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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9 此中有真意

PART19 此中有真意

在「法國谷」(Valle del Frances)的山崖上徒步,凜冽的大風一陣強過一陣,吹得人站立不穩,只得弓著背依靠登山杖穩住身體。我正心下竊喜:這風居然能吹動我,看來我也不是太重嘛……心神一分散,剛抬起一隻腳,一陣狂風刮過,說時遲那時快,我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連同背包一起被吹翻到山下——還好山下不是萬丈懸崖,我只不過是滾落到樹叢中而已。而銘基同學徹底嚇壞了,他頓時喪失了理智,以為自己是特工007,居然立刻瘋狂地縱身跳下山來抓住我的手臂。我當然是感動的,可是本來我毫髮無損,被他這麼一抓,手臂上反倒擦傷一塊……
W徒步沿途能欣賞到極多美景,不過對體力要求也頗高,而更大的挑戰則是這裏瞬息萬變的天氣和速度每小時高達六、七十公里的烈風。經過了委內瑞拉的羅賴馬、秘魯的印加古道以及玻利維亞的波托西礦井之行,我和銘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變得更加堅強,長時間的徒步完全沒問題,可是四天之內輪番在狂風、烈日、暴雨、大雪中不停行進的經歷還屬頭一遭。有時我甚至覺得這裏的每一條山谷都企圖讓行走在其中的人類投降,而徒步者們則以默默無言的跋涉來保全自己微渺的尊嚴。
看過了玻利維亞那麼多驚心動魄的風景,其實我們倒是很希望能夠享受此刻的平淡安寧。可惜平淡安寧只是硬幣的其中一面,而硬幣永遠在不停地轉動——智利和阿根廷那昂貴的物價令我們憂心忡忡。這裏的消費水平已經接近發達國家,和玻利維亞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我們很快就發現消費總是超過預算,剛取的錢沒多久就花個精光。剛剛越過邊境到達智利與玻利維亞接壤的小鎮San Pedro de Atacama時,我們對著旅店老闆娘推薦的旅遊項目單直發獃——怎麼每一項都這麼貴?!而長途巴士的票價更是貴得令人頭皮發麻。買完去首都聖地亞哥的車票后,我和銘基在毒辣的日頭下恍恍惚惚地走著,滿心惶惑,連帽子都忘了戴——知道貴,可是沒想到這麼貴……因為實實在在地受到了驚嚇,在San Pedro de Atacama的那幾天里,我們什麼景點都沒去,整天窩在小旅館里看書上網,從市場買回材料在旅店的廚房做飯,一邊還要拚命自我安慰:不就是沙漠嘛,不就是風化岩嘛,咱也不是沒看過……
我又想起了泰戈爾的話,他說強大自然力的遊戲驚心動魄,可我們在暮空看到的它卻是那樣寧靜而絢麗。同樣,偉人一生經受的巨大痛苦,在我們眼中也是美好的,高尚的,我們在完滿的真實中看到的痛苦,其實不是痛苦,而是歡樂。
我在百內徒步的感受並無言語可以形容。面對著這麼一個完全不歡迎我的存在的地方,也許有種畏懼,再加上感激——對它迄今為止還沒把我幹掉的感激。還有尊敬,像是一種愛,雖然這兩個詞被人們用得太多,早已失去了它們原有的力量。
位於安第斯山脈南端九_九_藏_書的百內國家公園是巴塔哥尼亞這片土地「濃縮的精華」。作為《國家地理》雜誌評選的50個一生必游地之一,百內國家公園以奇崛的山峰、巨大的冰川、藍色的湖泊和獨特的動物著稱。除了擁有神話般的壯麗景象,它還被聯合國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和生態保護區,被視為地球上最後的凈土。
幸好還有美食與美酒,
一翻過那座山,圓頂禮帽、彩色大篷裙、古柯葉子、高原上涼如薄荷的空氣、天地初生般的原始風景、乏善可陳的食物,還有永遠不能往裡扔廁紙的馬桶……就統統消失在寂寞的安第斯山脈。漫天塵沙中,智利迎面而來,遇到車子就分開,又迅速退到兩邊,將我們的後路密實地包裹起來。
我忽然打了個冷顫,
唉,大不了就繼續縮減亞洲旅途的開支吧。而眼下,就讓我們硬著頭皮,再向前一步……
百內美嗎?我想沒有人能夠否定它的美。在天氣最好的第三天,當我越過法國谷眺望遠處宛如有神仙居住般夢幻的百內群峰時,那感覺好似第一次在海中潛水——海豚起舞,美人魚歌唱,卻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聽到。可是百內顯然也有它瘋狂暴烈的一面。只要它一發怒,狂風暴雨,冰封雪飄,地球彷彿從搖滾樂與互聯網的時代重歸早期冰河世紀。在疾風和雨雪中吃力行走,有時還無法看到想看的風景,這種時候我覺得自己卑微受挫,忍不住抱怨它「變態」,覺得它不完美。可是當四天的徒步結束,第五天離開時站在輪船上經過巨大的百內犄角峰,我與它兩兩相望,一個神秘的聲音被風吹來有如耳語:「有些東西,如果你不曾經歷過,那麼對你來說它就不是真實的……」
很多背包客熱衷「窮游」,以自虐式的極度節儉為榮,這我尚能理解。可是有些人發展到蹭吃蹭喝的地步,想出各種逃票的方式,甚至當街乞討,這就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範疇了。還有人因為無法負擔門票和交通費用,乾脆不去任何景區,只在小城鎮長期盤桓,並解釋說「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更為重要」,或許有他的道理,但這也並非我理想中的旅行方式(想象一下,去巴黎不進盧浮宮,在摩洛哥不住Riad,到秘魯不去馬丘比丘!)。我所嚮往的旅行,既不是奢靡的「腐敗游」,也不是一味的儉省,它大約是一種平衡——豐盛與貧瘠的平衡,激|情與恬靜的平衡,感官與心靈的平衡,慾望與克制的平衡。而對我來說,維持平衡的首要條件是:你必須有能力(財力和體力)去到你真心希望抵達的地方。
銘基同學最為期待的便是在巴塔哥尼亞百內國家公園的四天徒步。更確切地說,他一聽到「巴塔哥尼亞」這個名字就精神亢奮,全身血液唰唰作響。巴塔哥尼亞這片傳說中的土地位於南美洲的最南端,廣袤無垠人煙稀少,自然地理環境又極其獨特——西接安第斯山,東臨大西洋,北部是草高馬肥的潘帕斯草原,南方則接壤南極洲的冷酷冰川。這片土地偏僻而又浩瀚,孤獨卻又無情,西班牙read.99csw.com人稱它為「地球最終的盡頭」,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些特質,神秘的巴塔哥尼亞對於包括銘基同學在內的某些旅行者來說一直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老實說,這整件事對我來說是全新的體驗。從前的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也有能力賺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因此幾乎從來不曾體會過金錢上的窘迫。在阿根廷見到以前在倫敦認識的ibanker朋友斯坦利,他正停薪留職在拉丁美洲旅行幾個月,可是旅行方式和我們完全不同:很少搭乘大巴,飛機是主要交通工具;入住星級酒店,三餐都在外面吃;每到一個國家都由當地旅行社安排好全部行程……看到他便令我回想起自己恍如隔世般的曾經。還在工作的時候,我們只能利用有限的假期去旅行,雖然一向自己安排行程,可是衣食住行的各種享受也從來一樣不落。然而自從辭職開始間隔年,失去了收入來源,我們不得不學會精打細算,也不得不開始面對被長途旅行那自由浪漫外表所掩蓋的重重陰霾。
各種旅行雜誌總是用蠱惑人心的文字煽動我們上路:都市人壓力巨大,螻蟻競血,拚命咬緊牙關往上爬。不如走出城市,與大自然打成一片,即可其樂融融。清風明月鏡湖陽光,均可免費享用,何用太過辛苦?可是真正上路以後才發現,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供免費享用的東西了,連風景和氣候都變成了奢侈品。就像玻利維亞那荒蕪天地間的極致美景,看似上天送給人間的禮物,可是如果不乖乖奉上銀兩,根本無法抵達。你真的想捨去浮世,明月清風,山桂作伴嗎?還是先過了山腳下的收費大叔那一關吧。
如果探戈真的表達了阿根廷人的靈魂,
「貴」從此成為我們對話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字,它像一團巨大的積雨雲盤踞在日復一日的旅行生活上空,隨時準備呼風喚雨。聖地亞哥和瓦爾帕萊索還好,城裡的街頭建築和塗鴉都能免費觀賞。可是後來到了以自然風景和戶外運動聞名的小鎮普崗,我們再一次陷入窘迫——爬火山、泡溫泉、騎馬、登雪山……這裏每一項活動的價錢都超出我們的預算。可是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如果整天待在旅館什麼也不做簡直活像兩個變態。算來算去,權衡再三,最後只好選擇了最便宜的泡溫泉。而多出的一天時間則去附近的森林草場徒步,尋訪一道隱藏至深的瀑布——無需門票,不用導遊,自帶午餐,這便是我們所能想到的最便宜的活動了。
能夠撫慰阿根廷人憂鬱的靈魂。
如此想來,「百內三塔」下狼狽不堪的馬來西亞大叔,獨自徒步「孤獨得快要發瘋」的韓國男生,被暴雨淋成落湯雞的背包客,還有那個總是糾結于預算患得患失的我自己,其實都在享受著歡樂——在完滿的真實中被痛苦所掩蓋的歡樂。
我喜歡乘車由陸路過境。慢悠悠的節奏給予大腦緩衝消化的時間,意識可以與身體一道移動,風土人情的變化都有跡可循。可是從玻利維亞到智利的短短車程卻前所未有地令人「消化不良」,因為九九藏書這變化完全沒有過渡,一切都太迅疾也太驚人。從南美洲最貧窮的國家來到最富裕的國家,感覺簡直像由小叮噹的任意門從古印加王國一步跨回歐洲,文明重現,繁華凸顯。所有的貧窮低效和雜亂無章瞬間不見,我們終於可以放心地在公共場合拿出手機來看(在拉丁美洲的很多其他地方,每次我們剛拿出iphone,立刻會引來周圍幾十束如狼似虎的饑渴目光),也終於重新享受到了正常的網速。走過賣水果的小攤時我總要拚命壓抑自己想跟它們say hi的衝動——好久不見啊,沒有爛掉也沒有疤痕的蘋果們!
然而此刻的我已然有些失衡。每次討論下一站要去哪裡,有何景點可看的時候,我總是提心弔膽地拋出那個掃興的問題:「多少錢?」記帳本上的數字令人心驚肉跳,花費已經大大超支,可是前面的風景聽起來又是如此吸引——巴塔哥尼亞的百內國家公園(Torres del Paine),「世界盡頭」烏斯懷亞(Ushuaia),壯觀的佩里托·莫雷諾冰川(Perito Moreno Glacier),在馬德林港(PuertoMadryn)乘船出海看鯨魚……世界太大,美景太多,或許我們還是太過貪心,面對著前方的誘惑,永遠做不到遠遠地眺瞻,而總是想要再向前一步。
徒步去看「灰色冰川」(Glacier Grey),來迴路上都是傾盆大雨。我們穿著雨衣行走尚覺吃力,可是歸途中看見迎面而來的一群剛剛開始W徒步(和我們相反方向)的旅行者,幾乎全無防雨裝備,直淋得渾身透濕,衣服、背包,甚至睡袋都在滴水,很難想象他們將如何度過這個寒冷的晚上。然而神奇的是這群人個個神色自若,對狂風暴雨安之若素,沒有絲毫鬱悶狼狽的表情……
去往「百內三塔」的路途漫長而艱辛,因為三座山峰聳立在山嶺之上,需要穿越灌木叢和碎石坡一路向上攀登。其時漫天大雪,狂風大作,我們在飛舞的雪花間隙中見到遠方一個熟悉的身影——之前在巴士上遇見的馬來西亞大叔!他全身毫無戶外裝備,只穿著家常衣衫鞋襪,右肩挎一個黑色行李包,左手拎著一個大塑料袋,在亂石堆間跌跌撞撞地走著。這時我們已能隱隱看到「三塔」中的兩座山峰,另一座則已徹底被濃厚的雲團所掩蓋。雖然若隱若現的巨岩山峰依然氣勢驚人,山腳下那泓淺綠色的湖水也有種遺世獨立的清冷之美,然而天氣不好,我們都難掩失望之色。可是馬來西亞大叔卻手舞足蹈,用他馬來腔濃厚的英語加普通話朝我們大聲吼道:「Lǎ kì(lucky)呀!You are very lǎ kì 呀!我剛剛上來的時候什麼都看不見哪!我都已經下山了,回頭一看,雲突然散開了,我又再重新爬上來看啊!Lǎ kì 呀!Very lǎ kì 呀……」爬完兩趟山(瘋了!),大叔氣息未定,一頭亂髮在風中狂舞,眼鏡上落滿白霜,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https://read.99csw•com狽,可是即便這樣仍然興高采烈眉飛色舞,搞得我頓時也覺得自己「lǎ kì」起來……

智利,百內國家公園,W徒步第三天:當到達法國谷盡頭的觀景台當時我們就震驚了,因為難以想象眼前的仙境就是事實。

智利Puerto Varas附近的Osorno Volcano奧索爾諾火山,看起來跟日本的富士山真的有幾分相似。
數百年來,巴塔哥尼亞啟發了不計其數的作家、畫家、博物學家……它的偏遠和冷酷也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狂熱的探險家,以及那些追求某種靈魂的震顫(又或者是證明自己的確擁有靈魂)的人。我既不是探險愛好者也不是「a soul in wonder」,可有時的確也會想念某種野性和孤寂——在倫敦那文明而「正常」的生活中如此缺乏的東西。
那大概是我自出發以來心情最差的一段時間。尤其是Alex和女友特地請了幾周假,千里迢迢從倫敦來到智利阿根廷和我們一道旅行,卻總是為了遷就我們的預算而不能盡興,還得常常和我們一起買菜做飯。雖然他們自己一直說沒關係,可我和銘基心裏總不能釋然。在普崗的那幾天,我幾乎天天都和同樣飽受高昂物價折磨的佳映一起長吁短嘆,討論各種可能的省錢方法。坐在旅館狹窄的小廚房裡,我們倆望著窗外的月色浮想聯翩:要是上帝能給我們一點證明他存在的明確證據那該多好!比如說,在我們的銀行戶口裡存上一大筆錢……
陽光點亮了古老的石頭,狂風吹迷了我的雙眼。望著眼前無與倫比的山峰,我感到有個全新的靈魂從心上升起,每個指尖都因那突如其來的快樂而酥麻不已。就在那一刻,某種理解達成了,我忽然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它的美。
第二天在暴走途中遇見一個韓國男生。他朝我們迎面走來,背著巨大的背囊,耳朵里塞著耳機,走得虎虎生風。我們照例用西班牙語和他打招呼: 「Hola!」他摘下耳機輕輕一鞠躬,然後用韓語向我們大聲問好,搞得我們有點莫名其妙。後來在阿根廷和佳映重逢,向她描述這個韓國男生的形貌,驚訝地發現她與此人頗為熟稔。我說想象中在荒涼天地間一個人單獨徒步幾天大概非常寂寞無聊,可是這位男生看起來卻頗為享受的樣子,令我印象深刻。佳映大笑:「享受?他告訴我在百內的那幾天他孤獨絕望得快要發瘋……」
在這個面積巨大的國家公園裡,只有極少的地方修通了公路。因此若想真正領略美景,唯一的方法就是徒步。由於時間有限,我們沒法https://read.99csw.com走需時十天左右的大環線,最後選擇的是在當地被稱為經典路線的4—5天「W」徒步(因路線狀似字母W而得名)。
在百內的那幾天,我看見耀眼的天空、濃釅的落日、銀光閃閃的群峰和永恆的冰,也聽到溪流的絮語、森林的嘆息和無情狂風的怒吼。在曠野天色之下,我們沉默地向雪山和冰川走去,與這因緣際會的天地交換能量。這片土地人跡罕至,因此沒有任何奴役和統治的印記;它藐視國界,也從不放棄挑戰人類的極限,只有那些具備自由堅強意志的人才能得到它的認可,因為一切物理的危險都遠遠比不上對於精神和意志的挑戰。
然而這文明和繁華也有其相應的代價。智利和阿根廷雖然較為先進富裕,可是居民大多是歐洲移民,原住民人口極少,也因此失去了厄瓜多、秘魯和玻利維亞的那種神秘明艷的南美風情和略顯粗糙卻無比鮮活的生命力。由於智利和阿根廷緊緊相鄰,我們旅行時總是在這兩個國家之間來回穿梭,每次經過那些似曾相識的街道和建築,我的腦海里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小歐洲」三個字。這裏不再有黑白混血的聖母像,教堂里的天使沒有印第安人的臉龐,絢麗的儀式和神秘的迷信不見蹤影,街上的行人幾乎都是征服者的模樣。因為聶魯達和博爾赫斯曾用精美絕倫的詩歌和文學輝耀此地,在我的想象中,智利和阿根廷是冷冷細雨中文人的住所,是瘦的詩人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容,是滿街胡思亂想的男人和載入史冊的女人。或許是這想象太不著邊際,眼前這些城鎮的現實(更確切的說是第一印象)卻和任何一座寂寂無名的歐洲小城一樣美麗而平淡無奇。
年少時我對嬉皮士的生活充滿嚮往——聽從內心的召喚,奔赴未知的旅途,多麼勇敢多麼浪漫!可是這一路上我看到無數嬉皮,大多待在拉丁美洲那些最為貧窮(也就是物價最低)的國度,整天嗑藥曬太陽,以出售自己製作的小手工藝品為生。在的的喀喀湖畔的小鎮Copa Cabana,嬉皮們甚至會當街兜售自己做的簡陋三明治和蛋糕來賺取一點點金錢。我曾經以為他們的世界很大很大,可是眼前的這些人沉溺藥物,收入微薄,因此只能長期在物價便宜的國家流連,根本無法見識更為廣博的天地和生活方式。湖邊夕陽下我久久凝望著那個手托紙盤正在叫賣蛋糕的嬉皮女生,內心的知覺從未如此清醒:不,我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嬉皮,我也不再想當一個嬉皮。
是的,真實本身就是美。卑微的,受挫的,瘋狂的,無情的,百內將它們統統擁抱著,從不揚棄任何東西。夕陽下,雲霧裡,冰川上,大雪中,它向我們坦坦蕩蕩地展示著自己的美——整體即是美,美從來都不是被包圍在窄圈裡的漂亮而脆弱的東西。
那麼這靈魂該是個多麼黑暗而又孤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