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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遠路的雛人偶 五

繞遠路的雛人偶

「河岸旁的櫻樹有一株不按時令地開花了,長久橋因為翻修而無法通行。雖然不知道小成現在在哪生活,但既然他的老家就在這裏,這種情報應該可以弄得到手。
我不知道自己這個「相關人員」應該當到什麼時候。吃過午飯後,我又積極地參与了收拾碗盤的工作。雖說有事的男人全都早早離開了,但席間還剩著十個左右的人依舊在吃吃喝喝。
告訴我這些的,正是那位「遍知天下無用事」的福部里志……才怪。告訴我這些的是伊原。穿回便服裹著風衣的我,和伊原、里志兩人在神社院角吃起了醬油糰子。話說回來,我完全不知道伊原對咒術這麼了解。
在那個房間里,千反田並沒有說「我很好奇」,所以我還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她會留到傍晚在家裡問我。
雖然我很想說「沒有」——
「就是小成先生的兒子嗎?」
直到最後,我和千反田都沒能在水梨神社碰上面。不知不覺間祭神儀式已經結束,隨著遊客紛紛散去,里志他們也不好再作停留了。「那你幫我們跟千反田同學問聲好。」留下這句話后,二人便揚長而去。
「啊,折木同學。我正想去跟你打個招呼呢。」
「中竹先生……並不是個壞人哦?」
「啊,園先生啊……他家婆婆應該接近一百歲了。」
「一種方法是率先栽培商品價值高昂的作物,讓大家富起來。
「我說『預備,開』就打開哦。好,預備……開!」
和千反田見上面,已經是夕陽西照之後的事了。受邀去到千反田家的我,在走廊中遇見了她。
「今天真是太難熬了,我一直一直都在忍耐。唯有今天,連我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來了!」
老站著說話也很累,於是我們便坐到了套廊邊。夕陽很是晃眼。這麼一來,要是再有隻三毛貓、再有杯日本茶可就不得了
現在,暮色低垂的千反田家中,我之所以沒說出真心話,而是另找了一句說辭,原因與之大致相同。
我直率地佩服道。
這種狀況還是頭一次發生。而這個嶄新的經驗,則是我解開心中未解之謎的一個關鍵。
酒水最後好像還是來晚了。不過因為路線變更造成的時間差,就結果而言倒還算及時。隊列回到神社后,等在前方的是熱乎乎的食物以及溫好的酒水。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祭典總算是平安結束,之後就只剩類似后夜祭的續攤了。整頓午飯氣氛和樂,飯桌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小成先生的兒子好像夢想成為攝影師。為了這個夢想,他正在大阪的專科學校進修。折木同學說他是想看罕見的景色,我表示九九藏書認同。這樣一來,他在觀看之餘,應該也拍下照片來了吧。另一方面,我高中畢業一定會進入大學。
「你沒覺得誰可疑嗎?」
千反田微微點了點頭:「說得沒錯……直接原因是文化祭時,圍繞文集的那場騷動。給折木同學你添了不少麻煩后,我明白過來了:我大概並不適合經營公司。」
說到這裏,千反田對我露出一個微笑問:「折木同學。文理分科你是怎麼選的?」
「…………」
「折木同學。你一直待在社務所,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不過那又有什麼意義呢?雖然的確造成了妨礙,不過祭典已經平安結束。我們只是互相給對方看手心自娛自樂而已。所幸千反田這就相當滿足了。
「咦?」
我後退半步,答道:「的確……今天見到了好多人。老實說,大多數我連名字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
「如果遊行隊伍繞道遠路橋,那『活偶隊列從櫻花樹下通過』這個奇迹般的場景就會在今年出現。這便是值得『特意回老家』來看的『難得一見的遊行』。」
但實際上確實是有的。要在平常,我肯定不會去留心一座橋如何如何。不過鑒於今天的種種特殊情況,我一直在考慮千反田是不是會好奇。也是因此,我對旁人對話聽得也比較仔細。
「我們村有個水梨神社,而南方的村子也有個酒押神社。現在雖然不存在土地或是水源爭端,但神事仍是南北分開的。因此,祭神儀式上擅自過線就跟踏入別人家門一樣,雙方都會覺得很彆扭。
千反田來回比了比兩隻手上的字,然後微微點點頭,很是滿足地說道:「小成先生的兒子頭髮就是茶色的。」
對於陷入沉默的我,千反田再次詢問道:「你知道讓我下定決心最重要的理由是什麼嗎?」
是我不會說話,你就諒解一下吧。
雖然她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甘。走廊上沒有帷帳,所以象徵著千反田好奇心的巨大眼瞳也湊到了至近的距離。
「你是指自己趕上祭典的事?」
夕陽西下,空氣也漸漸冷冽起來。我剛想開口提議「天涼了,咱們進房間吧」,千反田便說道:「折木同學。我在那個房間說了要聯絡宮司吧。」
看我陷入沉默,里志露出一個壞笑說:「就憑奉太郎你,想必是說不出『也幫我洗一張作紀念』這種話的吧。不過不用擔心,你不說我也會給的。」
簡單來說的話——
「怎、怎麼了?」
「您就放心吧。」
「那你吐什麼了?」
沒辦法,我也只好寫了起來。左手好癢啊,我花了老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怪笑出來。不過因為花了老大的勁兒,可能表情反倒變得很奇怪了吧。
「啊,也對,那也是個奇迹。沒想到祭典竟然整個推遲了。」
我明白了。
「另一種方法是以經營層面的戰略眼光九九藏書增加生產效率,讓大家擺脫貧困。
當然,我並不打算因為一句似是而非的發言而告發小成某某。如果想徹底查明真相,估計我還得留在這裏再做一番調查才行。
千反田聞言一愣。
「哦,你說活偶啊。」
「但是說真的,你在裏面完全不搭調。」伊原補充了一句多餘的話。
「說是說過。我又不會笑你。」
「包括櫻花,全都拍進去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就是了。」
「因為土地改良的關係,現在可能已經看不出來了,不過在很久以前,這一帶被一塊濕地分成了南北兩部分。據說,當時長久橋那邊正好是塊沼澤地,以北是我們村,以南是另一個村落。現在兩個村子已被合併,即是神山市陣出地區。」
「在那間屋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折木同學肯定知道。可那時我又沒法問你。一想到這裏,我甚至覺得折木同學就在帷帳對面向我吐舌頭做鬼臉。」
千反田的成績應該是年級前五名。雖然她本人並沒說過,成績排名也不會貼出來,但大致上可以猜得到。總之這傢伙的話,可以選擇的升學方向也相當廣吧。
千反田放下手,垂下頭,然後低聲說道:「我想向折木同學介紹這裏。」
不過到底是怎麼了呢。我明明想要這麼說,卻完全說不出口。
「咦?我嗎?」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還是靜靜地聽著。
想不到千反田稍稍抬高了音調問道:「是這樣嗎?」
「…………」
「是吧。因為這個,阿園就可以排除了。接下來是負責準備酒水的中竹。他讓酒水一點鐘再到,結果被白髮老爺爺罵了。因為橋路不通,遊行隊伍繞了遠路,就結果而言一點送到的酒水也算趕上了。
「……的確有點不對勁呢。」
千反田抱起雙手抵到嘴邊,笑道:「相當合理呢。」
「那個男人說是為了看『難得一見的遊行』才『專程回老家』的。不覺得很奇怪嗎?你從初中時代開始就每年扮演活偶對吧。也就是說祭典每年都會舉辦。一年一次雖然的確說不上頻繁,但既然每年都會舉辦,那『難得一見』這說法就很奇怪了。」
千反田撲哧一笑:「那要怎麼辦?寫下來然後一起亮給對方?」
「請看,折木同學。這裏就是我的歸處。如何?只有水和土地,村民們也日漸衰老。就算山坡上整齊地種著樹木,但商品價值又如何呢?我並不認為這裡是最美的地方,也不認為這裏充滿了機遇。但是……」
千反田等活偶們則顧不上吃飯,她們一回來就進到拜殿里,好像要舉行除穢儀式。
太陽已經落到山頭上了。周圍被火紅色籠罩,夜幕漸漸降臨。
……我是無所謂,不過你一會兒不還得參加宴會呢嗎?
千反田慎重地點了點頭。我瞟了一眼她的側臉,好像相當紅的樣子。估計是被夕陽染紅的吧。我把視線轉回到空中,https://read•99csw•com繼續說道:「然而,今年的確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遊行』。」
「這隻是個很小的世界吧?神山市北部,行政區名是陣出。我只是對此處的北陣出和南陣出進行了協調而已。折木同學,我並不是認為這事不重要,但它也並非什麼大事。」
據說他補習一結束就全速騎車飈過來,正好趕上了祭典後半、隊伍渡過遠路橋。只見里志把手伸進麻布手提袋中,取出一次性相機來:「雖然對這相機不是很滿意,不過總比沒有好。我為了以防萬一帶上它,沒想到真就派上用場了。趕上那種場景實在是萬幸,要真沒拍到的話,我肯定腸子都得悔青了。」
「我應該全部都認識。」
黃昏之中,千反田的視線越過自家庭院,越過圍牆,聚焦在了環抱村落的山巒上。
「……我選了理科。」
千反田將雙手握在胸前,傾吐出心中的想法說:「給中川施工隊打電話的到底是誰,為了什麼?我一直都在好奇這件事!」
她指著自己問道。說起來,最近好像經常能看到這個動作。千反田微微歪了歪頭思考了起來:「……讓我想想。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確實覺得一個人比較可疑。」
只見她長舒一口氣,然後氣勢十足地叫道:「折木同學!」
「為什麼?」
千反田的左手上寫著『小成先生的兒子』。
「雖然可能有點無聊,但請聽我說。」
一瞬間千反田困惑地皺了皺眉,不過她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就寫在手上吧。」
我點點頭。千反田去聯絡宮司,千反田的父親去聯絡氏族代表。我僅僅傳達了這句話,由「長久橋禁止通行」引起的混亂就魔法般的結束了。
本來我一直在客廳乖乖獃著,後來因為出門上廁所,回來時剛好和她打了個照面。
「然後還有中川施工隊、村井市議員和與之交涉的谷本。我在考慮這之間會不會有誰在說謊。施工隊會不會把工期放在第一位,不肯放過這一天呢?村井會不會對谷本打了包票,卻對中川施工隊說『表面上這麼說,你們照舊施工就好』呢?
「不過這並不是絕對的疑點。如果村裡有兩家姓園的話,那就不成問題了。」
我試著反問道。因為驚訝,千反田那燃著好奇光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想了很多。如果長久橋不能通行的話,誰會得到利益呢?可是今天我有要職在身,既不能一直考慮這件事,又不能詢問其他人……」
「拍到了?」
「我也有一個懷疑的人,只有他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事態。」
原來如此。不過這麼一說,福部里志也成重要嫌疑人了。
「奉太郎,簡直就是奇迹啊!」
就算說到這份上,千反田還是猶豫了老半天才終於開口:「我覺得,要說有誰能滿不在乎地損村井先生面子的話,也就只有小成先生的兒子了。」
千反田撲哧輕笑一聲。我還以為自己https://read.99csw.com哪兒說錯了,不想她卻說道:「的確,要說村井先生會幹那種事,的確有點匪夷所思呢。」
「開始我覺得那個阿園很奇怪。明明家裡還在服喪,他卻來給祭典幫忙。」
在我腦海中,石川五右衛門又蹦又跳。絕景啊、絕景啊。說什麼春景值千金實在是小氣、小氣
「這個嘛……」
我把頭撇向一邊,轉而對千反田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是那傢伙?」
「然而施工當時根本沒有開始,長久橋直到今早都還可以通行。也就是說,工期才剛剛開始。一般為了應對下雨等不能施工等情況,工期都會多給幾天。所以這一推論的疑點是:施工隊何苦要這麼著急趕工呢?而『市議員說謊』那條假設更是匪夷所思得沒邊兒。」
千反田點點頭:「雖然有親戚關係,不過園家的確有兩個。同姓的家族相當多呢。」
拔下筆帽后,千反田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潔白的手上書寫起來。一寫完,她就迅速把筆轉遞給我:「給,折木同學。」
千反田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溫柔地笑著,慢慢搖了搖頭:「不,已經開春了。」
千反田坐在套廊邊上,向空中攤開雙臂。天空已經基本沉入夜幕,幾顆星星也冒了出來。
的確,我也這麼覺得。
「幹嘛帶著筆?」
「我說過『不是什麼大事』對吧。那是因為,只要我說會和酒押神社聯絡,大家就能安下心來越過長久橋南行了。」
「我可沒吐舌頭。」
不過千反田所考慮的並不是這種事:「我並不認為回到這裡有多麼討厭或是悲哀。千反田家在北陣出具有一定領導地位,作為家中的女兒,我想盡一份心。為此,我在學校里想了想自己該怎麼做。
「不過為了讓酒水趕上時間而叫人開始施工,想來未免太荒謬了。而且施工隊接到電話是在前天,所以把酒水這邊考慮成單純的安排失誤還更自然一些。」
不過千反田不會隨口亂提意見。她把手伸進短裙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支簽字筆。
我明白福部里志為何要弄碎伊原的巧克力了。
「寫到哪兒啊?」
聞言,千反田低下頭說道:「那個,我最開始就說過沒有證據了吧?」
里志告訴我的是另一件事。
我想起了里志的一句話:「簡直就是奇迹啊」。
因為這話題太過突然,一時間我有些沒聽明白。意識到她是在指高一升高二的文理科選擇后,我回答道:「啊,我選了文科。」
是嗎,我又不認識市議會議員。
我心底一個埋藏九-九-藏-書已久的疑問,此時此刻終於得到了解答。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前者,並因此選了理科。」
他說。
換作里志倒是毫不稀奇,不過我還從沒聽過千反田用這種開場白。因此,我沒能說出「天涼了」這句話來。
然而我錯了。千反田搖搖頭,向我逼近了一步。光鑒照人的走廊地板發出咯吱的一聲。
「因為我剛才在寫信封。先別管這個了——」
不過我不會說出來。
「也難怪里志會稱你家為『名門』。」
櫻花和扮成皇后的千反田。就算只從背後看,這搭配都美得令我窒息。如此景色,確實有仔細欣賞的價值。換句話說,確實有為此搗鬼的價值。
「我忍的並不是那個。所謂『忍耐』當然是指……」
……那個啊。
「這裡有筆。」
她驚呼道。但「這種事」其實我也想過。
「竟……」
說是這麼說,不過這裏既沒有紙也沒有筆。
「大家好像都與此事沒有關係。唯有一人,唯有他是以『長久橋不能走』為前提行動的。」
已經卸了妝的千反田微笑著說道。這次是學校里那位平常的千反田。雖然沒有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但我心中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我果然還是更熟悉這樣的她。千反田已經脫下那身十二單,換上了帶領襯衫和素色短裙。不過這身裝扮說這是家居服依舊有點正式,估計一會兒還要去見人吧。
於是我打算這麼說:「你所放棄的『經營層面的戰略眼光』,由我來修如何?」
「竟然就為了這種事!」
這可真是個預料之外的問題。
「……但與小成先生的兒子不同,我一定會回到這裏。不論路途如何,我的終點一定會是這裏——神山市陣出。」
「因為理科那四門我最喜歡化學,文科那四門我最喜歡日本史。然後相對於化學,我更喜歡日本史。」
就在我觀察她的時候,千反田突然不滿地鼓起了臉頰。
千反田驚訝地捂了住嘴。
說著,我想到了一點:「我只是覺得,後面那個方法不太適合你。」
我努力裝出冷淡的樣子,這麼說道:「天變涼了啊。」
我們倆都握緊了拳頭。走廊上雨窗大開,說不定外面能窺探進來。不,應該不用擔心。千反田家的庭院很廣,圍牆也很高。
我左手上寫的是『茶發』。
「由於這次事出無奈,酒押神社的供奉者們也會予以諒解。花井先生和其他幫工的男人們都明白這一點。但是,不經許可就擅自越境會成為矛盾的導火索,所以應該事先通知對方一聲。然而,具備這種溝通渠道的人並不多。
雛人偶原本就是替人類承受污穢的道具,所以每次積蓄的穢物必須趕快祛除。雖然我不知道水梨神社的活偶祭起源於何時,不過由人類承擔人偶的職務,就祭祀來看是相當怪異的。如果將其考慮成咒術的一種,甚至會讓人覺得很危險。因此,活偶們刻不容緩地直接去除穢,也不能說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