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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貓山 轟炸東京 第七章

野貓山 轟炸東京

第七章

「怎麼了?」趙幹部瞧了我一眼。
「他說著話,站起來打開了衛生間的門。一個黑頭髮的男人走了出來,他大約三四十歲年紀,身材筆挺,眼神發亮,笑容和煦,既英俊又文雅。這次我直接認出了他,『黃大哥!』我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巴。
我想了想,答道:「我想不是的,應該指的是中華民國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當時還沒有空軍總司令這個職位,掌握空軍作戰指揮權的前敵總指揮毛邦初與負責全國空軍事務的周至柔是空軍的實際指揮者。兩人分屬不同派系,互相多有傾軋。周當時在昆明統帥空軍大隊,兼任中央航校校長。不過這些學員的叫法是錯誤的,航空委員會的委員長由蔣介石本人兼任,周至柔應該被稱為『校長』或『主任』。我不知這算是個紕漏,還是當時一種通行的稱呼方法。」
「『你是說,其他七位大哥也都沒有死?』我驚喜地叫道。
「我的心情非常複雜,但隨著時間流逝,我心中的驚訝和懷疑逐漸消解,最終放下了警戒。我花了整整十分鐘與他談論昆明郊外的往事,對我記憶中已經模糊的微小細節他都能娓娓道來。有些事,是只有陳大哥本人才可能知道的。我終於確認,這位九九藏書五十州關男先生,就是二十多年前死於空難的空軍學校第七期學員陳桂民大哥。『陳大哥,你是怎麼從飛機失事中倖存的?又為何換了日本名字?你一直生活在日本嗎?為何不回國呢?』一旦消除懷疑,被埋藏多年的情感就迸發而出,我驚喜地反握住他的手,連珠問道。
「『別怕,小得螺。』陳大哥安撫我道,『我活著,他也活著,只是差了幾歲年紀,其中緣故,我現在就說給你聽。1939年5月份,日本鬼子的飛機在昆明城上空飛來飛去,我們沒有足夠的飛機和燃油與他們對抗,只能像老鼠一樣縮在洞里等空襲警報過去。突然,傳令兵過來點我們八人前往司令部報道。當時我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委員長的傳召可是千載難逢的事情,除了在畫片上,我們還沒親眼見過這位大人物哩!』」
124號犯人說道:「1964年8月9日,我在北京飯店的一間客房中與五十州關男先生會面。由於談話的內容可能涉及國家機密,幾位陪同人員在外屋等候。我們關上屋門,在套間的內室對坐交談。我將產品資料擺放在咖啡桌上,但五十州先生用他的禮帽蓋住了那幾張銅版紙,彎下身子湊近我說九*九*藏*書:『你認不出我了嗎,小得螺?』
「陳大哥慢慢搖了搖頭,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笑道:『事情說來話長,不能簡單用生與死來概括,容我慢慢講給你聽。不過在講故事之前,有一個人你一定要見一見,可不要過分激動,小得螺。』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陳大哥點點頭,由黃大哥代為回答道:『小得螺,如今告訴你也沒關係了,這次我們回國與你見面,不僅是想與故人重逢,也想讓這件事流傳出去,讓世人知曉,畢竟我們已經獨自承擔太久了。那山裡……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委員長不惜冒著危險從重慶飛來。』」
「沒、沒事。有點熱……」我把額頭的冷汗當作熱汗,順勢脫掉了身上的夾襖。
聽到這裏,我突然「啊」的一聲叫出口,筆尖噗地把信紙戳出一個洞來。我剛才的分析完全錯誤了,犯人轉述的對話中提到的「從重慶飛來」的委員長應該就是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本人!1937年底國民政府遷都重慶,1939年5月1日,蔣介石剛剛在重慶發表了著名的南昌督戰令,限令五天之內攻克南昌城。從時間上來看,他在五月份偷偷飛往昆明是有可九九藏書能的,但究竟什麼機密任務能令國民黨「委座」冒著戰火親臨空軍基地,親自接見八名年輕的空軍軍官?昆明郊區的山區中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黃大哥就是在那個凄風冷雨的夜裡拉起小提琴奏出《聖母頌》的提琴手,他的死亡通知書在我們舉家遷至四川李庄之後才送來,是八位學員中第三個傳來噩耗的——他竟也活著!我驚喜不已地跳起來,卻立刻又感到莫名的恐懼:黃大哥與陳大哥年紀相當,如果活到今天,也應該是五十歲的人了,但為何他看起來會如此年輕?我的眼光在兩個男人身上來回移動,不由自主攥緊了衣角。
正在這時,趙幹部突然喝止了犯人的陳述:「停一下!張老師,這個委員長是說反動派頭子蔣介石嗎?」
「啊哈!」趙幹部亢奮地雙手一拍桌面,像只盯住獵物的大蛤蟆似的趴在寫字檯上望著犯人,「瞧瞧,專家同志一下子就發現問題了!你還想繼續說下去嗎?那隻會讓你的馬腳越露越多!」
「『得螺』是昆明方言中『陀螺』的意思。在昆明居住的那段日子,八位空軍學校學員看我喜歡穿著花裙子轉圈,就為我起了這個外號。二十多年來我早已忘記這個字眼,沒想九*九*藏*書到竟由一位日本客商的口中說出來,當時我嚇了一跳,失手碰灑了杯中的咖啡。『你果然忘記我了,小得螺。』五十州先生並沒有惋惜他那被咖啡弄污的禮帽,而是很惆悵地望著我,眼神中有一種奇怪的失望之色,『也難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老了,你也早不是小女孩了。』
「『飛機並沒有失事。』陳大哥嘆了口氣,眼神望著照在地毯上的陽光,『那只是一個障眼法,小得螺。你們全家、我所有的同僚與朋友、甚至德國飛行教官都被蒙在鼓裡。我與七名同僚加入了一次絕密的任務,這次任務是由委員長直接指派給我們的,就連飛行大隊的指揮官都無權干涉我們的行動。』
「『我就是陳大哥啊,小得螺!』他臉上浮現狂喜之色,我從沒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那麼喜悅的神采,在這一刻坐在咖啡桌對面的不再是個白髮蒼蒼的日本客商,而是一個激動的、雀躍的、喜極而泣的中國青年。『我等這一刻等了好多年了,小得螺!這下得好好跟你聊聊!』他揉揉發紅的眼睛,捉住我的手,笑著流著淚同我說話。
「我非常奇怪,不由問:『究竟是什麼任務?到山區里做什麼?』
「他說的是帶著南方口音的普通話。這種read.99csw•com口音、闊別已久的外號和他頸上那飛鳥形狀的青色胎記一下子喚醒了我的記憶,但我無論如何沒辦法相信眼前的日本商人竟是二十多年前犧牲的中國飛行員,我那早夭的異姓兄長。『五十州先生,您……您認識陳大哥嗎?』當時我這樣問道。
124號犯人有點奇怪地望著我們:「我不知道正確與否,當時陳大哥就是這麼說的。他接下來說:『傳令兵不讓我們和中隊長彙報,直接領著我們到了空軍司令部。委員長正在裏面等著,他是個很嚴厲的人,但說出的話很和藹。他發了幾張油印紙給我們,上面寫著一些坐標、高度,下面印著一張地圖。那是距離昆明三十公里的一處山區,我們都看懂了地圖,只是不明白要幹什麼。委員長接著作出一場激動人心的演講,宣布我們八人將執行絕密任務,從今天起脫離第七飛行大隊二十中隊的編製,直接由特別委員會管理。我們八人將配備最新型的飛機,依次執行任務,任務時間不確定,但最近的一次,將在六月份。我們抽籤決定了順序,執行首次任務的將是我。我們都很緊張激動,委員長拉著我們的手,感謝我們為了中華的未來不惜犧牲生命瀝血奮戰,我們也都喊出響亮的口號,表明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