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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您去打高爾夫了嗎?」
「馬上就開始做攝影準備嗎?時間倒還早。暴走族不是要到十點左右才出來嗎?」中野說道。
「是啊。」
「中野先生第一次來這兒嗎?」
「明白了。」
「啊?您說什麼?」
恭介心裏想,那就是馬上要帶你去的地方,但他嘴上卻解釋道:「那是起重機。碼頭嘛,有好多台卸貨用的起重機呢。」
「沒有啊,這是個高爾夫球包,但裏面裝的是別的東西。現有些不好意思告訴您。必要時會拿出來讓您看的。」
「謝謝。」
「當然了,模模模糊糊的構想是有的,否則的話不就是抓瞎了嗎?不過,有時候到了現場,也可能情況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那就得隨機應變了。」
聽中野的口氣,似乎他並沒有專門去那個現場調查過,是從多次經過東名高速公路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這裡是個慢彎啊。」中野望著剛才走過的路說道。
於是,中野走近茂密的樹木叢。
中野穿過恭介朝前放倒車座后騰出的空間,出了車門。
恭介瞅了一眼手錶。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鐘了。中野晉一曾說他會從橫須賀乘電車,然後品川站改乘計程車來這兒。如果真是那樣,計程車現應該已經拐過森東的十字路口朝這兒開來了。恭介朝那個方向望去,但沒看到朝這兒來的車燈。總不會是記錯了約定時間吧?既然他是那麼希望來現場看自己拍攝,肯定會來的。恭介心想,估計路上擁擠,或是計程車司機迷了路。
「哦……」
最近的天色要到六點半才會暗下來,到七點鐘方才入夜。
中野將話題拉回到暴走族身上。
恭介靠天橋的混凝土欄杆上抽著煙。星期二物色好的拍攝位置就是左起第三台起重機。那兒離橫濱植物防疫站和京濱外貿碼頭公團前的公路最近。那台起重機上,也有一盞紅燈夜幕中閃著微弱的光芒。
恭介從駕駛座https://read.99csw.com上斜過身子,伸出一隻手把門關上,隨後便按下了車前燈的開關。前面的公路瞬時被車燈照得一片雪白。
「橋下?」
「哦,我也沒有來過這兒,是從地圖上看來的。」
中野欲言又止,朝左邊車窗望了一眼后,突然對恭介說道:「對不起,請這兒停一下。」
「這個嘛……」
「或許轉彎時他們會放慢速度吧。因為他們是成群結隊呼嘯而來的,如果有一輛車衝出了路面,那就一片混亂了。」恭介說道。
有一剎那恭介還以為冒出來的是自行車手呢。中野晉一頭戴一頂帶有長帽檐的黑色帽子,上身穿著黑色上衣,裏面一件黑襯衫,褲子也是黑的。路燈映出他帽子下的鬍子,但帽檐的遮擋下,他的上半部臉處黑暗之中。
「那倒也是。穿上這身裁判服,簡直就是夜間的忍者了,絕對沒問題啊。」恭介帶著幾分揶揄的成分笑道。
恭介不禁脫口而出。但說出口后,他自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要是被中野晉一察覺到自己此前來過這裏,就不妙了。
說著話,他的運動鞋似乎立刻就要踩進去了。
聽那聲音的確是中野晉一。
難道他來這兒之前是去打高爾夫了嗎?
恭介坐到駕駛位置后,身後的中野並沒有馬上上車,而是朝橋頭方向跑去,連人影都不見了。那裡就是剛才他冒出來的地方。
「啊,您說這個呀?」中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繼續說道「我有個熟人是當棒球裁判的,這就是從他那兒借的裁判服。」
恭介大井南天橋處下了車。該橋與下面的灣岸公路交叉而過。由於這裏比較高,放眼望去,整片填埋地盡收眼底。白天來的時候雖然已知道這裡有路燈,但沒想到夜間所看到的情景竟會與白天如此不同,一盞盞明亮的路燈一直延伸到遼闊地面的盡頭,站這裏望過去,宛如盛開田野上明亮的鮮花。
他像是read.99csw.com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句。
「首先得選定拍攝的位置啊。我們先沿公路轉一圈,您就坐我的車了,可以嗎?」
「我突然覺得,這裏簡直就是東名高速公路彎道的縮小版。前面的公路有二十米寬,路上又是這麼空,想開多快就能開多快,簡直就跟那條高速公路的情形一模一樣啊。」
通過天橋的汽車很少,五分鐘之內只有兩輛卡車和一輛轎車開過,且都是從倉庫開往市區的,相反方向的車輛一輛也沒有。
「哪裡哪裡,您別抱太大的希望。說到底,新聞照片的拍攝主要還是看當時的運氣啊。」
「我下車去看看。」
「是這樣啊。」
「嗯。這裡是公路天橋,但下面還有人行天橋。我是七點二十分左右乘計程車到這兒的,心想時間還早,就從下面的天橋走到公路上溜達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來晚了,真對不起。」
恭介歪了歪腦袋,似乎說:我不清楚。
車前燈照亮了前面寬闊的馬路,汽車慢慢地行駛著。路燈的燈光從馬路兩側照向路面。馬路上果然再也沒有別的車輛了。
說完,中野就大步流星地朝人行道走去,然後站定身軀,抱著胳膊凝視著轉彎處。
「山鹿先生,晚上好。」
「裏面什麼也沒有,是一片長滿了野草的空地。」
「請上車吧。」
「嗯,很像啊。」
恭介用打火機點燃了第二根香煙,剛吸了兩三口,突然從橋邊閃出一個人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把恭介嚇了一跳。
這輛小轎車是雙門車,為了讓中野上車,恭介向前放倒了駕駛座旁的車座。黑夜中,深紅色的車身看起來發黑。
「這裏面,又是怎麼樣的呢?」
「這個彎轉得不急,彎度半徑大概五百米左右吧。」中野說道。
中野晉一悄無聲息地折了回來。
中野的話說得吞吞吐吐的,叫人摸不著頭腦。
「哦,怪不得呢。」
「不過,您腦子裡應該事先有個草圖吧?要拍九九藏書成什麼樣的畫面,採用什麼樣的構圖……」
這又是幹什麼呢?恭介剛這麼想著,還不到兩分鐘,棒球裁判的身影就又冒出來了。不過,這次他肩上背著一個高爾夫球包,興沖沖地跑回來。他沒有發出腳步聲,原來是腳上穿了運動鞋。
「這條路的彎道上,能見距離大概兩百米,相當於東名高速公路的三分之一。所以我這個外行人看來,彎道半徑大概是五百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彎道說道。
「大井碼頭這個名字早就聽說了,但從來沒來過。」
恭介發動了引擎,啟動了深紅色的小汽車。
「啊,是那個嗎?」
「什麼?像什麼?」恭介毫不放鬆地追問道。
站路邊的中野,背對著黑黝黝的茂密樹叢,瞪大眼睛東張西望著。由於正處路燈之下,植物的葉子都被照得白閃閃的。
「是啊。他們會順著剛才我們碰頭的大井南天橋公路來到這兒,然後沿著這條筆直的公路往北去,再掉頭朝西,隨後又朝南開來。這樣就會出現大井南天橋上。這條公路基本上就是這樣一條呈四邊形的環行線。」恭介手指著兩側路燈成排的公路說道。
「沒有,怎麼會特意去看那個呢?不過每次經過東名高速公路時,都會看到好多彎道而已。」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我想如果不|穿這樣的黑色衣服將自己隱蔽起來,說不定會被暴走族發現,揍上一頓的,聽說最近年輕一代的暴走族經常襲擊行人。」
「暴走族要走這條路嗎?」見恭介走到了自己的身旁,中野問道。
「中野先生曾到東名高速公路這樣的彎道現場去作過調查嗎?」恭介用眼角關注著中野晉一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還沒親眼見過暴走族鬥毆的場面,所以不太清楚。」
恭介慢慢地踩下剎車,心想:中野看見什麼了?
「可是,這種可能性肯定是有的。這樣的話,將照相機設置這條彎道的路邊,怎麼樣?https://read.99csw•com這裏的樹林很密,我們可以隱蔽這裏,等那幫傢伙駕車開來。」
燈光下,他那一身裁判服烏黑錚亮。
當山鹿恭介將汽車從大森的街區開上通往大井碼頭方向寬闊的大道后,他就感到十分意外。因為他原以為,只要一離開街市,就會看到廣袤的原野、倉庫、立交橋下的灣岸公路和軌道,到了夜晚一定漆黑一片,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頭頂上響起了轟鳴聲。抬頭一看,一架很大的客機黑壓壓地飛過了頭頂。飛機上也亮著三盞紅燈,形成一個三角形,看上去就像三顆紅色彗星。飛機正準備著陸,所以機身顯得特別大。機身側面圓窗的白光排成筆直的一行,就像是用縫紉機踩出來的。
「這是什麼意思?」
「這天橋下面啊。」
卻說這一天,正是五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定睛向東方遠眺,只見夜空下隱隱約約有三四盞小紅燈縱向排列,幽幽地閃著光。同樣的紅燈橫向也相隔一定距離排列著好幾盞。那裡是碼頭上的起重機,小紅燈就安長頸鹿般的鋼骨望樓上的。
他出現的地方也出人意料之外,更何況這一身黑烏鴉般的裝束,恭介簡直是目瞪口呆了。
「這個先不用管它,我倒想早點看看山鹿先生的拍攝技巧呢。想看看您到底是用怎樣嶄新的角度來拍攝暴走族這一題材……我很期待今晚的活動。謝謝您滿足我的願望。」
「還是要比想象中的亮得多啊。沒想到這裡有這麼多的路燈。」中野坐後座上說道。
「我說,遠處那點點紅燈,是什麼呀?」中野朝著恭介的後背問道。
中野低下戴著黑帽子的頭,雙手抱著高爾夫球包鑽進車內,後座的一側坐了下來,顯出些憋屈的樣子。他將球杆袋豎雙膝之前,用手扶著,裏面不時發出金屬的撞擊聲。後座的另一側放著恭介的大攝影包。
正當恭介尋找恰當的話來應對時,中野又開口了:「我說,山鹿先生,聽說暴走族有時也伏擊敵對的九*九*藏*書團伙,對吧?要是那樣的話,這裏做埋伏的地點不是也很合適嗎?」
公路的前方如同透視的示例圖畫一般縮成一點,路兩邊照明燈的間隔也越來越小,燈光也越來越弱。這一遼闊的地面上交錯著好多條公路,可謂是四通八達,這些公路旁成排的路燈和倉庫等處的燈光交相輝映,正像恭介剛才所感覺到的那樣,宛如盛開漆黑曠野上明亮的鮮花。
「敵對團伙間的鬥毆啊。您想,從這個彎道向前看出去兩百米,不就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了嗎?來到這裏時車速也放慢了,如果是發生衝撞后大打出手,這裏不就是絕佳的地點嗎?」
「就是說,圓弧的半徑約等於五百米。我曾經問過研究道路工程學的朋友關於彎道比率的情況。對了,東名高速公路上不就有許多彎道嗎?據說是因為車速一百公里以上的汽車很多,所以才將彎道的彎度設計得比較舒緩。聽我朋友說,彎道半徑差不多是一千二百米。這樣的話,彎道上汽車前方的能見距離約為五百米。」
中野的聲音很平靜。他繼續平靜地說道:「我想,駕駛摩托車的暴走族的車速一般都一百五十公里左右。車速那麼快,他們能轉過這個彎來嗎?」
中野的鬍子中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恭介的心跳加快了。
「對了,就這兒。」
中野好奇地朝車窗外東張西望。
公路緩緩地彎曲著,這一段人行道后的樹籬也稍稍向前突出。
恭介心想,中野看些什麼呢?他沒讓汽車熄火,從車上走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您的穿著也太別緻了。您不叫我,我都認不出是您吶。」恭介打量著渾身上下漆黑一團的中野說道。
「您剛才哪兒呀?」恭介目不轉睛地盯著中野這一身黑裝束問道。
恭介隨他一起眺望:中野讓自己停車,就是因為發現了這個轉彎嗎?
路上沒有行人,當然也不見白天所看到的做練習的自行車手。沒有人的地方,路燈明晃晃地亮著,似乎有些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