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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對抗霸權、宣洩壓抑的願望 第六節 無中生有的「歷史」

第三章 對抗霸權、宣洩壓抑的願望

第六節 無中生有的「歷史」

截至前近代,日本文學的王道是史書。但史書也分很多種類,記錄正確的歷史,國家為揚威而編纂的是正史;由民間的史學家記錄的街談巷說、遺聞佚事的是野史;由稗官記錄民間風俗及瑣細事迹的是稗史,發展到後來即與小說同義。圍繞《浮城物語》的爭論引用了森鷗外和坪內逍遙的評論,其中凡爾納的作品被稱為是稗史,明治初期有不少地方把小說一詞譯作稗史。如中島勝義的《論稗史小說的利益》(明治14年),三木愛花的《論稗史小說的結構及功用》(明治14年)等。
《浮城物語》暗示了不久后發生的日本的海外侵略(南進論)。而暗示侵略大陸的北進論小說則不屬於未來小說,而是有意在過去的歷史中去虛構一段歷史。也就九*九*藏*書是類似「義經一成吉思汗說」那樣的小說,他們和偽史運動密切相連。
如此說來,偽史就不應當看做是歷史,也不是文學(不是前近代的左國史漢式的「文學」),而應該把它當做是偽裝成真實記錄的虛構近代文學來討論了。讀者或許會對偽史信以為真,但偽史的作者卻是明知是假,但故意編造的。因為知道了作者的這種意圖,偽史嚴格來說不是真實的歷史,應納入文學的討論對象。就像自敘性小說偽裝成真實的事情一樣,偽史也偽裝成真實的歷史,但其實就是用過去時態來敘說未來這種時間顛倒的未來小說。
那麼什麼是偽史呢?肆意虛構史實,並且強迫別人承認就是歷史的虛構就是偽史。在近代小說里我們經常https://read.99csw.com會看到「這是事實」「找到了這樣的記載」這類的話。本來近代文學多寫的是個人的,內心的真實告白,但是丹尼爾·笛福的《羅賓遜漂流記》(1719年)看似記錄文學,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1774年)採用書信體行文,由此不難看出近代文學不是真正的自敘性告白,從一開始它就偽裝成「告白」「真實」。這種偽裝不僅僅存在於自敘性小說和現代文學,就連電視《外星界限》及《奧特Q》里出現的「這是真實的記錄」等解說詞也常用這種技法。
關於偽史,以前曾整理成一本書《偽史冒險世界》(築摩書房1996年),這裏就不再贅述。在日本,想要擴張領土時,都習慣於先從歷史上找一些依據。這九_九_藏_書不僅是日本,就是在西方爭奪領土或王位繼承權時,也經常會找出一些奇怪的族譜圖或者搬出古文書。但是,日本不僅是找了奇奇怪怪的古文書,還編出來一個完全虛構的故事來欺騙百姓,把對外侵略看成是光明正大地收復失地。
其典型便是起因於中世的《御曹司島渡》的蝦夷地歸屬故事及關於琉球的源為朝傳說。《御曹司島渡》是御伽草子的一種,講了牛若丸為了修行去了與魔界相鄰的蝦夷島,在那兒潛心修行后返還的故事。與後來的義經=成吉思汗之說並不相同,但是,這個故事在蝦夷島居住的日本人間愈傳愈遠,漸漸演變為江戶初期在奧州平原沒死的義經主僕們輾轉到蝦夷島,在那裡成為當地的領導者的傳說。寬文10(1670)年林九九藏書羅山等編寫的《本朝通鑒》中記載有義經逃到蝦夷島之說。說來也巧那正好是阿依奴族發起最後的大規模抵抗的第二年,即寬文蝦夷戰爭的第二年。在江戶時代,關於義經的傳說作為故事和史實(偽史書)廣為流傳,後來甚至有流傳說義經最終登上大陸,他的子孫當上了金國將領,就連滿族人出身的清朝皇帝愛新覺羅都是義經的後裔。這個傳說甚至影響到了西博爾德,他在《日本志》里記述說在韃靼甚至有祭祀義經的祠堂。
這類的「義經、大陸移動說」在明治時代得到新的強化,而且被融入了近代意識繼續改編,影響日益深遠。
此後,日本國內又陸續出版了永樂舍一水的《義經蝦夷勛功記》(金盛堂,明治19年)和清水米州的《通俗義經再興記》(東京文事九九藏書堂,明治19年)。《義經蝦夷勛功記》敘述的是義經主僕統一蝦夷地的故事,而《通俗義經再興記》則是清水在內田著作的基礎上又從軍事的角度對小說進行了一些增補。在大正時期,小谷部全一郎的《成吉思汗即源義經也》(大正13年)成為暢銷小說,其藍本就是《通俗義經再興記》。在高木親齋的《為朝再興記》(金麟堂、真盛堂,明治20年)中敘述源為朝當了琉球王的故事。可以說他們都是一脈相承的。
明治18(1885)年出版的內田彌八的《義經再興記》(上田屋),就說義經遠渡大陸,成為遊牧騎馬民族的一大勢力,其子孫建立了清國。在同一時期前往英國留學的末松謙澄為了宣揚日本人的偉大,還在英國發表了題為《義經即成吉思汗說》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