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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禍端

第六章 禍端

可以明顯地感覺到,當侯爵發現自己朝他走來以後,全身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僵硬——他們幾乎沒有這樣面對面地接觸過。
阿爾方索有一霎那的恍惚:在金色陽光的斜照下,林間出現了一條條光柱,而那個渾身濕透了的青年就在這光柱中凝視著他,琥珀色的眼睛讓人眩暈。他赤|裸裸地走上岸來,穿過光柱時身上的每一滴水都成了鑽石,閃耀著晶瑩的光澤。
阿堅多羅知道自己修飾過後的美麗會給人多大的驚訝,而很多時候他也知道該如何運用這樣的美麗。在宴會來臨的那個傍晚,他讓所有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紅銅色的頭髮沒有紮起來,隨意而不凌亂地披在背上;白色的亞麻襯衫外罩著寬鬆的藍色外套,下擺上有金色蔓藤形的刺繡;墜著流蘇的帶子束出纖細的腰身,白色的緊身褲從外套下面露出來,顯出修長筆直的雙腿;他光潔的臉上始終帶著迷人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睛如同璀璨的寶石。
「當然,那不勒斯的女王請他來做客,前兩天我在王宮裡見到過。」
「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陛下。」雇傭兵隊長搶先回答道,「亞里桑多羅最近才到那不勒斯來,所以我央求他來幫助我。」
「可是一旦陛下把阿爾方索立為繼承者,斯福查就會完全失勢,他一點也不著急?」
「我知道你的驕傲和你心裏的惡意,你下來特為要看爭戰。」
「看得出來您很悠閑。」
修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微微朝黑髮男人欠了欠身:「真榮幸見到您,陛下,願上帝賜福于您和您的國家。」
「原來如此。」國王又轉向阿堅多羅,「您的士兵在臨死時都不能接受終敷禮,這太可憐了。」
「您不會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的,陛下。」
「大人。」身材高大得如同灰熊一樣的護衛恭敬地低下頭。
阿堅多羅付出的代價是在訓練中兩次斷掉的左臂和肋骨,還有腰上蛇一樣的傷痕;他曾經在很長的時間里每天都只睡五個小時,然後瘋狂地練習劍術,直到能擊敗軍隊里最強壯的人;他在戰場上比誰都要拚命,曾經殺人殺到連劍都折斷,最後只好肉搏,甚至逮著機會用牙齒……
「誰知道呢?或許是在王宮裡呆膩了出來走走吧。」阿堅多羅聳聳肩,毫不在意,「那些貴族整天都只會做些無聊的事。來吧,亞利克,我們還得趕回軍營呢。」
「真是想不到您也在這裏,陛下。」阿堅多羅走近他,微微低下了頭,「讓您看到我這個樣子實在是失禮。」
「費里斯,你看得很准。」阿爾方索笑著說,「那裡應該就是領主老爺生財的好地方了。」
喬安娜瞪了他一眼:「明天我要見到他。」
「只是在離開那不勒斯前隨便逛逛而已。」雇傭兵首領回答,朝旁邊看了一眼,「您不介意我先穿上衣服吧?」
「我完全同意。」阿堅多羅更加笑容可掬,「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單獨聊聊嗎?」
「晚上好,閣下。」阿堅多羅向他笑了笑。
就在一排排走過關卡的人群中,阿爾方索彷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是一晃而過,但他卻立刻想到了那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
「他一個人到這裡在作什麼?」
「我——」
「我得祝賀您,斯福查先生。」
阿堅多羅·斯福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https://read.99csw.com跟烏爾塞斯侯爵的關係並不融洽,當然不會特地跑來拜訪他,更不會乖乖地來貢獻稅金,如果侯爵私自加重稅金的把柄被他抓到或許那不勒斯的內部平衡會被打破了。
「噢,」阿爾方索環抱著雙臂,眉頭微微一挑,「斯福查先生,難道您不覺得應該給我介紹一下這位修士嗎?」
修士點點頭,跟著紅銅色頭髮的青年離開了小樹林。他很快就把遇見國王的幸運忘到了腦後,對於金髮的修士來說,此刻吸引他的是阿堅多羅。雖然從這裏到軍隊駐地得花上一個多小時,但是有一個健談的同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亞里桑德羅聽他的朋友避重就輕地說著自己幾年來的故事,卻沒有發現他閃爍不定的眸子。
阿堅多羅·斯福查走在通往烏爾塞斯侯爵采邑的路上。
阿爾方索想起那個小鬍子男人修飾得有些過於精緻的臉,忍不住猜想:他到底是愛錢呢,還是需要錢來做什麼?
「真是猥瑣。」
看來年輕的雇傭兵隊長必須用一些行動告訴國王陛下:那不勒斯是屬於他的!
阿爾方索遠遠地跟在他後面,看到他從另一條路往來時的方向走,最後在站在樹林邊上,遠遠地望著一座小教堂。
國王悄悄地又朝前走了幾步,注視著那個人的側臉。
——《舊約·撒母爾記上》17:28
「看上去您玩得很高興。」
「那我會讓他們知道惹我是個錯誤!」高個子的國王自信地按住了腰帶上的刀,「別擔心,費里斯,我在天黑前一定回去。」
「陛下不是在刻意冷落斯福查嗎?但是看起來他好象並不在意。」
阿爾方索轉過頭尋找那個修長的背影,卻發現他和商隊的人攀談著朝城裡的方向走了,在繞過一個小斜坡以後,他拐進一片樹林,又折了回來。
「這應該感謝陛下,舞會辦得非常好。」
「怎麼那麼簡陋。」
他平淡的語氣讓修士胸口無端端哽了一下,不過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努力微笑著點點頭。
侯爵以為他在示弱,突然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斯福查大人,您知道,我現在正準備邀請陛下跳舞,我——」
他的心情很好,一種久違的喜悅充滿了他的全身,因為亞里桑多羅答應了他的請求,加入他的軍隊,並且同意今天晚禱過後在剛才的那個小樹林里和他碰頭,一起去營地……
大路逐漸寬闊了起來,遠遠可以看到矗立在高處的侯爵的城堡,巍峨的灰色身影下散落著一些農民和佃戶的簡陋房屋,在同一片湛藍天空下顯得並不和諧,就好象幾個可憐的瘦子簇擁著肥胖的老爺。紅銅色頭髮的青年用手遮著陽光遠眺過去,彎起嘴角:「日安,閣下,真高興來到您的領地,我很期待能找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帕尼諾……」金髮的年輕人一邊用輕快的語氣叫到,一邊朝小溪邊走過來,在看見阿堅多羅的時候笑了,但隨即發現佇立在一旁的黑髮男人。他停下腳步,沉默地站在原地。
晚宴結束后是舞會,阿堅多羅被一些貴夫人圍在一起,跟她們閑聊,而廷臣則悄悄地議論著他的從容。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女王相信自己的殷勤招待已經給黑髮的西班牙青年留下了良好印象;當然,她也在觀察那個年輕人,而結果令她感到非常滿意。阿爾方索五世是一個很理智、很有風度的人,他精明幹練但是卻斯文有禮,比起那個蒼白陰沉的路易來好多了。而且他非常英俊,九_九_藏_書很討人喜歡,和阿堅多羅·斯福查比起來更具有男性的魅力。
他為此感到非常安心,這是一種難以描述感覺,在離開修道院之後的許多年都沒有過。
國王做了個同意的手勢,側著身子移開了視線。就在這時候,一個穿著淺灰色長袍的方濟各會修士從小教堂的方向走進了樹林。
紅銅色頭髮的雇傭兵首領飛快地穿上襯衫,然後向遠處的朋友笑著揚起手。
「陛下——」年輕人急促地叫道,又壓低了聲音,「陛下,這裏太危險了,如果遇到暴徒——」
青年的眉頭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然後深深地躬下腰:「抱歉,我真是疏忽了。這位是我的隨軍教士、佛羅倫薩的亞里桑德羅,他會為我的士兵佈道,讓他們聆聽上帝的教導。亞里桑德羅——」他對金髮的修士說,「你面前的先生是阿拉貢王朝尊貴的阿爾方索國王陛下。」
年輕的國王眯起眼睛,看到在大路旁有一個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小崗亭和柵欄,看起來不大像正式的關卡,它甚至沒有懸挂那不勒斯王國的旗幟,而只有一個橢圓形的徽章。一些商隊正在接受幾個士兵的盤問,其中一個商人拿出一個小口袋遞給他們。
即使有個昏庸的君主,那不勒斯還是一個堆積著繁華的地方。
黑髮的國王從樹後走出來,看著幾碼外的小溪。波光粼粼的水面有陽光的碎片,樹葉把小溪染成了青綠色,流水像透明的綢緞一樣撫摸著那個白皙修長的身體,彎曲的光線好像構造出一個不屬於塵世的環境,而滑翔在其中的是一個美麗的妖精。
教堂里的鐘聲隨著微風傳到四面八方,現在是晚禱時間,太陽的光線開始變弱,暑氣正在消退,基督徒應該跪下來向上帝禱告。就在阿爾方索習慣性地單膝跪地時,卻突然發現前面的那個人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膝蓋都沒有彎一下!
侯爵嘴唇上鬍子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他褐色的眼珠瞪著面前的人,最後刷白了一張臉。
「陛下,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棕色頭髮的青年侍衛有些不安,「如果不快點回去,或許女王會疑心——」
「沒那個必要,我難得一個人獃著。」國王向這兩個人擺擺手,轉身走出小樹林。
阿堅多羅明白,自己走進大廳以後就成為了所有人凝視的焦點。這是他要的效果,即使是進餐時被安排在了離女王較遠的位置,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坐在上位的阿爾方索今天晚上多看了他幾次,目光中的欣賞是毫無隱瞞的。他舉起酒杯朝那個黑髮的國王微微一笑,後者頷首致意。
「陛下起碼要和阿爾方索陛下再跳兩支舞,現在還輪不到您。」紅銅色頭髮的青年朝舞池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您一定願意和我談談財政方面的事情。我最近突然對稅收產生了興趣,想了解一下什麼時候該增加稅金……」
青年的輪廓從光線製造的幻覺中走出來,變得更具體了。阿爾方索發現眼前的人其實沒有自己剛才看到的那麼完美:他的身體並不強壯,可皮膚下是有力的肌肉;胸膛、腰部、胳膊、大腿,到處都是傷痕,有的顏色很淡,有的形狀猙獰。不過這反而讓他的面孔顯得更加精緻無瑕,紅銅色的頭髮彷彿要被陽光點燃了似的,呈現出絢麗的色彩。他琥珀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沒有任何不自然。
只是在舞池裡,一雙黑色的眸子卻緊緊盯九_九_藏_書著藍色的纖長背影,像是覺察到了什麼。
阿爾方索覺得這對他來說真是非常有價值的消息,他想象不出喬安娜二世在聽到她的財政大臣私自增加稅金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但是他不打算立刻告訴她,反倒產生了到侯爵領地里去看看的念頭。
「您好,斯福查大人。」
在接下來的旅程中看到的一切卻讓黑髮的國王覺得意外:烏爾塞斯侯爵的領地其實非常富庶,沿途都是茂盛的農田和果園,空氣中充滿了檸檬、葡萄、柑橘和無花果的香味;偶爾還能見到放養的山羊和河裡肥胖的鴨子。顯而易見,這裏的農民承擔什一稅不會太費力,所以他們的領主也能從教會和女王吃剩下的東西里找到帶肉的骨頭,如果真的是這樣,他何苦還要偷偷摸摸地勒索那些商隊?
1420年義大利那不勒斯
阿堅多羅姿態謙恭地目送阿爾方索離開,這情形讓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皇宮裡發生的事,他們的相遇同樣突然。這個黑髮的男人總在他難以預料的時候出現,而且讓人琢磨不透,紅銅色頭髮的青年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這會讓他難以掌握。現在的阿堅多羅·斯福查不是帕尼諾,他要防備的不是二十七個遲鈍的修士,而是比豺狼更加兇狠的對手。
她覺得現在自己應該擺脫曖昧的態度,例如籌備一個舞會,讓雇傭兵隊長也到場,用阿爾方索的存在警示他,讓他知道輕舉妄動是非常愚蠢的。
「是的,陛下。天氣太熱了。」
「費里斯,」他向身邊的侍衛問道,「斯福查的雇傭兵駐紮在哪裡?」
「去給我準備最漂亮的衣服,我要體面地參加宴會。」
有意思……
「噓,他在往這邊看……」
阿堅多羅環視著周圍,發現了烏爾塞斯侯爵的身影。他剛剛和一個公爵夫人結束了一支舞,退到桌子旁邊休息。禮貌地向女士們告退之後,阿堅多羅向他走過去。
「那是當然的,現在阿拉貢王朝並沒有正式表示要保護那不勒斯,陛下還會用到他的。」
「陛下,看那兒。」棕發的侍衛突然走到主人身邊,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哨卡,「那裡有些怪。」
阿堅多羅微微一笑:「那麼,大人,我們到花園裡去談吧,那裡人少些,非常安靜。」
幾個騎兵在關卡周圍轉悠著,像狐狸捕食似的搜尋著路過的外地人,但是對於城裡出來的卻不大注意。
不過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讓亞里桑多羅知道,只要那個金髮的身影能在自己周圍就是難得的好事情……
他們倆穿過人群,徑直走向有噴泉的花園,引起了一些人的驚訝,不過紅銅色頭髮的青年自如的態度和冷冷的目光讓他們放棄了探究。
阿堅多羅毫無表情地聽著鐘聲,然後摘了帽子,紅銅色的頭髮披散下來,像流動的瀑布。這個青年回到樹林里的小溪邊,脫掉衣服,撲通一聲躍進清澈的水中,潛下去了。
「看來他很小心啊。」阿爾方索笑了笑——不願意把主力帶進城,卻又在城裡放了一支眼線,這樣的防備態度再次印證了他的猜測:女王和她寵愛的雇傭兵隊長都有很重的戒心,他們已經過了「蜜月期」了。
大約在一個多星期後,從第勒尼安海上吹來了一股攜帶著雨水的風,於是那不勒斯在經歷了長得讓人難以忍受的炎熱之後終於可以接受上帝賜予的涼意了。窮人雖然很擔心屋頂會漏雨,但至少能睡得舒服,而貴族則在雕花的窗戶後面欣賞著屋檐下的雨簾,繼續開著舞會。
阿堅多羅恭敬地行禮:「讓您掛https://read•99csw.com心了,陛下。如果您要回城裡,我可以派一個小隊來護送您。」
阿爾方索露出微笑:「您在游泳,斯福查先生?」
天啦!即使是不大遵從教規的自己也會下意識做做動作,而阿堅多羅卻好像沒有這樣的念頭,他對上帝也敢不敬嗎?
「謝謝,陛下。」阿堅多羅看著這個男人人不住打量著自己身旁的修士,又一次請求道,「請允許我們告退,陛下,我得帶亞里桑德羅回軍營去熟悉環境。」
「這是侯爵領地上的關卡,能隨時拆掉、轉移,這樣既避開了女王的耳目,還可以逮住那些想躲過去的商人。」
阿爾方索跳下馬,把韁繩遞給棕色頭髮的侍衛:「費里斯,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突然「嘩啦」地一聲響,紅銅色頭髮的青年從水裡揚起頭,濕潤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現身的跟蹤者。
「您知道,陛下,在戰場上確實沒有辦法,不過亞里桑多羅來了以後,我至少能讓傷兵們走得安詳一些,而且他還懂醫術,這非常有用。」
他並不想在這裏暴露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因為等亞里桑德羅時熱得受不了,他也不會下水,現在在修士面前匆忙地遮掩自己,怎麼看都有點狼狽,而且身後還有一道探究的視線,像要把他的背燒出一個洞。
「謝謝。」阿爾方索走近這個金髮年輕人,「很高興見到您,修士,您和斯福查大人是朋友,對嗎?」
兩個人上了馬,朝北邊的城郊走去。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狐狸一樣的男人……」
不能否認,她也曾經很喜歡那個紅銅色頭髮的青年。他年輕俊俏,而且聰明能幹,還幫她守住了很多佔領地。他在床上的表現也令她驚喜,那種在其他廷臣身上找不到的野性讓女王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不過這個男人有一種近似於魔鬼的吸引力,靠得太近就會陷入瘋狂。他的美貌下是讓人琢磨不透的想法,這太難以控制了,況且他還有那麼強大的兵力。她曾經賜給他金錢,封他為爵士,對每一次的獎賞阿堅多羅的反應都不會太大,這隻能說明他還不滿足,他要的遠遠不是這些。
「說得對,費里斯。」國王笑了起來,「從這一點上我們能看出那位侯爵確實是個小人。」
阿堅多羅其實正在懷疑,懷疑那個黑髮男人是否跟他一樣抓到了烏爾塞斯侯爵的小尾巴。他現在還搞不清阿爾方索心裏的想法,不過他能肯定的是,這個不光在西班牙有領土,還佔據著西西里島、掌握著地中海勢力的年輕國王對那不勒斯非常有興趣——他現在的態度是跟喬安娜二世站在一起對抗路易,但是絕對不會永遠只當個保護人。如果阿爾方索掌握了烏爾塞斯侯爵的把柄,或許會拿來當成要挾那個白痴大臣的利器,雖然自己的目的也一樣,不過誰先出手誰就是勝利者。
「哎呀,天吶。」阿堅多羅翹起嘴角,「她終於想起我來了。雷列凱托——」
唯一臉色糟糕的恐怕就是坐在女王右邊的烏爾塞斯侯爵了,他那譏誚的笑容在接觸到雇傭兵隊長的目光后又悻悻地消退了——他並沒有在其中看到失寵后的沮喪,一定非常失望。
宮廷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動都別有深意,女王的決定很快就讓人在背後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猜測在迴廊之間飄散著,當這個消息傳到流言的主角耳朵里時,他正從大主教的住處出來,身邊跟著一個護衛。
廷臣連忙應承了,退下。
阿爾方索和侍衛坐在馬上,慢慢地從旁邊走過。一些商人唧唧咕咕地抱怨著,但是拿著長矛和利劍的士兵九-九-藏-書沖他們瞪大了眼睛,威脅地晃晃手裡的武器,他們也只好乖乖閉上嘴,掏出錢包里的金幣。
「噢,費里斯,小人在某些時候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阿爾方索提了提韁繩,「走吧,我們過去瞧瞧。」
「會不會有什麼陰謀?需要我們布置在外面嗎,大人?」
「已經準備好了,陛下。」
「可是她什麼也不會做。」阿爾方索拍了拍他的肩,「走吧,離天黑還早著呢,我們可以去看看侯爵大人是不是真的窮瘋了。」
「請原諒,陛下。」他套上長褲和靴子,轉過身,「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和我的朋友先告退嗎?」
喬安娜二世坐在面朝花園的房間里,愉快地看著外面的大雨,讓使女把玫瑰色的葡萄酒斟滿。
太陽在西邊的地平線上又沉下去了一些,阿堅多羅·斯福查揀起地上的皮帶和短刀,對身旁的金髮青年笑了笑:「真是抱歉,亞利克,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他。」
「啊,好象絕大部分是在城外西邊的空地上,有一些在城內。」
修士望著遠處的背影,有些奇怪:「帕尼諾,那個人真的是國王嗎?」
想到這裏,女王皺起了眉頭,她放下酒杯招招手,叫一個廷臣走上來,問道:「明天晚上的宴會準備好了嗎?」
阿爾方索帶著自己年輕的侍衛在這個地方呆了一個下午,他先是在酒館里泡了一會兒,傾聽那些商人天南地北的閑聊,然後到每個交易所里轉了轉。就跟這炎熱的天氣一樣,港口的各種生意都很紅火,包括那些小偷、騙子和拉皮條的,那不勒斯優厚的地理位置給這裏的人創造了大量的生財機會。阿爾方索在心裏估量著女王能從中抽取的稅金,同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凡是從北邊來商人都不約而同地在休息時悄悄議論著關於烏爾塞斯侯爵領地里的關卡,好像大多數第一次過來的年輕商人在那裡被征了兩次稅,第一次是以在王宮裡避暑的「女王」的名義,而第二次則是獻給了「領主老爺」,並且金額遠遠高出前一次,還沒有給出任何的繳稅憑據。
他當然不準備告訴亞里桑德羅某些事情的真相,也不準備讓他知道自己在成為雇傭兵之後花了多大的力氣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亞科波·斯福查確實很器重他,但是他也只承認強者,而一個瘦弱的十五歲少年要為自己添多少的新傷,才能獲得青睞呢?
「陛下!」可憐的棕發青年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牽著兩匹馬離開了。
從第勒尼安海那邊過來的商人在港口進進出出,糧食交易非常興隆,還有成捆成捆的羊毛,帆船組成的商隊把它們帶到尼德蘭、勃艮第、大不列顛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從挪威、丹麥、荷蘭和諾曼底運來的優質黃油很快就出現在了不同帶餐桌上,西班牙和塞普勒斯的葡萄酒廣受歡迎,匯票和金幣也源源不斷地從交易所里流出,每天都有人懊惱、有人歡笑。
他回過頭看著那個低頭走過關卡的背影,再次肯定了那人的身份。
跟臉上的輕鬆不一樣,阿堅多羅·斯福查現在心裏很懊惱,剛剛因為發現烏爾塞斯侯爵的「小秘密」而產生的快樂情緒已經煙消雲散了。
「陛下,」廷臣有些驚慌,「您說最近的宴會都不必通知斯福查大人——」
「沒那個必要,現在女王還需要我。」紅銅色頭髮的青年說,「記得再給亞里桑德羅準備一件新的長袍,他馬上就要成為神父了。」
「當然可以,斯福查先生,」阿爾方索大方地攤開手,「好好休息吧,我還在期待與您再比試劍術呢。」
「邀請阿堅多羅·斯福查大人了嗎?」