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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不過我告訴你,我可憐的斯特里克蘭,這姑娘挺迷戀你的。』」我說道。
「你知道嗎? 是我給他找了個老婆。」蒂亞瑞突然開口說道,一張大臉盤子上堆滿了笑容。
「他捋著那把大紅鬍子,笑了。」
「他也這麼說,可我告訴他,他老婆在英格蘭,而英格蘭遠在天邊呢。」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告訴我在英格蘭他有個妻子。『我可憐的斯特里克蘭,』我對他說,『他們在某處都有個妻子,那也是他們通常要來這些島上的原因。愛塔是個聰明的姑娘,她不指望你在市長面前跟她舉行結婚儀式,她是個新教教徒,你知道新教教徒不像天主教教徒把這些儀式看得那麼重要。』」
蒂亞瑞停下來,喘了口氣,接下去說:
當我跟蒂亞瑞講了這個故事後,她稱讚了我的精明。我倆正在剝豆子,有好一段時間,我倆都在默默地干手裡的活兒。一會兒后,因為她的眼睛總是瞄著廚房裡的事情,看到那個中國廚師的某個舉動讓她大為不滿,便轉向他連珠炮似的大罵了一陣子,而那個中國佬也不甘示弱,為自己申辯著,接著更為激烈的爭吵爆發了。他們是用本地話唇槍舌戰,我雖然學過一些本地話,但也就能聽懂十幾個詞,聽上去好像世界很快就到末日了。可不大會兒工夫,又恢復了和平,蒂亞瑞給了這個廚子一支香煙,他們倆悠閑地抽起了煙。
「她一句話也沒說,但就是咯咯地笑。」
「她是本地人嗎?」我問道。
「『好吧,』我對他說,『這事九*九*藏*書也不必太匆忙,花點時間好好考慮考慮。愛塔在廂房有一間很不錯的小屋,你可以和她先同居一個月,看看到底喜不喜歡她。你還可以在這兒吃飯。到了月末,如果你決定要娶她,就可以和她一起離開,到她那塊土地上定居下來。』」
「是的,她身上沒有一滴白人的血液。嗯,我跟她談完后,就派人去找斯特里克蘭,然後我對他說:『斯特里克蘭,你是時候該安頓下來了,像你這樣年紀的男人不應該老去找那些碼頭邊上的女人鬼混了。這些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跟她們在一起對你沒什麼好處。你又沒錢,一份工作你從來沒做到超過一兩個月的,現在也沒人願意雇你了。你說可以跟一兩個本地人老是住在叢林里,他們也高興和你住在一起,因為你是個白人,但是這對於一個白人來說是不體面的。現在你聽我說,斯特里克蘭。』」
「『如果你不打我,我怎麼知道你愛我呢?』她回答道。」
「她好看嗎?」我問道。
「嗯,後來他同意了我的建議。愛塔繼續在我這兒清理房間,也正像我對他說的,我給他提供一日三餐,我教給愛塔做上一兩道他喜歡的菜。他沒有花很多時間去畫畫,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山丘上遊盪,還有在溪流中洗澡。有時坐在碼頭上眺望環礁湖。在日落時分,他會走到海邊,遙望莫里阿島。他常常還會在礁石上釣魚,喜歡在港口那兒溜達,跟當地人聊天。他是個挺不錯的傢伙,很安靜。每天晚飯後,他會和愛塔一起回到廂房。我看出來他心底渴望離開這兒回到叢林中去。於是到了月末的時候,我問他有什麼打算。他說如果愛塔願意走,他也願意和她一起走。所以,那天晚上,我親自下廚,給他們倆準備了婚禮晚宴,我給他們做了豌豆湯、葡萄牙風味的大龍蝦、咖喱飯和椰子沙拉——你還從來沒嘗過我做的椰子沙拉呢,是吧?在你走之前,我一定給你做一頓——後來,我還給他們做了冰激凌,我們大家都喝了香檳酒,然後又喝了甜酒。哦,我拿定主意要把婚禮辦得像那麼回事。後來我們在客廳里跳舞。我那時還不是太胖,我一直喜歡跳舞。」https://read•99csw•com
「可是他已經有妻子了。」
「沒錯,斯特里克蘭就這樣把婚給結了。」
蒂亞瑞中斷敘述,對我又回憶起了她自己的故事。
「『現在,你說,你把愛塔娶了怎麼樣?她是個好姑娘,只有十七歲,她不像別的那些女孩子和人隨便亂搞——什麼船長啦,或者大副啦,是的,她也絕沒有被本地的男人碰過。她是很自愛的,你知道。奧阿胡號船上的事務長在上次船停泊在這兒時跟我說,在各個群島上,沒有比愛塔更好的姑娘了。對她來說,也該安頓下來了,而且,那些船長們、大副們喜歡時不時地換一下口味,給我幹活的女孩我從不讓她們干太久。就在你來半島前不久,愛塔在塔拉瓦奧河畔搞到一塊土地,就是靠賣收穫的椰干——現在價錢不錯——你們也能過上蠻舒服的生活。那兒還有座房https://read.99csw.com子,你不是一直都想有個地方畫畫嗎,你覺得怎麼樣?』」
「隨後,他又說:『但是愛塔覺得這事怎麼樣?』『好像她對你很迷戀哩,』我說,『如果你願意,她願意嫁給你。用我叫她過來嗎?』斯特里克蘭很滑稽地咯咯笑了起來,就像他一貫乾巴巴的笑,我把愛塔叫了過來,這個小野丫頭,她知道我正在跟斯特里克蘭說些什麼,我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她,她假裝在熨燙給我洗的一件罩衫,可耳朵一直在聽著這邊。她笑嘻嘻地走過來,但我還是能看出來她有點害羞,而斯特里克蘭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倒是。」我回答道。
「『好吧,愛塔,』他說道,『你願意讓我做你的丈夫嗎?』」
「不是,是斯特里克蘭。」
在她的話中,蒂亞瑞一會兒說法語,一會兒又說英語,因為她兩種語言都運用自如。她用一種唱歌的腔調說著雙語,聽上去倒也悅耳。你會覺得如果一隻鳥兒能說英語的話,它一定也是用的這種腔調。
「我們一直玩到凌晨三點,上床睡覺的時候,每個人都喝得迷迷糊糊的。我告訴他們可以坐我的小馬車走,一直走到大路走不通的地方。因為接下來,他們有很長的一段路要徒步走。愛塔的土地就在大山的山坳里。他們天一亮就上路了,我派去送他們的夥計直到第二天才趕回來。」
「還不錯,但是你可能已經看過她的肖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畫她,有時她身上圍著一件帕利歐,有時一|絲|不|掛。是的,她還是挺漂亮的,而且她會做飯,我親手教她的廚藝。我看出斯特里克蘭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我對他說:『我給她的薪水不低,而且她把這些錢都存了起來,她認識的那些船長和大副們也時不時地給她一些小玩意兒,她已經存了好幾百法郎了。』」https://read•99csw.com
鮮花旅館的客廳並不大,有一架立式小鋼琴,一套紅木傢具,上面覆蓋著烙花絲絨罩子,沿著牆壁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溜兒。在圓桌上放了幾本相冊,在牆上掛著蒂亞瑞和她的第一任丈夫約翰遜船長的放大照片。儘管蒂亞瑞現在又老又胖,偶爾我們也會把布魯塞爾地毯捲起來一起跳舞,伴奏的是一台留聲機里發出的嘰嘰呀呀的音樂。在露台上,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野草花香,頭頂上,是南十字星在萬里無雲的夜空中閃爍。
我安慰了蒂亞瑞一番,並滿是同情地說道,男人們都是騙子,然後,讓她接下去把斯特里克蘭的故事講完。
「當他需要顏料或煙草,或者缺錢時,每隔兩三個月就要來一https://read.99csw•com次帕皮提,隨後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似的遊盪,我很可憐他。我這兒有個女孩名叫愛塔,是幫我打掃房間的,還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她的父母都去世了,所以我把她接來跟我一起生活。斯特里克蘭過去時不時地來我這兒撮上一頓飽飯,或者跟我的某個夥計下下棋。我注意到每次他來時,她都看著他。於是我就問她,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她說很喜歡他。你知道這些女孩子的脾氣,她們總是願意和一個白人走在一起。」
「『我會打你的。』」他看著這姑娘說道。
「我的第一任丈夫,約翰遜船長,過去常常每隔一段時間就打我一次。他是個身高六英尺三英寸的英俊爺們,每當他喝醉了的時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有那麼一段時間,好些天我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噢,可當他死去的時候,我還是哭得昏天黑地的。我想我這輩子也不會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了。但是,直到我嫁給了喬治·瑞尼以後,我才真正明白我失去了什麼。除非你和某個男人一起過日子,你才能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樣,我受到任何一個男人的欺騙,也沒像喬治·瑞尼騙我的那樣深。他也是個長相不錯、身材挺拔的男人,他和約翰遜船長差不多高,看上去也足夠強壯,但這些都是表面現象,他從不喝酒,從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他就像個傳教士,我和每一艘停泊在島上的輪船的官員們談情說愛,而喬治·瑞尼從不說什麼。最後,我對他實在是煩透了,就跟他離了婚。像他那樣的丈夫有什麼好處?有些男人對待他們妻子的方式太可怕了。」
「這個廚子嗎?」
蒂亞瑞回憶起那次過去很久的聚會臉上仍洋溢著開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