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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1

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1

本書的開場白即已標出我在夢的觀念所受傳統看法之影響。我主要想讓人們理解「夢是可以解釋的」,而已經討論過的那些對夢的解釋所作的貢獻,其實不過是我這份工作的附加物。在「夢是可以解釋的」這前提之下,我立即發現我完全不同於時下一般對夢的看法——(事實上幾乎所有夢的理論,僅除了休奈爾的以外),因為要「解釋夢」即是要給予夢有個「意義」,用某些具有確實性的,有價值的內容來作「夢」的解釋。但,就我們看得出的、夢的科學理論一點也幫不了夢的解釋。因為,第一:根據這些理論,夢根本就不是一種心理活動,只是一種肉體的運作,透過符號以呈現於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見一直是與此相反的。它們強調夢的動作是完全不合邏輯的。可是它們雖認為夢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謬的,但卻仍無法鼓足勇氣地否認夢是有任何意義的。由本能的推斷,我們可以說,夢一定有某種意義的,即使那是一種晦澀的「隱意」用以取代某種思想的過程。因此我們只要能正確地找出此「取代物」,即可正確地找出夢的「隱意」。
主張「夢是預言未來的觀念」者,即利用「符號釋夢法」來對夢作一番解釋,由其內容、形式加以臆測未來。要想介紹如何使用「符號釋夢法」,那當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釋之正確與否仍只是一種主觀的推測及直覺的反應,也因此,釋夢才被認為只是屬於一些天生異稟之佼佼者所具的專利〔2〕。
為了這樣做,病人方面需有某些心理準備。要再三地叮嚀病人,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盡量減少心理上習慣地對這些感受所曾引起的批判,為了能達到這目的,最好能使病人輕鬆地休息于榻上,閉上雙眼〔6〕,而嚴格地遵守決不容許任何心內所浮現出來的批判,來抹煞一絲一毫的感受,並且使他了解,精神分析之成功與否,將取決於他本身之能否將所有湧上心頭的感受,完全托盤說出,而不因為自己覺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蠢的,而不說出。他必須對自己的各種意念,保持絕對公平,毫無偏倚。因為一旦他的夢、強迫意念或其他病狀,無法理想地被解決時,那就是read.99csw•com因為他仍容許本身的批判阻滯了它的道白。
幾年來,我一直嘗試著找尋,對幾種精神病態——如歇斯底里性恐懼症、強迫意念等的根本療法。事實上,當我聽到約瑟夫、布勞耳那段意義深長的報道——「視此種病態觀念為一種癥狀,而盡其可能地在病人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則癥狀即可消失,而病人可得複原」,再加上以往我們其他各種療法的失敗,以及這些精神病態所顯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不顧重重的困難,開始走上布勞耳所創的這條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這條絕徑上,拓展出一番新天地。將來我將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詳細補述我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達成之成果。而就在這精神分析的探討中,我接觸到了「夢的解釋」這問題。在我對病人要求將他有關某種主題所曾發生過的意念、想法通通告訴我時,就牽涉到他們的夢,也因此使我聯想到,夢應該可以將它利用來作為由某種病態意念追溯至昔日憶間的橋樑。而第二步就演變成,將夢本身當作一種癥狀,而利用夢的解釋來追溯夢的病源,而加以治療。
非科學界一直在努力地以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試圖對夢作一番解釋。第一種方法是將整個夢作一整體來看,而嘗試以另一內容來取代,此法其實就某些方面看來,是利用「相似」的原則,而且有時相當高明。這即是「符號性的釋夢」。但這種方法在處理上看來極不合理、極端荒謬的夢時,一定是非常吃蹩的。聖經上約瑟夫對法老的夢所提出的解釋,便是一個例子。「先出現七隻健碩的牛,繼之有七隻瘦弱的牛出現,他們把前七個健碩的牛吞噬掉」,就被解釋為暗示著「埃及將有七個飢荒的年頭,並且預言這七年會將以前豐收的七年所盈餘的一律耗光」。大多數有想象力的文學作家們,所編造出來的夢多是應用此種「符號性的釋夢」。因為他們就用我們一般人在夢裡所發現的那份「相似」來把他們的想法表現出來〔1〕。
大多數我的病人,多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導后,即能做到,而我自己如果把閃過我心頭的所有念頭一一記下,我可以很輕易地完全做read•99csw•com到。這種批判活動,所耗的精神能量日減,自我觀察的能量便能日增,當然,這情形尚待取決於人與物之間所耗的注意力多少而定。
由這方法應用的第一步驟告訴我們,一個人無法對整個夢作為集中注意的對象;只能夠就每小部分逐一檢釋。如果我對一個毫無經驗的病人發問:「這個夢究竟與你有甚關聯?」
一個夢的分析
然而大多數人均發現對「自由浮現的意念」,要採取這種態度,仍有相當困難,這種「批判」的揚棄,實在很難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會引起強大的阻力,而使這意念無法浮現到意識層。然而,如果參照我們偉大的詩人席勒所說的話,我們就會發現文學的基本創作也正需此種類似的功夫。在他與哥爾納的通信中(感謝OttoRank的整理,才有這份信件的發現),席勒對一位抱怨著自己缺乏創作力的朋友,作如下的回答:「就我看來,你之所以會有這種抱怨,完全歸咎於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象力之上的限制,這兒我將提出一份觀察,並舉一譬喻來說明。如果理智對那已經湧入大門的意念,仍要作太嚴格的檢查,那便扼殺了心靈創作的一面。也許就單一個意念而言,它可能毫無意義,甚至極端荒唐的,但跟隨著而來的幾個意念,卻可能是很有價值的,也許,雖然幾個意念都是一樣的荒謬,但合在一起,卻成了一個甚具意義的聯繫。理智其實並無法批判所有意念,除非它能先把所有湧現心頭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後再統籌作一比較批判。就我看來,一個充滿創作力的心靈,是能把理智由大門的警衛哨撤回來,好讓所有意念自由地,毫無限制地湧入,而後再就整體作一檢查。你的那份可貴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稱他作什麼),就因為無法容忍所有創造者的心靈的那股短暫的紛亂,而扼殺了靈感的泉涌。這份容忍功夫的深淺,也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藝術家與一般夢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發現毫無靈感,實在都是因為你對自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嚴格。」(一七八八年十二月一日的信)
因此我擬在這裏舉出一個我自己的https://read.99csw.com夢,來說明我的釋夢方法。每一個這種夢均須有一套「前言」,所以我想請讀者先生們,先要能把我的興趣,暫時當作自己的興趣,集中精神於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繁瑣細節。因為這種轉移,將是探究夢的隱意所必須具有的興趣。
但是,「自我觀察」卻只有一個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這點,那將有無數的意念想法,能絲毫不漏地,浮現到意識里。而藉著這些,本不為自我觀察者所覺察的資料,我們就可能對這些精神病態意念作一解釋,同樣地,夢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理的解釋。可以看出來的,這樣產生的精神狀態,就精神能量(流動注意力)的分佈而言,頗似人們入睡前的狀態。以及催眠狀態在入睡前,由於某種批判能力的鬆懈,使得不希望的意念,湧上心頭,而影響了我們意念的變化。由於這種鬆懈,我們均習慣地稱之為「疲乏」,而這湧現的不希望的意念,往往變化為視覺或聽覺上的幻象〔8〕。但在夢或病態意念的分析時,這些變化為幻象活動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練地廢棄,而將這些精神能量(或只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來專註于追溯這浮現到意識的不希望的意念,究竟來自何種意念。
我曾注意到,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一個人在「反省」時的心裏狀態與他自己觀察自己的心理運作過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較專心作「自我觀察」,所需的精神活動較大,當一個人在反省時,往往愁眉深鎖、神色凝重,而當他作自我觀察時,卻往往仍保持那份悠閑飄逸。這兩種情形,均須個人集中注意〔7〕,然而一個正在反省的人,卻須利用他的批判能力,用來拒斥某些一旦浮現到意識境界曾使他感到不虞意念,以阻止它繼續在其心理中進行,而其他有些觀念,甚至在未達到意識境界,仍未為他本身所察覺前即已杜絕。
然而,我本身卻持另一種看法。我曾經不只一次地被迫承認:「的確,古代冥頑執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學見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須堅持夢的確具有某種意義,而一個科學的釋夢方法是有可能的。我之探求此種方法即read.99csw.com循以下途徑:
而另一種釋夢方法,卻完全放棄以上那種觀念。這種方法可稱之為「密碼法」,因為這種方法是——視夢為一種密碼,其中每一個符號,均可按密碼冊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義的內容,一個個予以解釋。舉例而言,我夢到一封「信」和一個「喪體」等等,於是我查了一下那「釋夢天書」,於是我發現「信」是「懊悔」的代號,而「喪體」是「訂婚」,然後,我再於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各意義間尋求其中聯繫之經緯,編織出對將來所作之預示。在Daldis的Artemidoros所作的釋夢作品里,我們也可找出類似這種「密碼法」的方法〔3〕,但在釋夢時,他不只注重夢的內容,連作夢者的人格、社會地位均列入考慮範圍,因此同一個夢的內容,對一個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說家與窮人、獨身者、販夫走卒是完全不同意義的。此法的主要特點就在於視夢為一大堆片段的組合,而須就每片段個別處理。所謂紛亂的、矛盾的、怪誕離奇的夢,就只有用這方法來對付了〔4〕。
(在入睡前,這種意念已轉為幻象,而在自我觀察中,則仍以「意念」存在。因此不希望的意念可由此而蛻變成某種希望的意念。)
以上所介紹這兩種常用的釋夢方法的不可靠性當然是明顯的。就科學的處理來看,「符號法」在應用上有限制,不能廣泛適用於所有的夢。而「密碼法」之可靠性又取決於每一件事物之「密碼代號」是否可靠,而事實上密碼的確實性又根本沒有科學性的保證。因此,人們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學家與精神科醫師的看法,而斥責這一套夢的解釋為一種幻想〔5〕。
在我對「心理症」的精神分析所作的作品中,曾提出不下一千個夢的解釋,但我在此介紹釋夢的理論和技巧時,並不擬利用這些材料。因為一般人,可能認為由這病態的夢所作的解釋並不足以推廣適用到普通正常人的夢。而且我還另有一個理由,因為所有這些夢的主題,往往脫離不了這些引起其心理病態的病根。因此這種夢每個都須有很長的附加說明,以及有關其心理症的性質及病源的研究報告,這些都將是極端不尋常,而與夢的本質,將有甚大的出入九九藏書。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條路,藉著夢的解釋來解決「心理症」的病人心理上更棘手的問題。然而,我手頭上所收集的夢,大半均是此類「心理症」病人的夢,如果要我捨棄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爾于閑談中提及的夢或一些我在「夢生活」的演講所已經舉過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地,這些夢我又都無法作真正的分析,以尋求其真實的意義,因為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碼法」較難些,密碼法只要將內容對照那已確立的《密碼代號簿》。而我,相反地,認為同樣的一個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關聯將有不同的意義。所以,最後我只有用我自己的夢——一種為幾近正常的人所做的夢,而其內容的解析較豐富,而且方便,並可與每日生活,本能尋出一較清楚之關係。當然,在此我曾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的真實性可靠到什麼程度的問題,而且這種分析之有不確定性,也幾乎是無可否認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斷,自我觀察總是較觀察別人來得真切些,同時這樣做可順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釋夢」的功夫。當然,在我自身內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難,每個人總是對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細節,有相當的不情願,同時也擔心旁人對它的誤解所生的影響。然而一個人必須能超越這些顧慮。德爾貝夫曾說過:「每一個心理學家必須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弱點,如果那樣做他認為會對困難的問題有所助益的話。」而且我相信,讀者們能由於這心理問題的解析所帶來的興趣,而原諒我所犯的輕率。
十之八九,他根本無法看出什麼眉目的。首先,我必須替他把夢作一套剖析,然後再使他就各片斷,逐一地告訴我在這一段裏面究竟隱藏著哪些有關的意念。在這最重要的步驟里,我所採用的釋夢方法與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記載的那種「符號釋夢法」不太一樣,而與前述的第二種方法「密碼法」較為相近。與這相同的,我也是用片斷、片斷地,而非就整體地來研討,同樣的,我也視夢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9〕。
其實,席勒所謂的將大門口的警衛哨撤回來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觀察,絕不是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