個三明治。他心不在焉地吞下三明治,又喝了幾口酒,然後他起身急匆匆地再次走向了傅家兄弟的辦公室。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金磚有可能是假的?」思邁爾斯少校問,話中明顯流露出焦慮和痛苦,「難道你們認為這是兩塊鍍金的鉛塊?」
這是海拔一萬多英尺的高處。天氣寒冷,奧布歐伯森正忙著在小屋中生火。
一封封電報從政府大廈轉到了殖民部,又逐級轉送到了倫敦警察廳,到檢查官手裡的時候,檢察官沒有耽誤片刻時間就督促著警衛把思邁爾斯少校押送回倫敦。要是公文的周轉需要幾個星期的話,他可能會僥倖逃脫被判處終生監禁的悲慘命運。
「我發誓,絕對不跟任何人說。」
之前從地圖上看路程並不遠,可是走起來卻那樣漫長。在他們越過森林線后,太陽出來了,天氣於是一下子變得非常炎熱。四處都是怪岩和碎石。
思邁爾斯的屍體是被兩個打漁的牙買加青年發現的。他們刺死了正在撕咬思邁爾斯屍體的章魚,然後載著思邁爾斯和章魚的兩具屍體回家了。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思邁爾斯少校強裝鎮定地看著對面那雙冷峻而明亮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有印象。」
思邁爾斯少校不樂意直截了當地回答邦德提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有這樣做的必要當然是可以的。不過,你不用交給我,而是要把你寫的這些東西都交給軍事法庭。你以前服役過的那個部隊會處理這件事情的。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和司法部門有過任何關係。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向我的上級轉交一份你剛才所談內容的報告。他們將會負責把這個報告轉交給皇家海軍。然後,皇家海軍會通過倫敦警察廳把報告送給檢查官的。」
思邁爾斯少校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能讓奧布歐伯森感覺到自己的心思。
「當然可以,隨便你想在哪兒。是在這兒呢,還是到花園裡?來一杯?」邁爾斯手中酒杯里的酒攪得叮叮噹噹的。「朗姆酒是當地產的劣質酒。我更喜歡地道的薑汁酒。」謊言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來。
這兩個青年把思邁爾斯少校的屍體移交給了警察局,然後把章魚留下來做了美味的晚餐。
「他是一個瘸了一條腿、頭髮灰白的人,還會說一點英語,戰前曾經是滑雪教練員。」
「不可能有的。直到庫弗施泰因附近才有人煙。」奧布歐伯森回答道。他指著那光禿禿的山峰說:「這裏缺水,又沒有牧草,除了登山的人偶爾來之外,不可能有人來。而且,戰爭爆發后……」他說了半句,突然不再接著說下去。
這之後,格里福斯醫生對思邁爾斯的屍體進行了解剖。也只有在他的解剖記錄中才記載了這位曾經非常重要的秘密警察官員的悲慘的死亡原因。
原來思邁爾斯少校一直認為這些金銀經紀人只配得到價格的百分之一,但是現在又有什麼辦法呢?先不管這些了,反正已經比自己預算的高出去不少了。實際上,在吃過午飯過以後,他已經多賺了一萬英鎊了。
說著說著,思邁爾斯少校沉入到對往事的回憶中,說話時也不再那麼警惕。
「你好,我是思邁爾斯。你是從政府大廈來的嗎?肯尼斯爵士還好嗎?」恩邁爾斯說著,伸出一隻手去。
他們走到最後一堵峭崖時,那令人恐懼的灰色怪石直刺頭頂的藍天,剛剛爬過的小徑上的碎石順著山坡隆隆地滾下去,增添了不少險惡的氣氛。他們赤著上身,滿身是汗,汗水甚至沿著身子和腿淌進了靴子。儘管奧布歐伯森是個瘸子,他走得卻很快。在一條湍急的水流旁他們停下來喝喝水,擦擦身子。對思邁爾斯少校健康強壯的體魄,奧布歐伯森很是奉承了幾句,只是此時的思邁爾斯少校滿腦子都充滿了夢想,於是信口開河地說,所有的英國士兵都有這樣的身材。
思邁爾斯少校在旁邊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來,一條腿隨隨便便地搭在另一旁的矮扶手上。這種椅子在當地種植園主中很流行。於是他讓當地的木工照原樣複製了一件。他故作鎮靜地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酒都倒進酒桶里。
「是這樣的,沒錯。不過,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對這兩塊金磚的價格,您之前有沒有大概估計一下呢?」
他現在還不知道章魚會不會吞掉這個誘餌。這個誘餌正好是致思邁爾斯于死地的毒餌。不知道章魚對它有沒有免疫力。思邁爾斯想:本格里教授要是現在能在這裏親自觀察就好了!此時,章魚的三根觸角正在興奮地顫動著,它伸出來正繞著鋸鮋不停地搖晃。思邁爾斯少校只感覺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他明白,自己已經到了垂死的邊緣。他使勁地搖搖頭,努力地使自己能夠清醒一些。也就在這個時候,章魚的觸角突然伸了出來,但是它不是伸向鋸鮋,而是朝著思邁爾斯少校的手臂伸了過去。
章魚的須子無情地纏住了思邁爾斯的手臂。他此時才意識到將會有一個非常可怕的結果。他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舉起了手中的魚叉向下猛刺,他想把鋸鮋儘可能地送到章魚的嘴裏,但是這種做法只是讓他的手臂更多地暴露給了章魚。章魚的觸鬚猛地向上一卷,這下,它更加無情地把思邁爾斯纏緊了。
突然,思邁爾斯少校大笑了起來。他早該料到這個,但他最不想聽到的也是這個。
「我覺得,它們應該能賣兩萬英鎊左右吧!」
紙上沒有任何簽名,只是寥寥寫了幾個字。上部分寫著:「經費」,下部分寫著:「荒僻的凱撒山裡面,弗蘭茨斯坎納哨所往東一百米左右石丘里藏著一個子彈箱,裏面裝有兩塊金磚。」並附有一張標明金磚大小的表格。
「哦,章魚,你知道嗎?這可是你最後一頓飯了!」
隨後,邦德又嚴肅地補充道:「對你來說,若是自己把真相說出來,那事情就簡單多了。」他走到通往花園的門邊,又轉過身說:「這問題能否講清頂多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是吧?你應該知道的,昨天我和傅家兄弟交談過。」說完后,他向外面的草坪走過去。
「還需要把我剛才講的全都寫下來,然後簽上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